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u盘启动盘制作:月下独酌四首刍议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00:36:39
月下独酌四首刍议 « 于: 三月 07, 2004, 12:11:40 »
关于这四首诗的真伪詹锳先生的《李白诗文系年》已经讲的很清楚,作者引《诗苑英华》、《太平广记》以及敦煌残本《唐诗选》很有力的证明这四首诗确为李白所作,并引胡元瑞、王琦说,驳斥了胡震亨的“马子才诗”说,结尾断语:“是则各本绝无同者,然其非伪作无疑也。”今从之。(以下诗文皆以 郁贤皓先生选注的《李白选集》为准)
其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是一首写饮酒行乐的诗,通篇而下,一气呵成。傅庚生云:花间有酒,独酌无亲;虽则无亲,邀月与影,乃如三人;虽如三人,月不解饮,影徒随身,亦得相将,及时行乐,春光几何?月徘徊如听歌,影零乱如伴舞,醒时虽同欢,醉后各分散;聚散似无情,情深得永结,云汉邈相期,相亲慰独酌……”(《中国文学欣赏举隅》转引自《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安旗 主编)傅先生的这段话以寓规则于变化之中的语言形式对李白的这首诗歌作了注脚般的诠释,既突破了诗歌形式上的限制又准确的传达出诗歌的神韵,但他这种批评只是一种印象式的描述,缺少理论的阐释过程。
   从传统的理解切入我认为这首诗里有二个意象值得推究即“月”与“影”。先说月:“月”这一意象在李白笔下是有着超高的出现频率(这已为历来评家证明)与不寻常的意味的:“他(李白)以‘人月相得’的诗学意兴,借那轮高悬苍空的明镜,洞彻肺腑的进行天地对读、自然与人情的互释、内心与外界沟通的幻想性创造。”(杨义《李杜诗学》北京出版社 2001年   346、337页)杨义先生的这段话是高度概括的。小而言之,从象征的角度我们依旧能找到依据。“月亮通常象征女性,大概是因为太阴月(阴历)与女人的月经周期近似而来”、“而佛教中的月亮则是美好与安详的象征”。(《象征学全书》台海出版社2001年 491、492页)在这里对月亮的象征对象似乎不必拘泥于女性的角色,而可以认定为是美好与理想之物的代名词。这并不是穿凿附会,詹锳《李白诗文系年》云:“按此诗第三首云:‘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当与‘咸阳二三月’诗同时之作。”而“咸阳二三月”诗为《古风五十九首》之八,作与天宝三载(公元744年),李白于此年失意去朝。有了这样一个背景,李白诗中的月亮意象则不再显得空洞无物,而实可看作是李白一直倾心追求的“圣主”与“美政”。当然,在艺术审美的过程中则可以进一步抽象为美好的象征。再看“影”,“荣格派心理学家认为影子象征着人格的无意识状态,并具有人类本性中黑暗的一面。”(《象征学全书》 291、292页)诗人面对花前月下的良辰美景,以他豪放的性格或许一时能摆脱开内心的苦闷,但意识层面的潜在压力还是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诗人的情绪的。这样,诗人理想的寄托“月”、内心失意的潜在压抑的代表“影子”与诗人邀月共饮的豪放举止便构成了一幅“月亮——诗人——影子”三位一体的缺憾美的画面。      
其二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此诗中“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一联,朱金城、瞿蜕园主编的《李白集校注》、安旗主编的《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及郁贤皓选注的《李白选集》皆注为:“《三国志 魏书 徐邈传》:‘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而王琦 注 刘建新 校勘的《李白诗歌全集》则注为:“《艺文类聚》:《魏略》曰:‘太祖禁酒,而人窃而饮之,故难言酒,以浊酒为贤者,清酒为圣人。’”察此二者,《三国志》为晋人陈寿所撰,本此更确,然欧阳询《艺文类聚》之说与《三国志》所载并不矛盾,而《艺文类聚》进一步指出了典故的因由即“太祖禁酒”。因此,我认为这两者可以并列。
   查慎行《初白诗评》评这首诗曰:“此语太庸近,疑非太白作。”这若出自爱李白之心,实可谅之。然平心而论,若专以爱诗人之心,而凭空断其有无,恐会贻笑大方。虽如此,查氏的评语还是有见地在其内的。从内容上来看,此诗全作情语,好似在为自己纵情豪饮找借口,以说服别人、安慰自己。就艺术结构而言也显得臃肿。天、地、酒星、酒泉的罗列有拖沓之嫌;典故的运用不仅没能拓开诗歌的意义空间,反而让人费解,及至明白了典故反而丧失了阅读的连惯性能够带来的感染效果。再来看看诗中的最明显的造成人的阅读“负累”的虚词的使用。诗中虚词有:若、比、如、既、但等,而“虚词是专门用来表示语法内容的词,它在话语组合中起辅助作用,一般不表示具体的概念意义。”(《语言理论》彭泽润  李葆嘉  主编 中南大学出版社   2003年)而在诗歌中虚词一般能起到“传递感受与曲折意义”、“使意思中再加意思”(《汉字的魔方》葛兆光 著  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9年)的作用。在这首诗里由于诗人纯以情语,本就容易流于浮泛,虚词的运用则使诗歌的平直变的平庸。  
                            其三
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 谁能春独愁? 对此径须饮。 穷通与修短,造化夙所禀。一樽齐死生,万事固难审。 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
    郭沫若在《李白与杜甫》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话:“当他(李白)醉了的时候是他最清醒的时候,当他没有醉的时候是他最糊涂的时候。”(转引自陈桥生《诗酒风流》 154页)这段话用来评论这首诗再合适不过了。此诗前四句是诗人面对现实的冷落与孤寂,一句“谁能独春愁?”便十分清晰的写尽了内心的凄凉感受。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怕是与他的自己的性格与思想状况有关,他所秉承的那一套思想和他的所作所为与身边的那些蝇营狗苟混迹于仕宦的人是无法同路的,他的孤独便再所难免,而他自己偏以济世之心自律,那岂有不痛苦的道理!诗歌的余下部分则是写了诗人饮酒渐入佳境直至忘生忘死、超然物外的情形,此时的诗人便流露出他天性中脱略行迹的豪放一面,以“诗心”自律了。而郭沫若所谓李白醉时当即是李白以“诗心”自律时,而其所谓醒时便是诗人以经世济民之心自律时。《唐宋诗醇》评李白此诗云:“置之陶《饮酒》中真趣正复相似。”初读此语一头雾水,然考诸《饮酒》之五:“结庐在人境,而无出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读到“心远”句豁然开朗:原来酒能使人“心远”。
                            其四
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 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 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辞粟卧首阳 ,屡空饥颜回。 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安旗主编《李白全集编年注释》“月下独酌四首”解题有语曰:“……四首俱写饮酒行乐,然孤独之感穷愁之绪,情溢乎辞。……当系本年(公元744年)春去朝前夕一时之作。”此评甚佳。观此诗中“辞粟卧首阳 ,屡空饥颜回。 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两联可知诗人此时确已起归去之心,而那自比管仲、诸葛武侯的济天下之志便在此时悄然的隐藏到了心灵的角落,成了诗人心中永久的隐痛。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符号系统之一,也是诗歌表情达意的载体。诗歌是语言艺术,诗歌的材料就是语言。”(朱炳祥《中国诗歌发生史》武汉出版社  2000年   78页)这段话表明了语言在诗歌当中(当然不仅是诗歌甚至一切语言文学)的本体性地位,也给我们从语言的角度对诗歌进行理论研究及对诗人风格、作品分析带来一点启发。历来诗评家多推崇李白诗歌有“气象”,如王世贞《艺苑巵言》用两句话概括李白的诗歌总貌为: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而“严羽评点李集:‘一往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转引自 郁贤皓《李白选集》 124页)王国维《人间词话》亦有“李白纯以气象胜”之语。而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甚至以上引王世贞那句话为宗,从李白诗的艺术形象、抒情方式、语言特色等方面具体阐述李白诗歌的艺术成就。由此可见,“气象”一词在李白诗歌的评论中重要地位,接下来我想要做的就是以本诗为例,从语言本体的角度来对李白的“气象”之所由谈一点自己的看法。我首先要对“气象”一词做个界定即“对作家个人精神和作品风格的概括”。刘熙载《艺概》曰:“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古诗无气象则精神亦无所寓也。” 这道出了气象对于诗歌的重要性。然而无论作者写何物却都离不开语言这个载体,所以从语言的角度入手对作家个人精神和作品风格进行分析似乎更能抓住根本。沈德潜《唐诗别裁》评李白此诗第一首曰:“脱口而出,纯乎天籁”,这是一种直觉印象式的评语,而他要表述的观点不外乎:流畅、有气势、平易而有美感这几个方面。但这种说法还只是在原地踏步,或者说仍是以印象来解释印象。
换个角度引入语言学里的“显性结构”与“隐性结构”两个概念后,这个问题便能说的很直观、透彻。 显性结构,又叫做表层结构,是语法结构单位在形式上直接形成的位置关系。而引入到诗歌批评领域我们可以对这个术语作一下变通称它为“语序”(当然这并不能直接对等)。隐性结构,又叫做深层结构,是语法结构中实词与实词之间存在的逻辑语义关系;葛兆光先生在《汉字的魔方》一书中灵活的借用了这一语言学的概念,把它引入到诗歌批评的领域并界定为“意脉”,同时也明确表述了“意脉”的内涵,即诗歌意义的展开过程,或者换句话说,就是诗歌在人们感觉中所呈现的内容的动态连续过程。有了这样一个新的角度,这首诗歌“纯乎天籁”的语言奥秘便一下子豁然开朗:这首诗歌的语序即语词的组合顺序和诗人的思维之流即诗歌意义的展开过程完全自然的合拍。李白在创作的过程中不一定是自觉的追求这种效果,但这与他的性格、学习对象和审美取向是息息相关的。在语言使用过程中显性结构意义和隐性结构意义不是一一对应的,而在不同的诗人笔下相同的生活感受往往会因诗人思维逻辑的差别而带给读者迥异的阅读感受。李白在这首诗中选用了最常见的、不经推敲的日常语言顺序来进行创作,不经意间就缩短了读者与文本之间的距离,让诗歌语言意义能最大限度的在读者脑中展开,再加上诗歌的韵脚让这平平道出的语言有了音乐上的回环节奏,让人在轻松的阅读中体验着一种明快的旋律撞击。以此为契机诗人所要传达的心理体验收到了成倍的感染效果,诗歌的“气象”便自在流出了。
朱光潜《诗论》在论述“诗的起源”中有这样一段话:“诗或是‘表现’内在的情感,或是‘再现’外来的印象,或是以艺术形象产生快感,它的起源都是以人类天性为基础。”而李白的诗歌则以其天才的抒发,真情的自然流露让人在穿越时空的印象世界里激起了内在情感的共鸣,得到高度的阅读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