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牛旅游网公司官网:《青年文摘(红版)》2011年第17期·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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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万姐

岑桑

我和万姐相识,是在我怀孕的第三个月。

那一年我24岁,在一家贸易公司刚刚升职。

我宣布怀孕后,部门领导找我谈话。他说上层觉得我不重视这个职位,刚升职就要休产假。他很委婉地提示我,拖到产假结束被辞,不如现在主动离职回家。我还能说什么,没有选择。

辞职之后,我和以前的同事很少再有来往,天天窝在家里,保姆万姐成了我唯一的朋友。说起万姐,她是很勤快的人。不过,她好像没有经过保姆培训,对好多电器一窍不通,微波炉、空调……常常一边干活儿,一边稀奇。

那天晚上老公加班,我在客厅里看电视,万姐坐在沙发上缝衣服。她忽然很感慨地说:“你们城里的女人真是好命,孩子还没生就在家里养着,我怀孕八个月时,还下地干活儿呢。”

“这有什么好的,”我无聊地按着遥控器换台,“如果他能生,我就让他在家里养着,我出去挣钱。”

万姐掩着嘴笑了:“哪有男人生孩子的。”

我轻抚微微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其实我挺恨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万姐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放下手里的针线坐过来:“你可千万别瞎说,母子连心的。”

“这是实话,我是被逼的。”

万姐突然拉住我的手说:“傻瓜,不是你心里想要这个孩子,谁能逼你把他生下来。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孩子不要了,就是条命呢。”

万姐的家在贵州山区一个我从没听说的小山村。她很少说自己,我只知道她离婚了,有一个女儿,住在亲戚家。她最高兴的事,就是每个周末我同意她往家里拨一个长途电话。

而我的心情却越来越糟糕。我常想自己的未来,就是一片灰暗,丢掉的工作、快要出生的孩子、脸上的妊娠斑、满身的赘肉……每一样都让我郁闷。

临近新年,老公要去青岛出差。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最终老公还是气冲冲地走了。我坐在沙发上,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忽然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感到我的烦躁一样,不停地踢我,一次一次,让我难过。我恼怒地举起手,肆无忌惮地砸向自己的肚皮:“我让你踢!都是你害的!”

万姐正在厨房做饭,听到我的叫嚷声,突然冲了过来,拼命拉住我的手说:“可不能这样啊,他都八个月了,已经是个人了!”

万姐的话,让我冷静下来。我忽然为自己感到悲哀,再不愿意,也已经是个妈妈了。万姐扶我回卧室躺在床上,不停地呵气搓手,直到手掌暖了,才轻轻放在我的肚皮上,缓缓摩挲。她的手很硬,有粗糙的茧,但也很暖,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安静下来。她坐在床边,轻轻地说:“以后别再做傻事了。你可以恨男人,但不要恨孩子。他是你身上的肉啊。”

老公从青岛回来,陪我去医院做孕检,医生说我身体很健康,但有些“产前抑郁”倾向,让老公多多包容。我有种奉旨胡闹的感觉。万姐说:“你们城里人可真有意思,生孩子还要‘抑郁’。”

就从那时开始,我才渐渐安于自己新的身份——母亲。而我也是从那时才发现,万姐特别喜欢做衣服,都是些小孩的衣裤。

深冬的夜晚,我起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但万姐房间的灯仍然亮着。她坐在床边,一针一针地缝着衣服。我走到门口,她都没有发觉。

“万姐,你这是给谁做衣服啊?”万姐被我的声音吓一跳,怔了一下说:“给我女儿。”

万姐手中的衣服,起码有十几岁孩子穿的大小。我有些不明白:“你女儿不是才八岁吗?干吗做这么大?”

“趁着有工夫,多做些。”

忽然觉得她有些傻气的举动,有种淳朴的倔犟。我笑着说:“现在的孩子都很挑的,等长到十几岁,谁还穿家里做的衣服啊。”

万姐也不抬头,说:“当妈的,就要想远点。”

我的孩子是在春天出世的,是个男孩。如果世界上真有天使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万姐说得没错,我恨他,是因为我还不是个妈妈。当我看见他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只想说,我爱他。

儿子的名字一直没有起,又要看八字,又要算星座,还要念起来好听,我和老公一直犹豫不决。那天我在网上找到一个起名的网站,上面有名字测试。万姐一直抱着孩子站在旁边,等我找完了才说:“能不能给我女儿也算算。她叫任洁。”

其实不过是个游戏,可是看着万姐虔诚的样子,我倒怕真算出个不好的,让她失望。我说:“那东西都是玩儿的,不准,还不如我在网上给你搜搜,看看有没有你女儿的消息。”

“能找到我女儿吗?那你快搜搜。”只要和女儿有关,万姐总是兴奋十足。

我在“Google”上填了她女儿的名字和学校,试着按下回车。其实并没有抱太多希望,一个偏远山区的孩子和网络能有多大联系。可是那天很意外,竟然真的找到一个有关她女儿的帖子。那是一个山区老师发的,说他们学校条件很差,但仍有许多三好学生。帖子的最后,附了一张照片,几个孩子围着一个年轻的老师。万姐忽然指着蹲在前排的一个女孩说:“那是小洁,我女儿,都是三好学生了!”

电脑上的照片并不清楚,但仍能看清那个瘦小的女孩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万姐坐在电脑屏幕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毫不掩饰地哭了。晚上,我把打印好的照片拿给她,她仍然显得有些激动,爱惜地抚摸着,就像在抚摸女儿的头发。

我说:“万姐,你那么想孩子,就回去看看吧。我不雇别人,等你回来。”万姐却叹了气,转了话题说:“你要好好珍惜和儿子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不然你会后悔的。”

万姐是在我儿子过百日之后离开的。我和老公一再挽留,她却不肯留下。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来找我。”万姐笑笑说:“可能不回来了。我想我女儿了。”

万姐背着一个比她身体还要宽大的包袱,一个人摇摇欲坠地向楼下走去。老公要下楼帮她拦辆出租车,却被她拦住了。我这才发现,原来她住在我家里时,竟然做了那么多的衣服。

我和老公又去了当初那家中介,想再找一个保姆。也许因为有了万姐作比较,一年里换了几个都没找到称心的。那天和中介所的阿姨闲聊,我随口说起了万姐,希望她能回来。中介所的阿姨很惊讶地说:“你们不知道吗?万姐半年前就去世了。”

“怎么会……”我惊讶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癌症,在你那儿干活时就查出来了。她不让我说,怕你不雇用她了。”

“那……她为什么不治病?”

“钱呗,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有一个女儿寄养在大伯家。她不看病,大概是想给她女儿多攒点钱吧。”

我忽然想起网上那张照片里,蹲在前面的小女孩,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那天我和老公商量,在我上班之前去一次贵州,看看万姐唯一的女儿。

万姐的家,比我想得还要简陋,土坯的房子,坍塌了一半。我见到了她的女儿,小洁,就像照片里一样赢弱,但眼睛依然清亮。自从万姐去世后,她就一个人固执地生活在这幢破败的房子里。

我问她:“怎么不和大伯住呢?一个人不害怕吗?”她说:“这里再破也是我的家啊。”

她清亮的眼睛里,有一种固执和倔犟,我似乎看到万姐的影子。当初万姐离开我和孩子,是我最大的遗憾,我不能再把她的孩子,一个人留在这个不能遮风挡雨的家。我想老公一定会理解我这个决定。

拉起小洁的手,我亲切地说:“和阿姨走好不好?阿姨对你会像女儿一样。”“为什么?”“因为阿姨是你妈妈在北京的朋友。”

任洁看了我很久,忽然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我妈和我说过你,她说你是个好人……我有很多东西都能带上吗?…‘不用了,阿姨给你买新的。…‘不行,”任洁忽然转过身,打开一个脱了漆的大木箱,里面从大到小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衣服,“这是我妈给我做的,她说,够我穿到16岁了。”

看着那些衣服,我忍不住落泪了。我忽然明白当年万姐夜以继日地缝这些衣服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她已经预知了生命的期限,但女儿还没有长大。她只能在无可奈何的命运里,以一双手,为女儿缝制尽可能多的未来。一刹那,我仿佛听见万姐在我耳边说:“当了妈,就要为孩子想得远一点。”

“好的,东西我们都带上……”我抱住小洁,轻轻地说。

龅牙妹的生猛想念

张文

两年前,大牙的牙齿很大,还是龅牙,所以她戴上了牙箍。两年以后,她的牙齿还是很大,但已经不是龅牙了。不过,她的牙箍还没取下来,说话或者大笑时露出一排钢铁色,像和平年代少见的生猛冷兵器。

戴牙箍的大牙有个爱好,就是吃榛子。她家楼下有家干果店,她每隔几天就去光顾一次。面对各种诱人的小干果,她目不斜视,直接对店员说:“称一斤榛子!”

大牙离不开榛子,她家里到处都是。沙发上必须有,因为要看电视啊。床头必须有,因为会失眠。餐桌上必须有,因为她不肯好好吃饭。晚上,大牙回到家,一边嘎嘣嘎嘣地吃榛子,一边专心致志地想熊三。

心情不好时大牙格外想念熊三,事实上从熊三离开她以后,大牙的心情就再没好过。她以前可不这样,以前她是个顶快乐的姑娘,动不动就仰天大笑,露出两颗大门牙——那时候她还是个龅牙妹。

诊所里的熊医生接待了大牙,他给大牙做牙齿模具,研究矫正方案,然后让她躺到大椅子上。椅子旁边的灯照着大牙的脸,大牙脸红了。她觉得自己仰卧的姿势很丑,更丑的还有张着大嘴的傻样。

一个女孩什么时候最在意自己好不好看?当然就是在她喜欢的男人面前。大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熊医生的呢?是在闻到他身上薄荷牙膏一样清凉的味道时,还是在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上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时?

熊医生往大牙的牙齿上贴小钢片,他的眉毛微微皱起,手势小心翼翼。而大牙的胸腔被紧张和快乐涨满,心跳得像急行军的鼓点。年轻的医生从女孩起伏的胸部读懂了她的心事,他继续着他的工作,大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露在外面的耳朵出卖了他——红色一直蔓延到他的耳朵尖。

熊医生后来就变成了大牙的熊三,他们的恋爱很甜蜜,当然偶尔也会吵个架。比如大牙站在松树底下新开张的干果店前,执意要买榛子。这时候她的男朋友又从熊三变回熊医生,板着脸说:“不行!戴牙箍不能吃硬东西,会伤害牙齿的!”

大牙不依不饶,她够难受的了,她得忍受牙齿时刻被箍紧的不适感。最后熊三还是买了榛子,他把它们一颗颗剥开,煮成一锅黏稠柔软的榛子粥。喝着粥的大牙有点儿感动,给了熊三一个拥抱。可惜他们不能好好地接一个吻,因为大牙嘴里装着暗器一样的牙箍啊!熊三安慰大牙:“别着急,一年以后就行了!”

大牙心神荡漾,期待一年赶紧过去。一年过去了,可还没等到牙箍拿掉,熊三就离开她了。

别以为铁齿钢牙就所向披靡,睡不着的夜里,大牙把一枚未开口的大榛子扔进嘴里,用力一咬,结果吐出一枚完整的榛子和半颗烂牙。第二天,她因为失眠眼圈黑得像熊猫,因为牙疼脸肿得像猪头。她就以这副鬼样子打开门,门外站着她的新邻居花栗鼠。

花栗鼠是个圆脸男生,个子小小的,样子像个小朋友。这位小朋友挺热情但很不会说话,他说:“求你别再吃榛子了!我们的房子隔音不好,很吵啊!”接着他打量了一下大牙,又说:“拜托你打扮一下嘛!你没精神的样子活像失恋少女!”大牙低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小朋友不敢说话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孩哭了。

没错,大牙是失恋了。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就在这棵大松树底下,熊三被一块大石头绊倒,买给大牙的榛子撒了一地。熊三从地上爬起来,毫发无伤,但他脑袋撞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他的一部分记忆飞走了。他记得他的家人和朋友,记得他的爱好和工作,但他偏偏把大牙忘了。

大牙就是从那时成为一名榛子依赖者,并且开始在森林里寻找回忆。她想找到熊三失去的那段回忆,让他记起自己,可一年过去了始终找不到,她觉得很泄气。

小朋友死气白赖地跟在大牙身后。他觉得是自己把大牙弄哭了,执意要请她吃饭作为补偿。

小朋友没钱,理直气壮地请大牙吃路边摊。在他的推荐下,大牙品尝了“好吃到飙泪”的糖炒板栗和“感动到想哭”的烤蘑菇。到了红豆冰,小朋友更是把它上升到品德高度:“你不吃这个我将鄙视你!”好吧,吃!大牙好久没吃得这么开心了,于是大喊:“小朋友,来瓶柚子酒!”

小朋友怪叫起来:“小朋友?我已经不小了!我跟你同岁啊!”

“年龄不代表你已经长大。”

“那怎么才算长大?”

大牙想了想:“当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时。”

小朋友不说话了,因为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呀。小吃摊的桌子上空挂着一个白炽电灯泡,40瓦的灯光吸引来一些小飞虫,同时照亮大牙的脸。小朋友看着大牙,她的嘴微微张着,露出里面寒光凛凛的牙箍。而她的嘴唇上,因为吃掉太多的榛子而显出深红色上火的痕迹。

小朋友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那一刻他觉得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他想,如果一个女孩在男朋友把她忘掉以后,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想念他,并且千方百计要帮他找到回忆,那一定就是真正的爱了。

那天晚上大牙路过干果店时破例没进去买榛子,她捧着一个圆鼓鼓的肚子,再也吃不下榛子了。她回到家还在想小朋友。小朋友只有一点点酒量,两杯啤酒下肚就开始胡言乱语了。他说:“大牙,我……我喜欢你!”

大牙想着可爱的小朋友很快就睡着了,她竟然没失眠。

小朋友可不是胡言乱语,从第二天开始就一门心思对大牙好。大牙要去找回忆,他一定要去帮忙。一出门,大牙傻眼了。她发现干果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新开张的牙科诊所。

一想到失去干果店的榛子和熊三的回忆,大牙就有些气急败坏了,她恶狠狠地朝着诊所吐口水,还诅咒它快点倒闭。小朋友包容她的恶形恶状,还替她跟诊所主人说对不起。大牙看到这位牙医惊呆了,这不是熊三吗?

熊三不认识大牙了,笑眯眯地拉拢顾客:“欢迎光临!”他的助手马鹿小姐也帮忙招呼:“我们诊所新搬来这里,八折优惠!”

大牙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走进诊所,按照熊三的话躺到大椅子上。熊三专心为她检查牙齿,而她盯着熊三。两年前,他体会到了自己的心跳,而现在,他客气地称呼自己为“您”。

“您的牙箍现在可以取掉了哦!”“您有颗牙齿需要补!”“您很疼吗?”“您怎么哭了?”

是的,大牙哭了。她仰卧着,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一滴又一滴,没完没了。

熊三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惹恼了他的第一位顾客。而小朋友,他没去打断大牙汹涌而至的悲伤,只是一直紧紧握着大牙的手,像个成熟的男人一样那么有担当。

熊三帮大牙取掉牙箍,还帮她补好了嘴巴里的半颗烂牙。现在大牙的牙齿又大又整齐,而且白得发亮。可是,熊三已经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了,他不记得这时候应该给大牙一个吻,他对马鹿小姐说:“你看她变得多漂亮!”马鹿小姐在旁边点着头,挽着熊三的手臂。大牙这才发现他们是一对小情侣,原来熊三又恋爱了。

从诊所出来,小朋友安慰大牙说:“别难过,我们接着去找回忆!只要找到熊三的回忆,他就会记起你了!”

第二天他们来到森林。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风停下以后,一粒蒲公英种子轻轻落到大牙手里——不,那不是种子,而是一段回忆。大牙仔细看看,回忆上竟然写着熊三的名字,这是熊三的回忆!

小朋友欢呼起来,他的想法很单纯,他喜欢大牙就希望大牙快乐,一点儿也没想到熊三恢复了这段记忆有可能和大牙复合。小朋友拉着大牙去诊所找熊三,大牙站在诊所门口,手里握着那段回忆。现在,只要把回忆交给熊三,他就能记起自己了。可是大牙突然犹豫了,透过那道玻璃门,她看到熊三正和他的女朋友说着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回忆就像流水,过去就是过去,往日的甜蜜可能会成为现在的负担。她爱熊三,所以她不愿意自己和有关自己的回忆成为熊三的负担。如果他能一直这么开心,那她愿意让他永远开心下去。

那一刻,大牙作了一个决定。她不打算把回忆还给熊三了。她张开手,让那段回忆被风带走。回忆越飞越高,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最后,大牙做了一件事。她走到小朋友身边,给了他一个吻,一个没有牙箍障碍的、结结实实的吻。

现在大牙不怎么吃榛子了,干果店被牙科诊所取代以后,要走两站路去超市买。现在她家里堆满了各种零食,天知道小朋友从哪找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小朋友感染了她,让她变得越来越开朗,但小朋友不高兴了。对于大牙吻了他又不肯跟他恋爱这件事,小朋友的大气不见了,表现得像一只激动的斗鸡。他瞪着眼睛说:“吻就是爱!如果你不是爱我,就是对我……耍流氓!”

事实上那个吻在大牙看来真的不代表爱,只是她跟过去的一个告别。至于以后会不会真的爱上小朋友,大牙不知道。但是她想,既然自己能从榛子和牙箍里面走出来,那么大概也能……再吻一次试试看。

而熊三,是找一根粗树枝敲自己的脑袋,把跟他在一起的回忆丢掉呢?还是一直把他放在心里,时不时拿出来想念一下,直到慢慢忘记?大牙选择了后者,因为那毕竟是一段甜蜜的回忆。

她想对于这一点,小朋友一定不会介意。

爱她就多提醒她

秦湄毳

曾经,我和他谈恋爱。所有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小,他却不让我变小。

同一宿合的蓉,有了男朋友之后,饭也不会打了,开水也不会提了,更不要说敢像以前那样拿着毛毛虫吓唬人了,见到一只小蜘蛛,吓得哇哇大叫;一起上阅览室的馨,坠入爱河之后,资料不查了,阅览室不去了,自己的论文、阶段作业,都要男朋友帮助搞定;一同爬过山、划过船,一同洗过衣、晒过被的青,谈恋爱之后,泥泞小路走不过了、山坡不高也上不去了,需人背、要人扶,衣也不会洗了、被也扛不动了,娇滴滴地要人代劳……

一个“长途”打过去,他声音都激动得发抖,却不能答应替我提笔写一篇小小的论文,用他硕士论文的边角料足矣。他沉沉的声音,坚定地充满爱意地拒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再要撒娇发嗲,他就说了,“不许和别人一样变小。”两天后,我收到一堆他快递来的撰写论文的参考资料。

我的周围有他的耳报神,他的信一封封砸过来,“没去老师家报论文,一周都没去晚自习,天天在寝室里玩昏了吧?”我委屈得掉眼泪,“去了我也看不进去书。”电话那端,他无言,半晌他说:“其实我也一样,可是——”他又加重语气,轻轻说,“要克制自己,不能沉溺。”我终于呜呜地哭起来,他总算“乖乖宝贝”地哄我一回,挂电话的时候,还是说:“去阅览室吧,我也去。”

真是受不了他的理性,暑假聚一起的时候,对他说:“分手吧,你太冷血。”他却拉起我的手,一支水笔把字写在我的手心里,“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这是当时很时髦的一首歌。我没理他,顾自走开,从此分手。

多年以后,他写在我手心里的字,在我的心里也没影踪的时候,我已为人妻,为人母。

再后来我看到,依赖成习惯的蓉,离婚后,哭都哭不出来,她说,自己已经习惯把支点放在他的身上;什么都不会的馨,无奈诉说,什么都得学,什么都得做,生活工作都得自己打理;青苦笑着说感言,恋爱的时候,他那些能耐都是“装”的,其实婚后,什么都“逼”着我去做,他连袜子都不洗……

是了,那时太年轻,我真的不懂,不懂那样一颗希望我能和他一起成长、共同担当的爱心。

如今的我,担当自我,也担当家庭的一份责任。先生说,依着我,不要靠着,万一我打盹儿,一闪身体,会吓着你。所以,爱你,提醒你,我可以靠,你最好不要靠。

眯起眼睛,阳光下感叹,爱情里,一时变小虽是可爱,却经不起时间的磨砺。成功的爱情,不要以爱的名义“变小”;爱她,请提醒她,跟上你的脚步,你的感觉。

最舒服的爱情

弦歌雅意

和别的女孩一样,嘉妮对景明是很欣赏的。他那温柔磁性类似童安格一样的声音,球场上跳跃的姿势,甚至连皱皱眉头的样子都能牵动女孩内心深处那温柔的情绪。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的是,嘉妮从来不肯有意无意地去靠近景明。如果不小心泄露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他的“想法”,而自己在他心中又没有任何“位置”,岂不是凭空让他得意了去,嘉妮可承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也许正是这样一种“远离”的姿态,吸引了景明,他选择了她。

你听到过花开的声音吗?在景明向她低低地诉说请求的时候,嘉妮听到了。忘了骄傲,忘了矜持,忘了之前遵守的一切信念,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去。

嘉妮没有倾国倾城貌,却因了景明的“照耀”,也熠熠地发出光来。

跟景明在一起,嘉妮总是嫌自己不够优雅,不够美,甚至嫌自己的家庭不够显赫。

在景明带来的心醉里,也不无苦恼。嘉妮不太愿意景明去自己的家,有些寒酸,自己的父母,没有太见过世面。自己,也没有体面的衣服,去景明家,拿不出合适的礼物。是的,和景明在一起,嘉妮偷偷地嫌弃了自己。

不知谁说过:好得不像真的的事,往往就不是真的。果然,嘉妮这段美得像海市蜃楼一样的爱情,远了。

被打回灰姑娘身份,嘉妮在深深的痛苦和无望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天和是嘉妮交往且最后嫁了的那个男人。

天和不够英俊,也没有那股风流倜傥的气质。吸引了嘉妮的,是他眼神里的温和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清亮。嘉妮忽然间就觉得不寂寞了。

天和非常心疼嘉妮,心疼她生在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成长的艰难;心疼她作为一个小姑娘没有美丽的衣服带来的遗憾;甚至还心疼她的虚荣。不知怎的,对于将来赡养父母和弟妹的压力,在天和面前,嘉妮也很坦然。天和总是淡淡地说:有我昵。

跟天和在一起,嘉妮变得非常自信。

她知道自己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有人重视,有人欣赏。在人生的舞台上,终于有了真正的观众,嘉妮做了真正的女主角。

嘉妮变得漂亮了。

工作,学习,风生水起。在30岁的那一年,嘉妮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的研究生,最后留校任教,由企业的小职员,变成了大学的老师。

多年以后,一切都已了然。

原来,最舒服的爱情是:因为有你,我更喜欢我自己,且愿意为你,让自己变得更好。

双生

连翘

 

(1)

妈妈说怀孕时我们成天在她肚子里打闹,原以为,是两个坏小子,所幸老天怜悯她,赐予她一个女孩。那时我不懂,为什么生了个女孩就是老天怜悯,妈妈笑笑,“你看你总是那么调皮,姐姐却很乖巧很懂事,你说是不是老天怜悯我?”

姐姐刚满月,就被送到了乡下奶奶家。理由现实而残酷:爸爸和妈妈两地分居,妈妈一个人无法同时带两个孩子。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有过年过节才可以看到姐姐。奇怪的是,虽然相隔那么远,我们竟会心意相通,我有个头疼脑热,姐姐那边也不会太舒服;而姐姐如果生病了,我也会又哭又闹,家人都觉得很神奇,我和姐姐却因为年纪小对此未知未觉。一直到上学前班姐姐才被接回来,她个子比我要矮,一点也不像六岁孩子的身高,又黑又瘦,从外貌上很难分辨出我们是双胞胎。

我和姐姐住了同一个卧室,为了谁睡上铺谁睡下铺,我们竟然打了起来。最后妈妈一句“姐姐要让着弟弟”,决定了她睡上铺的命运。可即使被她“让着”,我也抗拒叫她姐姐,理由很多,我们才差了一个小时,我为什么因为这一个小时叫她姐姐呢?更何况,我个子比她高,个儿高的怎么能叫个儿矮的姐姐呢?

那时她会隔着床板对我进行“思想教育”:“早一分钟你也得叫姐姐。”可她得到的通常是一声“嘁”。教育无果,她就进行利诱,“叫我姐姐,我就给你讲故事。”

六七岁是最爱听故事的年纪,这个诱惑真的很大,于是我Hq一声姐姐。

 

(2)

六七岁的她,已经懂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叠好自己的被子,然后再帮我叠被子,之后她会扫地、摆好碗筷。

我心安理得地看着姐姐做一切,从来不觉得自己应当帮把手。妈妈经常夸她勤快懂事,那些赞美让她很受用,于是更卖力更有眼力见儿地帮妈妈分担家务。见她被夸奖,我却不那么“心安理得”了,我嫉妒她总被夸“乖孩子”,于是坏坏地压在被子上让她叠不成,或者藏起扫把让她无法扫地。妈妈向来只看结果不追究原因,便“婉转”地批评她:

“翘翘,今天的地有点脏哟!翘翘,你们的房间不是很整洁哟!”

姐姐便委屈地申辩:“是弟弟………‘你是姐姐,要哄着弟弟,不要凡事都拿弟弟做借口。”姐姐便不再说什么,她受了委屈通常会选择沉默。

邻居朋友来串门,看到姐姐总要猛夸,赜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有替姐姐呜不平的:“你这闺女使得也太狠了,锦葵什么也不做吧?…‘她是老大嘛,老大当然应当多做一些。”妈妈说。

彼时姐姐在厨房择韭菜,我则坐在客厅吃西瓜,这一切,我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3)

小学五年级时,班里很多同学参加了兴趣班,我想参加篮球班,所以,那天一放学,就吵着让妈妈同意我报篮球班。

“成,成,给你报。”妈妈捏捏我的脸蛋。

一会儿,姐姐回来了,她问妈妈可不可以参加兴趣班。

“什么兴趣班?”妈妈可能没想到姐姐也会提出同样的要求。

“老师说我作文不错,让我报写作班。”姐姐的声音充满了渴求。

“要活动多久?…‘每周两次,每次一个半小时。”

“翘翘,不就是写作文吗?在家写成不成?你爸不在家,你知道妈妈工作忙,有时还要值夜班,你要是一周参加两次兴趣班,你弟弟肯定会饿肚子的。”

姐姐紧紧咬着下唇,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走进卧室。

更糟糕的是,不懂事的我偏偏要刺激她,我得意地炫耀:“妈妈同意让我报篮球班了。”

本来低头写作业的姐姐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走进客厅,她说:“为什么弟弟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当我和姐姐发生矛盾,她无法或者没有耐心调停时,就拿这句话做结束语。

那个晚上,姐姐一直在小声呜咽。我说:“翘翘,你别哭了。”她不理我,继续哭。我又说:“翘翘,如果爸爸能调回来,你就可以上兴趣班了。”

最后没辙了,我说:“要不,你教我做饭吧,这样你就可以去上兴趣班了,我在家给咱做饭。”这是我的真心话,一则,她刚才明明很难过,我不但不安慰反而刺激她;二则,我也觉得妈妈强硬不容商量的态度让人难以接受。

“妈妈说得对,我是姐姐,应当让着你。”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她心理平衡的法宝,她唯有让自己更加坚信,才会少一些失落少一些难过。

 

(4)

中考那年,因为过多地操心家里的事,姐姐只考上了技校,我则考上了重点高中。

学校很烂,离家又远,妈妈希望姐姐可以离家近一点儿。我清楚地记得,当妈妈提出掏些钱让姐姐上一所好一点儿的中学时,她很生硬地说:“离家近是为了让我继续给你们做牛做马吗?”

“怎么和妈妈说话呢?”爸爸大声地呵斥她。妈妈却没反驳,只是呆怔了半晌。那时爸爸调回了本市,可能出于惯性,姐姐依然分担了很多家务。

“你就按妈妈的意思,读离家近一点儿的中学吧,那个学校风气不好。”爸妈出去散步了,只有我和姐姐在家。

“你知道吗,偶尔我会想,如果我是妹妹就好了。如果我是妹妹,很多事情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姐姐说这话时,两眼含着泪水。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好,脑海里一直旋转着“如果我是妹妹就好了”这句话。

姐姐最终违背了妈妈的意愿读了技校。后来她就变得像个叛逆少女了,涂很重的眼影,穿爸爸和妈妈看不惯的衣服,甚至偷偷吸烟。最让妈妈烦心的是,姐姐谈恋爱了,而她的男友,是所谓的待业青年。

 

(5)

就在这时,家里一个惊天阴谋被姐姐发现了。

那时我读高三了,犹记得我正在解一道数学题,那种题型其实老师讲过,我却怎么也做不出来,我的心有些慌张,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姐姐就是那时来到了学校,她递给我两张发黄的纸,我好奇地打开,发现是两张出生证明。

一张是我的,一张是她的。她的出生证明写的出生时间是14点05分,而我的出生证明,写的是13点01分。她说:“你以前知道这事吗?”我摇头,很坚定。

然后她的眼睛就红了,可是她没哭,她说:“如果医院没弄错,就是他们骗了我,我不是姐姐,我是妹妹才对。他们竞骗了我18年,我受那么多委屈,原来都不应当是我受的。”

我傻了,姐姐很激动,她那天说了很多话,而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她恨我们,是我们,爸爸,妈妈,还有我,甚至奶奶。

然后她说她要走了,我紧紧拉住她的手,问她去哪儿,她说不知道,也许回学校。我不敢放手,我总觉得我这一放手,就会永远把她弄丢。她试图挣脱我的手,无果,然后噼里啪啦打我,我不躲,我说:“翘翘,你疼不疼?我疼。”

她哇的一下就哭了:“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昵?”

我只有抱着她,抱着委屈的、为这个家牺牲了18年的翘翘。

一直到晚上我才弄清真相,翘翘的确是我妹妹,当年奶奶出于重男轻女的思想,认为女孩儿懂事,让翘翘做姐姐可以多帮帮妈妈,在她看来,只差一个小时的时间,谁做老大谁做老二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可实际上,他们区别对待了。

妈妈去学校找过姐姐好几次,姐姐却不肯原谅她,她甚至干脆不回家了。

 

(6)

姐姐毕业后做了导游,她开始在全国各地东奔西跑,那一年,我考上了大学。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翘翘,妈妈提起她便哭。妈妈开始后悔,可妈妈忏悔的言辞,姐姐却无法听到。

我们就这么疏离了四五年,我清楚地记得我阑尾炎发作那天,一阵剧烈的疼痛包裹了我,然后我稀里糊涂被送到医院,醒来的时候,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我在长途车上,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你好吗?

那是翘翘,原来这些年过去,我们之间依然有些微妙而神秘的心灵感应,我疼,她也会疼。

我好开心自己病了,可以作为要挟她来看我的条件。我回复:我在医院,刚做完手术。

她是第二天出现在医院里的,妈妈和爸爸见到她,只是不住地抹眼泪。我说:“姐,其实我们都很想你,别不要我们,别一去不回,没了你,我们该多寂寞。”

现在,我还是叫她姐姐,因为一直以来,姐姐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她配得上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