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老男人       

  韩松落

　　照片上，他韩松落坐在屋顶平台，抱着吉他，留个背影给我们，面前是大片苍茫的老房子的屋顶，一直绵延到无穷远，这照片实在是老男人气质的最好说明。

　　读过川上弘美的《老师的提包》才发觉，人人心中，其实都藏着个老男人，是父亲，是兄长，或者是隐秘的爱人。

　　比较典型的形象之一，是刚在上海开过演唱会并受到热烈欢迎的埃里克·克莱普顿。他是1945年生人，年轻的时候就声名卓著，1965年，在伦敦各地铁和俱乐部的墙壁上，曾有一幅广告，写着“克莱普顿是上帝”，上世纪60年代以后的音乐风潮，他一样也没错过，但我们喜欢的，是经历了岁月沧桑之后的他，是经历了爱人离去、好朋友和经纪人坠机身亡、惟一的儿子坠楼身亡之后的他，头发短短的，皮肤呈古铜色，眼睛精光四射，声音像老树皮。他在我们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年轻过。

　　还有像刚发了新专辑《这些人，那些人》的陈升那样的，洒脱不羁了半辈子，老了还是个世事洞明的老顽童，如果别人接受采访，胆敢说“我想我的跨年演唱会就像A片一样吧，明明做的都是一样的事，但看完的人还是会觉得很爽”，我们一定呕吐，但由陈升说来，就似乎再应当不过，他似乎也是为了变成一个老偶像而存在的，在这点上，就连罗大佑也比他不上。人老去后的气质，是在原有气质的纹理和轮廓上不断加深的结果，罗大佑年轻的时候就有几分酸和猥琐，老了以后越发明显，而陈升的明朗气质，却越发深刻。老有人怀疑奶茶(刘若英)和陈升不清不白，但我就在想，若一个小女生，在这么一个有魅力的老男人身边呆了十年时间而无动于衷，简直是在证明蕾丝边传言是真的。

　　还有那个甫一出现就已经是老男人的伦纳德·科恩，听他的歌听了十年，后来看到一张他的照片，照片上，他坐在屋顶平台，抱着吉他，留个背影给我们，面前是大片苍茫的老房子的屋顶，一直绵延到无穷远，这照片实在是老男人气质的最好说明，苍茫、笃定、清明、沉淀、不为所动，换个人绝对不行。

　　还有BobDylan、LouReed、RogerWaters、以及Sting，我们简直等不及他们变老，总嫌他们老得不够快。他们的歌声和气质里有那种苍老之后会更加醇厚的因子，我们一天天等着时间让这些因子发酵，等着他们的脸看起来越来越像雕刻，等着他们越来越像一颗螺丝，紧紧地铆在这动荡的世界上，却毫无动摇之意。

　　我们对他们的爱是月白风清的，和肉体不大沾边，他们身上最吸引我们的，就是朱天心在《预知死亡纪事》里特意提出的“老灵魂”气质：“那些历经几世轮回，但不知怎么忘了喝中国的孟婆汤，或漏了被犹太法典中的天使摸头、或希腊神话中的LETE忘川对之不发生效用的灵魂们”，“他们通常因此较他人累积了几世的智慧经验(当然，也包括了死亡和痛苦)”。朱天心和朱天文都是老灵魂爱好者，所以她们比她们的同代人高出一大截。而当我们满怀笑意地看着那些终于被我们等老了的人，认真地说出“你老了”的时候，其实是在说“没有谁比你的灵魂更美，没有谁的灵魂比你更苍老”。

老男人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在于他们给人的安全感，而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不安、恐惧、沮丧，多半因金钱而起。

    梁洛施接受访问，印证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她真正喜欢的，不是年貌相当的少年，而是父亲一般的老男人。

    因父母失和，她出生后就没见过父亲，父亲的全部形象来自于一张照片，最后她终于知道父亲其实早已死去，骨灰也已运回葡萄牙，她由此恨透了母亲，曾经为此与母亲反目。她最著名的电影《伊莎贝拉》，也正是一个寻找父亲的故事。剑眉星目的十六岁少女，和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在他到底是不是她父亲的疑团里纠缠着，再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亲情抑或爱情。

    她喜欢的男人，也分明是个老男人的形象，不但要比她矮二三厘米，“最好还是肥的，有肚腩，黑黑实实。因为我觉得很可爱”。这不就是李泽楷么？这个漩涡中的少女心目中的爱人，是一个给她安全感的老男人。所以，人人都认为，她和李泽楷在一起，在生物性上是有所屈就，但在另一方面，或许正中她下怀。

    人人心中，其实都有一个老男人，是师傅、老师、朋友、兄长、父亲、祖父、爱人、情人、医生、船长、神父，也是山、伞、肩膀、房子、巢穴、港湾、家、过河的扁舟、一张刷不爆的卡，或者是百科全书、导航明灯、《人生指南》、《野外生存必读》、《家庭日用大全》，我们心中的这个老男人，是我们困惑时候对我们说“Let it be”的那个声音，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不一定真有这样的老男人，这可能只是一种理想形象，但却有人无限接近这个形象，埃里克·克莱普顿、伦纳德·科恩、鲍勃·迪伦、斯汀、让·雷诺、高仓健、陈升、侯孝贤，都是视野里的最佳老男人代言人，豆瓣里的“老男人”小组有个帖子更有明确的指标：“身高要高，唇角漂亮，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笑意，背影要美”。

    不过，更现实的标准是，他们要有经济基础。女性杂志里列出老男人的吸引力来源，第一条就是“财富吸引力”。老男人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在于他们给人的安全感，而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不安、恐惧、沮丧，多半因金钱而起。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安稳、舒适、稳妥的完美世界，我们爱上了那个世界，然后才爱上站在那个世界入口处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