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退款给你 英文:《君子堂日詢手鏡》  (明)不著撰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18:22:01
 君子堂日詢手鏡  (明)不著撰人

  (君子堂日詢手鏡,二卷(別本有作一卷者),未著撰人姓氏。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皆作王濟撰。濟,字伯雨,號雨舟,烏程人,官至廣西橫州判官。事蹟詳國朝獻徵錄卷一0一本傳。)

  ●君子堂日詢手鏡上

  有樹曰龍骨,其根大者如桮棬,幹如臂,而匾新發者亦然。 (「而匾新發者亦然」,「匾」字原作「■〈糸匿〉」,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根至顛頂皆有刺,手不可觸,人以之編籬,堅過於牖。伐枝插地即活,皮色青翠可愛,葉狀如楊梅,十月後脫,至三月發。傷幹及葉,俱有白汁。其花黃心紅瓣,蒂着幹。廣東又呼為「火殃」。酉陽雜俎中有慎火木,亦名護火,多種盆缶中,置屋上, (「置屋上」,原無「上」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開紅白花。倦游錄以雜俎所云者,即龍骨樹,又名風火木,斷之有白汁。所見龍骨,誠如倦游錄所言,但不言有刺者,以其稱龍骨,故畧之耳。若云其汁着人肌膚, (「若云其汁着人肌膚」,原無「若云」二字,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遂成瘡痏,則余未知之。意者雜俎所載慎火木,或別有種。
  有一種人,名曰山子,即夷獠之屬。初為亂,守禦本州馴象衞鄧指揮者,招撫居之各山,聽其樹藝,官無所擾,今皆安其土矣,尚呼鄧氏後為主人。其俗語音與華不同,男婦各徒跣短裳。婦人以他髮雜己髮,盤髻作大堆,重可數斤,上覆青布,簪大頭銀剜耳,至百餘,耳綴數環。男子花青布裹頭。亦以耕織為生,就山伐巨木,■〈木旋〉為盆盎、 (「■〈木旋〉為盆盎」,「■〈木旋〉」字原作「鏃」,「盆」字原作「盤」,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鍋蓋、鼓鞓之屬,入城貿易。其夫妻未嘗同宿,但于晴晝牽臂入山,擇僻處盡一日之樂。
  既入,則于路中插松竹以斷來者,謂之插青。見者即返,或誤入,則加以刀弩,死且不顧。若婚嫁則又可笑。有女之家,初不計財,惟檳榔數裹為聘。結婚時,男家浼媒氏至女家,立門外不敢輒入,伺主人出,以期告,主人不諾,即辭去,不敢言。明日復往,伺如初。主人諾,則延媒氏入飲。及期,壻偕媒氏攜果盒往,將及女家,壻止近舍,媒氏及門,女躡新草履,負襆挾傘,傘上仍繫雙草履,隨媒氏往壻所,解履授壻,壻穿履,引之而去。媒與父母送者,畢反不顧,有子方偕壻歸寧。
  土俗婚嫁有期,女家於近村倩能歌男婦一二十人或三四十者,至期伺男舁轎至,眾集女門,女登轎,夾而歌之,互相應答,歡笑而行,聲聞數里。望及男家室廬,各皆散去,男家攜酒肉道飼之。此附郭之俗,雖衣冠家不廢,惟城中軍衛所居,多江浙人,故不染此俗。若僻遠村落,則新婦徒行,歌者如附郭,其俗尤有不可觀。
  每歲元旦或次日,里中少年裂布為帕,挾往村落,覓處女少婦,相期答歌。 (「相期答歌」,「期」字原作「乞」,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允者,男子以布帕投女,女解所衣汗衫授男子歸,謂之拋帛。至十三日,男子衣其衫而往,父母欣然迎款,男左女右,班坐一室,各與所期互相答歌,隣親老穉,畢集觀之。人家多女者,各期一男,是日皆至歡歌,至十六日乃罷歸。歸時,女以前帕巧刺文繡還男子,男子亦以汗衫歸之女婦之父母,未有別往赴期者。 (「未有別往赴期者」,「未」字原作「夫」,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一州之民皆然,雖千指之家亦有此,惟城中與附郭無此俗。中或有故事,皆曖昧。
  予見彼中竹有數十種,與吳浙不同。衮竹節疏,幹大體厚,截之可作汲桶。筍生七八月間,味微苦,土人誇之,余以為不逮湖州棲賢猫竹筍與杭之杜園遠甚,惜彼中莫知其味,不可與語。釣絲竹亦疏節幹,視衮竹差小,枝稍細而長,葉繁,可織為器。筍亦可餐。一名蒲竹,人取裁為屋瓦並編屋壁,最堅美。又有竻竹,大如釣絲,自根至梢皆密節,節有刺,長寸許。山野間,每數十家成一村,共植此竹環之,以為屏翰,則蛇鼠不能入,足可為備禦計。聞猺賊亦皆恃此為金湯,官軍亦無可奈何。後見續竹譜,云南人呼剌為箣,音勒,邕州舊以為城。蠻蜑來侵,不能入。今鬱林州種此城外,呼為護城。桂海虞衡則書以竻,不知孰是。又有斑竹,甚佳,即吳地稱湘妃竹者,其斑如淚痕,杭產者不如。亦有二種,出古辣者佳,出陶虛山中者次之,土人裁為箸, (「土人裁為箸」,「土」字原作「士」,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甚妙。予攜數竿回,乃陶虛者,故不甚佳,吳人甚珍重,以之為扇材及文房中秘閣之類,丈許值錢二三百文。山間野竹種類甚多。
  予初至橫之郊,尚舍許,名謝村,聞挽夫譁然。頃之,一夫持一獸來獻,名竹鼠,云極肥美,嶺南所珍,其狀絕類松鼠,大如兔,重可二三斤。予■〈目帝〉視良久,叱還而去。後至州廨,與諸士大夫談及,皆果云:「此鼠食筍,故腴美,得之最艱。」予以為簡冊有載竹■〈鼠留〉者即此,杭湖諸山亦或有之,但人未知其美,故不取耳。
  橫人好植蘭,至蓄百十餘本者。其品不一,紫梗青花者為上,青梗青花次之,紫梗紫花又次之,餘不入品。 (「餘不入品」,「入」字原作「如」,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大率種時亦自有法,將山土水和勻,摶成茶甌大,以猛火煅,令紅,取出錘碎,雜以皮屑納盆缶中,二八月間分種,時而溉之,則一莖著三十餘花。以火煅土者,蓋其根甚甘,恐蚯蚓螻蟻傷之耳。花時列數盆室中,芳馥可愛,門外數百步皆知其有蘭矣。世傳閩蘭最勝,若此橫之蘭品,亦未必居下。
  吳浙間嘗有俗諺,云見事難成,則云須鐵樹花開。余于橫之馴象衞殷指揮貫家園中,見一樹,高可三四尺,幹葉皆紫黑色,葉小類石楠,質理細厚。 (「質理細厚」,「質理」二字原作「樹葉」,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余問之,殷云:「此鐵樹也,每遇丁卯年乃花。 (「每遇丁卯年乃花」,「丁卯」二字原作「一周」,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吾父丁卯生,其年花果開,移置堂上,置酒歡飲,作詩稱慶。其花四瓣,紫白色,如瑞香瓣,較少團。一開累月不凋,嗅之乃有草氣。」余因憶「鐵樹花開」之說,且謂不到此地,又焉知真有是物耶!
  州治北數里,有山名古鉢,以形如覆鉢,故名。上有一女郎神廟,予職歲祀事, (「予職歲祀事」,「祀」字原作「祝」,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嘗一至焉。其山視諸山頗秀拔,當入嶺處有深澗淙淙不絕,石梁跨之。徑路縈紆,松栢樟榕諸木,蓊鬱可愛。路半有屋三楹,名半山亭,殷指揮貫重建,余為記于石。由半山轉百餘磴,有一坡,極平坦。復上數十磴,有大榕木夾道離立。過此即絕頂,神廟在焉。四顧遠近諸山,若揖拱不暇者。南望州治、大江、寶華諸山,皆在指顧,山後林木一望無際,誠一州之勝也。考宋元諸碑,神乃有唐姓陳一婦人,嘗縱鯉,一日道遇白衣人告云:「可速攜家避古鉢山上,此地明日將為巨浸矣。」 (「此地明日將為巨浸矣」,原無「日」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還告其夫,倉皇挈家,方至山半,其地已陷。今存龍池塘數十頃即是。後其婦遂神此山。前所謂白衣人,蓋所縱之鯉報活己恩也。唐宋及我皇明,皆有「夫人」之封,著在祀典。橫人至今不食鯉云。
  州城南門外渡江陸行數里,有寶華山,銳峭秀拔。學宮正南一望,屹然對峙,術者以為文筆峯,故科不乏人。余屢欲一登,終以事阻。人云其中逕路巖洞,縈紆幽迥,不可名,峭壁怪石,奇嶮峻拔,又多可愛。中有一寺,亦以山名,今已圯廢。中殿巋然僅存, (「中殿巋然僅存」,「存」字原作「有」,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旁舍存數野衲而已。聞昔嘗居千僧,一巨鍋炊,可餉數百人者,尚漫沙土中。地出兩耳,人行其中不礙。間嘗有見浮出溪澗者,次日相率往觀,居然在焉。見則其歲有兵荒。又有神僧騎鹿或虎往來山間,此說近誕,姑以紀異。
  其土多奇花異卉,有不可名狀者,於牡丹、芍藥則無。仕宦攜歸,雖活不花。人呼佛桑為牡丹,更可笑。佛桑有深紅、深紫、淺紅、淡紅數種, (「佛桑有深紅深紫淺紅淡紅數種」,原無「深紫」二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剪插于土即活。茉莉甚廣,有以之編籬者,四時常花。又有似茉莉而大,瓣微尖,其香清絕過於茉莉,土人呼為狗牙。余病其卉佳而名不雅,故改為雪瓣,時漸有人以雪瓣呼之矣。又一花名指甲,五六月開花,細而正黃,頗類木犀,中多須菂,香亦絕似。其葉可染指甲,其紅過於鳳仙,故名。甚可愛,彼中亦貴之。後閱稽舍南方草木狀云:「胡人自大秦國移植南海。」又嘗見山間水邊與叢楚籬落間,紅紫黃白,千態萬狀,四時不絕。余愛甚,每見必稅駕延佇者久之。若同吳浙所有者, (「若同吳浙所有者」,「同」字原作「固」,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亦為不少,不可備述矣。
  果蓏之屬,大率不逮吳浙遠甚。以余所見,惟蓮房、西瓜、甘蔗、栗四品與吳地彷彿,雖有桃、李、梅、梨數品,然皆不候時熟即入市,青硬酸澀不可噉。杏子、林檎,地素不產,土人不之識。楊梅大者如豆。如吳地所無者,荔枝、龍眼、蕉實三品,甚佳。又有名九層皮者,脫至九層方見肉,熟而食之,味類栗。又一種名黃皮果,狀如楝子, (「狀如楝子」,「楝子」二字原作「棟于」,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味酸又有餘甘,子如小青李,味酸澀,餘味頗甘,亦不甚美。橄欖、烏欖二者甚多,俱野生,有力恣意可取,市中十錢可得一大擔,土人炒以進飯,復有人面果、冬桃、山栗子、 (「復有人面果冬桃山栗子」,原無「栗子」二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木饅頭、山核桃、陽桃、逃軍糧等野果,種類更多。然西瓜雖美,四月即可食,至五月已無。桃、李、枇杷,二三月間即食,四月俱已摘盡。惟栗與甘蔗用乃久耳。
  余初到橫,入南郭門,適成市, (「適成市」,「成」字原作「城」,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荷擔貿易,百貨塞途,悉皆婦人,男子不十一。余甚疑焉,詢之,云:「城中居者多戎籍,不敢買僕,有僕則有差,雖武弁之家例不得免,故厮役多用婦女,至于販鬻、 (「至于販鬻」,「鬻」字原作「粥」,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侍從亦然,大家巨族,有至一二十人。有善經紀者,值銀二十兩。」有司民間亦染此俗,誠可鄙也。又有鄉村人負柴米入市,亦是婦人,尤為可笑。
  嶺南好食檳榔,橫人尤甚,賓至不設茶,但呼檳榔,於聘物尤所重。士夫生儒,衣冠儼然,謁見上官長者,亦不輟咀嚼。輿臺、皂隸、囚徒、厮養,伺候于官府之前者皆然。余嘗見東坡詩有云:「紅潮登頰醉檳榔」, (「紅潮登頰醉檳榔」,「潮」字原作「朝」,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并俗傳有「蠻人口吐血」之語,心竊疑焉。余初至其地,見人食甚甘,余亦試嚼一口,良久耳熱面赤,頭眩目花,幾于顛仆,久之方蘇,遂更不復食,始知其為真能醉人。又見人嚼久,吐津水甚紅,乃信口吐血之說。余按本草所載,檳榔性不甚益人。丹溪云:「檳榔善墜,惟瘴氣者可服,否則病真氣,有開門延盗之患。」彼人非中瘴,食如穀栗,誠為可笑。
  未至橫七十里,地名古江,有古江巡檢司并烏蠻驛在焉。其地有烏蠻灘,甚險,過此未有不心駭魂奪者。其灘有六,延亘三十餘里,曰鬼掛舵、馬槽、疑壁、龍門、雷壁、三鬼。 (「曰鬼掛舵馬槽疑壁龍門雷壁三鬼」,原無「三」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馬槽又險之尤者,瀉聲如雷,響徹數十里。灘之上有馬伏波廟,門右以鐵鎖鎖木虎,勢甚獰惡,云不鎖則夜出傷人。過灘者必牲醴告廟,又以生雞血滴虎頭。人云此灘之險,又甚於閩之黯淡灘,過黯淡者,懼則由陸,萬一舟遇害,人則無恙。
  城南由大江西南上十里許,有羊皮灘,以傍有大石狀如羊皮,故名。 (「有羊皮灘以傍有大石狀如羊皮故名」,二「羊」字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均作「牛」。) 如吳之虎丘千人石,其大倍焉。余嘗經其地,登坐逾時,石上隱然有「橫州」二字, (「石上隱然有橫州二字」,「橫」字原作「衡」,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大如數席,筆畫類唐人。土人浪傳神仙所書。其西有山亦秀,上有百合花,瀰漫椒麓。余至當盛開時,香馥清遠,甚可愛也。
  北方立期為市,謂之集。嶺南則稱虛,不知稱虛之說所起及何所據,土人亦不知。余謂大抵作市于丘虛間,故為之虛。唐人有「緑荷包飯趁虛人」之句, (「唐人有緑荷包飯趁虛人之句」,「包」字原作「色」,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想其來遠矣。又一書云:「成市則實,市散則虛。」或未然,恐只是丘墟之義耳。橫州雖止十五里,有村八百餘,虛百餘,一虛每期貿易錢貨不下數十萬。陶虛、百合、青銅、古辣,則其尤大者云。
  相傳學宮西北江邊有一穴,每遇科舉歲,當春分前後微雨時,有紫水一道湧出,順流過學門,則次年舉人居多,不及者止可一人。有歲直至州城門外,其年中舉者六人,此又甚異。
  於城中道遇一文身老婦,因詢之,云是海南人,頃歲調狼兵征剿黎賊被虜,三四人賣至此。 (「三四人賣至此」,「四」字原作「人」,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又云海南諸州黎俗, (「又云海南諸州黎俗」,「云」字原作「有」,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生男女三日,必倩善文繪者,于頭面、肩頸、手腕、膝脛、 (「于頭面肩頸手腕膝脛」,「膝」字原作「膫」,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腹背周身畫成諸花及八寶等件,後用細鍼數枚挑刺出血,搽以青靛,候三數日滌去,則花宛然。斷續處再刺以補之,至死不漫。鉅族大家以之相尚,傭賤者則不敢。百粵文身之地,即此是已。
  宋秦淮海先生嘗謫于橫,罕交游,城西一祝姓老書生,頗淳篤,家有海棠花一株,甚妍麗,淮海每過其家,于花下觴咏,盡醉而返。嘗於花下作「醉鄉廣大人間小」之詞,尚存于石後,人即其地建亭,名海棠亭。右一大橋,長百餘尺,皆以鐵力為材,云宋時所建者,亦名海棠。數年前,建業黃琮守州,改為淮海書院。余嘗至,訪遺蹟,有壞碑數通,漫滅不可讀。後一小碑仆于地,拂拭觀之,乃刻晁無咎象也。云晁嘗不遠萬里來訪淮海,故存其刻。後淮海得命還,卒于藤州,即今藤縣。人于其卒所建光華亭在焉。
  隣壤貴縣有馮姓之家,世以神異顯,有稱都長者,乃橫州侯與國舉人姑之夫,故余得之煩詳。其家神異者,世有一人立召風雨、鬼神、虎豺,言人禍福,無不驗。自蒼梧上至南寧,皆敬信不可言,兩廣猺賊事之尤謹,皆以祖公呼之。山洞間有跋扈者, (「山洞間有跋扈者」,「間有」二字原作「見其」,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總帥委之撫安,其魁率徒眾頂香盆牛酒拜迎於道,云「吾祖公來矣」,即聽約束,帖然而還。馮氏之居,去大龍山不遠, (「去大龍山不遠」,「大」字原作「九」,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和下文改。) 其中皆熟猺所居,每月朔望,各齎香錢至其家納焉,其有牛羊猪畜者。故累年不敢為亂,蓋馮力也。由貴陸行往賓州, (「由貴陸行往賓州」,「賓」字原作「繽」,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及明史卷四十五地理志六改。) 必經大龍山,非馮氏之車則不敢行,車上有小旗為物色。其神異者率無永年,至四十上下,非縊即溺而死,死後遠近遂事之以為神,塑像于廟,廟在貴縣北門外,與家相隣。 (「與家相隣」,「與」字原作「吳」,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廟已有十五六像,皆其先也。余嘗一往觀,中有宋元碑石,紀神異悉如。
  今日所謂都長之神,比之它世尤異。弘治間,鬱林州妖賊李通保假稱馮都長作亂,旗幟皆馮字,徒眾遙見賊魁,若衣黃袍冕旒,所居室廬皆成金碧宮殿,以其術蠱惑,聚至數萬人。官兵無如之何,與賊相拒者半月。一日東風甚急,賊將以火攻,官軍度不能遁,三司諸官倉皇呼都長告急, (「三司諸官倉皇呼都長告急」,「都長」下原有一「官」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刪。) 答云:「無妨,待我與祖宗商量。」遂焚爇一香,往營外,望空數拜,鄉語剌剌,飯頃以手指畫,若問答狀。言訖,乃入云:「無事,無事,吾祖宗俱在此矣,可速傳令,子時蓐食,丑時起營縱火。」依期而行,賊見吾軍舉火,猶東風,皆大笑。頃焉,吾軍呼噪而出,風反火烈,賊大潰。是日斬獲無數,都長單騎馳而呼曰:「我即真馮都長也,汝輩復何遁?」賊眾見之,云果吾真祖公耶,皆羅拜於前。眾縛其魁請降,事遂平。又有木山峒猺賊猖獗,視官軍蔑如,總帥委都長招撫,受命即單引數卒直至巢穴,徒眾見之,皆羅拜,椎牛擊羊,設酒迎欵不暇,惟命是從,因諭眾云:「眾皆安業,但爾渠魁某人不可赦,可隨我出見總制。」眾皆唯唯,其魁即隨以出。見總制訖,就責付帶往梧州交割,械送之京。出至外,其魁告都長云: (「就責付帶往梧州交割械送之京出至外其魁告都長云」,原脫「帶往梧州交割械送之京出至外其魁告」十六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死固不足言,但容我暫回料理家事,即出就獄。」 (「即出就獄」,原無「出」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都長與為期,縱之。至期不至,人盡危之,都長但云:「無妨。明日必來。」既而果然。人問愆期之故,賊云:「吾固將叛,只被馮都長放許多大蟲咆哮圍繞家宅,恐禍及妻孥,故不敢愛一死,乃來耳。」都長年四十餘,一日將自縊,親友畢集守之, (「親友畢集守之」,原無「集」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虞其死也。侯舉人父亦在焉,忽對侯云:「我死三年,舅舅有一難,可向東南叫我三聲。」頃焉,守者稍懈,竟自縊死。三年後,侯販稻子三大船往龍州,將至,逢暴雨,水漲四五丈。遇夜,舟人失守,水退,船閣山腰間,明早眾相顧愕然,無所為計。忽憶都長決別之言,遂面東南再拜,叫都長者三,其夜都長告云:「明日有救者至,毋憂也。日出時可為飯以待。」明早果有一人率二十餘徒, (「明早果有一人率二十餘徒」,「二」字原作「三」,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棹二小舟來,乃廣東商人,素與侯善,云:「昨更深時,一人來報我,云侯兄遭難於此,可速往救。又曰可與山中多伐連幹芭蕉,自船閣處直至水口,厚以籍墊,以繩索將船用力挽,即至水中無虞。」悉如所指而行,無纖芥損動,若無事然。神異若此者,不可枚舉,姑以其一二紀焉。

  ●君子堂日詢手鏡下

  橫人專信巫鬼。有一等稱為鬼童,其地家無大小,歲七八月間, (「歲七八月間」,原無「月」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量力厚薄,具牛馬羊豕諸牲物羅於室中,召所謂鬼童者五六十人,携楮造繪圖畫面具,上各書鬼神名號,以次列桌上,用陶器、杖鼓、大小皮鼓、銅鑼擊之,雜以土歌, (「雜以土歌」,「土」字原作「上」,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遠聞可聽。一人或三二人,各戴神鬼面具, (「各戴神鬼面具」,原作「各神戴鬼面具」,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衣短紅衫,執小旗或兵仗,周旋跳舞,有時奮身踊躍至屋梁,或仆於地,或忽據中坐,自稱為某神,言人禍福,主人跪拜於下,謂為過神。少憩,復如之,如此一日夜方罷。人有疾者,亦以此術祈禱,不即愈,至再至三至四至五不已,甚至破家者有之,不復更問醫藥。城治間人,十中雖一二委醫,亦未始不兼於此者,雖士大夫家亦然。此俗又甚可鄙。
  其地多山,產美材,鐵栗木居多,有力者任意取之,故人家治屋,咸以鐵栗、臭楠等良材為之,方堅且久。若用雜木,多生蛀蟲,大如吳蠶,日夜囓梁柱中,磔磔有聲,不五年間皆空中,遂至傾倒。 (「遂至傾倒」,「傾」字原作「顛」,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其鐵栗有參天徑丈餘者,廣州人多來採,製椅、棹、食槅等器,鬻於吳浙間,可得善價者。吳浙最貴此木。又有鐸木,甚堅,色赤,歲貢於京,為神鎗中用。 (「為神鎗中用」,「用」字原作「間」,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又有一木,亦堅重,其色淡黃,有黑班,如虎文,故稱為虎班木,可作小器,甚佳,亦有用藥煮作純黑色,偽為烏木,以射利。其棕竹極廣,彌山亘谷皆是, (「彌山亘谷皆是」,原無「山」、「谷」二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吾地有得種盆盎中者,數竿可值一二金。有採往南京賣作扇材者,或為柱杖,亦佳。其地更多,不能名狀。
  橫人相傳,建文庶人遇革除時,削髮為佛徒,遁至嶺南,後行腳至橫之南門壽佛寺,遂居焉,十五餘年,人不之知,其徒歸者千數,橫人禮部郎中樂章父樂善廣亦從授浮屠之學。恐事泄,一夕復遁往南寧陳步江一寺中,歸者亦然,遂為人所覺,言之官,達於朝,遣人迎去。此言亦無可據,今存其所書「壽佛禪寺」四大字在焉。其寺南面江,北背城,殿宇甚華美,有腴田數百頃,臨街店屋四五十間,歲可得賃錢百五十金,今止一二僧,懦不能立,利歸里長並諸有力者。又傳自建文庶人去,則寺日就廢,僧人不能存云。
  橫地多產珍異之鳥,吳浙所有者不錄。若烏鳳、山鳳、秦吉了、珊瑚、倒掛之屬,皆有。孔雀,龍州山中最多,橫亦時或有之。其烏鳳,狀類繪家畫鳳,色黑如鴉,翎腹皆淡紅, (「翎腹皆淡紅」,「皆」字原作「背」,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長頸紅冠,喙腳俱赤,有距。山鳳,狀如烏鳳,色具五彩,若今繪者,但尾稍短,其聲甚惡,好食蛇。二者以其類鳳,故以鳳呼。范石湖桂海虞衡云:「山鳳狀如鵞鴈,嘴如鳳。」殊未然。又云:「巢兩江深林中,有卵,雄者以木枝雜桃膠封其雌於巢,竅以飼之,■〈殼鳥〉乃發封,殈則窒之而死。」又余所未知也。倒掛,小巧可愛,形色皆如緑鸚鵡而小,畧大於瓦雀,好香,故名收香倒掛。東坡有「倒掛緑毛么鳳」之句,即此。珊瑚鳥,比畫眉差大,彼皆寫珊瑚二字,不知何義。余謂以其珍貴故耳。或別有名,考諸埤雅、爾雅,皆不見錄。然此鳥好鬬,彼人多畜以賭勝負,甚至以鞍馬為注者,如吾地鬬促織然。秦吉了,俗呼為了歌,教之能人言,狀如鴝鵒而大,嘴爪俱黃,眼上有黃肉。鷓鴣甚多,如小牝鷄,虞人捕賣市中,五錢可得一隻,甚肥美。又有緑鳩, (「又有緑鳩」,「鳩」字原作「雄」,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捕得亦可食。詢山間人,異鳥甚多,不可一一名狀。
  與客坐,閒談橫州山水佳勝,必首及湴塘巖,次則謝村巖焉。彼人呼洞曰巖,余終以公事羈繫,不能一往。後乘進表之行,軍衞、鄉宦、舉人諸公置酒舟中餞別,乘興一登,始畢素願。先至謝村,方維舟,村老一人率百夫列炬前導,行半里皆平坡,後入小路,逶迤縈繞,數曲,即有巨怪石數十餘,依石轉二三曲,得一絕壁,若無可入處。復循一石後,方有一洞,門頗寬敞,入數步,一小方池,水甚清徹,云歲旱不涸。沿池轉摺數十步,乃炬而行,復轉一曲,即有小水,聲汩汩,深淺莫測。洞約深數里,水亦如之。中白石如玉,奇怪不可言。有石如老君危坐臺上,人亦呼為老君石。 (「人亦呼為老君石」,原無「石」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亦有若獅、象、人、虎,千態萬狀。或如冰柱下垂,亦有自地湧出上插者。行半復有一岐石, (「行半復有一岐石」,原無「石」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入亦深廣,至盡處極高曠,頂有一穴,光射洞中,明朗可愛。人云其小水中產嘉魚,至九十月自穴口出大江,人從穴口捕得,甚肥美,人極珍貴。地理誌載云,蜀夔府達縣、雅州, (「蜀夔府達縣雅州」,「雅」字原作「雉」,據明紀錄彙編本、明史卷四十三地理誌四改。) 與漢中沔縣,俱有丙穴產此魚,獨不云橫,其穴亦宜以丙穴呼可也。遊畢,還舟渡江,行里許,見一山巋然於平曠中,即湴塘巖也。陸行皆叢楚榛莽,中有小蹊,乃前村老輩率人新薙入者。約數百步,有巨石磊塊塞洞口,巡石環走, (「巡石環走」,「石」字原作「右」,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得入洞處。中甚寬廣明朗,四圍及頂皆有穴, (「四圍及頂皆有穴」,「頂」字原作「項」,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透入日光,中多奇石,色青翠,若所繪金碧。傍升一石,有若磴,數級,即一小路,巡石壁而行,縈繞數曲,一石隙可上,地亦平曠,其西有牕數處, (「其西有牕數處」,「牕」字原作「總」,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可以下窺先所入處。復於其上有一石,如舌下垂,人呼為龍舌石。遂索一梯,自龍舌攀而上,得一門,入復平曠如前。以入洞時計,此第三層也。余遂索筆大書「重樓洞天」四字於上。傍亦有一門,出得平地一區,若露臺,下視甚高峻,四望亦曠遠,長江若一練帶圍繞,遠近諸山如列屏障,此又可愛。諸公於洞中盡醉,出至江滸而別。
  吳浙農家甚勞,橫之農甚逸。其地皆山,鄉有田一坵,則有塘瀦。水塘高於田,旱則決塘竇以灌。又有近溪澗者,則決溪澗,故橫人不知有桔橰。每歲二月布種畢,以牛耕田令熟,秧二三寸即插於田,更不復顧,遇無水方往決灌, (「遇無水方往決灌」,原無「遇」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畧不施耘盪鋤之工,惟褥草一度而已。勤者再之耨者,言拔去草也。至六月皆已穫,每一畝得穀二石者為上,此亦習於逸惰而不力耳。又有畬禾,乃旱地可種者,彼人無田之家并傜僮人皆從山嶺上種此禾,亦不施多工,亦惟耨草而已,穫亦不減水田。彼又不知種麥之法,故膏腴之地,皆一望蕪莽,不顧。余詢之,云亦嘗種,遇熟時不伺曝乾,即鞭凈貯之器間,彼土又多濕熱,皆■〈真黑〉為紅黑色,食皆無味,或有食即嘔吐成疾,遂云地不宜麥,故皆不種。殊不知收時須曝,令乾甚,方貯之,無不美。余備寫種收之法示之,各村墟間亦有人種矣。
  橫州城中,有魚塘三百六十口,郭外並鄉村倍之, (「郭外並鄉村倍之」,「倍」字原作「塘」,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大者種魚四五千,小者亦不下千數,故魚甚賤,騰貴時一斤不滿六錢。江河間魚亦不少,其品與吳浙所產不同。一種名谷魚,類鮕與觤,味亦肥美,余甚愛之。又一種名鈎魚,狀類鰦,身少匾,其唇甚長,垂下數寸,味皆在此,故俗有「吃着鈎魚唇,不惜老婆褌」之語。又一種名竹魚,其色如竹,青翠可愛, (「青翠可愛」,原無「可愛」二字,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味亦佳。魴魚極多,甚美,有重十餘斤者。鰣魚,鳥蠻灘下甚多,灘上直抵橫以上一帶皆無。嘉魚惟謝村巖江邊里許則有,餘皆無之。又有余所未見者,又不知幾種。鯉、鯽等皆與吳浙同。
  橫州雖為殊方僻邑、華夷雜處之地,然亦歲有一二節序可觀。遇端陽前初一日,即為競渡之戲,至初五日方罷。舟有十五數隻,甚狹長,可七八丈,頭尾皆刻龍形。每舟有五六十人,皆衣紅緑短衫裳, (「皆衣紅緑短衫裳」,原無「緑」、「衫」二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鳴鉦鼓數人,搴旗一人,餘各以槳擢水,其行如飛。二舟相較勝負,迅疾者為勝,則以酒肉紅帛賞之,其負者披靡而去。遠近男婦老稚畢集江滸,珠翠緋紫, (「珠翠緋紫」,「徘」字原作「雜」,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熿炫奪目,或就民居樓屋,或買舟維緑陰間,各設酒,歌鼓歡飲而觀,至暮方散。中秋,城中郭外之家,遇夜必設一大月餅,宰白鷄魚肉,盛陳瓜果,至十餘品者。或於通衢,或於院落間,一家之內,無問老幼皆集所設處,拜月歡飲,蕭鼓謳歌,聲聞遠近,達旦方已,雖家貧亦不廢此。二節甚佳,吳浙所不如。此地之俗多可鄙,賴有此耳。
  其地人家多畜牛,巨家有數百頭,有至千頭者,雖數口之家,亦不下十數。時出野外一望,瀰漫坡嶺間如蟻。故市中牛肉,四時不輟,一革百餘觔,銀五六錢。馬亦多產,絕無大而駿者,上產一匹價不滿五金。又有海馬,云雷廉所產,大如小驢, (「大如小驢」,「驢」字原作「騾」,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銀七八錢可得一疋。亦有力載負,不減常馬,家畜一疋或數疋。漢厩中有果下騮,高三尺,即此。至如驢騾, (「至如驢騾」,「驢」字原作「騾」,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地素不產,人皆不識。其地猪甚肥而美,足短頭小,腹大垂地,雖新生十餘日,即肥圓如瓠,重六七斤,可烹,味極甘腴,人甚珍重,延客鼎俎間無此不為敬。予初不甚信,鄉士夫烹以見餉,食之果然。吳浙人愛食犬,呼為地羊,小猪之味又過地羊遠甚。又所畜羊皆黑色,若蒼色者人亦異之。余嘗於坐中談及吾地白羊,人以為駭,若吾地異黑羊也。
  有菌甚鮮美,作羹,其味未有逾於此者。雷過則生,須疾採,稍遲,非腐則老,故呼為靁菌。亦有曝乾作臘,雖佳,不如鮮烹者遠甚。予謂即滇南之鷄棕、燕窠之屬,但此物不多產耳。
  醫家有名蛤蚧者,乃一甲蟲,其地甚多,狀類蜥蜴、守宮之屬,多生城垣、串樓及人家牆壁間。其物二者上下相呼,牝聲蛤,牡聲蚧,累日,情洽甚,乃交,兩相抱負,自墮于地。人往捕,亦不之覺。人以手分擘,雖死不開。人得之,以槁熟草細纏定,鍋中蒸過,曝乾售人,煉為房中之藥,甚取效。尋常捕者,不論牝牡,皆可用醫獸方中之劑也。
  余暇日與馴象殷指揮貫、左州李太守欽承、侯舉人嘉祥閒談,偶及諸土官風俗,飲食、燕遊、起居甚為可鄙,各處者皆同。其飲食烹餁,與華人不類。蛇、鼠、山百腳、蚯蚓、蜻蜓皆以登饌,更喜木蠧,白大者為上品。又以牛羊脾上黑膜焙研細,雜以椒鹽,蘸食諸肉。婦人不纏足,不穿底衣,裙至十數餘幅,甚長,曳地尺餘,以多為禮。衫甚短,髻用髮挽成,大與頭等,上蓋笠,笠上飾以珠翠金寶,性甚淫亂。又言田州太守岑猛,云漢岑彭之後,其人豪猾,狠鷙好殺,恃人馬財粟之盛,故恒不法無禮。殷嘗為總帥府旗牌官,屢至彼土,故知之詳。遇總府差官賷旗牌往彼調兵,有至一二月不出,承命之人,飲氣不敢出一言,蓋恐其加蠱毒之類中傷之也。歸則總府責在旗牌人員,甚至杖一二百,屢有死者。又將此輩置之法外,忿詈畧不之加,遂各相效尤。各土官又畏其強,遇有調不敢輒出,差人往彼請命及伺動靜,彼若有期,因其期亦出, (「因其期亦出」,原無「因其期」三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彼不動,亦不敢動,其跋扈不恭也如此。正德間,發人馬十餘萬掠龍州,知州皆逃匿,刼去金銀寶貨鉅萬,殺擄男婦無筭。蓋龍州甚富,人馬不及耳。其龍州例委指揮一員,率四十軍,歲在彼把守。遇掠後,諸當道達於朝,下巡按御史轉行監司諸官案問,其把守指揮坐以失機處死,至今未釋。龍州知州罰米二百石,岑猛命其立功贖罪。此不知何律,恐軍門別有條例,余所不知,抑恐諸公慮其激變,姑事姑息之典。但以四十餘人禦十餘萬眾, (「但以四十餘人禦十餘萬眾」,原無「但」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而加以失機之罪,恐不能服輿論耳。弘治時,其族有岑浚者,為思恩知府,亦不法無狀,然未必若此之甚,卒至剿滅。彼岑猛者,若不復鑑岑浚覆轍,吾見其覆滅可待矣。
  人稱猿通臂,嘗讀埤雅、爾雅,稽諸簡冊,亦然。或云臂通肩,余以未見為疑。攝州事時,一日總鎮王太監移文下州,差人捕猿入貢。余因檢故事,凡打捕例皆南鄉人,遂召南鄉村老諸人告之,眾唯而去。旬日餘, (「遂召南鄉村老諸人告之眾唯而去旬日餘」,原脫「村老諸人告之眾唯而去旬日餘」十三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村老一人來告云:「承捕猿之命,已號召得三百餘夫,合圍得一小黑猿於獨嶺上,二日夜矣。乞批帖督鄰村,益夫二百,盡伐嶺木,則猿可獲。」余遂如其請,三數日舁一猿至,予驗其形似,皆如諸簡冊所云,但無通臂之說,恐別有種,復詢諸土人,云:「惟長臂者為猿,其類雖非一, (「其類雖非一」,「一」字原作「亦」,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皆短臂蒼毛者,烏得為之猿,何嘗更有臂長逾於此者。」余深然之。著書之人,何謬誤如此。又有人云,猿初生皆黑,而雄至老毛色轉黑為黃,潰去其勢與囊,即轉雄為雌,遂與黑者交而孕。余未深信,後遇總鎮府一人,云府中嘗畜一黑猿,數年忽轉黑為黃,其勢與囊漸皆潰去,遂與黑者交,以為異事,後知雄化為雌,乃固然者,方釋其疑。此又諸簡冊所不載。猿善攀拔跳躍,迅捷如飛,又必眾夥圍守,伐木以斷去路,乃能致之,無惑乎五百人以旬日之勞,僅得其一也,又馴象鄧指揮家,昔有山子獲一猿來獻,面黑身白,惟頂上有黑毛,如指闊一縷,直至脊盡處。有人云,猿初生時黑,至百餘歲漸成黃而為雌,又數百歲方變為白。其有黑毛自頂貫脊, (「其有黑毛自頂貫脊又異」,原無「脊」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又異。然則唐人之詩有云「黃猿領白兒」,亦謬矣。初生之兒,豈有白者?余州所獲猿,因今上罷貢珍異,故不用,遂携歸,畜之三數年,甚馴擾,忽疾作而斃,瘞小橫山側,與鶴冢相並。
  山中產蚺蛇,大者長十餘丈,能逐鹿食之。土人捕法,採葛藤塞蛇穴,徐入以杖,蛇嗅之即靡,乃發穴出蛇,繫於葛繩,臠而烹之,極腴。售其膽,獲價甚厚。其脂着人骨輒軟,及能萎陽,終身不舉。食鹿骨角,隨腐。本草諸書皆所未載,余甚異之。江南得其皮以為樂器刀劍之飾。
  有物狀如蝙蝠,大如鴉,遇夜則飛,好食龍眼。將熟時,架木為臺於園。至昏黃,則人持一竹,破其中,擊以作聲駭之,徹曉而止,夜復然。彼人呼為飛倉。余偶閱蠻溪叢笑,中載麻陽山有肉翅而赤者,形如蝙蝠,大如野狸,婦人就蓐,藉其皮則易產,名飛生。予謂即飛倉也。橫人謂生為倉,蓋聲相近云。

附录:

王濟字伯雨烏程人太學生授廣西横州判官横會缺守州政多弛盜且作君視篆得其習俗利弊凡所設施咸與横宜横俗丕變盜亦潛弭州以無事君退食之暇植湘竹盈庭吟咏其下采其風土物宜與域中異者類為一編曰君子堂日詢手鏡逺近傳之(粤西文載卷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