鹭江地铁站是几号线:抗日老兵口述历史(八):贺新民:我与骆驼的不解之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03:10:47

抗日老兵口述历史(八):贺新民:我与骆驼的不解之缘

                     我与骆驼的不解之缘

 

                             贺新民

 

    我叫贺新民,今年93岁,1918年出生于湖南沅江阳罗镇,自幼在家读书。1937年在长沙湖光中学高中毕业,正是日寇发动“七七”事变侵略中国,全国军民同仇敌忾进入全民抗战的历史时刻。我到甘肃兰州投奔堂叔父贺耀祖。贺耀祖是留日回国参加过北伐的高级将领,当时是兰州行辕主任并代理甘肃省政府主席。他问我:十七八岁,书又不读,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你年轻做不得什么,我这里没有官给你做。我说:日寇侵略,国家将亡,我要投笔从戎。堂叔说:西安到兰州的公路刚通,西北的运输主要靠骡马、骆驼,现在研究骆驼的人很少,你去畜牧学校学习,专门研究骆驼,以后会是有用之才。我就到了甘肃畜力畜牧学院骆驼班,读了四个月的书,分配到甘肃驿运处(运输处)骆驼大队实习,从此与拉骆驼的商人、工人打成一片,一生与骆驼结下不解之缘。南方人没见过骆驼,开始很好奇,天天爬上爬下骑骆驼。当时对骆驼的研究很少,我就从接触骆驼和工人、商贩开始熟悉了解饲养管理的基本常识。


    1937年冬天,黄埔军校到兰州招考学员,贺耀祖送我到四川成都考入黄埔军校第十四期六总队,1939年3月毕业。此时,贺耀祖已经调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兼调查统计局局长,我被分发到军事委员会特务团二营五连任少尉见习排长,特务团是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的警卫部队。同年12月,贺耀祖被任命为驻苏联特使,去苏联办理接受苏联援助抗日军事物资事宜,要我随行。去苏联以前,我进贵阳中苏友好协会俄文学校学习俄文八个月做准备。在苏联,我给贺耀祖充当一些简单的翻译和接待工作。贺耀祖希望我留在苏联读书,但我只在莫斯科大学的预备班读了几天书,1940年6月回国,进入委员长侍从室任参谋。不久,贺耀祖接替张治中担任委员长侍从室主任,他要我回到特务团当连长。1942年我调到广东乐昌第三补充兵训练处任军训科长,在中山大学学习德文一年多。1942年,调到云南任滇康边区游击总指挥部第五纵队十一支队副支队长,开赴龙陵、腾冲、芒市一带与日本侵略军作战。1944年9月,第五纵队改编为中国远征军长官司令部直属步兵第二团,在印缅战场打击日寇,我担任中校副团长、代理团长。1945年,我带领部队在当地土司的帮助下穿越野人山,到达中缅边界片马垭口,驱逐日本鬼子,进入高黎贡山到达腾冲。


    5月开始进攻腾冲,我们使用的美式装备炮火猛烈,攻克日寇据守的来凤山和飞凤山,日寇退守城内。腾冲的石头城墙极为坚固,被改建成日军的工事,支援作战的美军飞机扔下炸弹随即滚下不能炸毁,后来美军在炸弹底部都焊上铁钩铁线,扔到城墙上,钩住插进墙体,这才炸出了缺口。步兵冲进城内展开巷战,双方死伤惨重。1944年9月收复腾冲后,我团被调到龙陵增援,正逢雨季,冲毁公路,交通断绝,粮草不济,我们靠树皮草根芭蕉根充饥,两个月后,雨过天晴,公路修通,才恢复供应。龙陵外围两个制高点是回龙山和老东坡,我团进攻老东坡,2000多人伤亡700多,荣誉一师第二团牺牲更大,有一个连500多人,只剩下30多人,全部连排长都牺牲了,只剩下一个排长叫黄天,也留下满身伤痕。他也是我们湖南长沙人,前不久我参加黄埔同学聚会会见到了他。我团组织16次冲锋,攻占老东坡,追击到龙陵城郊。正逢暴雨,战士疲惫不堪、倒地不起,没有进城。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来电话了解军情进度,电话兵答复已经进城,正在吃缴获的日本饼干。宋向上报捷,但经查实,龙陵尚未收复,指挥作战的美军司令官大怒,指责宋希濂谎报军情,宋希濂因此被撤职,黄杰代理总司令。


    日军工事坚固,地势险要,火力交叉,我军牺牲很大,战士一排排倒下,久攻不下。陈明仁下令停止进攻,与卫立煌商量改变战术,集中指挥,11月攻占回龙山,消灭日寇2000多,余敌撤往芒市。打扫战场时发现有一间房里还有20多个朝鲜人营妓尸体,是日军撤退时打死的。12月我军收复龙陵。1945年攻占芒市,我们团攻占芒市飞机场,与一团合并成立机场守备第三团,一直负责守卫到抗战胜利。


    1945年12月,我回到重庆,此时,贺耀祖已辞职赋闲,而老长官张治中调任西北行营主任,将我调去,派我到行营交通处任上校参谋,专门研究骆驼运输。1947年创立骆驼兵团。过去,外蒙常有匪徒窜入国境与境内哈萨克匪帮勾结,抢劫兰新公路,乘骑骆驼,来去迅疾无踪,我们的步兵、骑兵望尘莫及。故此成立骆驼兵团,驻扎玉门油矿负责保卫。当时西北全靠玉门油矿生产的石油。1949年夏,解放军解放兰州,进军新疆。二十多万国民党军队溃退到安西(现名瓜州)一带,国民党特务经常骚扰破坏。贺耀祖在香港通电起义,我奉新疆警备司令陶峙岳将军密令,与第八补给区司令曾震五、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参谋长彭铭鼎等一起在酒泉策划起义,9月率领全团官兵3000余人起义,迎接解放军,协助清剿溃逃国民党军残部,收容溃散官兵,保护玉门油矿。当时,不愿起义的两个营放火烧安西,偷袭玉门,我团派出骆驼研究室主任吴靖环带领两个连追击,俘虏一百多人枪。新中国成立后,骆驼兵团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军直属骆驼兵团,我任团长,率领部队到安西马鬃山一带剿匪,活捉匪首乌斯满,维护了边疆的安宁。


     1951年,我升任第三军第八师副参谋长,师部驻扎武威。1952年根据彭德怀司令员“扩大骆驼兵团”的指示,骆驼兵团派出吴靖环与政治部主任一起带队到内蒙购买骆驼,有人检举吴靖环要拖部队叛变,吴靖环被抓关押在张掖受审,吴靖环百口莫辩,在禁闭室上吊自杀。他自杀的第三天,他的母亲悄悄告诉我妻子:吴靖环自杀了。星期六,在师部实验学校当文化教员的妻子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感到很突然,难以理解。次日早上,我到小食堂吃早饭,向政委、师长问起:吴靖环为什么自杀?他们很奇怪地问我如何知道的,我告诉他们是吴的母亲告诉我妻子的,他们不做声了。当晚不由分说将我五花大绑关起来,免职拘留审查。这一关就关了六年半,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当时认为是我幕后指使吴靖环叛逃,但几年时间查来查去,不仅没有查到我的罪证,连“吴靖环叛逃”一案都纯是冤假错案。但已经关押我六年多了,无法交代,所以到1958年7月,只好由兰州军区军事法院以莫须有的“贪污及历史问题罪”判处我有期徒刑六年半,开除军籍,刑期从1952年4月到1958年10月。法官一手发给我判决书,一手发给我释放证,这时才告诉我,我已经刑满释放了。我的妻子欧阳悦祥也受牵连,陪我坐牢三个月,于1952年7月被开除军籍和公职,打发30元遣散费,带着三个孩子回老家艰难谋生。


    1958年,我回到湖南长沙,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到京广复线工地做零工,到东风钢厂挑土糊口,靠着体力劳动撑过了两年多。1961年,担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老长官张治中得知我的情况,写信给湖南省委统战部推荐我,我被安排为湖南省参事室秘书,每月有了固定工资五十多元。1979年8月,根据党的平反冤假错案的指示,兰州军区军事法院重新判决,撤销1958年错判。我后来历任民革湖南省委委员、副秘书长、文史委副主任、省参事室参事等职,现在长沙与妻子一起安度晚年。


    从兰州回长沙时,我除了一个箱子什么也没有带,箱子里装得满满的是我多年收集保存的骆驼研究资料。到参事室后,我始终不能忘记彭德怀元帅三次召见我的情景和对我的厚望,决心在有生之年为祖国的骆驼事业做出贡献。从1962年开始,我与老熟人联系,在参事室的支持鼓励下,连续三次深入甘肃、新疆、内蒙、青海、宁夏等省的骆驼产区,与牧民和畜牧技术员同吃同住,一起观察、试验、记录、研究,几次死里逃生。有次到新疆,衣服带的不够,突遇严寒,差点冻死,是维吾尔牧民用毛皮裹住我的身体,把我救活。中国原只有野生的单峰骆驼,我研究试验野生单峰骆驼与驯养双峰骆驼杂交,对繁育骆驼新品种做出了贡献。前后用25年时间,发表了很多研究文章,1983年出版了60多万字的《骆驼学》,这是中国第一部骆驼学著作。之后,我又用了13年时间调查研究,2002年我84岁时出版了《中国骆驼资源图志》,被评为中南五省优秀科技图书一等奖。我终于以实际行动回报了彭德怀元帅对我的知遇之恩和殷切期望。我仅仅保存了这两本著作各一本,现在我把这两本著作捐赠给湖南图书馆永久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