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通信设计工程师:大学教授:毛泽东时代是“创造性破坏”的过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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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教授:毛泽东时代是“创造性破坏”的过程

2011年04月24日 09:23
来源:读书 作者: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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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种经济发展方式的问题非常多,比如重复生产和环境污染等等,以及大规模的放权给地方导致后来的中央财政能力下降,都是事实。但是我要强调,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不能用后来出现的问题就否定中国的经济改革根本上是由乡镇企业搞活带动的。许多人常常想当然地以为应该而且可以为中国的发展找到一条一劳永逸的理性化道路,可以走上所谓正规的现代化道路,但这种思路本身不过是削足适履而已。中国的改革常常是前五年正确的做法,后五年可能就是不正确的,需要不断调整,不断创新。

重新认识新中国前三十年:延安道路问题

我们现在不能不问,毛泽东当年为什么要如此顽固地不断破坏以致摧毁中国建立中央计划经济的努力?我以为我们现在必须重新认识新中国前三十年的道路,许多我们从前非常熟悉的概念,例如1950年代开始提出的所谓“红与专”的矛盾,所谓“政治与业务的关系”,所谓“知识分子与工农群众的关系”,以及“外行领导内行”,“政治统帅经济”等等,事实上都有其深刻的社会学内涵,折射出中国社会的基本社会矛盾。这些问题实际在今天都在以新的方式表现出来,继续成为中国社会的主要问题。例如晚近以来中国左右两派学者都强调中国正在形成“精英联盟”与“农工大众”的对立,其实不过是同一社会学内容的继续展开罢了。

这里我想特别提及另一个美国学者的一本著作,即弗朗茨·舒曼(FranzSchurmann)早在1966年就出版的《共产主义中国的意识形态与组织》(IdeologyandOrganizationinCommunistChina),这本书对新中国建国以后逐渐走向与苏联体制分道扬镳的原因有非常深刻的分析,虽然此书有比较强的社会学功能主义。舒曼认为,1949年中国共产党占领全中国要开始现代化建设的任务后,实际面临一个基本选择,就是中国的工业化道路和现代化道路,应该学苏联工业化的道路,还是应该继续按中共自己的“延安道路”去发展。

苏联道路是高度依赖技术专家来贯彻中央计划经济指令的道路,而“延安道路”则是一切首先发动群众依赖群众的道路。走苏联道路就要强调技术专家,就要强调知识分子政策,而走“延安道路”则要首先强调人民群众,要强调所谓“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因此,毛泽东从五十年代开始强调的所谓正确处理“红与专”的矛盾,强调所谓“政治与业务的关系”,在舒曼看来实际都是与中国社会的基本社会结构和社会分层有关的。这就是建国初期中国的技术专家极少(陈云曾说中共从国民党那里接收的技术知识分子一共只有二万人),而中共自己的社会和政治基础则是最广大的农民和工人。中国的工业化和现代化是应该主要依靠少数的技术专家走苏联道路,还是可以继续走中国的延安道路,依靠大多数当时没有文化不懂技术的普通民众,这在舒曼看来就是新中国建国初期面临的基本选择。

我们知道,新中国最初的决定是必须学苏联工业化的道路,即迅速建立全面的高度中央计划经济体系。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就是全面的苏联化,整个按照苏联的中央计划经济的做法来奠定。苏联式中央计划经济意味着高度专业化分工,所有的企业都要纳入中央的经济管辖,一切经济计划都要在中央计划部门来决策。中国整个第一个五年计划就是按这种苏联模式搞的。按照刘少奇当时的说法,计划经济就是“在全国计划之外,不能再有其他计划。全国是一本账,一盘棋。不应该有不列入计划的经济活动。不列入计划就会发生无政府状态。不能一部分是计划经济,一部分是无计划经济。”

但这种把所有经济和所有企业都纳入中央计划的工业化道路,正是毛泽东很快就坚决反对而且从实际上加以摧毁的。从1956年开始,毛泽东就已经怀疑苏联这套中央计划经济体制,开始思考如何摆脱苏联式计划经济体制。而从1958年大跃进到文化大革命,毛终于实际上把中国正在建立的中央计划经济基本摧毁掉了。

舒曼曾深刻分析为什么毛泽东要这样干。舒曼指出,仿效苏联经济模式对当时的中国必然会导致严重的政治后果,即这种计划体制必然使得所有经济工作都依赖于少数中央计划部门和技术专家,而中共的社会基础即农民和工人以及中共的大多数干部包括多数高级干部都将无事可干,处在中国工业化和现代化过程之外。近年公布的一些文件证明了舒曼当年观察的洞见,例如毛泽东在1958年提出要求全党工作重心真正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时就说:

“党的领导干部真正搞经济工作,搞建设,还是从1957年北戴河会议以后。过去不过是陈云、李富春、薄一波,现在是大家担当起来。过去省一级的同志没有抓工业,去年起都抓了。过去大家干革命,经济建设委托一部分同志做,书记处、政治局不大讨论,走过场,四时八节,照样签字。从去年起,虽然出了些乱子,但大家都抓工业了。”

从毛泽东这段话其实可以看出,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绝大多数中共干部,更不要说中国的普通工人农民基本上是无法参与中国的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毛泽东发动“大跃进”,要全党干部都抓经济,要全国普通民众都投入工业化建设,这个过程是我们大家熟知的,一般都被看成是毛泽东头脑发热。但舒曼的看法远为深刻。在他看来毛泽东之所以要发动“大跃进”,要各省各地和各县的第一书记都要抓经济抓工业,并且提出“外行领导内行”,“政治统帅经济”等等,都是与中国当时的社会政治结构有关的,即毛泽东强烈地要求中共的社会基础即农民工人和党的干部成为中国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主人和主体,他怕的是农民工人以及没有文化的所谓工农干部被边缘化,而被置于中国工业化现代化之外,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强烈地反对把工业化和现代化变成只是中央计划部门和技术知识分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