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口试 迟到:磨刀人:走街串巷的都市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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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人:走街串巷的都市绝唱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1月25日10:44  兰州晨报

  

于德甫在街头磨刀

  没有任何一种声音如此令人陌生而亲切,它穿越时空,回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他们是一群磨刀的人,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

  磨刀师傅

  10来分钟,一位男子以固定姿势把自己定格在了城市的一角。

  放好自行车,安置好板凳。于德甫接过一位年轻妇女递过的一把菜刀。上面有锈迹,刀背很厚,他打量了一下整把菜刀,点头说:“钢口不错,好刀!”

  “师傅,你要给我磨好喽!”

  “中!中!”河南口音,地地道道的家乡方言。

  已是上午11时20分,阳光有些温和。甘南路和静宁路十字车流穿梭,市声喧闹。北侧一座大楼前的空地上,于德甫支起了自己的摊场。

  于德甫将菜刀固定在凳子上,寒风中,他取下手套,布满裂纹的双手,握着锃亮的菜刀把柄,倾着身子,用力开启菜刀的刃面。锋利的钢刃上卷起一抹抹铁屑。钝刀的刃面明晃晃地显露出来了。接着,他从编织袋内拿出一块粗粝的磨刀石,再次固定好,开始磨刀。“霍霍!霍霍……”于德甫磨刀的声音均匀有力。

  有人劝他,“师傅,天冷,戴上手套!”“那怎么行!拿刀不灵便!”于德甫说。

  最后一道工序,于德甫在另一块颗粒细腻的磨刀石上蘸上水,摩擦声变得柔润、轻细。“粗石磨刃,细石磨锋。”他一边说,一边干活儿。

  “好啦!”大拇指肚在刀锋上试了试,于德甫再凝目细看,“刃锋发青,说明刀肯定锋利,发白,那就不中!”

  这一把刀,于德甫挣了3元钱。按照平时的行情,磨一把不锈钢刀六七元,一把铁菜刀5元。“第一次给你磨,就便宜点。”他搓着冻得紫红的手指,笑着说。

  1月13日的上午,兰州的天气很冷,但于德甫比往常多了一份好心情。

  两个多小时前,他将1000元打到了老家的卡上,并在附近的一家小卖部里给老家的妻子打电话,“昨天晚上,我给儿子打电话啦,前几天考试650分。我也好着呢,你把两个老人伺候好……”

  每个月,他最高兴的就是给家里寄钱,隔两周的晚上,他给在舞阳县中学上高三的儿子打一次电话。

  “我那儿子,可争气啦,全年级加上复读生,两三千名,他一直保持在前15名!”于德甫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自豪,眼神里多了不少喜悦。

  父子俩,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与现实和未来拼争。

  儿子告诉于德甫,他要考名牌大学,“给爸爸争光,不会再让你磨刀养家。”儿子两周回一次家,每次带上200多元的生活费。50岁的父亲,会把儿子的这句话玩味很久,在红山根东村寒冷的出租房里,温暖的希望会伴着他的呼噜声走进梦乡。

  传承手艺

  “磨剪子嘞!戗菜刀!”

  在车流密集的大街上,于德甫一会儿推着车子,一会儿骑着。到了他熟悉的巷道、小区门口,他会停下来,喇叭声密集、绵长。

  到了下午1时许,于德甫磨了5把刀,“今天生意平淡,昨天好,我挣了85元。”到了农历腊月,“生意更好,家家都准备过年,有时候一天能挣百十来元。”于德甫说,他每月平均下来就是1300元到1500元之间。除去回家夏收、秋种的空当,一年能挣个万把元。

  小沟头,是于德甫经常吃午饭的地方,当天的午餐照旧是两个大油饼。在兰州多年,他至今不习惯吃牛肉面。熟悉他的老板笑嘻嘻地递上油饼:“老乡,今天很冷,还出来啊?”

  看着小饭馆周围忙乎的小老板,老于说,“我给他们都磨过刀,熟悉得很。”于德甫靠在自行车上吃油饼,指着周围的高楼,若有所思:“兰州一年一个样,一不留神,新大楼就起来了。”于德甫的父亲,还有几位亲戚,他们在兰州传承着家乡的磨刀手艺。

  磨刀人于德甫,50岁,河南舞阳县莲花镇人。如果不是20年前因为手指被锯子拉伤,这位正值精壮年的河南汉子,可能会是一位远走四方的出色木工。那年初春,父亲在担忧中说:“去兰州找你姐夫去吧,干我的老本行!”

  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于德甫的父亲带着那个年代舞阳人磨刀的传统手艺来到了兰州。在父亲的概念中,兰州是工业城市,地处西北,也应该是吃牛羊肉最多的城市。

  六七个年头,父亲的磨刀生涯开启了这个家族的另一种生存方式。

  1989年农历正月十五刚过,干磨刀生意的叔叔带着于德甫直奔兰州找姐夫。这时候,姐夫陈全真已经有了四五年的磨刀经历。他们在红山根五村落下了脚。

  29岁的年纪,于德甫的姑娘两岁,还在妻子的怀抱里。离开家乡的时候,于德甫和妻子都对磨刀能否养家过日子踟蹰、疑虑。但于德甫走出这一步后再没有回头。

  于德甫说:“我是木工出身,磨惯了凿子、刨子、斧头,一点就会!”其实父亲让他选择这个行当,与这个有必然的关联。但是,那时候磨刀工具简单,两块石头,一条板凳。一块粗糙的沙磨石,一块青石,“尺许长,两三寸厚,不规则。扛着沉甸甸的。”不像现在,砂轮,各种磨刀石市场上就能买到,块头小,“好看,带着方便。”

  每天扛着凳子走街串巷。喊上一天,嗓子疼痛,喉咙发痒。晚上,肩膀疼痛得厉害。两年前,于德甫买了一辆旧自行车,鸟枪换炮,再不用每天扛着凳子徒步行走了。

  从红山根出发,于德甫最远到过西站、黄河北。他和叔叔、姐夫,后来他又带来了表哥周会亭,他们构成了舞阳县家乡磨刀谋生队伍中家族成员最多的小圈子。上世纪90年代初,兰州靠磨刀谋生的人有一大批,“六七十人,我们舞阳县的最多,也有安徽人。”

  那时候,于德甫跑得最多的地方是兰州服装厂,“磨剪子,一天能磨几十把!”最早的时候,磨一把菜刀0.5元,剪刀0.2元,后来随行就市,菜刀一把涨到1元、2元、3元,到现在的五六元,剪刀越来越少了。在他看来,虽然现在磨一把菜刀能挣五六元钱,但钱不值钱了。

  在于德甫的记忆中,在最近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生活节奏快了,人们做饭的次数也少了,过去人们一把刀用10来年,“现在不锈钢刀锋利,磨的也少了。”

  在新华巷,于德甫的高音喇叭声音小了,他查看编织袋里的干电池,“买的时间不长,这电池不经用。”

  在他看来,他们这一茬磨刀老艺人回家后,也不会再有更年轻的家乡人干这个活。社会在变化,年轻后生会找“更有出息的事做”。

  13日,于德甫最后转悠到了西关南端的下沟。这天,于德甫磨了15把菜刀,挣了55元钱。他很知足。

  于德甫的地盘

  次日上午9时40分,于德甫出现在甘南路天润大厦门口。

  甘南路周边,是他的“核心”区域,无人指定,但同行彼此心照不宣。这个街区20年来的变化,他了然于胸。他的喜怒哀乐,他的酸甜苦辣,都埋在这些纵横交错的巷道里。

  一位过路的中年妇女挡住于德甫,“师傅,我家有把菜刀给磨一下。”于德甫在小区门口等着,她回家拿刀。

  门口的小房子里,保安拿着对讲机进出穿梭,清一色整齐的黑色着装。在这种场合,于德甫谦恭小心,在等待的当儿,他不时给出入的小伙子们解释:“我等着磨刀,你们小区的人上楼拿刀去了。”

  寒气弥漫。保安一开门,门房里面会蹿出一股热气。10分钟、15分钟过去了,还不见取刀的人。为这一把刀,于德甫在严寒中等了20分钟。这种情况他经常遇到,“现在楼房高了,等不上电梯,或者家里有事,也就忘了。”于德甫并不在意。

  刀拿来了,可于德甫遇到了麻烦。最后一道工序,于德甫用小刷子往磨石蘸上水,瞬间结冰。“蹭蹭”几下,冰碴飞溅。

  “浇开水!”于德甫说。磨刀主人从门房里提来水壶,边浇边磨,于德甫才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这一把菜刀,于德甫等人、开磨,花了30分钟。

  “再冷,也要等人家来,干活,就是讲个信用!”于德甫说。

  城市的变迁,使磨刀不像当年那样方便。小院落、小平房,喊一声,老爷爷、老大妈围来一大圈。现在上了楼,“有时我的喇叭声也听不见了”。于德甫还曾经扛着板凳上到一家小区28层的高楼磨过刀,他担心电梯上“板凳挡路,招人嫌”,索性徒步爬楼。不过那次,他在楼道里一次磨过五六把菜刀。“辛苦,也值!”

  于德甫凭着这种精神,在甘南路周边磨刀磨出了名声。“这里有我的好多关系户,别人去了,人家不磨。”都市花园、税务局、建筑公司家属院,包括甘家巷、互助巷、畅家巷,省军区、卫生厅等大单位邻近的小区,于德甫说,“这是我的地盘,20年了,闭着眼睛都能摸着”。

  也有温情让于德甫常挂胸怀。在畅家巷,一位他给磨了10年菜刀的老太太,去年春节前他继续去磨刀,老人给了他两瓶酒、50元钱。“出门人不容易,活儿干得好,拿着回家过年”。于德甫至今记着老人和蔼说话的情景。

  和于德甫熟悉的不少人,多年来,彼此都不知道姓甚名谁,但他们把各自的音容笑貌,甚至一句暖人的话,留在了心里。

  于是,于德甫用他唯一能够表达的方式,报以内心的感念:腊月二十八日,这是他每年回家前的最后一天,他把喇叭放得响响的,特意在关系最好的几个小区逐一转上一圈。

  最后的绝唱

  像于德甫这样,能在选择其他职业的年龄就开始磨刀生涯,在舞阳老乡中并不多见。

  老乡中,不少磨刀艺人有的改行收垃圾,有的贩卖蔬菜。于德甫说:“这活儿挣钱稳当。”

  妻子,一双儿女,86岁的老母,一直由他照顾的古稀之年的叔伯。至今,一家六口的生计主要靠于德甫磨刀维持。女儿已经开始打工,这让他稍感轻松了些。

  1月14日晚6时,暮色逐渐降临。于德甫回到他租住的红山根东村。

  院内萧索、冷清。靠近大门左侧敞开的库房里,墙根停放着5辆装置一样的自行车。喇叭、板凳、装有磨刀石的编织袋。

  “天气冷,生意也不好,有的没有出门,有的可能回来得早。”于德甫说着,沿着只能容身一人的台阶往上爬。

  两层式简易棚房,依山搭建,局促、逼仄,错落参差。于德甫和姐夫陈全真、表哥周会亭,还有老乡白新民、扬大毛、李国平,6个长年磨刀为生的人都住在这里。

  在顶层,于德甫和陈全真合住一间屋子,“两人间每月40元,一人间30元。”于德甫坐在凳子上点上一支香烟慢悠悠地抽着,回来后,他都以这种方式缓解一下全天的疲劳。

  房间里一阵紧似一阵地寒冷。

  于德甫抚摸着凸出的颧骨上冻伤的两块疮疤说,“习惯了。”水桶里结着一层薄冰,两个暖水瓶都结结实实地粘在了地上,于德甫用力提着,没有动静。

  他们从别处搬到这里已经住了10年,冬天不生炉子、不插电褥子,将生存的成本压缩到最低限度。

  床头上放着一个他们出门时带的高音喇叭,“坏了,没法维修。”于德甫拿在手中,似乎兴奋起来。

  “这喇叭的声音,是赵攀民的,我们几个当中,他的声音宏亮,吐字清晰。”60岁的赵攀民去年回家,结束了他兰州城里多年的磨刀生涯,但他把自己的声音留给了同乡。

  “有时听着感觉怪亲切的!”

  四五年前,他们六七个磨刀的老乡买来了高音喇叭,就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几个人像孩童一样,为这种时髦的现代工具兴奋不已。

  “磨剪子嘞!戗菜刀…….”他们捣鼓着,录下了赵攀民这位老磨刀艺人的江湖老调。但他们知道,在兰州,这种声音不会延续更长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大,他们会一个个“解甲归田”。即便是其它地方的磨刀艺人,也无法比拟赵攀民带着河南梆子韵味的腔调。

  铿锵锐气、抑扬顿挫。也许,这是他们这一代磨刀艺人留给兰州的最后绝唱。

  ■ 文/图 本报首席记者 朱静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