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qq不能直接对话:万法简史--肯威尔伯（3）

万法简史--肯威尔伯（3）
部三 平面世界之上第十四章 上行与下行  问：最后这一系列的讨论，我们要把前面所有的章节融合为一种真正整合的观点。我们要讨论意识、治疗法、灵性、转化修练法的「全层次，全象限」途径。我们也要讨论妨碍此一整合观点的种种，譬如平面世界。但是开始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是否可以请你把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的部分简单的再叙述一次？
威：好。读者如果不想再看这一段叙述，可以跳过去，下一段就会继续讨论本书的主题。
简单的总结 威：我们一开始讨论到空性、创造、全子；或是神性、创造、全子。换句话说就是，全子创发的从空性显现出来。    全子显现之后，就开始进化。这种进化，或者说，这种创造中的神性，不论在哪里出现，都有几个共通的特性。我将这种特性总结为二十条法则，其中几条我们已经讨论过。这种法则即是万物赖以显化的模式。例如，我们讨论到所有的全子都有自理、共融、超越、解消这四种能力。因为有超越力，所以才会有新的全子显现出来，而且是显现在全阶序之中。全子既超越又包容。分子超越原子又包容原子，细胞超越分子又包容分子，依此类推。因此，法界超越力所产生的全子深度会越来越深。全子的深度越深，其意识等级──其它的暂且不说──也就越高。但深度越深却表示可能出错的地方也越多。比如，狗会得癌症，而原子却不会。每一个转折点都有发展的辩证过程，这种发展的辩证过程实在谈不上愉快、甜蜜。但全子并非只有内外之分，还会分别以个体和集体的形式存在。这表示每个全子都有四个面向，我们称之为意向（intentional）、行为（behavioral）、文化（cultural）、社会（social）四大象限。请参阅图 5-2。我们追踪这四大象限的进化，直到人出现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人开始反省这四个象限，思考这四个象限，发现自己也是嵌在这四个象限里面。人尝试了解自己的状况，因而开始追求种种知识，追求真理。这四大象限每一个都在处理全子的一个面向，因此每一个都有一种真理，一种有效性判准。人经过漫长而痛苦的试炼，慢慢学会了一些检验有效性的方法──也就是把知识建立在每一象限的实相之上的方法。这个，我们称之为真理、真实、公正、功能适应。由于右边的两个象限──客观象限与或外在象限──都能用客观的「它语言」来描述，所以我们将四大象限简化为「我」、「我们」、「它」三大领域，也就是自我、道德、科学，或是艺术（自我与自我表达）、伦理、客体的探讨，或是美、善、真；若是在灵性领域，就是佛、僧、法──究竟的「我」、究竟的「我们」、究竟的「它」。 这三大领域还可以进一步简化。左手层面（「我」和「我们」）只能凭藉内省和诠释进入，右手层面则是以知觉和经验来认识──这便是所谓的左手之道和右手之道。也 就是说，右手面向是全子的外部，因此可以藉由经验来观察。但左手象限──意向层 面和文化层面却涉及内在的深度，只能藉由诠释进入。广义来说，诠释意味着由内而发的同理性共鸣，而不是由外作客观的注视。表相看得见，深度却必须靠诠释。这就是左手之道和右手之道。但这只是讨论全子四大面向的种种说法，重点在于不要把这四大象限混淆在一起。简化，可以；但不要将这四个象限彼此划上等号，因为这四大象限每一个都有属于它自己类型的真理，也是任何一个全子都有的四个基本面向。将某个象限化约成其它任何一个象限，不但无法解释该象限，反而毁了那个象限。因此，我们追踪全子的进化过程时，不只是追踪全子的外在：原子、分子、细胞、有机系统、盖娅等等，也要追查其相关的内在面向；感觉、意象、概念、规则等等，直到精微光明阶段和自性阶段而后止。简而言之，这就是内在进化从前个人发展到个人再发展到超个人的过程。我们讨论过，这种内在进化涉及阶梯、攀登者、观点；阶梯指的是意识的阶梯或基本结构或层层包容的全阶序；攀登者指的是每一阶段进化支点（融合、分化、整合这个一、二、三过程）上的攀登者或自我；观点指的是每个阶段世界观（远古、魔幻、神话、理性等等）的转变，每一种世界观都产生了自己的自我身分、需求及道德感。我们看到自我的身分、需求、道德反应等等从实体物质中心发展到生物中心，再依次发展到自我中心、同族中心，再到世界中心；后者乃是所有高等阶段和真正灵性阶段赖以发展的平台。我们也讨论过，不论哪一个阶段，只要有「意外」发生，就会产生属于该阶段特有的病理（精神病、边缘人格、精神官能症、脚本病理等等）。最后，我们特别讨论到四个高等阶段和进化支点，也就是超个人的四个阶段：通灵、精微光明、自性、无分别智。我们了解这四个阶段各有自己的世界观，因此也各有自己的神秘境界，亦即自然神秘境界、本尊神秘境界、无相神秘境界、无分别神秘境界。

    这种高等阶段极为罕见，属于非常菁英的层次，也是非常高的精神成就。在过去，只有少数人──孤独的萨满巫师、洞穴闭关的瑜伽行者、小僧侣、修道院修士等真正智慧的追寻者──曾经达到这种成就。一般人的觉知或人类的集体意识从来不曾接近这种高深境地。我们若是检视一般人的意识，就会发现图 5-2 所显示的情形，亦即意识进化的最高点仅止于人马、统观逻辑和具有全球道德观或世界中心道德观的全球联邦境界──更何况最后的这种「全球联邦」境界对大部分人而言，仍然是有待实现的理想。如果这种高等阶段或超个人阶段未来在我们集体进化的过程中出现，那么这种显化将会同时出现在意向、行为、文化、社会四大象限里。虽然我们都是在个人范围之内追求这种高等阶段，不过我们还是有可能促成这种集体进化。但要点是，在这种高等的超个人阶段，存在于整个进化过程中的神性会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祂已经从潜意识进化到自我意识，再进化到超意识，每一个阶段所显露的自己都更多，也更加包容自己。神性原本沉睡在自然界，然后在心智中觉醒，最后在超个人领域认识到自己是神。然而在整个过程里，从根迄于道再成就果，这神性始终是同一个。神性惊讶的发现自己，但诸相仍旧不断的生起及进化，不过奥秘已经显示出来：诸相皆是一味的宇宙中空性的示现，无限透明，全然神圣；其中没有极限，没有基底，没有休止之处，有的只是空寂和无尽的恩宠。如此这般，这场明光大戏欢喜而疯狂的上演，展现出一个又一个无时间性的身姿，释放出光芒，狂喜的舍离一切，无尽的圆满之外又是无尽的圆满；这是神奇的自我解脱之舞，却完全没有人观看，没有人吟唱称颂。

大全阶序 问：你刚刚简述的是一种整合观点，其中包括沿着每一个层次（物质、身体、心智、灵魂、灵性）发展的每一个象限（我、我们、它）。但是这种整合观点在西方总是遭到否定，在东方往往也是；因为其中排除了某些层次或象限。你何不为我们说明一下? 威：对，没错。尤其是在现代西方，所有高等的、超个人的、灵性的层次都会遭受怀疑的眼光，乃至于遭到敌视。事实上，科学唯物论世界观身为现代西方「正统的」世界观，不但完全否定了意识发展的高等阶段，甚至根本否定了「意识」这个东西；对他们而言，最后只有泥土才是真实的。
问：平面世界。威：对，平面世界，其表现形式也许是隐妙的化约主义，也许是粗糙的化约主义（grossreductionism）；前者将一切内在或左手象限事件化约为右手象限相关事件；后者将右手象限系统化约为右手象限原子。不论是哪一种，都否认左手象限是不可以化约的东西；失去了性质的宇宙没有意识，没有心智，没有灵魂，没有灵性，没有价值，没有深度，没有圣神，只有种种的「它」，甚至原子式的它交织而成的网络。这真是疯狂的世界观，你不觉得吗？
问：我们想尽可能详细的追溯历史上这种平面世界观与起的过程，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就永远看不到另一种真正整合的观点。 威：让我们暂时先看左上象限的个人意识光谱，总共有九个基本层次。从图 14-1 来看，你会发现柏罗丁和奥罗宾多提出的基本上是同样的意识光谱，同样的大全阶序。请注意，从他们两个人的观点来看，这个全阶序并不是一级一级进阶的，而是一层包覆一层的。但诚如勒大乔伊说的，这个大全阶序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其中的大部分其实 是东西方大多数人的正规哲学。即使是最早期的游牧文化，我们都可以发现简单的天、地、人全阶序。创巴仁波切（Chogyam Trungpa）在《香巴拉：精神勇士圣道》（Shambhala：The Sacred Path of the Warrior）一书中阐述这一点就很有说服力。这个基本全阶序后来发展为物质、身体、心智、灵魂、灵性等五个次元（有的分得更细）。但是重点在于，类似这个大全阶序的东西，在绝大部分的历史中一直是大多数人文化背景的一部分。但这是说到西方启蒙运动兴起为止。之后，在基本的启蒙典范之下，人开始用经验性的独白式语言描述所有的实相（包括大全阶序）；将意识、道德、价值、意义放在「独白式注视」的显微镜下观看，虽然意图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却把事情完全搞拧了。之后，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情形?内在的深度从视野中完全消失。独白式的注视因为看 不到内在的深度，于是就宣布内在深度不存在，是幻觉，是衍生出来的次级现象──但这种说法还都是客气话，他们真正想说的内在深度根本「不是真实的」。他们把 所有「我的」、「我们的」现象都简化成「它的」──可能是原子论或整体论，端视你的偏好而定──最了不起只剩下「功能适应」而已。这种绵密交织的「它」没办法说哪一个「它」比较好，比较深，比较高或比较有价值。每一个「它」都行走在客观系统中，都是平板的表面，并且一直在褪色，其中 没有一点迹象可以看到价值、深度、特质、善、美这些东西。
问：我们有的只是平面世界。威：我们有的只是平面世界。我们认为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现代性」的好消息就是三大领域终于清楚的分化为艺术、科学、道德三者。坏消息则是这三大领域尚未整合，于是爆炸性的科学势力随之起而宰制一切，入侵「我 」和「我们」这两个领域。因此，启蒙运动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将所有的左手次元化约为右手次元，认为只有将外部经验作成定位地图式的知识，所谓自然之镜、写实典范，才是值得追求的。但是这种知识排除了制图者排除了意识、内部、左手象限──而造成种种平板的、褪色的表象，构筑成一个赤裸裸的黑白世界。    因此，追随「启蒙运动导师」约翰．洛克的脚步所进行的，就是以经验性的说法来描绘整个法界的现代地图制图大赛。这场比赛进行了一个世纪之久，大家竞相把整个法界改变成客观的「它」（我们后面会讨论到这一点）；可是有一天早上，启蒙运动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活在一个完全没有特质的宇宙里──一个价值、意义、意识、特质等等全部阙如的宇宙里，不禁大为惊骇！启蒙运动绘制外部地图的时候．把所有的内在深度开肠破肚，掏出里面所有的东西，放在独自式注视的炙热阳光下晒到干枯。于是，在困惑怀疑的氛围之下，启蒙运动僵尸终于慢慢被送进了陈尸间，后现代的革命于焉展开，后现代、后启蒙、后经验论、后这个、后那个全都开始了，因为之前有个东西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问：法界崩塌了。
威：对，法界崩塌了。独白式观点全面横扫，完全瓦解了存有、意识、深度等等内在次元；换句话说就是瓦解了意识大全阶序。不论是前个人、个人或超个人阶段，只要是用独白式眼光来看，都找不到意识这个东西。既然如此，意识一定是不存在的，一定不是「真正真卖的」。基本上就是这样，我们之所以进不去大全阶序，完全是因为现代西方世界的关系。
入世对出世 问：这种瓦解过程令人闻之心酸。你所做的历史研究，似乎挑战了长久以来大家对柏拉图以降西方传统所抱持的诸多迷思。威：从图 14-1 就知道，要在这个大全阶序行进，可以有两个方向；一是从物质上升到灵性，一是从灵性下降到物质。向上是超越，向下则是遍及四方。向上是出世，向下则是入世。
问：你在这里提出了「上行」和「下行」两种灵性进路。 威：对。多数人都认为柏拉图是上行哲学家或「出世」哲学家，因为他认为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这个显相的世界，这个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一切，都只是那个真实世界永恒形式的副本或影子罢了。
问：生态哲学家认为西方人对现世的「憎恨」可以溯及柏拉图。威：对，但这种假设并不正确。勒夫乔伊指出，柏拉图其实描述了两种运动，也就是我们所谓的上行和下行；就柏拉图而言，这两种运动都很重要。第一种的上行运动是从万有到太一。我们可以从这种运动看到万物的显化是暗昧而稍纵即逝的。但这一切事物的背后，却有一个本源（Source），一个无轨则的境地（groundless Ground），一个绝对者（the Absolute）；我们在此处开始了解「绝对的善」（the absolute Good）。
问：我们在这种意义下开始「上行」。 威：对。但是对柏拉图而言，另外一种运动也很重要，那就是太一将自身放空，进入一切造化和显相（形式）之中。因此，所有的造化都是神性的完美显现。所以柏拉图才说这个世界或这个地球是「看得到、感觉得到的神」。
问：太一「下行」为万有。威：没错。西方人的出世哲学的确大部分都是从柏拉图那里来的；但勒夫乔伊极力阐述的，是柏拉图其实也给了西方人一套描述入世之乐，颂扬可见可感之神的说法。这一套说法认为整个表象世界是善或绝对的显化或体现，因此的确应该受到世人赞颂！这个世界越是多元，就越充满神性的荣光与善德。的确，西方的入世哲学大部分源自于柏拉图。勒夫乔伊说：「柏拉图不但赋予欧洲人出世哲学的形式、措辞、辩证法，也从完全相反的方向给了欧洲人快乐的入世哲学的形式、措辞和辩证法。这一点非常重要，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勒夫乔伊的结论是，上行和下行、出世和入世、超越和遍及四方，这两股相反的趋 势在相拉图的哲学中得到了统一。他说：「柏拉图思想的两条路线在这里融合为一。」上行和下行统一，整合在一起──这应该是柏拉图最后的论点。但后来的历史发展却是，这两条路线硬是给粗暴的扯开了。唯上行路线拥护者和唯下行路线拥护者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分裂。这两种趋势本来应该统一、整合的，却分裂为上行者和下行者互相对抗的局面，真是不幸。双方这一段交战的历史是我要探讨的题目之一。
问：你认为两者可以整合。 威：对，没错。怀海德曾说过一句名言。他说，西方传统基本上只是一系列开示柏拉图的注脚罢了──或许没错，但这些注脚却是零碎的；大家总是采取自己喜欢的那「一半」柏拉图，也许是出世，也许是入世，就是不采取他的完整观点。这种零碎的注脚我们可以不接受。上行和下行两股趋势在柏拉图哲学之中本来就是统一的，在柏罗丁的哲学里也是。
问：但是从柏罗丁之后，整个西方思想就「分裂」了。威：对，某个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大家都同意柏罗丁阐述柏拉图哲学的要义比较完整。从图 14-1 看，柏罗丁的哲学概括了整个存有大阶序，也概括了这个层层包容的全阶序中的上行和下行两种运动，或柏罗丁所谓的回流（Reflux）和流出（Efflux）这两种运动。神性不断向世界流出或放空自己，因此整个世界和世人都是神性的圆满显现。同理，整个世界也不断回返或回流至神性，因此整个世界都是彻底属灵的──可见可感的神。跟据柏罗丁的看法，这个大全阶序里面，每一个资深次元都超越并包容其资浅次元，因此每一事每一物，毫无例外都圆满的包容在神性或太一当中。所以这神性或太一天衣无缝的整合，统一了上行和下行、回流和流出、超越和遍及四方。 
柏罗丁 绝对太一（神性） 神理（直观心）（精微）灵魂／世界灵（通灵）创造性的理性（统观逻辑）逻辑能力（形式运思） 概念与意见意象

快乐／痛苦（情感）知觉 感觉

植物生命机能物质 

奥罗宾多 真理意识至福状态／超心（神性）直观心／超心启明世界／心高层心／网络心逻辑心 具体心（概念运思）低层心（前运思） 生命情感；冲动知觉感觉植物 物质（物理）

 

图 14-1 柏罗丁与奥罗宾多提出之大全阶序

问：你指出，这一点可以从柏罗丁对诺斯替教（Gnostics）的批判看出来。
威：对，没错。诺斯替教徒大部分都是上行者。他们认为一切下行事物都是邪恶，所以整个表象世界──现世──都是虚幻、阴暗、败坏、罪恶的。只有避开万有上升到太一，才能获得救赎。高举柏拉图火炬的柏罗丁如果思想真是出世的话，一定会加入诺斯替教，赞美他们的唯上行论，并且回过头来批判一切入世行为。但柏罗丁却强烈的批判诺斯替教上行者，原因正是因为下行趋势和上行趋势一样重要，可是大家却不重视。换句话说，诺斯替教徒己经发现自性的太一，却没有推进到太一和万有不二的无分别境界，所以也不了解空寂与色相不二，入世与出世乃是一味，上行和下行必须整合为无分别智。于是柏罗丁强烈的批判诺斯替教，冲撞诺斯替教，而且很有说服力。他在有史以来最美的灵性散文中提醒诺斯替教徒说，这个可见的世界都是神性的显现，因此要像对待神性一般来关爱。诺斯替教徒如果真的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热爱神性，那么就应该爱神子才对；可是他们却轻蔑神子。事实上，柏罗丁的确指控诺斯替教徒有灵性的虐童倾向。
问：你在《性、生态、灵性》里面摘录了他批判的内容。能不能请你念给我们听？ 威：柏罗丁说：不要认为人能透过轻蔑这个世界及其中所有的美而变得良善。他们（诺斯替教徒）没有权利僭称自己尊敬现世以上的神。我们爱一个人，就会连他所有的东西都一起爱。我们爱为人父母者，就会把这种爱延伸到他们的子女身上。每个灵魂都是神性之女。现世如何能与灵性世界隔离呢？和神性这么接近的东西，他们却那么轻视，这只证明了他们完全不懂灵性世界，只知其名：让他（任何一个灵魂）藉由沉思默想来免除欺瞒（不实）和一切蛊惑粗俗灵魂的东西，使自己高贵到懂得默观神性这巨灵（the Great Soul）。这巨灵使万物归于沉静，令周遭一片祥和；大地、海洋、天空归于寂静，天堂则在一旁静待。让他观察这巨灵从四面八方流入注入、渗入，并照亮这个静谧的世界。正如阳光照亮乌云为之镶上金边一样，巨灵进入天堂之后也给了天堂生命和永恒的美，将天堂从睡梦中唤醒。巨灵将这个世界奠基在永恒的运动之中，在其中注满智能，世界因而成为一个活的、受到庇佑的存有........ 衪（巨灵／神性）化入天堂这个广大身躯的每一点；虽然其中大大小小各部分都分隔成种种空间和特质，有的甚至互相对立，有的则互相依赖，但是祂却把自己交付给每一个部分。不过祂自己始终是完整的，并没有因为给每一个体生命而分裂。万物都依靠完整巨灵（没有等级，没有阶层，只有纯净的存在）而活。祂无所不在。在巨灵的力量之下，广大多样的天堂与我们神圣的世界合为一体。太阳是神圣的，星辰亦然；我们人如果有什么价值，也是因为巨灵的缘故。藉着祂你可以通达于神，无须向远处寻找.........
智慧与慈悲 问：这很清楚的显示了柏罗丁的无分别智思想。你认为这种上行和下行的整合可以和智慧与慈悲的统一相提并论。威：对，东方和西方都可以看到这种东西。从万有到太一的上行之道就是智慧之道。智慧之道在一切色相和现象的背后看到了太一，看到了善与无可名之的空寂。在空寂之下，一切色相皆是虚妄的、瞬间即逝的、无常的。智慧就是从万有回归太一。在东方，般若或智慧之道便主张色即是空。另一方面，下行之道乃是慈悲之道。慈悲之道发现太一的显化就是万有，因此必须以友爱、慈悲及仁慈之心平等对待一切色相。事实上，慈悲或善即是万物显化的机制。太一透过无限的慈悲与善显化为万有，我们也以同样的慈悲心和关怀来包容万有。慈悲心以关怀和温柔的惊叹连结万物。在东方，悲（karuna）或慈悲之道便主张空即是色。所以我们有的是：智慧视万有为太一，慈悲视太一为万有。东方的般若之道主张色 即是空，慈悲之道则认为空即是色。
问：智慧和慈悲又可以说是生之本能（Eros）和死亡本能（Agape）。威：对，上行的生之本能以及下行的死亡本能、超越和无所不在：上达之爱和下达之爱…….这一切当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历史观，那就是，不论西方的柏罗丁或东方的龙树（Nagarjuna），我们都可以在他们的无分别智思想体系中看到这两种运动的平衡与整合。智慧、生之本能或般若这股上行趋势或超越趋势，必须和慈悲或死亡本能这股下行趋势或遍及四方趋势平衡。太一和万有、空性和色相、智慧和慈悲统合成一味的无分别之心，即是真正灵性的本源、目标或基地。
男神与女神问：生之本能和死亡本能、智慧和慈悲、上行和下行‥‥也可以拿男神和女神来比喻。威：广义来说，是的。锄农业期的守护神大母、犁农业期的天上大父王等比较属于区域性或特定阶段的观念，我们暂且不谈（这种神话意象对整个情况的思考没有什么帮助），如果我们只谈男神（God）和女神（Goddess）之类的普世观点，那么显现出来的平衡观点大致是这样的：神性的男 性面貌──主要就是生之本能，也就是法界的上行趋势和超越趋势，永远都在追寻更大的整体以及更宽广的统一，突破局限往上攀升，从更 大的善和荣光获取无尽的启示，永远排除浅薄追寻深度、排除低阶追寻高阶。 神性的女性面貌──主要是死亡本能或慈悲，也就是法界的下行趋势、遍及四方趋势或显化趋势；一种体现法则、肉身轮回、关系、在关系中显现出包容，以平等圆满 的恩宠触及一切存有；不排斥任何事物，包容一切万有。生之本能在超越性智慧中 追求太一的善，死亡本能以善和遍及四方的关怀包容万有。
问：你认为谭崔结合了这两者。威：大致而言，谭崔以神和女神、湿婆（Shiva）和夏克提（Shakti）、空性和色相的性结合呈现出最后的无分别实相。最后，上行或下行都不是究竟；两者无一占优势，而是如同原初的阴和阳一般相生相倚，彼此没有对方都无法存在，而且要融入对方才会发现自身真实的存在，最后并一起 觉醒、共同融入至乐之中而成为整体法界，发现永恒与时间的产物正在狂恋；无分别之大心照射成万物，庇佑着万物，赞颂这永恒的包容──也要我们在我们的意识里时时刻刻、不停的、奇妙的履行这种包容，以之作为当下一味的示现。这就是无分别智的视见，亦即回流与流出、男神与女神、空性与色相、智慧与慈悲、生之本能与死亡本能、上行与下行的统一──圆满而至乐的结合在一味、单手击掌的究竟之声中。
两种神 问：这与柏罗丁的无分别整合观一样。威：对。但是在西方后来的历史中，上行和下行的统一却遭到严重破坏，以至于出世上行者与入世下行者之间经常发生冲突，而且往往非常严重。所以我才想在这里追溯这种战争的历史。这种战争在西方历史占有关键地位，决定了西方人的思想。
问：上行者和下行者之间的战争。威：对。严重得不得了。从奥古斯丁开始，上行者和下行者之间就一直冲突到现在，也带给了西方人两种相互冲突的神，丢给他们一颗烫手山芋。上行者的神是完全出世的──我的王国不在现世。上行者是禁欲的，僧院清修的，视身体、肉体，尤其是性，为原罪。他们规避万有，追寻太一，纯然的超越，对于在现世是否能找到快乐总是很悲观。他们规避短暂的事物，一心向往永恒，见到现世的阴影就蒙着脸不看，引以为耻。下行者的神所规劝的事物正好相反。下行者规避太一，包容万有；与可见可感的神，有时候是女神，相恋。他们的神纯粹是造化本身或无所不在的显化。他们向往万有，并且在庆贺万有的多样性时发现了自己的荣光。他们的神，目标不在广大的一体性，而是繁复的多样性。下行者赞颂感官、身体、性、俗世。他们因创造的灵性而欢喜，从每一天的日出、月升都看到圣神的庇佑。
问：你追溯的是这两种神之间的战争。威：对，没错。在西方，从奥古斯丁到哥白尼这一千年之间，我们几乎只看到上行的理念。这个时期一开始是犁农业结构，人开始选择以男性为中心的灵性，因而将重心放在生之本能、上行、太一，而不是放在死亡本能、下行或是对万有的排拒或憎恶上。因此，现世、身体、今生都找不到真正的救赎，真正的解脱。上行理念是完全出世的。肉体是罪恶，性是罪恶，俗世是罪恶，身体也是罪恶，无论你如何替「创造」本身说尽好话都没用。于是夏娃──女人、身体、感官、自然、肉欲──当然就是罪恶之源：这一切全都成了最深的禁忌。对于唯上行者而言，唯下行者从头至尾都是恶魔。
问：东西方都一样。威：没错。农业社会不论出现在哪里都有一个倾向，就是任由上行趋势宣称现世的邪恶或虚妄，并且谴责俗世、身体、感官、性（和女人）。当然也有例外，但这是所有农业社会常有的倾向：完全出世，我的王国不在这个世界，极欲脱离轮回，进入涅盘。从早期的犹太教、各种诺斯替教、早期佛教，一直到大部分的基督教及伊斯兰教，你都可以看到这一点。西方，尤其是从奥古斯丁到哥白尼的这一段时期，的确就是这样。一个几近排他的上行理念主宰了欧洲人的意识达一千年之久。为了完美与德性，教会提出的规劝就是上行之道；要得到救赎，一个可以确定的方法就是不把这个俗世当宝贝看待，意思就是不要在这个俗世里寻找宝贝。喔，他们对于上帝在创生上面所表现的善德（Goodness，即善德＝爱、慈悲、下行）虽然也赞不绝口，但底线却是你无法在这俗世的一生得到解脱或救赎──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生命的确不错，不过死后才真的好玩。也就是说，要脱离俗世才好玩。这个俗世只是起飞之前的跑道，并非真正成就之处。
问：这一切不久就变了。威：对，不但变了，还变得很厉害，开端是文艺复与和现代性的兴起，后来在启蒙时代和理性时代达到颠峰。要形容这个时代，最简单的一句话就是上行者出局，下行者进场。对唯下行者而言，凡上行者必蔑视之。事实上，这个时期轮到上行者变成了邪恶之人。在下行的神看来，上行者永远是魔鬼。因此从现代性以降，凡是上行途径，不管是哪一种，都变成了新型态的罪。现代性兴起，摒斥上行，拥抱全然的下行世界──这一切全都一起出现了。我们在这里追溯到了现代西方世界否定超个人次元的轨道。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对真实的灵修及超个人境界的驱逐、排斥，乃至于边缘化；我们看到平面世界开始蒙受荣耀，大家开始拥抱下行网络。一切超越性的智慧或上行事物都开始失势，整个现代性的面貌笼罩了一层阴影。这层阴影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标记。
下行网络问：这个平面世界和下行网络就是整个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标记。威：对。由政治、科学、现世宗教的复兴、马克思主义、工业化、消费主义、重新分化为部落、性、回归锄农业、科学唯物论、大地女神、生态哲学等等所提供的救赎，都只能从俗世、现象、现象界、色相、纯粹的无 所不在及下行网络中去寻找。比这个更高的真理是找不到的；没有上行趋势，也没有什么超越的事物。事实上，凡是「高阶的」、「超越的」事物，现在都成了恶魔、最大的敌人；男神和女神现在都浸淫于世俗和感官中，超越的事物却成了破坏它们 的元凶。基本上，一切现代和后现代事物几乎都属于下行网络，全部在平面网络中行走。
问：所以其实并没有整合上行和下行………. 威：对，其实完全是下行者支配一切。不但「正统的」现实是如此，甚至每一种「反文化」或「反现实」中都是如此。下行网络变得如此根深蒂固，深深埋伏在潜意识与背景之中，所以连「新典范」的反动份子也落入了它的掌握；不论正统或前卫、因袭派或改革派、工业家或生态主义份子，一概受到感染。
问：这是我下一章要讨论的焦点。    第十五章 法界崩塌  问：现代和后现代世界完全落在下行网络之内运作。所以，问题顾然是：为什么？
威：发展的辩证过程到了现代重重的跌了一跤。进化这辆车子撞到了路上的土堆，车子侧翻，滑到路边才停了下来。意识、文化、自然这三大领域的分化（differentiation）开始侧滑，变成三大领域的解离（dissociation），接着便崩塌为平面独大领域。当然，进化是一种会自行修正的过程，而且也的确在慢慢的导正自己。很像股票市场，一个整体上扬的趋势的确很明显，但中间还是有剧烈的短线震荡──往上或往下都有──有成长周期，也有萧条周期。从十八世纪开始，文化股市就面临了大萧条；历史上类似的情况很少见，我们现在才刚开始要克服这个问题。
问：所以这种崩塌并非你在其它文化见到的化约主义造成的崩塌。威：基本上不是。前现代文化既没有从分化而来的好消息，也没有从分化而来的坏消息。这一点一般评论家都看不懂。因为其它文化一开始就没有所谓三大领域的分化，所以也不会简化这三大领域，使其崩塌。三大领域的分化本是一大进展，但也造成了崩塌这个大悲剧。现代性的尊严侧滑成现代性的灾难，然而现代和后现代世界依旧安在：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自我、道德、科学三者彼此互相叫骂。但这三者互相斗争的目的并不在于整合，而是想主宰其它两者；每个都否认其它象限也是一种真实，想要藉此收拾支离破碎的世界。就这样，进化的这一次大跃进造成了进化的第一个大灾难；第一个现代形式的发展辩证以鲜血染遍了现代性这一块新地毯。
现代性的尊严问：开始讨论这个坏消息之前，你何不很快的回顾一下现代性的好消息，因为许多评论家似乎都延误了这些好消息。 威：这个好消息很重要，必须强调，因为反现代主义者总是强调坏消息，完全忘了好消息。魔幻期和神话期都尚未到达后成规期，但随着发展阶段转移到理性和世界中心道德观阶段，我们看到的是现代解放运动的兴起：奴隶的解放，女性的解放，贱民的解放。这个阶段不再是什么对我、我的部落、我的种族、我的神话或我的宗教是有利的，而是不论种族、性别、阶级、信仰，只要对全人类而言是公平、公正、合乎正义的，就是好的。因此大约在一七八八到一八八八年的一百年间，地球上所有的理性工业社会便陆续宣布废除奴隶制度。但若是从之前的前成规自我中心期和成规同族中心期的道德观来看，奴隶制度其实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个时期，尊严和价值都平等这种观念只适用于自己的部落、种族或自己所选择的神，尚未扩及到每一个人身上。但是从后成规期的道德观来看，奴隶制度却是完全错误、不能被容忍的。这是历史上首次出现废除奴隶制度的社会型态！依照蓝斯基收集的大量证据显示，早期虽然有几个社会没有产生过奴隶制度，但一直到理性工业社会出现之前，一般的社会没有一个可以免于奴隶制度。全世界无论东西南北皆然：白人、黑人、黄种人、红种人都在奴役自己的同胞，丝毫不以为意。有一部分的社会，譬如早期的游牧社会，比较没有奴隶制度，但游牧民族也未曾完全免于奴隶制度。事实上发明奴隶制度的正是游牧社会。美国社会的梦魇之一就是，这个国家是在农奴社会转向工业无奴隶社会的过渡期间建立的。事实上，美国宪法主要是农业社会宪法；当时的美国人仍然视奴隶制度为理所当然，所以宪法对这件事提都不提；女人当时不算是公民（这一点宪法连解释一下都没有）。但随着文化重心从神话农业阶段转移到理性工业阶段，奴隶制度终于废除，只留下了一些伤痕与我们同在。
问：可以说，女性也「解放」了。 威：对，原因几乎完全一样。我们发现大约从一七九二年的玛丽．沃尔史东克劳馥这个人开始，女性主义和妇女运动就方兴未艾，蔚为一种文化。许多解放运动都是在这个时期兴起的。这一切几乎都是理性工业化的产物，必须列入现代性的诸多成 就之内。之前，三大领域尚未分化（心智域和生物域尚未解离），男性体力这项生物决定因素就是主要的文化决定因素，因为两者尚未分化：男性体力意味的就是男性文化力量。如果当时的生产方法并不需要太多体力劳动，譬如锄农业文化的生产方法，妇女就会比较幸运，社会也会比较「平等」；当时如果要决定事情，妇女总是被动的一方。但随着自我、文化、自然的分化（三大领域的分化），生物决定因素也越来越无关紧要。生物层面不再决定人的命运。生物域是大鱼吃小鱼，永远达不到权利平等。可是在心智域却可以做到权利平等──至少可以当成目标来追求。自由派女性主义就是在历史上的这一刻（之前不行）兴起的，它向世人宣示了这个全新显现的真理──女人在心智域可以拥有平等的权利，这是以后成规期深度及世界中心理性为准的真理。 问：民主运动也是这个时候兴起的。
威：对，本质上是同样的现象。倒退的浪漫主义者曾经赋予神话世界观美好的意义，但神话世界观其实并不如他们说的那么美好，从所有的实例来看，反而清一色都是支配者阶层在掌控。神话世界观的神乃是特定族群的神，是社会中心和同族中心的，不是后成规期的世界中心观点。要这个神成为众人的神，就必须众人都膜拜它才行，因此唯有「强迫皈依」，必要时再加上「军事征服」，这个神才会成为「世界的中心」；这一点从阿兹特克、印加、罗马、蒙古、埃及等神话君王帝国就可以看出来。这种统治阶级一般是最上面有一个头头，以教宗、国王、法老、大汗等为首，其下分成各种等级的奴隶。这类君王以他们的神或女神之名讨伐别人，众人都必须臣服。因此理性时代就是革命时代，亦即推翻神话统治阶级的革命。这不但是理论上的革命，也是实际的政治革命。启蒙运动的主题之一就是「不要神话！」，因为神话会使人与人分裂、敌对，彼此以同族中心思想互相对抗，藉自己所选之神的名义对不信者施加种种残酷的暴行。所以伏尔泰（Voltaire）这一句充满激情的吶喊「不要忘了那种残暴的事」，才会响遍整个欧洲大陆。不要忘记他们以神话诸神之名对人施以酷行；不要忘记曾经有数以万计的人遭到火刑，名义是为了拯救其灵魂；不要忘记宗教审判曾经将教条烙印在受审者的身上；不要忘记政治不平等是神话统治阶级固有的东西；不要忘记假借慈悲之名施 行的暴行曾经毁灭了无数灵魂。反之，后成规期道德观则是将平等的机会扩及所有人身上，不再理会其种族、性别、教义、信仰、神话、神等因素。虽然并非每个人都能实践这个后成规期或世界中心的理念，但随着现代性的开展，这种理念确实已经深深嵌入社会体制中，其初衷在社会体制中已经受到维护。无数人在「我也许不同意你的说法，但我将誓死捍卫你言论自由的权利」这句口号之下，纷纷为世界中心期的宽容原理和普遍多元主义奋斗、牺牲。若是以大规模的尺度来看，这根本是个全新的东西。早期的希腊式民主并没有这种普世性的观点。不要忘了在希腊的「民主政体」之下，每三个人就有一个人是奴隶，妇女和小孩也不例外；农业社会的基础本身并无法使奴隶解放。所有的城邦都有自己的神话之神，雅典城也不例外。所以，由雅典城流传下来的一份起诉书才会说：「苏格拉底因拒绝承认我邦诸神而有罪。」「请处以死刑。」有人依照惯例询问检察官是否可以提议减轻刑罚，检察官建议苏格拉底终生吃免费的牢饭。但苏格拉底扬弃神话，选择了理性，因此吞下了毒药。一千五百年之后，这个世界终于赶上他的脚步，但这一次是城邦强迫众神喝下毒药，于是众神死亡，现代民主制度于焉兴起。
现代性的灾难 问：科学也开始发展：我想这也是好消息吧。威：对，三大领域的分化使理性经验科学得以发展，不再受神话教条的阻碍。这是经验科学首次大规模的发展起来。经验科学意味着透过「由假设再演绎」程序将理性与可观察的经验性事物结合在一起。经验科学这件事不会有什么争论，但说到科 学主义‥‥嗯，这又是另一头怪兽了。我们或许现在就可以来看看三大领域整合失败这个坏消息。意识、道德、科学三大领域这时确实已脱离魔幻期和神话期的不分别状态；每个领域都释放出自己的力量、真理和趋向法界的途径；三大领域要说的事都一样重要。可是到了十八世纪末，科学快速的进展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发展── 却令整个系统开始失衡。「它」领域的发达开始淹没一切，进而否定了「我」领域 和「我们」领域的价值与真理。三大领域因而崩塌成一个独大的领域，亦即崩塌成经验科学，变成只有经验科学才能宣示终极实相。我们说过，这时科学变成了科学 主义；这表示科学不再只是追求自己的真理，而是开始否定自己之外还有其它的真 理。我说过，尤其是从十八世纪开始，科学逐渐把左手象限和内在次元化约为右手象限的关联物。从这时候开始，只有位置清楚、客观的「它」才是「真正真实的」！整个全子、人等等的内在次元完全被掏空，于是禁闭在机械中的幽灵开始了它孤独而悲伤的现代呻吟；萦绕不去的哀号再怎么大声，都无法吸引人的注意。既然只有位置清楚而客观的「它」才是真正真实的，人的心智就一变 而为完全空白的白板，最后只塞满了客观与感官自然这个唯一实相的图像或表相；不再有真正的神性或真正的智慧，只有经验性的自然；不再有超意识或自我意识，只有潜意识在广大的、互相交织的「它」系统之中无意义而又无上尽 的流窜。整个大全阶序完全崩溃，好像午后狂风横扫过的纸屋一样，只剩下带着清 楚位置的大自然网络。因此，欢迎各位来到现代纯粹下行的世界。只有「它」的、单一性质的客观与经验程序是值得认识的真理──任何上行之道已经没有必要。这个平面世界的下行网络，这个看似正当的类人猿世界，真是彻头彻尾的贫乏。
工具理性：「它」的世界 问：问题的核心好像就在这里。但科学如何凌压其它领域，为的又是什么呢？威：伽利略、克卜勒（Kepler）、牛顿、哈维（Harvey）、凯文（KelVin）、克劳西欧斯（Clausius）、卡诺（Carnot）等人获得了经验科学上的卓越成就，配台工业化带来的大规模转变，两者共同在「它」领域努力，彼此在一种恶性循环中互相助长，终于把其它的事情都推到了一边。换句话说，「它」领域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撑，一是经验科学的成就，一是工业化的力量。社会的技术经济基础（右下象限）决定了该文化的活动以及活动的具体形式。技经基础虽然不像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那样决定了文化的上层结构，但是却设定了各种局限和可能性（例如，在农业基础上就不可能宣布奴隶制度非法或宣扬女性的权利）。于是工业就开始以「工具生产」作为基础。当然弓箭也是生产工具，锄头也是，犁也是──但蒸气机呢？内燃机呢？引擎和机器在许多方面都是生产力的一种进化。生产力的进化可以一路回溯到人第一次用石头作石棍、用木棍当矛的时候。就这个角度而言，工业化和过往还是连在一起的，并没有中断。不论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地方，人都在改良各种方法，以工具或器具来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但随着这个象限的发展越来越复杂，机器的力量或工业基 础的力量就把工具生产推上了显着而嚣张的地位。文化的可能性是在技经基础的范围之内开展的。于是，在工业基础上的范围之内，一种完全强调生产、技术与工具的心态于焉展开。这种心态，几乎是出于必要，必须独尊「它」领域。许多──事实上是大部分──评论家都认为工业化有许多问题。他们认为工业化造成了机械世界观，破坏了有机文化和社会的凝聚力，令这个世界分崩离析，引发了生态危机，损伤了人对精神事物的敏感度。这些问题都很重要，但我认为这些问题都是后来衍生出来的，真正的重点在于注重生产的工业基础对人的意识构成了压力，迫使人不得不选择「它」领域。也就是说，工业化的力量加上经验科学的成就，选择了一个唯有「它」才是真实的世界。其它的一切都是从这个「它」衍生出来的。「它」领域的成长就像癌症（病理阶层）一样，侵入、支配了「我」领域和「我们」领域，在其中殖民。文化很快就把道德决定权交给了科学和技术。科学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领域和「我们」领域的问题全部变成了「它」领域的技术问题。因此，理论的和技术的科学不但能解决所有问题，甚至「能够」决定一件事是不是问题──决定什么事情是真实的，什么事情是假的。
问：所以问题不在于科学是分析的、分割的、不完整的、非系统取向的。 威：绝对不是。问题在于不论是分析性的科学或整体论的科学，都是「它主义」（itisms）； 两者都造成了法界的崩塌。分析性的「它」、 整体论的「它」都是根本梦魇。
问：但是我们经常听到「新典范」那一批人说，我们之所以活在支离破碎的世界，乃是因为「牛顿」科学是机械论的、切割的、分析的；这种分割观念侵入社会，才使得社会支离破碎；所以社会需要的是赶上新整体科学观（量子物理学、系统理论等）的脚步，来弥补这个世界的分裂。但你现在却说整体观和分析观都是罪行。威：对，没错。科学宣称自己的使命是唯一真正的使命时，就等于在宣告「它」领域是唯一真实的领域。「独白式注视下的自然」这个经验世界才是唯一真实的世界。人是这个自然网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可以用一种经验性的、客观的方法来认识它。你想了解人的意识吗？不必跟我说，切开大脑看就对了！这就是独白式的注视。这里面的观念就是，大脑乃是自然的一部分；唯有自然才是真实的，因此用经验性的方法研究大脑就可以找到意识。这是将一切事物化约为独白式表相的做法，真是恐怖。
问：不过大脑的确是自然的一部分啊！威：对，大脑是自然的一部分，但心智却不是大脑的一部分。心智或意识属于内在次元，客观的大脑是其外在关联物。心智属于「我」，大脑属于「它」。因此我们前面也讨论过，大脑和经验性自然界的事物一样，都可以用独白式的注视和经验分析 法来认识，但心智只能经由内省、沟通、诠释来认识。大脑可以观察，心智却必须经过交谈──不但要观察，还要诠释才行。所以一旦将全子的所有面向都化约为经验性的表相 独白式网络，其内在次元就毁了。植物、鲸鱼、狼、猩猩的内在层面，在独白式注视的烈焰焚烧之下，全部化成了黑烟，全都变成客观网络的网线，没有生活圈，没有文化。因此，一旦将法界化约为经验性的自然大网络，便同时去除了自然界内在的各种性质。你所拥有的只剩下经验性的自然、独白式的自然、无性质的自然；法界已经崩塌，只剩下空壳：所有的「我」，所有的「我们」，全部化约成互相交织的「它」，化约成由明确位置构成的大网络。但意识并没有明确的位置。意识存在于其内部的各个层面；这些层面必须从内部进入，藉着诠释而认识，在真诚之心的引导之下，经由互相了解来彼此分享。由于这一切都没有明确的位置，所以你若想藉经验性的客观足迹寻找内在这一头野兽，捕捉这一头野兽，势必会失去这头野兽的本体。这样你就会根据物理延伸性来安排存有的全阶序量的重要性便取代了意义的重要性。这么一来，你所有的「巢」（nests）就完全依据大小来区分了：原子是分子的一部分，分子是细胞的一部分，细胞是生物体的一部分，生物体是生物域的一部分。你的整体系统地图就是这样建立的，只是你已经完全落入怀海德所说的「只讲位置」的谬误（fallacyofsimplelocation）：「一样东西如果无法在物理空间找到明确的位置，就不是真正真实的。」你可以找到盖娅的位置，所以盖娅确实存在。你可以找出细胞的位置，所以细胞真的存在。你可以找出大脑的位置，所以大脑确实存在。你可以找出生物域的位置，所以生物域确实存在。但意识、价值或意义却找不到位置。你无法用手指出这些东西的位置。你无法在感官自然的大网络中看到这些东西，找到这些东西。于是这些东西就变成了有机系统里面可悲的幻觉、机器里面的鬼魂；它们唠叨不停，却又受尽讪笑；好似纯属个人喜好的主观幻想。在一个已经失去各种特质的宇宙（可以染指的宇宙），内在层面根本毫无价值可言。讽刺的是，可以染指的宇宙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宇宙。意识、价值、意义本是法界深层面固有的东西，在时空中当然找不到。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法界左手次元而非右手次元固有的东西。因此如果你的眼中只有感官表相，那么你一定会将法界的价值、意识、意义、深度全部扫除保证会这样。基本上这是有史以来大全阶序第一次遭到了遗弃。机器里面的鬼魂真的变成了鬼魂，因为他刚刚自杀。
基本的启蒙运动典范问：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傅柯这样的理论家才会强烈抨击十八世纪兴起的「人之科学」（sciences of man）？威：完全正确。关于这种独白式的疯狂，傅柯有句话说得很漂亮：「人变成了资讯对象，而非相互交流的主体。」也就是说，科学家研究人，研究所有的全子，都只研究其客观的、经验的次元，故而把人化约成了大网络中的「它」，既没深度，也无内在意向，更无个别性可言。这是个实验室技师的粗暴世界，其中有的只是一块块的肉。因此，与科学主义的兴起相关的，就是把人贬为资讯对象的「人之科学」的兴起，又称为「丧失人性的人文主义」。
问：傅柯说这叫做「人的时代」（AgeofMan）。 为什么？威：因为作为科学研究对象的「人」其实是「发明」出来的。人变成了独白式的理性研究的对象，是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事（因为三大领域从未分化之后随即瓦解）。傅柯可能会用他怪异的方式说：「人以前从未存在过。」「人」是被「发明」出来的一个东西。所以傅柯渴望「人的终结」。他在《事物的秩序》（The order of Things）一书当中，以一个动人的隐喻总结说：「谁都可以打赌人会像画在沙滩上的脸一样被冲刷掉。」这正是后现代主义者的目标：终结「客体化」这件事。终结无人性的人文主义；终结「人」；终结把人客体化为独白表相这件事。把主体贬为连结网中的客体，其实是权力自诩为知识，也是独白式注视施行的暴政，可笑的平面世界理性。这都是傅柯抨击的主要目标。因此，你如果检视黑格尔、韦伯、哈伯玛斯、泰勒、傅柯等对现代性多所批评的理论家或评论家，你会发现他们的想法相当一致。他们都认为现代性有几个基本特质：一个游离出来的主体检视着整体的「它」世界，而他用来探索这个世界的知识只是一种纯粹经验式的、客观呈现式的地图（表象典范或自然之镜）；主体领域和互为主体领域就这样被贬为经验性研究的 对象──把「我」和「我们」化约为互相交织的「它」──于是人变成了「资讯对象而非相互交流的主体」。现代性把三大领域化约为一个独大领域，产生了科学唯物论，制造出丧失人性的人文主义以及失去特质的世界，却还想主宰整个现代世界和后现代世界。
没有神性，没有心智，只有自然问：你所谓的一个支离破碎的神取代了原本文离破碎的神，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威：是的，上行理念主宰西方人意识至少有一千年之久；我们从这个几乎完全上行的理念一下子来到几乎完全下行的世界；这个下行世界至今仍然主宰着现代性和后现代性。其中没有超越逻辑的神性，没有对话式的心智活动，有的只是独白的自然，表相的自然，单一的自然，感官和物质的世界。这就是现代和后现代世界的「男神」及「女神」。这里有几张图解可以说明这一点。我们若是回头看图 2-2，便会想起传统的存有全阶序是从物质、身体、心智、灵魂，以迄于灵性．每一层都超越并包容前一层。从中心（最基本的物质）往上升，是进化过程（由生之本能推动的回流或上升）；由（最重大的）灵性往下降，是退化过程（由死亡本能推动的流出或下降）。每一层都是一次浮现，都具有前一层没有的特质。灵性既是最高层（超越所有层次，包容所有层次），也是所有层次存在的本境（可以由印着这一张图解的纸来代表）。但是这个传统的大存有巢，不论规模大或小，却没有清楚分辨四大象限。譬如说，属于身体器官的脑和所有的物质一样都排列在存在的最低阶，却没有分辨出脑只是内在意识状态的外在关联物（所以脑并不是最低层次的一部分，而是某一极高层次的外在关联物）。由于未能分辨意识和物质性的脑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意识似乎总是飘浮在一切物质之上，是超越的，形而上的，而且是完全出世的（后来发现意识状态在脑状态里面都有其关联物──所有左手象限事件在右手象限里面都有其关联物──对大存有炼及一切传统所知的形上学造成了严重的打击。此一发现当然很正确，只是后来走过了头，造成了法界的崩塌，变成纯然的科学唯物论）。同理，传统的大存有巢也不了解文化脉络（左下象限）深深塑造了人的知觉，不了解技经基础（右下象限）强烈的影响了个人意识，而且也不了解世界观、个人意识、生产手段等等的演化。大存有巢对这一类还有其它事物的了解极其有限（但是很多人依然把大存有炼当作左上象限个人灵性发展所依循的完整地图，包括伯罗丁等许多人都是这样。但是这种局限的确影响到大存有巢对于实相各层面──我们今天所说的四大象限──的敏感性）。
问：不过现代人的确分辨了四大象限。威：对 。这一切都跟着现代性和三大领域全面的分化而改变了。这一点可以由图 15-1 呈现（简化如图 15-2）。在这里，大存有巢分化为四大象限（或三大领域）。这种整合观点本来以前就可能出现，现在也有可能浮现，但实际上并没有浮现。倒是反过来，各个层次和象限总是崩塌为自身的物质（或经验的、客观的）关联物，造成了平面世界、科学唯物论、感官性的单一自然。我们的故事讲到这个阶段，其核心就是要追溯此一法界崩塌的过程。 

 

 

 

 

 

 

 

 

 

 

 

 

 

 

 

 

 

 

 

 

 

 

 

 

 

 

 

问：你说过，法界之所以崩塌，是因为左手象限的每个事件在右手象限或「它」领域都有其关联物。「它」和工业及客观科学连手，接收了这个世界。
威：没错。左手象限的每一事件在物质（或客观）世界都有其右手象限关联物或经验性关联物。所以我们常常忍不住把前者（需要用心诠释的深度）化约为后者（很容易就可以看到的表象）。这就是我们所谓的隐微化约法。

参考图 15-3 可以了解这一点。请注意，每一层次都超越并包容前一层次。在内在领域，我们看到神性域（灵魂／神性）超越并包容心智域（心智）；心智域超越并包容生物域。这是内在意识发展九个左右层次或进化支点的速写。

 

 

 

 

但是和这一点一样重要的是，每一种内在意识状态（从身体意识到心智意识到灵性意识），在物质性或客观的脑及有机体（右上象限）上面也都有其关联物。所以，一个人要是发生了灵性经验（左上象限），他的客观脑波都会产生变化，可以用脑电图扫描器（EEG）测量出来（右上象限）。但是意识状态、价值观、深度、意图这些东西却无法化约为脑波，因为，我们可以说某人的价值观比另一个人好，但是却不能说某人的脑波比另一个人好。你现在心里满怀慈悲，你知道慈悲心比仇恨心好；你心里满怀慈悲，你的脑就会产生一种脑波，然后脑波扫描器便会侦测出来。但是，虽然你知道慈悲心比仇恨心好，你的脑波扫描器却不会说「这种脑波比较有价值；这种脑波比较有道德；这种脑波比较美。」脑波扫描器只能显示某一种脑状态和另一种脑状态不一样，而不能显示某一种状态比另一种状态好。要做这种判断，你必须从内在意识、深度及价值认知着手。你必须从「质」的全阶序着手，但脑电图显示的只是「量」的全阶序。我们说过，把左手象限化约为右手象限即是将所有的质化约为量，如此一下子便跌入了失去特质的宇宙里──又称平面世界。

问：现在的情况便是这样。威：现在的情况便是这样。我们讨论过了，现在的情形是，一切左手象限和内在的事件都被化约为右手象限过程及事物及「它」。理性的自我横挂在半空中，它身上的根、它自身内在发展的灵性与高等状态已经被切断，除了拿唯一的自然实相（自然之镜）揽镜自照，已经无事可干。灵性已逝，其本身即是实相的心智已逝，留下来的只有感官的自然，只有整体的它构成的经验性网络。
问：换句话说，留下来的只有平面世界。威：对，平面世界。这一点图 15-4 可以呈现。整个内在领域只剩下理性自我，甚至连理性自我是否存在也开始遭受到挑战。现在大家认为唯有生态，或者作为真如本性的自然，右手象限世界，才是最后的真实。平面世界这个纯粹下行的世界现在已经是最后的实相了。
问：从这里你可以看出现代性的分化如何造成了现代的解离，进而崩塌为平面世界。所以说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威：对，没错。讲完了平面世界兴起的历史故事，也许我们可以再回到我们的重点，那就是，若要具备整合的观点，就必须撷取古老智慧的精华（也就是从身体到心智到灵魂到灵性的「全层次」），和现代性的精华（也就是分化三大领域的「全象限」）融合，从而发展出「全层次，全象限」的观点。
问：就像图 15-1、15-2、15-3 呈现的东西。威：对，没错。但是，目前现代人拥抱的还是图 15-4 所说的「实相」。现代性和平 面世界、下行网络以及「它」世界工业存有还在热恋之中。

工业网络的声音问：你说过，现代的生态危机主要是下行网络造成的。 威：每个人都可以说他思考事情是「全球性的」，但真正具有世界中心观点或后成规期观点的人却不多。我们前面也讨论过，要体现世界中心观点或普世观点，人的内在必须经过五、六个转化和超越阶段。但如果我们忽视或贬抑左手象限的内在层面，目光滞留在盖娅或系统性的客观「全球」地图上，就看不到真正使人到达全球观点或世界中心境界的道路。我们会有目标却没有道路。我们的地图无法描绘超越次元，但实际上超越次元就是道路！这种忽视或无知都可以直溯基本启蒙运动典范的隐微化约论。虽然 理性分化了三大领域，但工业化却使这三大领域崩塌为自然独大的领域，或者可以说只剩下经验性自然及其明确的位置，也就是图 x 的世界。换句话说，这个单一的自然世界事实上是纯粹工业化存有。「唯有经验性的自然才是真实的」这种论点就是现代的下行网络；现代的下行网络就是以工业为本体的网络。工业化使平面世界有用武之地，让只讲位置的客观世界变成了基本实相，进而对内在层面进行殖民宰制，将内在层面化约为可观察的表相此一大网络的工具性网线。「唯有自然才是真实的」──就是工业网络的声言。
问：你发现其它的文化并没有这种崩塌现象。威：没错。魔幻期的自然是前分化与自我中心的；神话期则是贬抑自然以崇扬神话式的来世。若从柏罗丁及莲花生大士来看，自然乃是神性的展现或体现──神性超越自然，也包容自然。但历史上的观点从来没有像现代工业本体这样，把分化出来的自然视为终极实相！把超越逻辑的神性和对话式的心智活动化约为独白式的自然。对现代工业本体而言，自然就是终极实相，只有自然才是真实的。
问：在这个意义之下，自然变成了工业化的产物。威：对，看起来是。我们前面说过「只有自然才是真赏的」，正是工业网络萦绕不去的声言。因此说到神性，你可能会做两件事，一是完全否定神性，一是宣称自然即是神。启蒙运动哲学家选择了前者，浪漫主义回归自然的反动人士选择了后者。不过两者其实都行走在单一自然这个猖狂的工业本体的下行网络之内。
问：柏罹丁在坟墓里面一定辗转难安吧？威：你大可以这么想象！让我再说一次，对柏拉图、柏罗丁或爱默生、艾克哈特、耶喜措嘉（Lady Tsogyal）而言，自然乃是神性的展现。事实上，柏罗丁认为心智和自然都是神性的展现，神性在一味的完整含摄之中超越且包容心智和自然。佛教也说过，神性的法身生起了心智的报身，心智的报身又生起了身体、色相、自然等化身。但如果我们只承认化身，只承认自然呢？这时法界就会崩塌为经验性的平面世界。工业本体入侵其它领域，在其中进行殖民宰制，就会产生这种具体的结果。于是乎，自然就成了唯一的实相。因此必须先有下行的现代性，才会有马克思、费尔巴哈（Feuerbach）及孔德。同理，必须先有现代性，才会有充分发展的自然浪漫主义和生态哲学。他们都在街上的同一边工作，都在同一个平面世界执勤，也在感官自然的下行世界寻找他们的神，而这个下行世界是由工业网络秘密的维持运作，他们都拥抱图 15-4 描绘的世界。
问：这表示生态浪漫主义运动并不是工业的反动，而是工业的产物。威：在很多方面，没错。经验性的自然便是终极实相──这就是工业本体论。生态浪漫主义者以最忠诚最庄严的态度拒绝了工业，却保留了工业本体论。换句话说，他们排除了表面的问题，却紧紧拥抱内在的灾难。工业本体悄悄占据了他们的心，他们成了工业本体论最热烈的拥护者。他们好像被歹徒绑架的被害人，饱受歹徒殴打之虞．却开始和歹徒谈起了恋爱。盖娅宗教和自然崇拜都是一种工业宗教，都属于工业灵性，也助长了工业典范。
问：但魔幻期的游牧社会也是崇拜自然的。威：没有，不完全正确。魔幻期的游牧社会其实还没有和自然分化。那种社会完全不一样。魔幻期社会的自然属于万物有灵论，充满着自我中心的冲动和未分化的感 受。现代生态浪漫主义者所崇拜的自然，则是已经分化出来的自然。现代浪漫主义 者不至于认为云会动是因为云要追着他跑，也不会认为火山之所以爆发是因为生他的气（除非他已经退化到边缘性人格）。因此，生态浪漫主义者崇拜的现代自然是已经完全分化的自然。对他们而言，这样的自然乃是至高无上的实相。换句话说，他们所崇拜的自然是三大领域分化之后显示出来的自然。他们认为这个自然才是唯一的实相。也就是说，他们从三大领域崩塌为一大领域之中制造了一个神──一个独白式的自然神。唯有这单一的自然是真实的。这就是他们的男神和女神。我们说三大领域崩塌为一大领域主要是工业化的结果，而这种崩塌是由工业化的力量造成的。换句话说，生态浪漫主义者崇拜的自然乃是工业化平面世界的自然。两者都是单一的自然。盖娅崇拜既是一种工业化的活动，也是工业化的产物，它维系着经验性工业典范、感觉运动世界这个原始的实相，以及法界的崩塌状态。这个现代下行网络如今正在摧毁盖娅，掏空内在层面，使我们找不到相互调和及互为主体的智慧。盖娅宗教其实只是现代下行网络繁殖的方法之一。我们可以说，这就是下行网络狡滑的地方。现代下行网络正在摧毁盖娅，盖娅宗教则是其基本策略之一。
问：这其是讽刺。威：嗯，你知道的，现代性的讽刺。重点在于，下行网络破坏了三大领域的全部──破坏了心智、文化和自然──下行网络维系着三大领域互相解离、各自为政的状态，搞得每一部分都流血致死。三大领域的破碎与化约不但破坏了盖娅或自然，也破坏了人的意识和文化。三大领域长期互相解离的结果便是生态危机──这是顺理成章的结果，不是吗?我们无法让自然、文化、意识各就其位，让自然、道德、心智各就其位。在这个稍嫌疯狂的现代性里，我们全都变得支离破碎。如果我们的救赎真的存在，那么这救赎必定是三大领域的整合，而非任何一个领域占优势。但只要我们继续活在平面世界下行网络之中，三大领域的整合就会受到阻碍。因此生态浪漫主义者所提出的答案──回归自然，根本就不是答案，只是在维系下行网络或工业网络的存在罢了。
问：所以其实是反超越的！ 威：对，唯下行论者都认为凡是超越或上行，不论形式如何，都是邪恶的。既然这么想，他们自然会认为是「超越」毁灭了盖娅。他们大肆强调这一点：超越毁灭了盖娅！超越是一切邪恶的开端！这就是现代工业网络借着下行论者的嘴巴讲出来的话。工业本体控制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是这场下行灾难的傀儡。他们认为超越正在破坏盖娅；然而，所有的碎片要能够重新拼齐、整合，进而得救，唯有超越一途。他们把超越误解为压抑，把分化误认为解离，把支配阶层误判为自我实现阶层。不要超越「只要接近自然就够了──其实这正是问题的肇因而非矫治的方法。现代和后现代世界目前正行走，甚或挣扎，于下行网络中。这个下行网络决定了我们的目标，我们的欲望，我们的消费行为，我们的救赎；大规模的控制了主流文化，也控制了反文化，却博得前卫改革派和体制顺从派同声赞美。下行网络显扬那些拥护现代性的人，然后将憎恶现代性的人关进了没有人知道的围栏里。下行网络躲在自我的背后，拥抱生态运动，但又攻击生态运动。下行网络把一切上行事物丢进地狱，还在他们的耳畔轻声的说：我来是为了你们好。现代性抱着头对下行网络的铁栏杆直撞，却把溅出来的血称为知识；为自己弄出来 的创伤痛苦呻吟，却说那种痛苦才是真实的；它对平面网络的拥抱足以致死，却说 那种死亡的拥抱是一种热情；它最想证明自己对这个无情无义的下行世界是有所贡献的，却声称那种服役是一种救赎。这个下行网络把冷酷无情的利爪戳进了任何一个会动的东西里面。然而，我们再做最后一次的嘲讽──那些被利爪抓得最深的人，往往是歌颂得最大声的人。
 第十六章 自我与生态  问：我们在追寻一种整合的观点，一种「全层次，全象限」的观点。这种观点将融合古代智慧（全层次）的精华和现代性（全象限）的精华。但是这种观点，主要的障碍就在于纯粹的下行世界，纯粹的平面世界。
威：对，我相信是的。当然，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整合观点，不过我们希望的是他的整体观或整合观可以有整个文化大体上的支持。
问：某种全面的「后平面世界」（post-flatland)观点。威：对，没错。各种的「后平面世界」反动──针对启蒙运动平面世界观的反动──实际上在启蒙运动之后不久就开始了。了解这种后平面世界观的意向，可以创造出真正整合世界观的可能，甚或使之实现。
问：后启蒙运动或后现代性的反动，大约是在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之间开始的。 威：对。启蒙运动基本典范中的严重矛盾引发了一连串憾动世界的发展，逼使现代性的丑陋弱点不得不与其正面优点同时俱现。现代性的尊严和现代性的灾难正面冲突，我们至今依然活在这场大战的硝烟废墟之中。这一场战事，我们可以称之为自我对生态（the Egoversusthe Eco）的战争。
自我对生态问：理性启蒙运动──你所谓的「自我阵营」和自然浪漫主义──你所谓的「生态阵营」之间因彼此的差异而对抗，但你却认为这两者其实都陷在现代下行网络中。威：对。尤其是在「工业化」的攻势之下，纯粹的下行世界观顿时崩塌下来；所有的「它」交织而成的大网络，如同潮湿的毯子一般，整个笼罩在现代心智和后现代心智之上，我们至今依然在这样的大网络中生活、行动、思考与感受。因此，若说理性启蒙运动和自然浪漫主义都以纯粹的工业本体作为最终的参考点，也就不足为奇了。两者根本上都起源自平面世界，起源自经验的、感官的、客观的自然──所谓的「真正真实的」世界──右手象限世界。换句话说，两者都接受图 15-4 描绘的世界。可是两者还是有个不同之处。自我阵营想要从自然向后退，以疏远的、理性的、计算的、科学的方法描绘自然地图；生态阵营则想要以情感和同理心的交流接近自然。这种差异就是，启蒙运动乃是以理性的、工业的计画来看待平面下行世界，浪漫主义则是以感受、感性或情绪来面对。我们在感受之中与平面世界、自然、色相世界合而为一；而且认为与现象界或下行世界「合一」就是救赎。自然浪漫主义者并不想控制平面世界，而是想跟平面世界合而为一。
平面世界双胞胎 问：既然自我和生态同样都陷在平面世界里，那他们又在吵什么呢？威：因为两者都认为自己是在解决三大领域解离之后的固有问题，但其实两者都是现代性灾难的肇因。  
问：他们在许多方面都有很大的歧见，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歧见呢？威：好。他们都在纯粹的下行网络之内运作，但两者却完全背道而驰。从笛卡儿到洛克，再到费希特（Fichte）等人，理性自我阵营或基本的启蒙运动阵营大体上都想控制、计画，乃至于征服自然。自然界的生命是孤立的、贫乏的、污秽的、残暴的、短暂的，甚至是非常无道德价值观的──不论程度如何。因此他们深感自己的任务就是摆脱这粗暴而无道德的网络。理性自我的任务就是脱离自然网络。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说理性自我乃是疏离的自我、我行我素的自我、独立的自我，云云(参阅图 15-4，你可以看到这个「我行我素的」自我是横吊在半空中的)。但是生态浪漫主义反动人士都认为这个理性自我很难容忍，主要是因为它造成了自我和自然界的严重对立与分裂。生态浪漫主义的反动波澜壮阔从各方面来看，推动者有鲁索（Rousseau）、贺尔德（Herder）、施勒格兄弟（Schlegels）、席勒（Schiller）、诺瓦利斯（Novalis）、柯立芝（Coleridge）、华滋华斯（Wordsworth）、惠特曼（Whitman）等人。他们想引介的是他们心目中自我与世界之间完整、和谐而统一的东西。他们尤其想看到自我和自然在宇宙的生命之流中合而为一。生态主义不是在一个距离之外呈现自然，而是以同理心融入自然的大网络里我们必须动员一切知识与行动来达到这个终极现实。简单的说，他们要的就是与自然合一，从而与自己合一。 但是请注意，他们这个自然依然还是那个自我阵营独白式的自然，只不过他们对这个自然的意图完全不一样而已，他们不是要控制自然、计画自然、支配自然，而是与自然合一，从而寻获自身的「完整性」。
问：他们两边都被感官性自然的声音迷住了。威：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查尔斯．泰勒才会在他的巨着《自性的起源》（Sources of the Self）之中说到，不论是启蒙运动或浪漫主义，两者的自然都是建立在现代性的自然概念之上，亦即自然作为经验性过程的巨大互联系统或秩序，其本身就是终极实相或根本真正的实相。自我会从这个实相「反映」出来（「自然之镜」），生态则与之合一，但两者其实都属于「它」。
问：所以，一连是自我启蒙运动，一边是生态浪漫主义的反动。威：以最广义而言，没错。随着法界的崩塌，从那片废墟之中爬出了两个断手断脚的幸存者；两人就地展开斗争。他们都看不起对方，都相信自己能够解决现代性的解离问题，但其实两人都卡在下行网络之内。这个网络才是问题所在，但却从来没有人质疑。
自我的真理问：所以，这场战争……. 威：问题是，自我阵营和生态阵营都有一些不可否定的真理──法界崩塌之后幸存的片面性真理的确非常重要，非常关键，所以两边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真理。
问：先讲自我阵营的真理。 威：自我阵营从经验主义朝向康德和费希特演进的时候，之所以会从自然「出走」，主要是因为感官自然界没有自觉的道德价值观。这并不是说自然是反道德的，而是说自然与道德无关，缺乏有意识的道德判断。「它」这个右手象限世界没有左手象限世界的道德感！我们已经知道人一开始是生物中心、自我中心的，迷失在种种冲动当中，无法了解他人扮演的角色。后来自我中心让位给社会中心，于是人开始对待自己团体中的其他人如同对待自己一样，然后进展到以世界为中心的道德观，这时才开始以平等的尊严，至少是以平等的机会来对待所有人（随后又进展到世界灵阶段，这种善意开始扩及一切有情众生，只是它们无法回应）。在最好的情况下，理性自我阵营呈现的是后成规期与世界中心的道德观，是普遍的多元主义；这也是启蒙时代民主化运动显现的尊严的一部分。他们指出世界中心道德观在感官自然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这一点很正确。

    自然界当然也可以看到许多利他行为，但那只是一种功能适应和基因性含摄（genetic inclusion）的不自觉表现。自觉的世界中心道德观只有在人身上才看得到；事实上，也只有少数高度发展的人才能达到这种境界（深度越深，广度越小）。要达到这种少见的、高等的普世关怀境界，我必须超越自然的生物冲动（性欲和求生欲），超越我的自我中心欲望、同族中心倾向，转而站在一个以世界为中心的道德意识的立场。不再浅薄的涉世，才会使人的境界大幅提升，因为这时我已经接通了一个高等的、深层的、真实的自己。当然，我这样说就是在说康德。康德曾经提出非常了不起，而且确实很振奋人心的诉求，这正是其中的一部分。唯有超越我的自我中心冲动，超我的自然欲望，超越全体一致的、同族中心的观点康德说这一切都叫做「他律性」（heteronomy）超 越这种浅薄的立场，采取深层的、高等的世界中心观点，我才能找到最高的抱负，最真实的自己（这时我们会说自己至少已经进化到支点五或六）。这样我才会具有普世的关怀能力，普世的慈悲能力。这种普世的关怀与慈悲力量是一种不再涉入浅薄事物之后而有的自由。唯有上行，唯有超越低等秩序，我才能超越卑下的本能，找到普世性的、宽容的道德立场。这个时候，如果我再把实相化约成右手象限的单一自然世界，我就会失去这一切！整整一个世代，康德一直坚信世界中心意识这种道德自由。这样的自由，不折不扣正是从超越唯下行世界，超越冲动、唯我（me-ness）、 我行我素的平面世界开始的。这一股上行趋势想要冲破经验性自然的下行网络，因为其中找不到自觉的道德意识。

    康德被休谟（Hume）那种完全不讲心智的经验主义惹火了，或者说从昏睡在其教条中突然清醒过来，他回应出来的东西，许多人都认为是西方最精密的哲学。不论我们怎么批判，他的超越观念论（transcendentalidealism）哲学确实令人感受深刻；就我们所知，费希特、谢林、贺德林（Holderlin）、黑格尔、叔本华、尼采、布莱德雷（Bradley）、胡赛尔（Husserl）、海德格等现代超越性思潮几乎是从康德一脉承袭而来的。我们可以说 ，康德是第一个以高贵英勇之道和山怪（troll）、穴居人（troglodyte）战斗的现代人。这就是自我阵营恒久的真理。唯有在法界的左手象限趋势当中，我们才能找到一种高尚而宏大的观点，让普世性的宽容与慈悲活跃起来。更大的死亡本能唯有和更大的生之本能同行，才能发挥作用。

自我的问题
问：但是你说过，自我阵营，包括康德在内，都有一些严重的局限。威：对，所有的自我阵营都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确实，康德所说的每件事都是真的，确实只有在实践的心智或道德的心智里面，才找得到世界中心道德观，感官自然的范畴内是找不到的：那种自然确实是要超越的。但接下来呢？接下来你要如何整合心智与自然?你要如何超越自然，而且又包容自然?心智与自然的分裂你要怎么处理？这种分裂就是我本身这个存有的分裂──我的心智和我的身体的分裂。心智和外在的自然分裂，也和内在的自然分裂。这一切要怎么办？道德的代价难道就是解离吗？康德试图用美学弥补道德知识和自然知识的分裂，但是没有得到究竟的答案。请注意，他曾经试图整合各行其事的美学、道德、科学三大领域。他很努力，可是却末竟其事。

    我们知道三大领域的分化是现代性的伟大进展；康德的三大批判触及科学、伦理、艺术，成就令人肃然起敬。但我们知道现代性的重大挫败是无法整合三大领域，康德也不能免。评论家（例如黑格尔）不久就指出了这一点。所以从康德开始。也就是说，从现代性开始，我们就面临了巨大的困境：心智、道德、自然这三者如何才能统一？但可不是重新统一！因为三者从一开始就未曾统一或整合过（因为从一开始就未曾分化）。三大领域现代性的分化是个全新的东西，解离也是全新的东西这是染遍整张新地毯的血水。这就是工业荒原的梦魇；人从未见过的梦魇；康德发现了，努力了，可是却无法把我们从这个梦魇唤醒。

自我与压抑 问：自我阵营固然有其真理，心智与自然还是严重的分裂。威：对。我们在这里看到了自我阵营受到的重大批判；我认为这个批判非常正确。确实，自我阵营显示了极高的超越境界，但超越向来是容易过头而变成压抑的。理性自我想要超越自然及自身的肉体冲动，达到一种自然界所没有的普世性的慈悲境界，最后却往往压抑了自然冲动；压抑了自己的生物域、生命汁液的源头及活力的根源。自我想要压抑外在的自然与内在的自然（本能冲动，id）。这种压抑显然和佛洛伊德有关。从他出现以后（之前从未有过），现代性的解离问题就开始去看医生了（图 15-4正确呈现了这种解离现象：自我和自己的身体，和外在世界之间横遭切断，吊在半空中）。这所有的二元对立问题一直让浪漫主义者深感困扰。自我好像无处不在制造分裂、二元对立、解离，而浪漫主义者却极力追寻整体、和谐、统一。

    自我很高兴自己能够用客观的、独白的方式描绘这个世界；在过程里当然也解除了这个世界的魔咒。这个疏离的、置身事外的自我完全用写实知识描绘经验性的自然世界；如果自我在这个过程中能同时解除自然界的魔咒，那岂不是更好！自我正是因为解除了自然界的魔咒，才解放了自己！于是自我说道：这个世界的魔咒解除了，很好！很好！但生态阵营却是绝对的惊恐不安。他们认为这种除魅已经变质为开肠破肚。压抑、解离、干枯；这就是理性的自我带给我们的东西。生态阵营为了回应这悲惨之事而兴起，毅然以恢复这个世界的魅力为己任。于是狂热、奇妙、惊人、非比寻常的恢复魅力的行动于焉展开。

恢复世界的魅力
问：所以生态阵营的开端就是批判理性自我。 威：基本上是的。浪漫主义者的批判，有一部分可以总结为对自我阵营的压抑倾向感到极度不安。理性的自我──「它」宇宙的伟大主人──其实是把自己的前个人根源和超个人之光封存了起来，视而不见。他们切除了（或者自认已经切除）潜意识的意图及超意识的启示。因此，理性自我的成就固然很了不起，但这个独立自主的 自我在奔往理性天堂的时候，一路上却撞死了不少动物。浪漫主义的反动尤其是针对这种压抑而来的。 问：这种批判很真实。威：对，这种批判非常真实，也是浪漫阵营下手之处。他们觉得道德对自然、心智对自然、心智对身体的那种压抑性的分裂──都是相同的分裂──令人难以忍受。可以想见他们要的就是整体性和统一。所以，康德和费希特所强调的是人要远离自然与低下本能，保持独立自主；浪漫主义者所强调的却是活力十足的、坦诚的与自然结合，彼此融入生命与爱的大洪流之中。弥补道德与自然之间的压抑性分裂是必要也是可行的──这是浪漫主义者宣布的伟大真理。这一项真理和康德所说的「超越的必要」同样历久弥新。
问：但是，一定得有个做法才行。威：对，我们在历史的这个阶段已经走入彻底的困境，哲学上的彻底困境，自我阵营与生态阵营之间全面性的僵局。你要如何才能调和这两种观点呢?超越自然的必要，与自然合一的必要，这两者如何才能调和呢？这至今依旧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不是吗？如何才能调和自我与生态？这在现今的世界依旧是很严重的困境，不是吗？我们说过，自我阵营并没有提出令人满意的答案。但几乎每个人都认为生态浪漫主义的答案一样不能令人满意。他们那种「独一生命之流」（one Life stream）的「答案」受到了自我阵营的强烈抨击。自我阵营质问道，与自然合而为一，结成一体，完全依据自然的冲动行事，如何能保持我们拚命维护的世界中心道德观与后成规期道德观呢？对于这种批评，浪漫主义者的回应非常愚蠢：它大体上提出了「自然」的两种定义，但却差异极大，而且完全相互矛盾。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在这两种定义之间不断摆荡徘徊。
回归自然问：浪漫主义对自然提出了两种定义？
威：对。首先，他们抱持下行的观点，主张自然是唯一的现实，一个能包容一切的现实含摄了万有。这当然是现代的下行网络，但浪漫主义者却把其中的钓钩、钓线、钓锤全都吞了下去，声称文化已经脱离自然、与自然分裂，跟生命的大洪流失去了接触，甚至还在灭毁自然。
问：生态哲学家至今还是这么认为。威：对。不过请看，浪漫主义的说法其实隐藏着两个互相矛盾的定义。首先他们认为自然是唯一的实相，所有的生物体（包括人）都是这实相的一部分。就这个意义而言，自然绝对包容一切，没有一样东西可以置身于自然之外。自然是最后的、涵容一切的实相。但凡有事情发生，都是这最终实相里面的行为。但接着他们却又认为文化已经偏离自然，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自然分裂。事实上文化还在毁灭自然呢！这么一来我们就有了两种自然，一个你无法偏离，另一个你则会偏离；两者显然不一样。他们偷偷的塞进了这两种自然。所以，一个是涵容一切的实相自然，一个是受到文化摧残而与文化有别的自然，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问：他们认为实相自然包合并统一了文化与自然。威：对。所以还是一样，这个实相自然和自然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你看，这就是整个问题所在。浪漫主义运动就是因为这种内在的矛盾而撞车，起火燃烧，烧个精光。浪漫主义菁英想说的是，实相自然就是神性；因为涵容一切的神性的确超越并包容文化与自然这两者。这一点说得很好，也符合实情。但由于浪漫主义者陷在错乱得不可置信的下行网络，因此也就把自然当成了实相自然，把感官的自然当成了神性，把整个可见可感的右手象限世界当 成神性，把自然大网络当作神性。他们就是在这里开始燃烧，发生自恋的、自我中心的、炽烈的爆炸。越接近前成规 期的自然，就越自我中心。浪漫主义者为了追求真如本性（Natute），一头栽进了自然（nature）。
生态与退化 问：因此所谓的法界崩塌，就是真如本性崩塌为自然。 威：对，没错。但如果你属于自我阵营，否认一切灵性实相，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你只要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外来描绘经验性的自然，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这样你充其量只是个没有思想却很快乐的傻瓜罢了。但如果你有一颗善良敏感的心，不排斥灵性体验，可心里却还暗藏着工业本体论，那么你就会认为自然便是神性。你的灵性直观或许是真实的，但你却依循工业网络 的轨道诠释你的直观。这么一来，你心目中唯一的实相──经验性的自然，必然就成了究竟的灵性实相。所以，纵然你曾直接体验过世界灵甚或不二境界──啪！你还是会把这种体验诠释成源自于自然。工业网络的运作是你不自觉的，它驱使你做出这种诠释，而你不知不觉已经陷在那个平面世界的架构当中。你抱着这个不悦的、阴暗而感伤的、沉闷而幻灭的阴影又亲又吻，还说这浅薄的东西就是你的神、你的女神。这个平面世界其实是只讲位置的简单世界，一个可以指染的世界，但你却渴望与之合而为一，你的神如今已经变成了绿色。这么一来，你就只能一味的提倡「回归自然」，而不会在进化的过程中演进到自然神秘境界或神性（世界灵）显现的阶段，而把自然和分离的心统一起来。你不会演进到自然神秘境界，而是回归自然。
问：这种退化现象是大多数浪漫主义运动，乃至于今日的生态哲学家都有的问题。威：的确是这样。这也使这种退化现象产生了重大的历史意义，在现代和后现代世界形成一股影响力大得难以置信的潮流。既然自然或生物域就是唯一的根本实相或是「神」，那么，浪漫主义者宣称──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偏离了自然，都是在杀害神。文化偏离自然，所以文化一定是在杀害神。这么说来，既然他们这唯一的自然便是终极实相，文化当然就成了原始的罪行。但我们这里所说的不只是文化可以发展到压抑自然的地步，也不只是心智会压抑身体的冲动──这一切都是真的──浪漫主义者反抗的其实比这种东西要深刻得多，强烈得多。他们认为，光是文化本身必然有某种东 西会干犯自然；既然自然是唯一的灵性实相，那么文化本身必然有某种东西是反灵性的。事实上，文化抵触了自然的自由与灵性的丰美，破坏了这原始天堂，所以是一种原始的罪行。

    他们这种种的「灵性洞见」（spiritual insight），乃是古往今来生态浪漫主义运动 的核心哲学。然而从较深的意义来看，他们这种「洞见」并不是什么灵性上的洞见，而是完全符合工业网络秘密要件之规定的一种诠释。现代下行网络有许多看不见的 方法在抗拒一切种类的超越性与真正的灵性，这种「洞见」只是其中之一。这也是 某种世界观所具有的防卫机制，旨在维护「有限的自然虽然有限，依旧是唯一的实相」这种荒诞的谎言。这样的世界观必须把自然呈现为神性，把每一个偏离自然的事物都呈现为恶魔。

    「回归自然」、「高贵野人」、「失乐园」，还有之前饱受可怕的文化罪行所侵犯和扭曲的原始伊甸园等极具影响力的运动，就这么跟着这种洞见展开了。为了寻找纯粹的实相、真实的自我、真诚的感情和公平的社会，我们必须回到文化罪行发生之前的时代，重新发现历史上未曾发生这种罪行的时光。我们要是找到了这种失乐园，一定要把它列入社会进程里，要大家回归这种原始的、最初的、纯朴的生活方式，或者在现代世界重新纳入这种生活方式，实现应许之地（the Promised Land）。倒退的浪漫主义坍方就是这样开始的。

失乐园
问：从原始的浪漫主义一直到现代的生态哲学家，这种坍方现象曾经在十几个地方发生。威：对。这种坍方是怎么开始的，其实很容易看出来。三大领域到了现代性算是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的分化，包括心智与自然的分化。但由于现代性还无法整合三大领域，于是三大领域便各自游移而解离。浪漫主义者对这一点戒慎恐惧，反应十分正确。这种反应完全可以理解；事实上还很高贵。我相信，浪漫主义者曾经设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鼓掌。这种解离叫人这么戒慎恐惧，浪漫主义者想当然尔的做了一件事，不过却很天真无知──他们认为问题就出在分化本身；事实上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三大领域分化。他们不明白分化是整合的前奏，所以他们认为回归分化以前的时光就是解决的方法。不是回到解离之前，而是回到分化之前！要解决橡树的问题，唯一的方法就是 回头作橡树种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旧日的美好时光，那个时候文化与自然尚未分化；那是人的橡实时代，人还没有对自然犯下可怕的罪行。于是他们把历史想象成一连串严重的错误，误导人一步一步的远离当初心智与自然「合一」的纯朴状态。但是他们漫不经心的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种原始的「纯朴状态」之所以没有现代性的灾难，正是由于没有现代性的尊严之故。对浪漫主义者而言，橡树不论如何都违犯了橡实，人的任务就是重新发现橡实，回归橡实。
问：照这么说，真正的解答到底是什么？威：或许我们大家都同意传统文化或成规期文化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灵性面。但补救的方法应该是走向后成规期而不是回到前成规期；是走向后成规期的神性而不是回到前成规期的自然。神性超越且包容文化与自然，因此也整合且统一两者。但如果你倡导的是回到前成规期状态，回到橡实，回到「纯朴的」自然状态，那么你就不可能整合已经分化的三大领域，反而是退化到三大领域显现之前的时期，故而也毁了三大领域。你一方面享受现代性的尊严与自由，一方面却埋怨现代性有多么腐败，并转而提倡魔幻期的浑沌（indissociation）状态或神话期的浸入状态（mythicimmersion），真是太虚伪了。不是超越逻辑的神性，也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对话式文化，而是纯粹的、单一的、独白式的自然我借着自己那鬼鬼祟祟的双复位义，宣告自然就是神性或自然神秘主义。我要远离文化罪行，回归失乐园。我会在自己身上发现高贵野人；一旦不再有现代性的分化来要求我分别自我与实相，一旦不再背负这种重担，我就会发现原始的伊甸园。这样我就可以控诉现代性，要现代性听我的话，早早回归无语的自然。我早就找到了应许之地的失乐园。你从心智域退化到生物域，确实摆脱了现代性的灾难，但也摆脱了现代性的尊严与要求。你用退化治好了压抑。
问：但是在自然之中，你确实可以有强烈的灵性体验。这是很平常的事。我认为这就是自然浪漫主义者所谓的神性。威：对，你确实可以，但这种灵性感受并非来自于自然本身。你可以看着落日许久，然后突然进入世界灵的境界，感觉自己与整个自然万物合而为一了。这很好，但这种直观并非来自于自然。昆虫、老鼠、狐狸、鼬鼠虽然感官经常比我们人敏锐，看自然界的事物也比我们清楚，但是它们不会盯着落日看，惊讶落日之美，然后在其中超越自己！因此，自然并不是这种美感的源头而是这种美感的标的。美感的源头在于超越的神性，自然只是神性之光的展现而已。因此只要你在自然里放下了我执，安住在开放而清明的觉知中，自然会诱使人如此去做，那么世界灵的荣光和力量就会经由这清明的空间源源注入，一时之间你会被 其中的美感与奥妙感动至死，那种美使你屏息无语，令你忘我；那种美赋于落日全新的光辉，使自然变得异常鲜明。但如果你用完全下行的观点来诠释这种灵性体验──如果工业网络盘据了你的思维 那么你就会把单纯的自然当作神性。你会倒果为因。你看不到自己之所以进入世界灵的直观中，完全是因为自己已经从感官生物中心发展到自我中心，又从自我中心发展到社会中心，然后从社会中心再发展到世界灵的境界；其中每一阶段都超越前一阶段而又包容前一阶段。因为你把那个使你深受感动的世界灵之美误认为感官自然之美，所以你不会倡导从自然走向文化再走向神性，反而希望我们直接回归自然；然而坐在你身旁的鼬鼠却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看不到你所看见的东西。由于你认为世界灵或神性只是一种感官冲击──等于自然本身──所以你就开始思索，认为文化并不是发展到神性或自性的必经之路，反而隐藏和扭曲了你的「真实自我」所居住的单一自然界。因此 文化并不是迈向真实自性之路，而是触犯你的生物中心「真我」的罪行。简单的说就是．你不会倡导我们向第七进化支点和生态－纯知－自性迈进，反而希望我们回归第二进化支点和生物中心的我、生态中心的我或生态之我。
问：但是我环顾四周，所见事物无──不是自然的一部分。我这个生物体是自然的一部分；整个四周的景色，那些云、湖、森林、人、动物，无一不是自然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说生态途径无法包含一切？威：你环顾四周──关键就在这里。如果你不是环顾四周．而是向内看，你看到的故事就不一样了。你看到的故事将是意识的成长与发展的故事。一如图 15-3 描绘的，这种内在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在经验性的自然世界中的确都有其关联物。但要是你把这种内在事物化约为外在关联物，把一切都化约为生态或自然或感觉运动世界，那么你就一头栽进了所有的它交织而成的世界──又称平面世界（请见图15-4）。反过来说，真正整合的观点是同时包括自我与生态，内在与外在，左手象限和右手象限的，但我们着眼的却是，如你所说，认为「所有事物都是自然的一部分」的观点。
问：我漫不经心的接受了平面世界网络。威：对，浪漫主义者也是──过去和现在都是。但是平面世界网络却是退化的，因为它忽视内在阶层，把我们丢在感官与物质的世界里，这个感官与物质的世界又牵扯着我们坠入自己前成规期的、自我中心的层次。
问：你曾经说这种退化竟然转变成对现代性的批判。威：对，此一途径真正的恶梦就在于它完全忽略了现代性问题真正的起因。真正的问题是三大领域的解离，并且崩塌为单一的自然独大领域，也就是工业本体。浪漫主义者发现并拒绝了工业令人不悦之处，却没有注意到工业本体。因此他们一方面批判表面的问题，一方面却助长了深层的问题。这才是真正的梦魇所在。其实有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是，生态智慧并不在于如何与自然和谐共处，而在于如何使大家同意要跟自然和谐共处。这种智慧不在于浸淫生物域，而是在心智域达成一种互为主体的协议。生物域的任何一种表象都不会产生这种智慧。没有任何一种对外在表相的描述或感官下的惊叹可以产生这种智慧。生态智慧是先有一种真诚的理解，而后依据这种理解建立互为主体的协议；所以在发展上有自己的阶段、自己的逻辑。这种智慧在经验性的自然中是找不到的。但如果前成规期生物域是你的女神，那么你会冀望回头接近感官性的自然，以获得救赎。由于现代性已经将这个自然分化，所以你能回归的必然是这种分化之前的时代。你不论如何都会回到现代性之前的时代。
问：这就是退化性的坍方。威：对。所以自我阵营延续的是压抑，生态阵营提倡的是退化。压抑和退化过去是，现在也是这个平面世界游戏的双引擎，工业本体的双子机器。
时光回转机 问：生态浪漫主义者非常肯定以往的荣光。 威：对。从十八世纪开始到今日，生态浪漫主义者基本上一直把他们的时光回转机设定在自己最喜欢的时代。他们认为那个时代的文化与自然的分化程度最低。失乐园的追寻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们并不是在追寻那个不被时间局限，但因我们的执着及紧缩倾向而已经疏离的无限神性。他们追寻的是历史上乃至于史前某个时代曾经存在，但如今已遭受文化罪行或父权罪行或这种罪行那种罪行杀害的「神」。
问：原始的浪漫主义者好像很喜欢古希腊。威：是的，对席勒等早期的浪漫主义者而言，古希腊是退化快车最喜欢停靠的一站，因为他们认为那时人心和自然是「一体」的（他们确实还没怎么分化）。其实当时的希腊每三人之中就有一人是奴隶，而且女人和儿童很可能都是奴隶；这个你就别管 了！古希腊很少有因为现代性而产生的灾难──没错，但也没有现代性的尊严。不过现在古希腊已经不再合乎浪漫主义者的口味，主要是因为古希腊是犁农业社会，而犁农业社会是父权体制。于是浪漫主义者就在回转机上再退一阶，回到了锄农业社会。锄农业社会是当今生态女性主义者最爱回归的地方。我们说过，锄农业社会通常是母系中心社会，由大母统治。然而所有的锄农业社会都有为了确保谷物丰收而施行的人祭（humansacrihfice）等重要仪式；这一点我们暂时不管。根据蓝斯基大量的资料来看，这种社会有百分之四十四经常在打仗，百分之五十以上有时候打仗（对爱好和平的大母社会而言，未免太多了一点）；百分之六十一有私有财产，百分之十四拥有奴隶，百分之四十五有新娘交易；这些我们也暂时不管。诚如生态男性主义者指出的，锄农业社会其实一点都不「纯洁而纯朴」。
问：生态男性主义者喜欢的是游牧社会。威：是的，所以生态男性主义者（「深层生态学家」）便往后再退一阶，回到「纯洁而纯朴」的游牧文化。照生态男性主义者所说，生态女性主义者喜爱的锄农业文化在接近自然时其实并不纯洁，因为那种社会 仰赖农耕，而农耕实际上就是强暴土地。狩猎和采集才是纯洁而纯朴的。然而资料显示，游牧社会有百分之十有奴隶制度，百分之三十七有新娘交易，百分之五十八经常打仗或有时打仗。这一切或许我们也暂时不管了！对，这必然是纯洁而纯朴的状态，因为已经没办法再退让了！这一定是了！所以我现在要忽略这种社会里每一件令人不悦的事情，说他们是高贵的野人‥‥就这样吧！ 当然按照逻辑来看，我们应该再继续退化到类人猿时代，因为类人猿没有奴隶，没 有新娘交易，没有战争。我的意思是，我们何不认真的把这种倒退当一回事，然后退化到底，一直到得出一个结论为止，那就是，宇宙大爆炸之后，每件事情都是大错误（Big Mistake）？你只要将分化和解离混为一谈，就会卡在这种逻辑里面。你会认为凡是分化就是错的──橡树乃是触犯橡实的一种罪行。如此这般，纯洁而纯朴的状态竟是这样追寻的──一步一步的向后退把法界深度一层层的剥掉，让浪漫主义者润饰自然，寻找纯洁而纯朴的状态。但你其实是在用退化治疗压抑，用铲除深度治疗疾病。也就是说，你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浅薄。
现代性大战：费希特对史宾诺莎 问：所以，这就是自我阵营与生态阵营之间的历史僵局：自我想要征服生态，生态想要铲除自我。威：对。所谓的僵局就在于，你到底是要超越自然而找到道德的自由与自主，抑或是与自然合一而找到整体与一体？你是超越的自我，抑或是遍及四方的生态？也就是说，你是纯粹上行抑或是纯粹下行？这是最根本的问题。这种二元对立很麻烦！上行者与下行者之间的这一场决定了西方大部分传统的──战争已经打了两千年之久，目前只是以现代形式重新呈现为自我与生态的战争而已。这场千年对抗很快就在费希特和史宾诺莎（Spinoza）身上找到了原型拥护者。
问：请简单说明一下。威：简单说明一下。费希特为了弥补自我与生态的分裂，试图将自我绝对化；此乃上行之道。必须是纯粹的我，必须是纯粹而超越的自性，才有得解脱。费希特对着上行的神行礼，然后说纯粹的自我越多，生态越少，对人就越好。当然，生态浪漫主义者是在另一个神的注视之下，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行进的。他们试图将生态绝对化，想藉此弥补自我与生态的分裂；此乃下行之道。因此，生态阵营会在他们以丰富的想象力所诠释的史宾诺莎身上找到自己的原型拥护者（他们想象史宾诺莎所说的实相指的就是自然。但是请不要介意，他已经够好了）。因此 纯粹的自由就是完全沈浸在整个自然大系统纯粹的生态之中。浪漫主义者对着尘世祭坛上纯粹下行的神行礼，然后说生态越多，自我越少，对人就越好。
问：因此，自我与生态之间，费希特与史宾诺莎之间，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威：没错，这可不是个小问题；这是西方人试图觉醒时，位于其核心的一场已经打了两千年的战争僵局。这个问题实在恼人，因为每个人都模模糊糊直觉到其实双方都对。但是到底为什么都对？ 因此四处都有人在喊：我们必须整合费希特与史宾诺莎！我们必须整合康德与史宾诺莎！我们必须整合康德与歌德！不论哪一种，都是同一个主题的变奏。这真是整整一个世代，尤其是十八世纪末最令人牵挂的事。
问：那么，谁赢了呢？威：啊，所以我们又回到了同样的问题：你如何能超越自然，获得道德的自由，然后又与自然合一而维持完整呢？自主对完整，你要哪一个？超越自然的自由，或是与自然合一的自由？两者如何兼得？上行与下行如何整合？这一切问题都是相拉图哲学零碎的注脚！何处才能获得救赎？你的神要安置在哪里？
问：这一场战争当中，有一个人你显然很喜欢，这个人或许真正解决了我们的困局。 你在你的书里面朗读了一封信来介绍这个人。你介意我读一下这封信吗？威：请！
 第十七章 下行者主宰 
问：「谢林对着一群蔚为奇观的听众演讲；但拥挤的会场实在太吵了，有人议论，有人吹口哨，外面还有进不来的人在敲窗户。再这样下去，简直会让人想要放弃了。听他第一次演讲，简直就像在冒生命的危险。不过因为我对他已经产生信心，所以敢再度冒生命危险来听演讲。如果某些东西能够在听讲的过程中开展出来，即使冒再大的险，也甘之如饴。为了听谢林说话，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    「我很高兴自己听了谢林的第二次演讲──其是难以形容。当他提到「实相」这个字以及哲学与实相的关系时，我心中的思想胎儿为之雀跃不已。他后来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几乎都记得。某些问题或许从这个观点终于可以得到厘清。这个字使我想起我在哲学上所遭遇的痛苦和辛酸──因此她（即「我心中的思想胎儿」）或许也能了解我的喜悦。我真的很想再回到她身边；我会热切的劝诱自己相信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啊！但愿我可以──现在我己经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谢林的身上……」 威：对，这是齐克果一八四一年所写的一封信，讲的是谢林在柏林演说的情形。听众除了他之外，还有柏克哈特（Jakob Burkhardt）、巴古宁（Michael Bakunin）、马克思的同志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等等。 
问：能不能请你简单叙述一下他的论点，尤其是心智和自然合一的看法？威：谢林开宗明义就说，如果说启蒙运动的成功在于分化了心智与自然（或心智域和生物域），那么其实它也遗忘了两者的超越与合一，所以也就倾向于解离心智与自然──这便是现代性的灾难。因为心智以科学研究方法──我们所谓的「呈现」典范──来「反映」自然，所以一定会造成心与自然的解离，自我与生态的解离。谢林指出，呈现典范在外在客体的自然与反思的自我主体之间造成了分歧或分裂，人因此变成了自己的客体──我们前面说过，这就是丧失人性的人文主义。他说，呈现一旦变成目的，就成了「灵性的瘟疫」（spiritualmalady）。这一点，他和浪漫主义者是一致的。事实上，谢林本来就是浪漫主义的创立者之一，只是后来超越了浪漫主义，拒绝再退化回归到自然。换句话说，他认清了一点：重回感受的当下性、「回返人类的童年」并不能弥补心与自然的解离。他知道我们不能再退回到生态的自然。他认为我们必须向前演进，超越理性，才会发现心和自然其实是一个绝对神性的两种运动。这个神性在不断开显的各个阶段逐渐示现自己。他的同僚黑格尔后来也说，神性并非有别于万有的太一，而是太一经由万有展现自己的过程，是在发展的过程里示现出自己的一种无限的活动。换成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神性在整个进化过程中都在表述自己。
进化：全阶序在时间中开显 问：所以发展或进化这个概念或论点并不是达尔文首创的。威：绝对不是。从莱布尼兹开始，大存有链理论家早就了解对存有链最正确的解释就是，存有链并非一下子便完整成形，而是在极长的历史时间与地理时间中逐步开显的；先有物质，然后各种生命才出现了感觉，再来是知觉，接下来是冲动，最后是意象等等。因此大约在达尔文之前一个世纪，学界人士就认为大存有链其实是在极长的时间之内逐渐开显或发展的──这是很关键的一点──因为大存有链不会有「缺口」或破洞（因为神性沛然，充满一切空间），所以研究计画就变成要找出进化过程中所有「失落的环节」（missinglinks）。
问：「失落的环节」这句话就是从这里来的吗？威：对，大存有链中所有失落的环节。于是学界开始大规模的探索各种物种之间「失落的环节」。这个观念在当时非常流行，甚至平常到有点理所当然，连声名狼籍的马戏团班主巴农（P.T.Barnum）所做的宣传广告，都声称他的博物馆有「连接海豹和鸭子的环节──鸭嘴兽；连结鸟和鱼的两种飞鱼；连接爬虫类和鱼的环节──泥蜥；还有连结生气蓬勃的大存有链里面的其它动物」。这是达尔文出版《物种的起源》（Origin of Species）前二十年的景况。
问：其是好玩。威：也很奇妙，竟然会这样子寻找失落的环节。微生物也是这样找出来的：莱布尼兹当初完全根据大存有链理论就推论出有微生物的存在──大存有链明显有些缺口，非要微生物的存在来填补不可。「别的星球上也有生命」这种信念的背后也有这个东西──这是布鲁诺（Giordano Bruno）根据大存有链推论出来的。因此「物种之间失落的环节」这种看法，一开始根据的就不是什么经验性的科学证据，而是大存有链这种理念。
问：一种新柏拉图理念。威：对，这一切在某方面都要回溯到柏罗丁身上。他说神性是如此圆满而完整，所以当祂放空自己开始创造的时候，是不会遗漏什么东西的──祂不会留下什么破洞、缺口，「失落的环节」。一切环节或层次，从物质到神，彼此一路联结、包容、层层包覆，这便是柏罗丁的大全阶序。因此你如果接受他提出的这个大全阶序（图 14-1），了解这个全阶序是在时间里面开显－－经过很长的时间逐步开显的，那么你了解的 便是今天一般人所知道的进化阶序。进化确实是从物质进展到感觉、知觉、冲动，再到意象，而后是象征等等。当然，我们这些 现代人除外；现代人致力于下行网络，到达理性之后就不再有更高的进化阶段了；我们完全用经验词汇及自然辞汇来诠释大存有链。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进化论虽然是我们现代人的神，我们却无法理解或解释进化的自我超越力！但重点在于，柏罗丁大全阶序世俗化以后即等于进化论，而且早在达尔文之前一个世纪就已经建立， 广为世人接受了。谢林在 1800 年左右写出超越哲学；巴农在 1840 年左右注销他的广告；达尔文在 1860 年左右出版进化论，而这已经是大家跑去博物馆看「失落的环节」之后二十年的事了。对于这个大家已经接受的观念，达尔文与华勒斯（Wallace）的贡献并不在于进化论，而是天择说（natural selection）。但是后来发现天择说根本无法解释宏观演化（macroevolution）！所以华勒斯才会一直主张天择不是「神性的创造方法与模式」的肇因，而是其结果。就算达尔文也是很勉强才把神性从进化的本质剔除。所以，如果你必须选出柏拉图之后对西方人心灵影响最大的两位哲学家，那应该就是柏罗丁和谢林了。原因无他，柏罗丁完整的拈出了大全阶序，谢林则让大全阶序在发展时程及进化中不至于沉没。如果说现代人和后现代人的思想有一个观念在主宰，那应该就是「进化」无疑了。我们已经来到历史上的一个关键点，开始了解原来大全阶序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展的。站在这个分水岭之上的就是谢林。
进化：创造中的神性 问：我相信对谢林而言，发展或进化都是灵性运动。威：不这样理解，其它的看法都很难成立。这一点谢林自己也知道。进化过程的每一个阶段都有神性的存在；进化过程本身就是神性的展现。黑格尔不久就说到，绝对精神（the Absolute）即是「祂自身变化的过程，只能藉由自身的发展才变得具体或实在」。
问：引自黑格尔的一段话：「这个世界的历史及其年鉴所呈现出的各种变动不拘的情景，就是神性的发展与实现过程──唯有这样的洞识才能调和神性与世界历史。过去已经发生的种种，现在所发生的种种，非但不是『没有神』，反而本质上就是神的事功。」威：对，所以禅宗才会说「若可偏离，即非真道」。谢林的论点就是，自然不是实相，心智不是实相，神性才是实相。但神性为了创造出显相的世界，必须走出自己，放空自己，显现自己。神性下行而显化，但纵使下行了，这种显化还是神性本身，还是神性自身的一种形式或表达。所以，神性首先是走出自己，创造自然──「客观的」神性。到达进化的这一点，神性仍然是「不自觉的」。这样的自然，谢林称之为「沉睡的神性」。但自然并非自我阵营所说的心智 背后的工具性背景或鲁钝的背景，而是「能够自我组织的动态系统」或「神性的客观显化」──这不折不扣正是柏拉图所谓的「看得到、感觉得到的神」，只是现在是在发展的过程中起作用罢了。所以，自然绝非静态的、决定论的机器。对谢林而言，自然乃是「形成中的神」。自然的发展过程就是灵性的过程，完全是在追求灵性的觉醒，因为自然的发展过程就 是客观的神性在努力实现自己（生之本能）。所以谢林在这里等于是承认了生态浪漫主义的主张，亦即自然的确不是机械化的，鲁钝的背景，而是从里到外都是属灵的。但这时的神性还是沉睡的神性，还没有自觉，所以法界也无法自觉的反思自己。后来随着心智的显现，神性开始有了自觉。这自觉的神性开始把自觉的道德等等东西引进了这个世界。道德这个东西本来在自然里面是找不到的，所以这代表的是意识的一种进展，至少是超越了沉睡的自然。谢林在这里承认了理性自我阵营及其不可抹灭的贡献。神性开始唤醒自己，并透过象征和概念来认识自己，其结果是宇宙开始反思自己──于是产生了理性世界，尤其是产生了自觉性的道德世界。因为这样，所以谢林才会说自然是客观的神性，心是主观的神性。但是他和自我阵营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坚定认为自我阵营这一波运动只是神性实现自己的进程中的一剎那。他不肯停留在生态学派或自我学派，径自对着无分别智前进。但是他也认为在这历史性的一刻，在心智与自然分化的这一刻，这个世界，也就是映照的心和被映照的自然之间，的确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但是他和激进的自我阵营与纯粹的生态阵营都不一 样；自我阵营独尊心智，生态阵营独尊自然；他却认为两者都是迈向神性之路必经的过程；神性最后终将超越两者，吸纳两者，并自觉到自己至高的状态。
问：所以，身处现代的我们，就暂时卡在心智与自然、自我与生态之间的战争里了。 威：对，现代性敏锐的自我意识要诞生是如此的痛苦，但却是神性觉醒进程必要的一部分。我们现代人不能不过这个火译注。后退只是一种逃避，无法产生任何转化。所以谢林坚定的认为我们不该退回到分裂之前，而是要往前超越自我和生态这两种自称为「绝对」的东西。但是他所说的这两种「表面的绝对」（apparent absolutes），后来却在神性的第三次大运动中融合了，也就是超越了心智与自然，使两者形成最根本的统一。
问：这使我们想起了费希特和史宾诺莎。威：对，这使我们想起了纯粹自我和纯粹生态。根据谢林的看法，自我与生态两者无二无别的融合，就是主体与客体在一个无时间性的自我认知行动中合而为一，在神性认清自己就是神的行动中合而为一。他说，神性认清自己就是神，乃是一种深奥的直观，不论是客观自然的感受或主观心智的思维，没有任何东西居间传达了什么。在这里，我们已经从深刻的一瞥确实无误的瞥见了无相、不二与无轨则的本质，纯粹的一味空性。这一味，这空性，谢林承袭艾克哈特、波梅（Boehme）、戴奥尼 索斯（Dionysius），经常称之为「漠然」（indifference）或「深渊」（Abyss）。「神圣存有这个终极的、黑暗的深渊，这个最初的本源或者最初的原理、因、因素（Urgrund），是没有分化而只有纯粹的合一。」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至高的合一。因此，对谢林（及其友人兼学生的黑格尔）而言．神性走出自己而生出客观的自然，接着在主观心智中自觉到自己，然后在纯粹不二的觉知之中复原成自己；到了这个阶段，主客观都成为纯粹的当下，并且在已经实现的神性中统一自然与心智。就是这样，神性从客观得知自己是自然，从主观得知自己是心智；从绝对得知自己是神性，是整个阶序的本源、顶点（the Summit）、生之本能。译注过火，很多民俗祭神仪式都有这一项。以台置为例，通常是信徒从一排焚烧的金纸赤脚走过去，意思是通过神的试楝。
不二境界的微光问：这三次大运动也可以说是潜意识、自我意识、超意识。威：或是前个人、个人、超个人；前理性、理性、超理性；生物域、心智域、神理域。这里不必说得太详细。 问：但是，这种观点既然没有强迫自我和生态合并，那要如何整合两者的成果呢？ 威：谢林的关键性洞见就是，那个在至高的合一状态中自觉的实现自己的神，事实上就是呈现为整个进化过程的那个神性。可以说神性的全部在每个阶段都呈现为一 种开显的过程。神性在每个阶段都显示出更多的自己，实现了更多的自己，因而从沉睡于自然转而在心智中觉醒，最后实现为神的本身。这个实现自己的神，就是显化或自我觉醒过程的那个神性。所以，如果要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就应该说谢林能 够整合自我和生态，亦即整合费希特和史宾诺莎、自律和整体。因为他曾经指出， 你一旦实现至高的合一而成为神性本身，便达成了圆满的自律──因为万物都在你之内，于是也就达成了圆满的整体或统一。在至高的合一当中，圆满的自律和圆满的 统一是同样的东西。所以人不必牺牲自律或意志，因为人的意志终究是跟整个法界 结盟的。    你最深层的自性的所做所为就是法界。你就是整个法界。圆满的自律，圆满的整体。这是自我和生态、上行和下行、超越和遍及四方的至深整合，神性下行到最低等状态又上行回归自己的至深整合。神在实现自己的每个阶段始终存在于世间，祂的宇宙大戏在法界的每一个活动中展开；在这场戏的进展过程里，祂也越来越发现到自己；在宇宙的每一种 姿态里祂全然而神圣的舞动着，未曾迷失，也从未回来；一路下来祂一直都在那里， 从那光辉的深渊里向我们频频眨眼，点头。
早已解脱 问：这样的亲点和生态浪漫观点有什么不同？威：纯粹的浪漫主义者从来就不承认心和神性是超越自然的，因为他们认为没有任何东西超越自然。世上只有自然，基于某种原因，心与神性就是这自然或自然的总和，或是这个自然网络的网线。所以大部分的生态浪漫主义者都无法了解「若可偏离，即非真道」这句话。生态哲学家一直告诉我们人已经悖离某个东西，这显示出他们只觉知到自然而不知有真如本性。他们根本不了解真实的道或神性。根据唯心 论者和各地无分别智圣者的说法，那个超凡而诡谲的奥秘就是，最终的解脱其实早 已达成。所谓「最后一步」其实就是脱离时间的循环，找到那个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无时间境界」。这个无时间境界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路上也都存在于每一个地方，未曾须臾偏离。 黑格尔说：「善，绝对的善，永远在世间实现自己；其结果是，不必坐待吾人，它早已圆满成就。」最后再从黑格尔思想最成功的诠释者之一芬德雷（Findlay）那引述一段话：「要有能力了解这一点，才能判别真正的黑格尔和他那些虽然勤奋，却受到严重误导的错解者有何不同。那些错解者一直在渴望绚丽的高潮，渴望绝对精神会在一群鸽子的陪同之下翩然降临‥‥黑格尔教导说，此时此地有限的存在尽管有种种局限，但只要正确的看待与接纳，就等于是永恒及无所不在的无限存在。人只要活在正确的精神之中，那么住在大街就如同住在圣城一样。」柏罗丁知道，龙树菩萨也教导说，此岸即彼岸，一切色相都是本来如是的空性。至高的合一根本的奥秘就在于，只有神，只有一真法界，而且早就圆满俱足，本来就是单手击掌。说我们会偏离这个东西，这种看法本身就是自我的虚妄傲慢，是那「神圣的自我」戴着面具，对着自我的各种瑟缩趋势所留下的硝烟废墟幸灾乐祸。然而，自然可以由我们来维护，但是我们却必须依靠如本性来维护。
见地的凋零问：然而几十年来，唯心论者的见地几乎已经雕零殆尽了。 威：对。下行网络生吞活剥了唯心论，然后再从口中呼出盖娅中心救赎法；此一救赎法不论是马克思主义、生态中心主义或资本主义，都属于同一种网络，都是在掌控自然（自我阵营）以及与自然合一（生态阵营）这两个东西之间摆荡。 问：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不是就在于把某种唯心论找回来？威：不尽然，因为进化 是一直往前推进的。今天我们的技术经济基础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过去提出的唯心论如今在功能上已经不适用了。我们可以说，未来应该会有一种新的唯心论；未来的佛说的将是数字语言。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题目了。无论如何，我们就是不能停留在谢林或任何一个唯心论者身上。我对创造中的神性所做的论述是正确的──我确信如此。然而这些唯心论者没有一个真正了解四大象限；他们对超个人领域的各个阶段和实际细节的掌握也很薄弱。我认为这种缺失可以总括为两点。第一个是，他们没有发展出任何真正的默观修行法门，也就是说，没有发展出任何真正的典范，任何可以遵法再制的范例或超个人的实修方法。换另外一种说法就是，他们没有瑜伽，没有静坐，没有实修实证，因此无法在意识中再生出唯心论立言者的超个人洞见与直观。因为这样，世人才会把伟大的唯心论看成形上学，当成一套没有实际指涉对象，早就被康德消灭的「纯粹表象」哲学。然而也就是因为唯心论者缺乏超个人修行法，所以康德严厉的批判在许多方面都很正确，可悲啊！唯心论很容易堕落为独白式的形上学，所以也遭遇了所有纯粹形上学──纯然只是以地图描绘世界，却不提供内在技术来改变制图者──的命运。
问：所以，他们的第一个缺失就是没有瑜伽，没有超个人修行法可以再现唯心论者的洞见。 威：对，他们没有方法可以在修行社群中再现超个人觉知；没有方法可以在共修社群（「我们」或僧伽）里具体揭露深层的自我（「我」或佛），表述更深的真理（「它」或法）。真的，一句话．就是没有瑜伽。
问：那第二个缺失呢？ 威：虽然对超个人领域的深奥直观显然就是──我必须说「就是」──推动唯心论运动的某种主要力量，但这种直观和洞见几乎完全属于统观逻辑阶层，也几乎完全用统观逻辑的语言在表达，这使得「理性」背负了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尤其是黑格尔，超个人和超理性的神性在他的观念里几乎完全变成了统观逻辑或成熟理性，这使得理性注定要在无法承受的重担之下全盘崩溃。「凡真实的就是理性的，凡理性的就是真实的」──黑格尔口中的理性就是统观逻辑。但这样是行不通的；因为统观逻辑只是神性在人马阶段的表述罢了。一七九六年黑格尔为贺德林写了一首诗，里面说道：「思想无法领会那遗忘自己从时空中预知无限而后重新觉醒的灵魂。不管是谁，只要想把这种灵魂之事说给人听，纵有天使之舌，也会感到词穷。」但愿黑格尔也一直处在这种词穷的状态！但是他没有。他反而以为理性可以而且应该发挥天使之舌的能耐。这些观点，只要他有可靠的修行方法可以开显高等超个人阶段，其实都没什么问题。禅师也常常讲空性，但是他们有修行方法，有方法论，坐禅、静坐，让自己的直观可以在经验性的、公开的、可复制的，可检证的标准中落实。禅不是形上学！不是画张地图就算了！但是唯心论者这一切都没有。他们的洞见无法仿制，也无法证伪（fallibilistic），所以才被摒斥为「纯粹的形上学」。毫无疑问的，西方人因此而错失了一个无价良机。要知道自己是否能迎接世界灵未来的下降，西方人只好再试试看了。 问：可是唯心论者能够完成这么多东西，其实已经很惊人了。威：可不是吗！我一直在想一个故事：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沙特（Jean-Paulsartre）去参访俄国的史塔林格勒（stalingrad）。那里曾经进行过一场艰苦的战事，在许多方面都是二次大战的转捩点。俄国人在那里进行了一场绝对英勇的保卫战；战死的德国士兵逾三十万。沙特看完战地之后，嘴里一直说：「真是惊人，真是惊人。」当然，大家都知道他很同情共产主义，终于有人问他说：「你是说俄国人吗？」「不是，是德国人。他们竟然能有这样的表现。」每次想到唯心论者，我心里就一直在回味这句话：他们竟然能有这样的表现。
下行者的宰制 问：不过他们还是失败了。有一句话很有名，那就是，黑格尔之后大家都在说「回归康德」！威：对，这句话最终的意思是回归理性及其感官基础；换句话说就是回归单一自然。唯心论的式微使得塑造现代性的下行者再也没有人挑战了。唯心论在左手象限的意识和超个人神性方面获得一些成就之后，随即被工业网络并吞，然后在费尔巴哈和马克思手中转变成强硬的唯物论和「自然主义」（naturalistic）。从此之后，要逃离现代性的下行网络几乎不可能。唯心论者做了一些英勇的反抗之后，就被野蛮人赶出了城外。于是黑格尔的学生费尔巴哈很快便宣称，凡是所谓的灵性或上行路线，都是将人的潜能投射到一个完全出自想象的「来世」。按照他的说法，将人的潜能投射到「神性」次元而造成了世人的残废，才是人之所以异化的原因。当然，像这样将高等内在超个人潜能与古老神话的来世论混为一谈的说法，是十分无知的。不过就因为这种无知，他才会拥抱下行网络，认为唯有自然才是真实的事物。马克思和恩格斯十分重视他的说法。恩格斯说：「除了自然和人之外，其它的东西都不存在；我们的宗教会幻想创造性的高等存在形式，其实只是在对我们自身的本质作幻想式的反映罢了。我们暂时都还是费尔巴哈的追随者；大家普遍都这么热烈的感觉。」事实上，整个现代和后现代世界都是费尔巴哈的追随者。
网际网路问：但是像网际网路这种电脑网路又该怎么看待呢？网际网路一次可以结合三千万以上的人进行资讯交换，这个东西难道是下行的吗？这个东西不就是全球性的吗？ 不正是指向全球意识之路吗？威：如果纳粹份子拥有网路，会不会有好处？你了解问题所在吗?网际网路纯粹是外 在的社会结构，屈于右下象限。可是网路里面流通的东西，嗯，就涉及到内在意识、道德与价值观了。然而那些一味宣称网路建立了全球意识的人，对这一切连提都不提。这是最糟糕最下行的平面世界，破坏力可能也最大。    网路是新科技基础（右下象限）的一部分，对使用网路的意识而言是中性的。凡是属于右手象限的结构都是中性、无价值色彩的。电脑科技（和资讯时代）的意义在于，这个技术基础可以支持世界中心观点，支持全球意识，但并不保证全球意识成 立。前面说过，认知的发展乃是道德发展的必要条件而不只是充分条件；通常是要先有认知手段，而后才会有攀登意识扩展阶梯的意愿。网路提供了可能性，却不能 保证什么。这就是网路达不到全球意识，不等于全球意识的原因。譬如，假设有三千万人的意识发展处于道德阶段一，而网际网路会大量散播其自我中心的道德观，你想这会有好处吗？如果纳粹份子拥有网路，会有好处吗？只要一味的把注意力放在只讲位置的整体网络上，就可能忽略这一切。你只会在意外在的网络，但是对网络之内流通的东西却视而不见。平面世界观通常认为，因为网际网路是全球性的，所以使用网际网路的意识也是全球性的。唉！人大部分还是处在意识的前成规期和成规期，大部分还是自我中心、同族中心的。什么系统地图、网际网路都不会改变这一切。全球整体地图或全球网路都不会孕育出人类内在的转化，而且往往反过来造成转化的停滞乃至于退化。网路上的男性很多都是数字世界的掠食兽；这些自我中心的电脑战土根本就不屑什么互为主体的合作、互为主体的认知。什么全球意识，他们根本不屑一顾。那些还没有达到世界中心观点的人，如果把世界中心的方法提供给他们，只会被他们（滥）用来推动他们自己的计画。如果纳粹现在还活着，一定会爱死网路了。新纳粹份子肯定会喜欢。根据联邦调查局的报告，拜网路之赐，仇恨组织（hate-group）的活动大为猖狂，因为网路可以让你很容易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问：所以还是一样，我们必须同时容纳左手象限和右手象限的发展，才能具备真正全球性的意识。威：对，这才是要点。
盖娅宗教 问：那么人口膨胀、臭氧层破洞这些问题又该怎么看待？这些问题对盖娅──对我们全体都是追在眉睫的危机。生态浪漫主义者已经做过正面的抨击了。威：盖娅主要的问题并不是工业化、臭氧层破洞、人口膨胀、资源枯竭，而是大家在心智域的层次上处理这些问题时没有互相了解、达成共识。我们如果无法在全球 共同的问题上，依据世界中心的道德观，取得互相的了解与共识，就没有办法驾驭工业。我们必须经过内在的成长、超越这痛苦艰辛的过程，才能促成以世界为中心的道德观点；全球地图做不到，系统地图做不到，生态地图也做不到。但下行网络完全排斥超越，因此也蔑视盖娅真正救赎的源头。其实，这样怨恨超越，正是下行网络狡诈之处。下行网络用这种方式延续自己与平面世界的恋情，延续整体锁炼对「我」和「我们」两个领域的殖民，延续真、善、美三大领域的苦涩分裂，让心智、文化及自然陷于根本冲突，每一个都成了不可信任的朋友，都在处心积虑的试图报复，对彼此都形成了巨大的威胁。当然，旗帜鲜明而粗暴的理性自我阵营因试图控 制及支配自然，也助长了人类对盖娅的掠夺。不过现代性最后的讽刺却是连盖娅宗教也陷入了下行网络；下行网络便是最根本的破坏力。盖娅宗教竟然宣誓效忠这个杀害盖娅的网络。就这样，现代性的可怕真相开始遂渐明朗，原来平面世界是以怨恨超越为方法在它所破坏的人类意识中繁殖。
 第十八章 解读神

问：我想用四个题目做个结束：1 我们对灵性直观的诠释，2 环境伦理，3 世界未来的发展，4 整合观点。 

预告危机
问：首先，你认为许多人其实都有很深的灵性直观，但是他们对这种直观的解释多数不是很恰当。 威：我相信这种灵性直观往往非常真实而确切，但他们的解释或解读却往往不很恰当，因为完全落入了现代性的下行网络，也陷入了自我、文化、自然之间的巨大解 离状态，于是把灵性直观挤压到支离破碎的下行网络之内，自然是不太愉快。
问：譬如说？威：譬如说，也许你体验到法界意识或直观到含摄万物的世界灵，但是却用所谓「发现了高等自性」这种说法来解释。接着你又想到，我既然已经发现了高等自性或高等意识，一切问题自然会得到化解。这时你所做的就是费希特的动作──纯粹的自性将会解决所有事情。但你却忽略了行为、社会、文化这三种因素对转化而言是绝对必要的。你会陷在一种自恋倾向里面，认为既然找到了真实自性，这个世界就不再有问题了。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你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你会体验到法界意识或世界灵，或者感觉与世界合而为一，但是却认为这个与你合一的世界纯属经验性的自然或单一的自然。你的确感觉自己和山、海、众生合而为一，但因为你陷在现代网络里面，所以看不到那个容许你与山合一的主体空间。因此你认为这个「合一」所涉及的对象只是自然而已。    如此一来你就会判断说，只要我们都能与盖娅合一，与纯粹的生态合一，一切重大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你会拿起那制作精良的世界系统地图，要大家同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大网络」之中的网线，却忽略了光是想掌握住这种系统观点，意识内在就必须先有重大的改变才行。所以你做的便是史宾诺莎的动作，以为只要进入这个遍及四方的大系统，我们就会获得拯救；你忽略了只有经历艰辛的内在超越过 程，才能跟这个遍及四方的大系统合而为一（这个内在超越的过程至少涉及六、七 个发展支点）。现代社会的这种解离情境已经深植于你我的集体心灵之中，所以当真正的灵性直观下行时．就会进入现代性破碎的诠释网络里面。灵性直观刚出现时总是带着一种整体感，但如果用自己偏爱的象限来诠释这种直观，就是在以自己偏好的片面观点涵盖所有的基础，再造出另一个整体来。
问：因此，灵性直观可以很真实，但诠释却可能出差错。威：对，这正是要点所在。我们说过，表象看得到，深度却必须经过诠释才能够了解。我们如何诠释深度，对深度的诞生十分重要。正确而完整的诠释会促成神性下行。正确的解读灵性直观，诠释灵性直观，能够促成新的灵性深度显现出来。反过 来说，低劣的诠释却会妨碍或使进一步的灵性直观流产。无力的、浅薄的、片面的诠释会使灵性的发展出轨。这多半是因为完全依据一个象限进行诠释、未平等荣显及解读四大象限、没有荣显及整合三大领域的缘故。但神性总是显现为四大象限或三大领域，因此神性的某些面向在这里便遭到了否定、扭曲或反过来过度强调；这么一来就破坏了神性的圆满开展，也使得灵性的发展无法开阔的显现。我们忽视了 真、善、美，然后在我们种种自我压缩的做法之下把神性给碾碎了。
超人式的自我 问：所以，自我和生态这两个阵营都陷在低劣的诠释里面。威：没错，经常这样。我们说过，自我阵营有许多人都曾经直观到世界灵（或高等意识），但却从更高的我、内在声音（Inner Voice）、原型心理学、诺斯替教派、内观、灵魂的呵护、内在的目睹、宇宙心、纯净觉知、人格九型图、超越意识或类似于左上象限的理念来解释他们直观到的东西。他们直观到的左上象限的境界不论有多真实，解读方式都遗漏或严重削弱了「我们」和「它」这两个层面；他们对于神性展现为互为主体的社群、社会服务、文化活动等，都无法做出恰当的解释，也漠视神性以客体形式所呈现的技经下层结构及社会系统。自我阵营的诠释偏重在意向层面，却忽视了行为、文化及社会层面，忽视三大象限，至少是将这三大象限贬为低下的、次要的地位。这个「更高的我」阵营就是因为不懂得社会关怀而恶名昭彰。一个人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说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论发生什 么事，都是超级自理 的更 高的我（Higher Self）在负责──这根本是完全解离的独白式自我陷入疯狂的唯我全能幻想。这其实是在压抑层层网络之中丰富的社会与文化交流，但这种社会与文化交流 在构成神性的显化上面，其实和自理力一样重要。    「更高的我」这个想法背后的观念好像在说，只要我能接触到我的高等层次，其它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可悲的是，这种想法没有看到神性一向同时显化为法界四大象限。神性不论在哪个层次，都会显现为一个以社群为背景的自我，其中有社会、文化以及客观的关联物。因此凡是所谓的「更高的我」，无可避免都会涉及一个存在于客观事物深层状态中的广大社群。接触到更高的我并不是所有问题的结束，反而 是刚要开始在四大象限展开庞大艰巨的工作。
问：但这个阵营的确认为「你创造你的实相」。威：你不可能创造自己的实相，只有精神病患者才会创造自己的实相。我的了解是，真正属灵的自性确实会显化出自己的实相。印度教吠檀多哲学有一个古老的故事。有人跑去找一个开悟圣者，当然是要去问生命的意义何在。圣者为他说明了吠檀多的哲学观点：整个世界就是由无上的大梵或神之源头所形成的，而你的目睹觉知与大梵是合一的。你的自性和这个至高无上的神是合一的。大梵创造了一切，你的最高自性又跟大梵是合一的，所以你的最高自性创造了一切。听起来很像是新时代的说法。这个人听了圣者的话，认为自己已经了解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自性即是神，而且创造了一切实相。回家途中，他决心要考验一下这个非凡的观点。这时前方来了一头大象，于是他就往路中间一站，既然自己就是神，大象一定伤不了他。骑在大象上的那个人一直喊「走开！走开！」，他却不为所动，最后差一点就被大象踩扁了。他跛着脚回去找圣者，说既然大梵或神即是一切，既然他的自性与神是合一的，那么大象应该伤不了他才对。圣者回答说：「没错，一切都是神，但神叫你走开，你为什么不走开呢？」一切实相确实都是神创造的，而你又是跟神性合一的，所以你会发现自己的确参与了创造的活动。但这创造的活动却是同时显化在四大象限，而不是只顾化在你的意 识里或者只从你的意识里显化出来的。如果你将灵性觉知解释成更高的我，就会忽视其它象限的神性──你会忽视大象，或者认为那头大象不真实，不重要──你会忽视文化、社会、行为三方面的工作。但如果要在这几个领域充分表现你的神性，这三方面的工作都迫切的需要完成。只要忽视这一点，你迟早会被某种大象踩扁，你会生病，你会失业，关系会破裂──大象会从你身上踩过去──然后你会十分自责，认为自己就是因为没有礼悟自性，所以大象才会伤害你。但其实这一切真正的意义就在于，你没有听每一个象限的神所说的话。
问：自我阵营的人认为，你越是触及高等意识或更高的我，就越不必担心这个世界。 威：是的，他们的真我真是超人！超人从来没有烦恼！反过来说，如果有烦恼，会担忧这个世界的贫穷、痛苦、不公不义，就是还没找到真我。事实正好相反。你越 触及更高的我，就越忧心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你自性的一部分，是每一个 自性及所有自性的一部分。色即是空。人间就是大梵；彻底入世，就是与大梵合一。如果你真的连结了你的更高的我，你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喂食大象而不是忽视大象。也就是说，你会在四大象限同时精进，帮助神性显化，视每一个全子为神性的显化。有了这至高的合一体悟，你才会常存于根本的解脱之中。但这种解脱却会显现为慈悲的行动、忧心的关怀。从解脱中显示出的现象就是悲悯，或者牵挂那些为觉醒而奋斗的人。菩萨每天饮泣，眼泪落在法界十方；这颗大心将被及那些神性未及之处。这种工作是热情的，也是痛苦的；自性早就圆成，但也永远没有达成。如果你总是将神性解释为更高的我或神圣自性而忽视其它象限的神性，那么神性的实现就会中断。这虽然不至于伤害别人，却会严重阻碍你自己的灵性发展，切断神性遍及四方的实现。你会一直往自己的内在意识退缩，直到那口井干涸为止，最后只落得开始厌恶这个表象世界，因为你认为这个表象世界「贬低」了你的「真实」自我。反过来说，恰当的解读却能促进灵性直观的进展和深化，完整的触及「我」、「我们 」、「它」三个领域：这不但是在实现更高的我，而且还看到更高的我涵摄在文化之中，体现在自然里面，并嵌入社会体系之内。实现、含摄、体现、嵌入：恰当的诠释会涵盖四大象限；因为神性本来就显化在四大象限里。神性一直在要求诠释，恰当的诠释将促成神性的诞生。恰当的诠释将为神性接生，为神性的下行接生。我越是能恰如其分的诠释神性直观，神性直观显示给我的就越多，接通的管道就越多；从接通到交流再到连结，最后合而为一至高无上的合一。
美好的大网络盖娅自性问：但是另外一个阵营－－生态阵营，同样陷在解离性的诠释当中，只是换成另一个极端罢了。威：对，有许多美好的灵魂都有过极深的神性直观，但是却完全用「它」辞汇来解读，说神性就是一切现象或过程交织在大一统的体系、网路、网络、看不见的秩序或统一场里面。这其实是右下象限的说法。这些当然都没错，但是他们的辞汇所揭露的却完全遗漏了「我」和「我们」这两个内在领域。这种贫乏的诠释乃是独白式的、彻头彻尾的平面世界语言。这是史宾诺莎的老路，也是基本启蒙运动典范的另一个极端，生态阵营的浪漫反动。这种观点认为原子论和机械论都是敌人，又认为只要证明宇宙乃是大一统的系统、秩序或网络，问题就解决了。他们从物理学到生物学到系统理论，提出了大量的科学证据和广泛的论证全都是独白式的！只为了从客观角度证明宇宙的整体本质。但他们却不了解一点，那就是，抓一堆只知道原子论概念的自我来教他们宇宙的本质是整体的，教出来的充其量也只是一堆只知道整体论概念的自我。正因为这种独白式的方法以低劣的诠释忽略或漠视了「我」和「我们」这两个次元原本就是一种真正的直观体悟，所以他们才不了解内在转化的真正本质，也不了解如果要发现含摄万有的合一，绝对需要一些内在超越性的进阶。谈万有尽可以谈，但这并不能让事情产生根本的改变。这个经验性的自然世界──大生物域（Biosphere）──便是他们的 神，他们的女神。他们的挚爱是自然，不是真如本性。因此他们最初的神性直观不论有多么真实（这一点我并不怀疑），都不是他们那种片面的诠释促成的。他们采用的诠释，他们接受的诠释，都阻碍了转化的发生。他们的诠释最初 是由神性的真实直观推动的，后来却未能促成神性下行。他们实在不懂得如何为神性接生。
问：所以，他们的诠释妨碍了神性的实现。威：只要将你的法界意识体验解释为与单一自然合一，就会破坏其它象限的神性。你一直在贩卖平面世界盖娅地图，虽然也有人买，可是真正根本的东西都没有改变。他们并没有转化，只是变成了意识型态论者，一味想说服别人买他们的地图而已。于是我就变成了眼神空洞的沮丧灵魂。他们说我之所以如此沮丧，是因为盖娅一直在遭受破坏，但是他们对自己在这个下行回旋中所玩的把戏却不自知。他们拥抱只讲位置的工业本体，还抱着辗毙盖娅的轮子猛亲。我们说过，这个路线最后只会造成退化──个体与文化两方面的退化；个体退化到生物中心观点和自我中心观点，文化退化到部落型态或锄农业型态。将法界化约为平面世界的感官自然，又沈浸于以生物为中心的状态，并且与此种自然合而为一，乃至于对这种自然作出极度退化、前成规期、偏重肉体而又自恋的显扬。这便是浪漫主义坍方带给我们的教训：你越贴近自然，就越自我中心。所以还是一样，奥妙的灵性直观如果诠释错误，造成的结果是不会愉快的。
问：你说过：生态智慧并不在于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而在于使各主体一致同意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换句话说就是如何整合三大领域。 威：对，人并不是天生就懂得照顾盖娅。「全球关怀」这种高贵的境界，必须经过长久而艰辛的成长与超越才能达到。但典型的生态路线却与多元文化主义者一样，反对能够产生这种高贵境界的超越之道。这不但阻碍他人达到这种高贵境界，也令每一个人松动，坍方，坠落到自己最低的可能性。这种事已经发生在多元文化主义者身上，大多数的生态路线者亦然。真的，多元文化主义者和生态理论家已经连手造成美国文化退回到部落状态。
问：但多元文化主义者的基本理念就是要尊重个体的差异。威：是的，不过那只能在多元主义世界中心观的保护之下才做得到。但多元主义要到后成规期阶段（第五、第六乃至于更高的阶段）才会显现，我们既没有要求也没 有用什么方法来让大家演进到这种高等阶段，只是一味的鼓励大家肤浅的涉入其 中。因此，虽然只有世界中心观能保护多元主义理念，但真正有抱负想要发展世界中心观的人并不多。多元主义者倒是反过来把每一种重回部落型态的、片面的、前 成规期的、自我中心的、同族中心的浅薄观念，这一切「多样性」的东西，都歌颂 为反集中的世界中心观。事实上，阻碍与破坏世界中心观的，正是这些东西；而且这些东西还牵着世界中心观的手进行日益退化的涉入，自恋式的政治。这种自恋式的政治要是成功的话，本来可以保护多元主义的世界中心观点就毁了。世界中心观毁了，接下来就是压榨、种族战争、帝国主义；我们所有的解放运动，原本受到启蒙运动及世界中心宽容精神所保护的一切，至此都将遭到破坏。如此一来，你最后的结局就是不成长、不发展、不超越，也不进化。你促成了一种退化的文化，自恋的政治，却高与的告诉自己说，这一切终于使你挣脱了现代性这个东西的压迫。
超越后现代心智 问：说到现代性，你也知道世上大部分的智慧传承都反对现代性；认为现代性乃是大规模的反宗教运动，大规模的理性世俗化运动。它「扼杀了」神。威：对，扼杀了神话式的神。但神性仍然存在于整个过程里，不在某人偏爱的某个时代、时期或某个地方。理性的深度比神话深，因此代表的其实是神性潜能的进一步开显。现代性运动本身就是神性解放的集体进展，这点可以从界定现代性的大规 模解放运动中得到证实。譬如，你可以称赞光荣的神话犁农业帝国，说那种帝国受到了你最爱的神话之神的庇佑。你也可以推崇上帝，说上帝是自由、慈善、慈悲的化身。但是像你这样称赞上帝，推崇上帝，其实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所有向上帝致敬的殿堂、纪念碑，那些伟大的金字塔、大教堂，都是建立在多少奴隶骨折的背脊之上，多少待遇如同猪狗的妇孺身上。那些向神话式的神或女神致敬的纪念碑上的碑文，其实都是镌刻在千万人的血肉之躯上。神性显化为解放是一回事；神性显化为政治的民主体制又是另一回事。理性将埋没于神话之下的光明释放出来，也解放了被压迫者的俗世束缚，而且不只是应许之地才这样。赞颂以往而憎恨现在，这种举动多半是将高等发展模式和一般模式混为一谈的缘故。这一派人把现代性最 糟糕的一面拿来和以往发展至最高的模式相比，看到的当然只有退化，没有别的。你说大部分的宗教传承都对现代性和后现代性深感不安──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实例。其实现代性无论是那一个面向，在他们眼中看来都是撒旦。我的要点是，他们这种观念很糊涂。我相信传统宗教思想家大部分都不了解现代性。
问：不了解现代性──怎么个不了解法？威：人类的进化史上，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核心观念在影响那整个时代，总括该时代面对神性和法界所采取的途径，告诉我们一些奥秘的事物。每一个时代的观念都是以前一个时代的作为基础，然后发展出自己那个时代的观念。这些观念往往简单扼要，一句话就可以讲完。游牧期：神与土地交织。游牧文化都歌颂这种奥秘真理。大地是我们的血，我们的骨，我们的髓；我们都是土地的子女，神在大地间自由来去。锄农业时期：这个时期的神会要求牺牲祭祠。牺牲祭祠乃是所有锄农业文化社会最重要的主题，而且不止于我们确实看到的、具体的、真实的牲祭而已。其中很重要且普遍的观念就是，人必须采取某些步骤以配合神。一般的人性或典型的人性必须让开，也就是必须牺牲，好让神的光降临。换句话说，神性意识圆满实现之路必须遵循一些特定的步骤。犁农业时期：这几个步骤其实已经安排在大存有链中。「大存有链」是每一个神话犁农业社会主要的、主宰的、逃避不了的主题，毫无例外。既然「文明史」大部分都是犁农业史，因此勒夫乔伊所说的「大存有链是主宰大部分文明文化的观念」，确实很正确。现代性时期：大存有链在演化的时间中逐步开显，这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进化。经常置神性于不顾，乃是现代性的灾难而不是现代性的尊严，也不是现代性的定义。进化是悬挂在现代性每一种运动后面的背景概念，是现代性的上帝。但事实上，进化却是一种高度的灵性实现，因为不论进化是否意识到自己是属灵的，都已经百折不回的接通了人与法界，总结出一个惊人而逃避不了的事实，那就是，人是自身进化的共同创造者，他自己的历史和世界空间的共同创造者。因为在后现代时期，世上的事物没有一样是既定的；这个世界不只是我们知觉的产物，也是诠释的产物。这会让许多后现代主义者陷入无透视观的疯狂状态，但这并不是我们所关切的东西。没有一样事是既定的──这是后现代的大发现。这种发现使人接通了一个可以塑造，也可以由人共同创造的法界。神性以最高度的敏锐自觉到自己正朝向超意识的震撼迈进。
问：以上所说的这些都是每个时代决定性的观念。所以你对反现代性的宗教思想家的看法是？威：没错，他们完全陷在犁农业社会的世界观里面。不论是现代性还是后现代性，都没有和神性达成协议。他们在羞愧中从现代性的奇迹和尊严移开了眼光，开始歌颂往日的奇迹。大部分的传统宗教思想家甚至认为进化根本没发生！    他们领略不到神性已经显化为现代性，也不知道进化乃是华勒斯说的「神性创造的方式与模式」。他们领略不到现代性分化为三大领域的精义，因此也看不到现代解放运动的尊严，看不到废除奴隶、女性运动、自由民主政治等运动为人带来的尊严。这些运动，每一种都是他们向往 的神话犁农业梦境从未听说过的自由；每一次都让神性透过一种新的自由放声歌咏。他们认为，由于现代性为自己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所以我们必须拒绝进化；可怜的是他们领略不到其中的发展辩证。从现代性来到后现代性，他们一样无法领略神性已经显化为后现代性的事物。这个世上没有一样事物是既定的。但是从犁农 业期的角度来看，凡事当然都是既定的、静态的，不会随着时间的进展或发展的开 显而转变。整个世界已经由神话的神奇之神预定了，救赎端看我们是否完全接受这种既定的世界──但这种既定的状态其实是先知讲的；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承诺接受有效性判准的 检验，遂令世人无法再挑战既定的秩序。因此，不同意这种犁农业世界观就是永恒的罪。至于说这种世界观其实是同族中心、种族主义、父权体制、黩武好战的，那你就别管了，因为那是既定的神说出来的光荣话语。所以，没错，这些「宗教权威」既然是维系在犁农业世界观之上的，当然得唾弃现代性，唾弃进化，唾弃这个一直在削弱他们权威的历程。可是他们将这种静态的、既定的犁农业世界观和神性混为一谈，正是妨碍现代世界和后现代世界认识神性的障碍。然而，只要神性指的是犁农业神话的神，现代性是绝不会接受的。反过来说，若要采取整合观点，认清神性是在全层次全象限上面运作的，就必须认识并荣显神性已经有过的显化，承认并荣显神性存在于现代及后现代的成就之中。
世界的转变和文化差距 问：你认为目前整个世界正在产生重大的转变吗？威：是的，但总是走走停停，徘徊踯躅。大约从二次大战以后，我们就一直看到这个世界从理性工业社会慢慢转变为统观逻辑的资讯社会。这并不是什么「新时代」的灵性转化，绝对不是，而是很深刻的转变。我们 暂时以右下象限为指标来看。人类的演化，从游牧期、锄农业期、犁农业前期、犁农业后期、工业前期、工业后期、再到资讯前期，大约有六、七个巨大的转变阶段。    人类的形成有六、七次极深的世界性的转变；我们目前正濒临其中一次的开瑞。这几个阶段经常简化为农耕、工业、资讯三个阶段，所以我们今天是在「第三波」（third Wave）的开端。可是别忘了，以我的看法，我们还是必须以（至少是）四大象限的方式来分析这一次的转化，否则我们会遗漏许多实际上会造成转变的因素。这一次的转变是由新的技术经济基础（资讯）推动的，但却带来了新的世界观、新型态的自我、新的意向和新的行为，并且落实在新的文化世界空间里，由新的社会体系来维系。如往常一样，有的人也许可以达到这种可能性，有的也许做不到。
问：这一次的转化，我们就四个象限都谈一谈吧！威：一个新的社会文化重心正在逐渐开显──统观逻辑的资讯社会抱持的是存在世界观或无透视观世界观（左下象限），落实在「数位资讯交换」这种技术经济基础（右下象限）和人马自我（左上象限）之上；而人马自我必须整合其身、心、物，也就是整合生物域、心智域、物理域，好让行为（右上象限）可以在功能上适应新的世界空间。这真的很难；真正的关键就在于，新的转化会为世界增加负担。这可不值得热烈庆祝！每一次新显化出来的东西，每一次的转变和发展，都带来了新的要求和责任：高等必须整合低等。这才是超越与包容。超越的深度越深，包含的责任就越大。
问：这是个问题。威：这是个大问题。真正的噩梦就在于，即使新的、高等的世界空间已经俱足，每个人还是必须从原地开始发展。每个人都必须从进化支点一开始，没有例外；而且一定要经过前面几个阶段的成长、发展，才能到达目前这个新的，已经显现出来的 高等阶段。因此，一个人即使是在崇高的、光辉的全球统观逻辑文化里出生，还是要从物理中心层次开始发展，经过生物中心层次，然后是自我中心层次，再进展到 社会中心层次，最后是后成规期的世界中心层次。我们都躲不掉这个共同的过程。即使你要撰写大部头的三部曲小说，用的还是小时候学的字母；小时候不学字母，现在就无法写这部小说。但是一个文化的垂直成长层次越多，可能出岔的事情就越 多。我说过，一个社会的深度越深，加诸其公民教育和转化的责任就越大。深度越深，可能发生的巨大的、悲惨的、恐怖的不幸就越多。层次越多，撒谎（发生病理）的机会就越多。我们这个社会的各种病态是游牧时代的人无法想象的。
问：所以，社会的深度越深，面对的问题就越多。 威：对，四大象限都会出问题！因此当众人都在兴奋不已的议论那即将来临的转变时，我看到的反而是巨大的噩梦正朝着我们逼近。
问：你能不能举几个例子？威：有人说贫富差距是西方社会的主要问题，这确实是真的。但这其实是平面世界的观点──把问题完全量化为金钱差距。其实和这种外在差距一样令人担忧的是内在 的差距──文化的差距、意识的差距、深度的差距。这种差距更令人忧心。一个社会的引力中心负荷越来越重的时候，也就是从自我中心发展到社会中心再到世界中心（或更高阶段）的个体越来越多的时候，社会就会承受巨大的重担，必须把对每一个发展阶段的个体做垂直性的整合。一个文化的引力中心 深度越深，这种垂直性整合的要求就越大，重担也越重。所以，贫富之间的经济差距本来已经很严重了，可是更严重也更隐匿难见的，却是文化的差距、价值观的差距、深度的差距。这种深度上的差距是文化提供的一种潜力，但每个人只能按照自己的情况去开显这个深层的面向。更新更高的引力中心会提供其公民更深更高的结构，但并不保证一定如此。一个社会的引力中心负荷越来越重的时候，遭到摒弃及边缘化的个体也就越多，他们本俱的开显可能性将因此遭到排除，无论是内在意识、价值观或价值等各方面都会蒙受最严重的打击。这会在文化内部造成一种紧张。「富有者」（haves）和「匮乏者」（havenots）的差距，指的不只是金钱，还包括意识、道德观、深度的差距；这 种内在的紧张是有破坏力的。当文化产生新的转变时，发生文化差距或意识差距的可能性就越大。唉！
问：这和你所说的个体病理很像。 威：没错。个人主要的自我或引力中心，与他那些解离的、排除在外的「小我」之间的差距。这种内部的紧张或自身的内战会把人逼疯。社会和文化也是一样。文化的深度越深，差距就越大。文化所提供的一般深度和能够开显该深度的人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这种文化差距制造的内部紧张会把一个文化逼疯。 问：游牧一类的文化内部问题比较少就是这个原因吗？威：是的。  问：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可以建议吗？威：嗯，就某种意义而言，文化差距并不是真正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我们甚至不允许思考这种文化差距问题。之所以不允许思考这个问题，乃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平面世界的缘故。在平面世界，我们不承认有意识等级，也不承认有深度、价值、价值观等级。每个人的深度都一样，一切都是零。既然不承认有深度，我们就无法认识深度的差距、文化的差距、意识的差距，所以这种差距就一直在已开发国家和「文明」国家里酿成灾祸。除非我们承认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否则 我们不会采取措施来处理这个问题。
问：因此要讨论解决的办法，首先至少得承认有这个问题。威：没错。平面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在阻碍你认识这个问题。平面世界的方法无法解决文化差距这样一个巨大的垂直性整合问题；因为平面世界完全否定垂直层次的存在、内在的转化与超越，以及真正属于人类文化资本财的九个内在意识发展阶段；平面世界的帐簿从来不登记这一笔资本财。
问：这一切和现今踌躇不前的全球转变有什么关系？威：要记得我们的假设是，现代性分化出三大领域，所以后现代性必须整合三大领域。如果没有完成这种整合，那么二十条法则就配合不来，进化也不会起动，最后只好进行某种重大的调整，但这种调整往往是极不愉快的。重点就在于你无法在平面世界整合三大领域。三大领域落在平面世界最轻微的后果是相互解离，最严重的就是崩塌。我们所知道的社会系统，没有一个经历过这种巨大的解离还能跛行进入未来。这种混乱的张力如果没有导向自我超越，就会导向自我解消。对于垂直线上每一次显现的契机，进化都会提供这两种令人望之生畏的选择。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看到，文化差距导致文化崩塌的事情所以会发生，正是因为平面世界从一开始就不承认有这个问题。
环境伦理问：所以你认为文化差距的问题比环境危机迫切吗？威：两者其实是同一件事，同一个问题。自我中心者和同族中心者根本不关心全球共同的问题，除非你吓到了他们，让他们亲眼看到环境危机，也影响了他们那种自恋式的存在，不过这么一来反而会强化他们那种自我中心式的生存动机，而这种生存动机正是问题发生的原因。生态恐吓战术只会强化这一切。对，只有在一种全球性的、后成规期的世界中心观点（进化支点五、六以上）之下，个体才能认清环境危机的全球面向；更重要的是，才能具备道德视野和果断力，然后以全球为基础向前行进。所以很明显的，必须有相当多数的个体在发展上达到后成规期和世界中心阶，才能形成一股有作用的全球关怀生态改革力量。换句话说，必须有效的处理文化差距，才能有效的处理生态危机；这两种差距其实是同一种差距，同一个问题。
问：所以，文化差距和生态危机都跟平面世界观有关。威：对，文化差距和环境危机都是平面世界观留给我们的问题。平面世界宗教否认垂直深度和内在的超越性，但只有这种东西才能使人类在保护生物域解决全球共同的问题上，达成世界中心全球性的协议。
问：你说过，只要摒除平面世界观，就会出现一种环境伦理。或许我们现在可以讨论一下。威：环境伦理的讨论通常集中在所谓的价值论（axiology）上面。环境价值论可以分成四大派别。第一派是生物平等说：所有活着的全子价值都相等。昆虫和类人猿 价值相等。这种观点和深层生态学家及部分生态女性主义者颇为相应。第二派属于动物权（animalrights）观点 的变奏：只要动物具有基本的感觉，我们就应该赋予某种基本的权利。这一派人试图以进化的分界线划分感觉比较多的动物，如哺乳类，和感觉比较少的动物，如昆虫。每个理论家依据自己合理的假设，推断一直到哪种动物还有感 觉和感受，划分出来的界线都不一样。依照他们的建议，目前最低的分界线是在虾子和软体动物（当然，照这样一路往下推，最后还是会回到「所有的活全子权利都相等」这种生物平等说）。第三派是阶级或全阶序说：通常以怀德海的哲学为基础（如柏克[Birch]和考伯[Cobb]）。这一派人认为进化是一种全阶序式的开显，复杂度越高的生物，拥有的权利就越多。人类的进化程度最高，因此拥有的权利也最多，但并不包括掠夺其它生物的权利在内，因为其它生物也有某些基本而重要的权利。第四派是各种管理人（stewardship）之说：只有人类才有权利，但人类的权利也包括照顾及管理地球与其生物住民的权利。许多传统的宗教理论家都采取这种观点，把环境的关怀落实为一种道德义务（如欧尔施莱格[Max Oelschlaeger]）。我自己的环境伦理观，并不是一开始就综合以上这些派别，只是我相信最后还是会包含每个派别基本的观点。
问：所以，以上所说的是四种价值论派别。你的理论也是以几种价值为依据。 威：对，简单的说有根本价值、内在价值、外在价值三种。每一个全子的根本价值都一样。也就是说，每一个全子，从原子到类人猿，都是空性或神性的圆满显化，没有高低好坏之分。每一个全子，恰如其份，都是空性的完美显化，神性的光辉风姿。每一个全子作为「绝对精神」的显化，其根本价值都一样。一切色相与空性无异。这就是根本价值。但每一个全子除了是「绝对精神」的展现之外，也都是一个相对的整体兼部分。每一个全子都是相对的整体，也是相对的部分。作为一个整体，每个全子都有其内在价值，或者都有其完整性或深度的价值。因此全子越完整，或者深度越深，内在价值就越大。    内在价值表示这个全子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全子的深度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因为那个深度把法界诸面向包含在自身的存在里面。全子本身的存在包含的法界面向越多，深度越深，其内在价值就越高。类人猿包含细胞、分子、原子；这一切都包含在牠的内部结构里面──深度越深，越完整，内在价值就越高。因此，虽然类人猿和原子都是神性的圆满表达（两者的根本价值一样），但类人猿的深度比较深，比较完整，所以内在价值也比较高。原子也有内在价值，但是比较低（比较低并不是没有价值）。同理，全子的深度越深，意识等级就越高；即使换个说法，说类人猿因为比较有觉知，所以内在价值比原子高，道理还是一样。但每一个全子不但是整体，同时也是部分。全子作为一个部分，自有其对他人的价值──它是其它全子赖以生存的那个整体的一部分。因此，身为一个部分，每个全子都有其外在价值，工具性的价值，对其它全子的价值。越是精微的部分，外在价值就越高。譬如原子的外在价值就比类人猿要高；类人猿即使全都灭亡了，宇宙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但如果是原子全毁了，那么除了次原子粒子之外，宇宙也会跟着全毁──原子对其它全子而言具有极大的外在价值与工具性价值；因为原子是整体不可或缺的部分。
问：你把这一点和权利与责任说结合在一起。威：是的。大家常说权利和责任是在一起的，可是究竟是如何在一起却不甚了了。权利和责任之所以不可分，是因为每一个全子都是一个整体兼部分的缘故。权利和 责任是这个事实的两个固有的面向。作为一个整体，有一些权利表现了它的相对自 主性。说权利，其实只是在「描述」它赖以维持其完整性的必要「条件」。如果这些权利没有得到满足，整体就会解消为次全子。植物如果不浇水就会死掉。权利代表一个全子的内在价值赖以维系的条件，全子的整体性赖以维系的必要条件，其自理力和深度赖以维系的必要条件。但不只是这样，每一个全子又是其它整体的一「部分」。作为一个部分，全子有责任维系整体的生存。说责任，其实只是在「描述」每一个全子成为整体的一部分时应该具备的「条件」。它如果没有尽到这些责任，便无法维持自己对整体的功能适应性，于是就会遭到排斥（要不就会毁掉整体）。它没有尽责，就无法再作整体的一部分。所谓「责任」，表达的是全子的外在价值赖以存在的条件，是维系它的部分性、共融力及广度的必要条件。不论是哪一个全子，只要想成为某个整体的一部分，就必须尽一些责任。这 不是说尽责任很高尚，而是说非得尽责，否则就无法维系自己的共融力、文化的适 应性、功能的适应性。
问：所以，自理力和共融力，内在价值和外在价值，权利和责任，是每一个全子的孪生面向；因为每一个全子都是一个整体兼部分。威：对，一个层层包覆，复杂度和深度不断在增加的全阶序当中的整体兼部分。人的深度比草履虫深，所以享有的权利也比较多，要维系人这个整体的存在，需要的条件也比较多；但我们必须尽的责任也比较多；不但对我们身处的人类社会是如此，对我们本身所有的次全子所处的社群也是这样。我们和物理域、生物域、心智域的所有全子都活在层层的关系网路中；在这三个领域里，我们享有较多的权利，因此也绝对会要求我们尽较大的责任。没有尽这些责任，表示未能满足我们的全子与次全子赖以共存的共融条件－－意味着我们本身的毁灭。同理，这并不是说尽这些责任很高尚，而是这是生存的条件。这是强制性的，非做不可，否则我们的共融力就消失了，我们亦然。不过当然，我们人往往只想伸张权利，不想尽责任。我们只想成为整体，却不想成为任何事物的一部分！我们只想我行我素！
问：这就是你所说的自恋文化。 威：对；自恋，退化，重回部落文化。我们沉浸在追求权利却不尽责任的狂欢会；每个人都想自成一个整体，为自己的自理力要求权利，却不想成为他人的一部分，为与此相应的共融力尽责。可是，你要了这个就不能不要那个。大家都在竞逐权利其实只是一个迹象，表示我们一直在分裂成更加自我中心的「整体」，只想满足自己的需求而不肯成为任何事物的一部分。
问：自我阵营和生态阵营是否解决了这个问题？威：我想没有。现代平面世界典范有自我和生态两种版本，但两者都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权利与责任」这个观念在这两个阵营都已经式微，不复可寻。
问：比如说？威：比如说，就自我启蒙运动而言，疏离而自主的自我把自主性完全分配给了自己。也就是说，唯有理性自我是自给自足的整体，所以唯有理性自我才有内在价值，也唯有理性自我能享有权利。除了它之外，其它一切全子都是整个互联秩序的一部分，所以也只有做部分的价值、外在价值、工具性的价值，根本没有权利可言。对于自我阵营来说，这些全子都是工具。所以这个疏离的自我可以我行我素，随自己的意 思压榨环境，因为对它来说，其它一切事物都是它的工具。 反过来，就生态浪漫主义而言，整个大互联网络是唯一的基本实相，因此自主价值是分配给这个互联网络的，会思考的自我反而没有自主价值。这个大互联网是最后 的实相，因此也是唯一具有整体价值或内在价值的东西，其它所有全子（人乃至于 其它一切）都只是维持其自动创生的工具而已。也就是说，其它全子都只是这个大互联网络的一部分或网线，因此有的也只是外在价值、工具性价值。这种观点就是 生态法西斯主义。只有大互联网络才有权利，其它一切全子都是臣服于它的部分。如果你代表这个大互联网发言，那我们要做什么都得由你来告诉我们才行，因为只有你才是内在价值的发言人。但是因为生态浪漫主义阵营往往还要追求灵性的价值与和谐，所以把这种生态法西斯主义搞得更加复杂难懂。不过他们还是像每一次的现代与后现代运动一样，只用纯粹平 面世界与下行的说法来诠释及解读他们的灵性直觉，所以一下子就把内在价值和根 本价值弄混了，才会出现「生物平等」这种糊涂的说法。亦即他们把内在价值误解为根本价值（所有全子的绝对价值都一样，这一点是正确的，但认为所有全子的相对价值都一样，这一点就错了），而搞出了「生物平等」这种说法。换句话说，他们认为凡是 全子内在价值都一样－－跳蚤和水鹿的内在价值没有差别。很多生态运动都可以看到这种工业本体论。
问：所以，我们应该同时并重三种价值。威：对，我想我们要的是每一个全子的三种价值（根本价值、内在价值、外在价值）同时并重的环境伦理。我们希望我们的环境伦理能毫无例外的尊重每一个全子都是神性的显化，但是又很实际的区分每一个全子的内在价值，了解踢石头比踢类人猿的伤害较小，吃红萝卜比吃牛肉妥当，靠谷类维生比靠哺乳类维生要善良一些。
问：你说这种全子生态学包含了环境伦理四个派别的基本论点。我们该怎么做呢？威：我们和生物平等论者一样，认为所有全子的根本价值都一样；我们也尊崇这些理论家想要表达的灵性洞察。但是，如果论及内在价值，那就不是所有的全子都一样了；所以我们同意动物权运动家和怀海德派学者说，生命的意识有一等级状的阶层或全阶序，所以一有情众生在这个全阶序上的阶层越高，我们就越没有权为了自己的需要牺牲他。最后，我们也同意管理论者所说，因为人的深度最深，所以对于生物域的安好责任（或管理权）也最大。
问：这样的全子生态学具体应用起来是怎样？实际的意义在哪里？威：我们的环境伦理第一条的规则就是，在追求维生所需的时候，消耗或破坏的深度越浅越好。尽可能不要伤害意识，尽可能少去破坏内在价值。倒过来用积极的说法则是，尽可能保护深度，提升深度。但是，我们却不能仅止于这 个指令，因为这个指令只涵盖深度，没有涵盖广度；只涵盖自理力，没有涵盖共融力；只涵盖整体，没有涵盖部分。所以我们要在最大的广度之内保护最大的深度。不能只维护最大的深度，否则就会变成以人类为中心的法西斯主义。也不能只维护最大的广度，否则就会变成生态法西斯主义或集权主义。我们要在最大的广度之内 维护最大的深度。
基本的道德感 问：你说这就是基本的道德感。 威：对。这个基本的道德原理（Basic Moral Institute）就是：「在最大的广度之内维护最大的深度，提升最大的深度。」我相信灵性直观化为实际就是这个样子。这就是灵性直观的结构。换句话说，当我们直观到神性时，我们其实是直观到出现在四大象限的神性（因为神性会显现为四大象限；简单的说则是显现为「我 」、「我们 」、「它」三大领域）。因此当我清楚直观到神性时，我不只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深度内或自己的「我」领域里直观到祂的宝贵，也同样在其它一切存有的领域中直观到祂；这些存有与我共享神性（每一个体自身的深度）。所以我不只在自己身上，也在一切拥有 神性的存有身上维护并提升神性。我清楚的直观到神性时会感动，因而想要在许多的存有身上实践这种神性的开显，而且越多越好：我直观到神性不只是「我」，不只是「我们」，同时也是一股想要在这个世界的「客观事物状态 」（「它」） 里实践自己的驱力。正因为神性实际上显现为四大象限（或者说显现为「我」、「我们」、「它」），所以当我清楚的理解神性时，我们会了解祂是一股想要在事物的客观状态里将「我」的深度延伸到「我们」的广度的驱力；这相当于佛、僧、法。这就是在最大的广度之内维护最大的深度，提升最大的深度。我相信这是赋予所有全子、人及一切万物的基本道德原理。但是一个全子的深度越深，越能清楚的直观到最深的根基（Ground），也越能完整的解读那基本的道德原理，并且在过程中把这个基本道德感延伸到更多的全子身上。
问：深度与广度兼顾。威：对。其中的观念是，在最大的广度之内提升最大的深度时，必须切实的判断内在价值的差异，判断我们为了维生所破坏的深度是什么等级；弄清楚吃红萝卜比吃 牛肉妥当。曾经有人问艾伦．华兹（Alan Watts）为什么吃素，他直截了当的说：「因为牛的叫声比红萝卜大！」但是这样的 判断必须兼顾广度，才能防止支配阶层出现。举一个唐突的例子，如果杀十几只类人猿和杀艾尔．卡彭（AlCapone）译注。这两件事要我选择，我会杀艾尔．卡彭。人类全子这个观念并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类全子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最糟糕的人类中心观点罢了。我希望你大体上已经理解整个全阶序伦理。不只是维护深度，不只是横跨广度维护深度，而且奠基是在一个先验的根本价值之上的。安住于空性，在最大的广度之内提升最大的深度。我相信菩萨的眼泪洒落四方就是这个意思。译注：艾尔．卡彭，1899．l947．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黑道份子，横行于芝加哥一带。  整合观点
问：所以，一切的问题──和文化差距、垂直整合、环境伦理有关的一切问题──解决的开键端赖我们是不是能扬弃平面世界观而定。威：确实是如此。我们之前谈到人类即将发生重大的转变，其实这一次的转变在许多方面已经开始了。可是如果没有整合三大领域，我不相信这一次 转化能够顺利平安的进行。三大领域的解离就是现代性的失败留在我们意识中的伤 口。这一次后现代性的转变必须整合这三个碎片，否则无法满足二十条法则的要求──无法超越又包容。分化之后若是没有整合就无法再进化，就会造成错误；如此一来，进化只好将它取消。我们无法把明天建立在昨日的伤口之上。这表示我们必须 发展新型的社会来整合意识、文化、自然，从而为艺术、道德、科学找到空间，为个人价值、集体智能、技术知识找到空间。要做到这一切，必须挣脱平面世界观的箝制。唯有扬弃平面世界观，才能整合真、善、美。唯有扬弃平面世界观，我们才能认识神性在各个苍翠领域光辉的表现。唯有扬弃平面世界观，我们才能建立真实的环境伦理和一切存有的议会，使每一个存有都快乐的向这一份最圆满的恩宠礼敬。唯有扬弃平面世界观，我们才能弥补那具有破坏性的文化差距，解放个体，让个体在一种勇敢的文化中开显自身最深层的可能性。唯有扬弃平面世界观，我们才能挣脱单一自然的束缚，真正整合自然，尊重自然，而不是把自然捏造成神，反而造成自然本身的恶性毁灭。唯有扬弃平面世界观，我们才能摆脱自我中心的、同族中心的、民族主义的帝国主义，将全球的共享权释放出来，畅通交流，不再受困于种族战争、流血战争、赏金战争。唯有扬弃平面世界，我们才能发动真正的统观逻辑潜能，瞄准物理域、生物域、心智域，将三者整合，彻底展现三者本有的欢乐。唯有扬弃平面世界，才能使网际网路这种技术基础变成共融力，而不是作数字无政府状态的主人；这样，网际网路才能宣告全球会合──而非全球分裂──的曙光已经出现。唯有扬弃平面世界，世界邦联（World Federation）或国家大家庭（Family of Nations）才能绕着世界灵阶层会合成一种全阶序，进而保护这个以世界为中心的空间；这就是神性的现代之声，在祂慈悲的拥抱中绽放荣光。因此──回到灵性与超个人主题──唯有扬弃平面世界，有志于灵性发展的人才能整合上行趋势与下行趋势。在平面世界观里，你只能上行或下行；你要不是完全否定平面世界观的存在（上行者），就是试图让平面世界观变成神（下行者）。
问：所以，我们绕了一圈又回到西方传统核心的原型战争，也就是上行者对下行者的战争。威：对。纯粹下行的路线绝对藐视上行之道，认为人类和盖娅所有的问题都要怪他们。可是不用担心，因为双方都互相厌恶；上行者认为下行者根本就是陷溺在自我 消散和只看外境的无明之中；他们认为这才是人类动乱真正的原因。两千年了，上行者和下行者还是在吵－－两边都宣称自己才是整体，都指控对方邪恶；两边都犯了自己原先藐视对方的那种错乱。这么久了，上行者和下行者还是一样疯狂。
问：重点就在于整合人的上行趋势和下行趋势，使之平衡。威：对，重点就在如何使这两种趋势互相调和。这样智慧与慈悲才能携手发现那超越且包容这个世界的神性；发现那永远先验于这个世界，却又以无限的爱与慈悲、关怀与关切、温柔的怜悯及荣耀的目光，拥抱这个世界与一切存有的神性。不论下行宗教能帮助我们认识或感知多少可见可感的神和女神，都已经为有限的盖娅加上了无法承担的重负。盖娅或许能够长久的成长，但长久的成长并不是恒久的灵性；可是我们却迫切的需要这两者。我们必须参与、发动、培养人的上行趋势；只有超越自身有限而必朽的自我，才能找到一切有情的本源和根基；是这个本源赋予了落日新的光辉，在每一种风姿中散发出恩宠。唯上行论者和唯下行论者都把法界撕裂成自己偏爱的片面，也引发了两者之间的战争，然后又试图将自身的疾病扩散给对方，向对方夸示伤口，想藉此改变对方，压制对方。但我们唯有在上行和下行的融合中才能找到和谐；在双方残酷的战争中是找不到的。我们可以说，唯有双方统一，两边才能得救。
问：这样的话，我们就要采讨到整合观点了。威：对，探讨到某种整体的，整合的观点。我一直在说一种包含并荣显前现代（大存有巢）、现代（三大领域的分化）、后现代（三大领域的整合）精华的途径，试图从这里达成一真正「全层次，全象限」的途径。
问：达成图 15-1、15-2、15-3 呈现的那种整合观点。威：对，没错。这种全层次，全象限的途径以前在历史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整块披萨总是缺了那么几片。前现代是全层次，却没有全象限。现代是全象限，却不是全层次（所以全象限便崩塌为平面世界，更糟糕）。后现代本来想把那缺少的几片找回来补齐各象限，却坠入平面世界的重力场，结果是拉扯得比原来更支离破碎。然而，所有的碎片其实都在；现在需要的是一种能够把这些碎片完整拼接的观点。这就是所谓「全层次，全象限」观点的目标。这种整合观点如果成功的话，可以立即应用在商业、教育、医疗、保健、政治、文化研究、心理学、人文发展各方面，不一而足。
问：不论从事哪一个领域的工作，大家都可以应用四大象限建立自己的整合观点。 威：没错，拿医疗来说好了，你可以看到凡是有效的保健都是不只考虑客观的用药、实体治疗（右上象限），而且还考虑病患的主观想法与期望（左上象限），文化对于疾病的态度、希望、恐惧（左下象限），社会体制、经济因素、就医途径（右下象限）。所有这一切都对病患的疾病过程有因果关系（因为每一象限受其它每一象限的影响，也影响其它每一象限）。凡是法律、教育、商业、政治、环境伦理、各派女性主义、监狱改革、哲学体系等等，无一不可做如是分析。而且这样做会有具体的收获。如果四大象限是真的，那么不管是哪一个保健系统，只要包含全部四大象限，效能一定会比较高（所以成本效益也比较好）。任何商业体系，只要把全部四大象限考虑在内，效率一定会比较好，所以所得利润也比较多。只要把四大象限考虑在内，教育系统会比较有效率，政治的反应力会比较强，灵性学的转化力也会比较高。其它的东西都是。这是实践整合观点的第一步──也就是从单象限途径迈向全象限途径。第二步则是从全象限途径迈向「全层次，全象限」途径。
问：这样的话，就要追溯每一象限之内的各种发展波（Wave）或发展流（stream） 了。威：没错。我们已经探讨过左上象限的发展整个意识光谱之内九个左右的进化支点，以及从物质、身体、心智、灵魂以迄于灵性的种种需求、动机、价值观、世界观、自我统合等等。但是这一切发展在其它每一象限都有其关联物。所以我们也要追溯这些关联物。我们不但要看医学包含四大象限时是什么样子，也要看医学在每一象限都涵盖整个意识光谱时是什么样子。我们不但要看用物质触及身体时如何治病．同时也要看触及心智、灵魂、灵性时如何治病。全光谱医学是什么样子？同理，全光谱教育是什么样子？全光谱经济是什么样子？全光谱政治、商业、婚姻制度、电影、艺术是什么样子？
问：追溯每一个象限的全光谱。我、我们、它三大领域都从身体、心智、灵魂以迄于灵性逐层发展。这就是全层次全象限。威：对。尤其我们还记得，我们把灵魂和灵性包含在整合观点当中时，我们是上溯空性和下及万有两边同时顾及。我们不但要包含智慧的解脱，也要包含慈悲的轮回；前者引领我们从身体、心智、灵魂以迄于灵性一直往上超升，后者引领灵魂与灵性下降到身体、俗世、生命、关系──这是男神与女神同获尊崇。这种整合观点是很多人研究的题目。有一千多篇毕业论文探讨到实践全层次全象限途径的方法（各象限当中的发展层和发展线的问题，请参阅《整合心理学》一书）。但是读者也可以利用很多简单易行的方法，在日常生活中实践自己的整合观点。
问：譬如个人转化、灵性修练等等。但是，既然说整合的转化修练法是全层次、全象限的，那么实际上该怎么做呢？威：如果喜欢的话，以下这些书有一些途径可以依循：东尼．史瓦兹（Tony Schwartz）的《事关紧要》（What Really Matters）、麦可．墨菲（Michael Murphy）与乔治．雷奥纳（George Leonard）的《The Life We Are Given》以及我的《一味》。 总的观念很简单，大体上就是在自我、文化、自然之间修练我们的身体、心智、灵魂、灵性。
问：这就是整合观点。威：对，整合观点。这个观点最后的结果只是要唤醒永恒的你，唤醒此一整合展现的真正作者－－神性。在这里，深藏于心性（theHeart）秘窟不可见处的男神和女神终于结合；空性拥抱一切色相，犹如失而复得的挚爱；永恒欢喜的咏颂高贵的时间；湿婆禁不住为光辉的夏克提神魂颠倒；上行和下行在单手击掌声中恣意拥抱－－法界在永远一味的宇宙里认识了自己的真实本性，在不言而喻的体悟中看见了自己，却不让任何一个灵魂说出这惊奇的故事。还记得吗？在大心之中，这对法侣终于结合；但是进化的噩梦，这一场游戏，尚未结束。你当下所在之处正是原先整出戏开始之处。在本来自明之事所造成的顿然震慑之下，你认清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大爆炸之前的本来面目；究竟空性微笑成一切受造物，歌咏成整个法界之前的本来面目。这一切并没有在那最初的一瞥中结束，剩下的只是空性的一抹笑容，还有深夜里静谧池塘上的月影。
附录 1 二十条法则     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观察进化系统，都可以看到其中的几个基本趋势，这就是二十条法则，是为基本的「法界模式」（Kosmicpatterns）。
    「二十」这个数字在这里并没有那么刻板严格。二十条法则里面有些其实只是定义，其它才是真正的进化趋势。法则二实际上有四条，法则十二实际上有五条（这样总共有十九条），另外补充三条（总共二十二条）。但是由于至少有两条（例如七和九）只是定义，所以算起来便是二十条。读者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另外找到一些，自行添加。  1.实相作为一个整体，不是由事物或过程构成，而是由全子构成。
（全子：自己是整体，但又是其它更大整体之部分的整体；譬如整体原子是整体分子的一部分，整体分子是整体细胞的一部分，整体细胞又是整体生物体的一部分等等，依此类推）。 

2.凡是全子，都会展现出四种能力：a 自我维护（自理力）b 自我调适（共融力）c 自我超越（求生本能）d 自我解消（死亡本能）。 

3.凡是全子，都会浮现。 

4.全子浮现时，都是按照全阶序浮现。 

5.每一个浮现出来的全子，都超越并且包含之前的全子。 

6.较低全子影响较高全子的可能性，较高全子影响较低全子的机率。 

7.一全阶序包含的层数决定了此一阶序是「浅」或「深」；任何一层上面的全子数则 称之为「广度」。 

8.进化的每一后续阶层都会深度变深，广度变小。补充 1：全子的深度越深，其意识程度越高。 

9.破坏任何一个全子，也就破坏此一全子之上的所有全子，但不会破坏之下的所有全子。 

10.全阶序彼此会共同演化。 

11.小全子（themicro）会在大全子（themacro）深度中的每一层次与大全子建立交换的关系。 

12.进化有方向性。

a 越来越复杂

b 越来越分化／整合

c 越来越相对独立

d 越来越有组织／结构

e 最终目的性越来越明确

补充 2：凡是全子，都要写借据给法界补充 3：所有的借据都在空性中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