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礼炮网繁体字:黄埔骄子 七期生白世维刺杀保定一期汉奸张敬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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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军阀是得势不得时的一群人。当初曾、左、彭、李剿长毛,拥兵而不自重,继续给异族当奴才。后起的袁世凯编练新军,最终以这张王牌,连哄带吓,逼退了清朝的寡妇孺子,建立了中华民国。袁世凯是天字第一号的军阀,举国四望,无人能撄其锋。到了他为山九仞,坠身而死,便人人可称帝,个个想称王,神州上下,顿时军阀腾兴,南北分裂不说,两边的政府都似走马灯一般,好戏连台,场场爆满。然而这些大小军阀虽一时得势,但在主义鲜明组织严密的国共两党眼里,不过是沐猴而冠、竖子成名。因此,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如吴佩孚、阎锡山,包括那位“韩青天”韩复榘,后来对他们都是毁多于誉,尤有甚者,不惜妖魔化、小丑化、漫画化,栽赃以种种低能笑话。如此作践历史人物,实在太不公允。

不过,也确有臭名昭著到无案可翻者,如此混世魔王,首推张敬尧。张敬尧字勋臣,安徽霍丘人,父亲是县里管诉讼的刀笔吏,他却从不守法,竟日遨游烟赌,终因盗窃事发被乡亲驱逐出境,流落到山东为盗。谁知他盗亦无道,又因杀人而被人追杀,逃奔京津一带。也是他时来运转,正赶上袁世凯小站招兵,于是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新式丘八。不久又被选进随营学堂,成为北洋军的重点培养对象。庚子乱后,为遵守《辛丑条约》,军校不得不从天津搬到保定,改称北洋行营将弁学堂,此即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前身。在民国一代,保定军校是黄埔军校的老前辈,“保定生”的影响力,绝不在后来的“黄埔生”之下,连黄埔的校长蒋介石,都是保定生。所以后来日本侵略华北时,蒋介石连忙把保定老校长过气军阀段祺瑞接到南京来妥善保护,这便是保定师生的情谊所在。

张是一期生,起步早,运气好,前清末造,还为朝廷打过武昌革命党。民国初年,三十多岁,便升到陆军中将。洪宪帝制中为袁世凯跟护国军在四川打仗,初战告捷,被老袁遥拜为陆军上将。但是没过几天,他便兵败如山倒。他的兵暴露出打仗不行作风更差的特点,总是一幅衣不蔽体、面目黧黑、手足胼胝的形象,被人称作“乞丐军”。所幸者川人有福,所不幸者湘人倒霉,他四川没站稳脚,转随曹锟打湖南,以先发优势脱颖而出,被北洋政府任命为湖南督军,从此开始他最光辉灿烂的一段秽史。当时驻节湖南者,还有吴佩孚和冯玉祥,一个以关、岳自命,一个以基督自许,都是响当当一号人物,更凸显出张督军的暗淡无光。湘人恨他政苛兵狠,呼之为“张毒菌”,简称“张毒”,全省父老掀起“驱除张毒”的浪潮。上如当朝总理熊凤凰,下如同学少年毛润芝,莫不以“驱张”为神圣使命。在民国一代,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一道好风景。但他皮粗面厚,始终恋栈不去,最终被赵恒锡以暴易暴,挥军北上,灰溜溜地被赶出了湖南。他的“虎狼之师”卷入直皖大战中,最终被打得人间蒸发。他的亲弟弟张敬汤,也就是常手摇羽扇自称诸葛的那位,也在湖北被人家明正典刑。他资本输光,去投奔旧主段祺瑞,谁知段对他极为不齿。他便马上脱离皖系,投奔如日中天的吴佩孚,不料又赶上冯玉祥背叛曹锟、吴佩孚,发动首都革命,他被吴派去冯营当蒋干。这两个当年的竞争对手把他弄得晕头转向!当他背剪双手被带到冯基督面前时,被冯呵斥了一通祸湘之罪。这时他突然显示出自己的非凡之处来,冯让他熟读《圣经》与《三民主义》,然后便放他走,他居然废寝忘食、悬梁刺股,两个月内,将两部巨著背得滚瓜烂熟。冯不得不服,只好放他走路。后来,他又攀上张宗昌,成为奉系一员。至此他身跨皖、直、奉三系,真是三姓家奴,吕布重生!此番他得兵数万,正准备东山再起时,宗昌垮台,他忽然又成了孤魂野鬼,一头钻进大连日租界作了寓公。此时以他名声之恶,在国内已难再找到合作者,但日本人侵略华北,广收傀儡,正需要他这样的城狐社鼠。因此,张敬尧便施施然地准备作汉奸,这便引出了军统刺客的第一场漂亮仗。

刺死张敬尧之人白世维,是吴佩孚的老乡——山东蓬莱的旗人,生于宣统二年(1909年)。他一个黄埔七期生,刺死了保定一期生张敬尧,给蒋校长和全校师生博得大彩争了大光,因此虽然他一辈子就干了这一票,却仍被党国树为教科书式的人物,后来在台湾高官厚禄,颐养天年,羡煞了一帮被兔死狗烹的苦兄弟。

1933年,日军攻占热河后,马上骚扰长城各隘,张敬尧也马上派上用场。日本人委任他为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令他赴华北收集旧部,勾结帮会,策动驻军,充当内应。张自是求之不得,马上带着100万活动经费来到北平,入住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是老北京最负盛名的饭店,由英国人创建于庚子国难中,占用了前清太仆寺的黄金地段,国耻味很浓。但我国近代以来、至今不变的国情是,洋人喜欢去哪里,大家就往哪里扎堆。现在北京、上海的酒吧,都是老外去哪哪旺。吾人曾对这一现象进行过自费调研:深圳有一酒吧,店面统共就面对面的两间吧房,遂因老外爱来而甚是兴旺,然也形成了一种“钟摆式”怪相。即老外喜欢来A房间,引得中国女性蜂拥而至,随之又跟来一帮中国男性;一段时间后,老外不胜烦苦,遂改往清静的B房间,女性不假思索地又尾随而至,男性自然也跟屁虫一样跟来;又一段时间后,老外又受不了,只好回到A房间……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煞是有趣。我一位190高的辽宁籍同事,曾为了一个被一群非洲黑人包围着的天仙女孩,愤而抛出种族主义词汇,被黑人们包围了半天。当时我也在场,警察都来了,糗事不提也罢!

那时候的六国饭店也一样,一座连电梯都没有的四层小楼,本来是洋人的俱乐部,后来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爱去,到后来那些下野政客也趋之若鹜。因为去的大人物多,这家饭店便发生了不少著名事件。民国初年,武昌首义的革命元勋张振武下榻于此,某晚他大摆筵席后,在饭店附近被军法执行处的陆“屠夫”陆建章捕杀,成为民初第一要案。五四运动时,俄国大力士康泰尔在北京设擂台,激怒了与霍元甲齐名的津门大侠韩慕侠。这位别字“金庸”的真正大侠不好张扬,偷偷到六国饭店挑战康力士,让他见识了什么是中国功夫。1928年,张学良和国民政府谈判东北易帜问题,也选择此处。1949年4月,中共又在这里接待张治中率领的国民党求和团。解放后,六国饭店改名为华风宾馆。

对张敬尧这样的亲日派,国民政府严密关注。当时“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刚刚成立,和“力行社”功能重叠,人们还没有习惯“军统”这个简称。北平站的工作也刚刚建立,负责人是后来被称作“辣手书生”的“军统四凶”之一陈恭澍,但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年未而立、乳臭未干的青年,刚从“革命军人同志会”培训毕业,特工经验还是一张白纸。负责人如此,遑论其他人。但是,为了对付张敬尧这样的叛国者,南京方面向北平空投了一员大将,那便是地位仅次于戴笠的第二号大特务郑介民。郑是黄埔二期生,曾在苏联留学,1928年蒋桂战争时,他孤身混入桂系核心,窃取了大量机密,直接影响了战局,遂被蒋介石破格提拔为戴笠的副职。

谁知张敬尧也在玩无间道。老蒋一直在宣传“攘外必先安内”,所以当何应钦作为华北军事长官,入主中南海居仁堂时,就引起了东北军的猜疑。张敬尧在东北军有些影响力,此时便利用此节,与日酋板垣征四郎商议后,以五万大洋收买何应钦的贴身侍卫,伺机刺何。但何应钦的侍卫深明大义,马上报告,惹得何应钦心头火气,马上找郑介民商量。郑不敢怠慢,马上找北平站陈恭澍、天津站王天木商量,马上拟定了一个新“祛除张毒”计划出来。何应钦马上拨款三十万元经费,但是同时又给出一个条件——必须由黄埔出身的军人担任刺客。

陈恭澍想到了白世维。白本是东北义勇军二十七支队司令,在关外打了几年游击,后来奉调到山海关内的临渝、抚宁一带管训地方无赖,上有高堂,中有娇妻,下有千金,走的是党国军人的阳关大道。最近常在北平活动,住在西城旃檀寺街。陈恭澍派人把他请来,当面委以重任,白毫不犹豫地接受下来,开始干特务,走这条鬼气森森的独木桥。他们一起去见郑介民,郑欣慰之下,当即摘下腰间的高级货德国毛瑟枪,交到白的手里。白有旗人背景,又自幼习武,很有些燕赵之士的豪侠气概,胆大心细讲义气,很令人敬重。陈恭澍是老北京,常带大家去逛胡同,每次喝酒抱女人,唯独这个“世维兄”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一个也挑不上。

上头只给了他们七天时间,前三天半,他们只是在六国饭店开了两间房,又了解了一下饭店周边的交通地形,其他则毫无进展,连张敬尧的影子都没见着,也不知道人家住在几楼几号。到了第四天中午,峰回路转,王天木和白世维在楼道里遇到了一个熟人,此人名叫应元勋,是一家西服店的老板,正在给张敬尧量制衣服。张的军队虽然是“乞丐军”,他本人却常揽镜自照,每天要早早起床“美容”很久。何况他如今再作冯妇,二次创业,人靠衣服马靠鞍,始能撑住门面。此番赶制新衣服,正是为了两三日后赴天津活动。时间紧、任务重,裁缝老板不免嘀咕几句,王、白二位顺藤摸瓜,果然把张的房间号套了出来。张住在三楼,但他并非独自一人,左右两个房间还住了参谋长、副官大约三四个人。六国饭店三楼以上房间很少,王、白入住时,自然也知道应该住在最高层,自上而下便于窥视和行动,无奈早被订满,只好订在二楼。如今虽然知道了张的所在,但从二楼到三楼,完成任务固然不易,从容走脱更是困难。但张不日就要启程,因此又刻不容缓。

得到汇报后,陈恭澍自作主张为白世维补充了两个帮手,一个是本站的同志戚南谱,另一个是王天木的一个姓侯的朋友。这位侯君现在天津,是位老江湖,胆略枪法都是上乘的。王天木让自己太太到天津去请侯君,如果对方不来,至少要向对方借几枝枪带回来。事后证明,无论是侯君还是戚南谱,都无关紧要。王太太还没有动身,白世维就匹马单枪,在帝国主义的巢穴六国饭店,轻取汉贼张上将的性命,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这一天是1933年5月7日,行动的第五日。他们计议已决,本拟静待次日行动。临近中午时,王、白二人回到六国饭店,为可能会来的侯君加订房间,然后很自然地提出去看一下房间。等看完房间,王天木心念一动,真如鬼使神差一般,跟着侍者,若无其事地走过了侧面一条长长的甬道,白世维也尾随而至。只见甬道中有一个房间窗口半敞,一个长方脸、翘鼻头、腮瘦须尖的人当窗而坐,正百无聊赖地摆弄一个小玩意儿。俗话说“奇人必有异相”,张敬尧的异相便是颔下生有一撮长毛,王天木本来就见过他,加上这一撮毛,便被轻易地验明了正身。王一走过,便回头示意白世维,手指房内,连连点头,作出杀人手势,还小声嘀咕道“就是他”。白世维看在眼里,亮在心上,说时迟那时快,撩袍取枪,一步跨到窗前,对准那人的胸部连放三枪。看着他中枪倒地,才闪身回头下楼。正遇着一个茶房上楼,白挥枪一比,此人气结吞声,连忙侧身相让。白大步流星迈出大厅,只见站内的别克汽车仍然停在门口,戚南谱站在车前,彷佛有预谋那样望着门内。二人四目交投,一言不发,从两边上车,司机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这辆车子是不久前戴笠来北平时,临时买的二手货,八汽缸,八成新,性能良好,且是敞篷,很酷。戴笠离开时,暂交北平站使用。近日有重大行动,因此每天都停在六国饭店前,以备不时之虞。戚南谱则携带刀具,在车边游弋,观察情势。他见王天木快步从饭店走出,对他视而不见,跳上一辆人力车不顾而去,便知有事发生。果然片刻之内,便见白世维一阵风也似的出来。大家便如事先约好那般,衔接得天衣无缝。

白一击成功且全身而退,如释重负,先与戚南谱到西城卧佛寺街戚的岳父家里,更衣藏械。然后到北平站书记王云孙家,打电话向陈恭澍报喜,陈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等他们几个到郑介民家集合后,白世维表示八九不离十,但也并非百分之百,于是大家又担心起来。下午,张敬尧在德国医院病毙的消息传来,众人才开始正式庆祝。郑介民对白世维温勉有加,满意之情溢于言表。果然,白不久就由外围的“革命青年同志会”进了一步,被吸收入核心的“三民主义力行社”,按制可被蒋公定期召见,真是登堂入室!上级并向他颁发优厚奖金,他坚决推辞不受,遂转为平、津两站的活动津费,用来购买交通工具。不久,“北平站”改组,他又被戴笠亲自任命为行动组组长。但是,他已成为军统的重点保护对象,是活教材,故再未过执行刺杀任务。后来,“北平站”每下愈况,白则节节走高,先是到南京洪公祠短训班去传授“制裁”之技,之后一路“保送”,重新走上阳关大道。后来,军统遭到重大打击,他黑白通吃,利用大对头川岛芳子的性格弱点,救出了不少同志。抗战后,他回到北平任警察局副局长,那时的陈恭澍仍操旧业,二人还一起去看望了那个西装店的应老板,几人相对唏嘘不已。

白世维虽是军统杀手,与汪兆铭、彭家珍那样的民前刺客相比,毕竟少了那种“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的情怀。但他志醇行敏,豪爽豁达,能拒奖金,不近女色,在徒有其表的军统特务中,算是一号人物。陈恭澍、王天木等人后来一一变节投敌,接受伪职,抗战后虽有军统以种种借口为其开脱,终究难以服众。与他们相比,白世维运气固然好,境界也毕竟高了一层。不过他义气深重,为朋友两肋插刀,有时不免过犹不及,即便是变节者亦被他放走华容道。如王天木的投敌使上海站的工作完全瘫痪,被戴笠视为头号叛徒,必欲除之而后快。但抗战后,白竟不惜得罪领导,助王逃出关外,在军统的冷血动物中仅此一例。川岛芳子恶名昭著,但由于白曾通过她的渠道救出不少同志,抗战后川岛被捕,倍受羞辱,白以自己的偶像身份申斥小特务们,说川岛是满蒙王公后人,有国际影响力,须保障她的个人尊严。此举正可谓以德报德,恩怨分明。后来,白在台湾当选过“省议员”,和陈、王等人常相过从,那边也无人清算这些历史旧账。陈恭澍写《无名英雄》,回忆他们的杀人史,白、王二人经常提出修改意见,倒也其乐融融。只是陈恭澍一定很郁闷,刺杀张敬尧初战大捷,可为什么从此以后,“北京站”就败笔连篇,一事无成,甚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牌局上,开门红断非好事,千刀万剐不“糊”前三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当初在六国饭店,张敬尧用的是一个假名“常石谷”,带了三个亲信,在三楼开了三个房间,他本人住中间那间。可是为什么他会在二楼出现呢?原来此人号称“张毒”,果然半点不假,虽已是鼠摸狗盗,鸦片却无时或忘。由于常年卧榻抽烟,养得十分懒惰,不愿见客,喜欢独处。他自己在二楼开了一个小房间,便是为了不受打扰地开怀大抽。当然,他是将军,故步疑阵也极有可能。却哪知鬼使神差,作了枪下之鬼,连个护驾的人也没有。

更有趣的事,当时在这六国饭店里,还有一位过气的大人物,那些天与张敬尧还时相往来。那便是有名的馨帅孙传芳!孙被蒋介石打得一败涂地后,跑到奉天去投张作霖。不久发生皇姑屯事件,大帅惨死,少帅接班。没过几天,张少帅就在老虎厅里枪杀了杨宇霆。消息传出,孙传芳兔死狐悲,胆颤心寒,马上不辞而别,跑到天津租界闭门息影。此番来六国饭店与张敬尧交头接耳,想必有东山再起之心。但此人动作和心念一样的快,张一遇刺,他便仓皇逸去,如当初躲张学良一样。此后随着时势变迁,连吴佩孚、段祺瑞这样的人中龙凤都无力回天,他也只好死心。他老来情软,良心发现,后悔昨日之杀,痛恨昨日之我,乃与前国务总理靳云鹏、张绍曾等人一起开办居士林,吃斋念佛,超度亡魂。不料正是因为这些佛事,暴露了行迹,被一个弱女子向脑后开了三枪,报了杀父之仇。更惨的是,死则死耳,死了却仍要受全国抨击,唾可漂尸,足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连我佛都不能拯救。陈恭澍写“锄奸”回忆录,也说张敬尧之死是天网恢恢,此言信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