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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絮语(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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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同济大学某位教授，生前讲过一个故事：“他有次生病，住进专收治高干和够级别知识分子的华东医院病房。那时估计还没有今天的电视普及度，是几个病房合一个休息室看公共电视，有一位老干部，每次都霸着电视频道，要看他喜欢的节目。开始，金先生忍了几天，后来见此老干，目空一切，根本不允许别人调台，终于忍不住了，上去二话没说，就换了个台，老干大吃一惊，想不到威权会遭到挑战，便不假思考地又上去调了回去，金先生毫不示弱，再次上去调回，老干也再次上去……金先生很强硬，他倒不是要看哪个台，就是看不惯那妄自尊大的作风，所以决不罢休；斗了几个来回，其它病友忍不住只得劝架，老干也终于自认晦气，败下阵去，金却不依不饶，临了还狠狠地谴责了一句：‘这里不是你那单位，你这臭脾气在这儿吃不开！’依我看，这话还不够狠，在他任职的单位，他那臭脾气也是该打掉的！不过我实在已经很佩服我老师的斗争勇气了，‘人生而平等’看来是在他头脑中生了根的！”读了此文，我的一个认识是，一些干部长期高高在上，已经完全不懂得尊重别人，失去了人之为人所应有的基本素养。这样的领导，与其说是道德伦理的模范，不如说是道德伦理的小丑。另一个认识是，许多权利，往往不是某个人恩赐给你的，而要靠你自己去努力。这个同济大学教授据理力争，终于使不可一世的老干部败下阵来，为自己和其他病友争取到了调看频道的权利。

有一个时期，我觉得自己浑身是劲。我觉得完全可以为教育事业做更多的事，为学生的健康成长做更多的事。但我身上的劲，却一分也使不上。学校的事完全是一把手说了算，他想怎干就怎干，你作为一个普通教师，又能奈何。这使我感到十分痛苦。我感到这样下去，对不起我自己，是虚度年华。我也开始酗酒解闷。所幸，我有文学阅读和宗教书籍阅读的爱好。所幸，这个时期中国的互联网论坛，得到较快发展。于是我便在教学之余，全身心地阅读文学书籍和宗教书籍，全身心地在互联网写作，并或多或少有了我自己的收获。这个世界有许多人，他们在人生正当年，精力充沛，也不失才华，但他们却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对于这些人，我的内心总有一些困惑。我总觉得，一个人在人生正当年的时期，不好好奋斗，不好好干事业，太可惜了。因为一旦过了这个时期，你想干事业，你的精力也不许可了。诚然，你所干的事业，应该是有道德向度的，应该是有益于世人的，而不是仅仅有益于己。如果仅仅只是有益于己，甚至你的事业建立在损害世人的幸福之上，这样的事业不要也罢。

喜欢古树。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时，到我外婆家，一路上要经过好几个村庄。这些村庄的路旁，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古树，往往有几米粗。这些古树的岁数，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每当见过这些古树，我内心就会心生敬意。不仅仅因为它们庇护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庇护着村里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民众，使他们劳累之时能够在那里休息，而且还因为，在我看来，它们分明有一种神性存在。它们能判断人间的邪恶。它们能给善良的人带来祝福。长大之后，每当我经过一个村庄，看到同样的古树，我内心总产生一种亲切之情。就像一个孩子，回到他母亲的怀中。又像分别多年的朋友，现在又聚在一起。我愿更多的人热爱古树，使它们得到良好的保护。

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唐山看守所大墙轰然倒塌，变成一片平地。两百多名犯人、看守人员和警卫战士，几乎全被压在断壁残垣之间。大约一百多人钻出了废墟。犯人中间，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三个人你推我让走向警戒线，其中一个人鼓足勇气向看守人员说：“法官！大家推举我们……来请求，能不能出去救人……”。周围村落民众的哭叫声！看守人员和警卫部队进行紧急磋商。救人压倒一切。终于，犯人被批准跨出警戒线，到老百姓居住的地方，参加抢救灾民的活动。由于有这些犯人参与救援，许多灾民得到了抢救，从而挽回了生命。以上是钱刚《唐山大地震》一书所述。在这里，犯人之所以会提出出去救人的请救，并获得看守人员和警卫部队的同意，不是出于法律的要求，不是文化和教育对他们的灌输，而是出于人生而具有的本能，即当别人的生命遭到威胁时，我们有责任挺身而出，别人处于危难和不幸时，我们有责任给予帮助。这是一种极其可贵的本能。正是因为有这种本能，一个充满罪恶的人，有一天也会改邪归正。正是因为有这种本能，当积怨颇深的另一方遇到重大危险，这一方也能伸出友援之手。正是因为有这种本能，一个为不良教育、不良环境、不良文化所误导、变得残忍刻薄的人，有一天也能反省到自己的错误，回到正直善良的本性！是的，我们应该认识到，有一种智慧和善良，不来自别处，就来自人的本能！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要相信人的这种本能、或者说本真！当一个学生表现出这种本能时，我们要予以鼓励。当一个学生表现这样那样缺点时，我们应当想方设法唤醒他这种本能，使他也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一位新文化运动过来人，这样评价新文化运动：“我们试看当时所谓新文化运动，究竟指的是什么？就当时一般实际情形来观察，我们实在看不出它具体的内容。是不是提倡白话文就是新文化运动？是不是零星介绍一些西洋文艺就是新文化运动？是不是推翻礼教否定本国历史就是新文化运动？是不是打破一切纪律，扩张个人自由就是新文化运动？是不是盲目崇拜外国，毫不抉择地介绍和接受外来文化就是新文化运动？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所要的新文化，实在是太幼稚，太便宜，而且是太危险了！”对新文化运动的这个评价，是目光深刻的，指出了新文化运动的极端肤浅、极端粗俗的一面。我觉得，当今时代学者价值观念的许多错误，普通平民百姓精神世界的浮躁，在新文化运动中，已经埋下了种子。深刻反思新文化运动的错误，有利于纠正我们今天学者价值观念的错误，有利于国民走出精神的浮躁。从而有利于我们社会的精神文明，进步得更好。

有一段时间，人们争相观看电视连续剧《公关小姐》。那时，公关小姐，还是一个很受尊重的职业。因为她年轻，有才华，有良好个人品德。但此后不久，公关小姐便成为一个负面的词语。不正当竞争，利益至上，甚至以色相来贿赂客户，都使公众对公关小姐这个职业，产生鄙视。有一段时间，领导科学这个专业，在社会上名声很好。教人如何搞好行政管理，有利避免行政管理中的失误，有利于处理好领导与下属、百姓的关系，对个人、单位、社会，都是好事。但不久，领导科学这个学科，也就声名狼藉。教人如何官官相护，如何说假话、套话，如何迎合上司，如何掩盖他们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变成了为贪官恶吏邀媚取宠的一门邪恶学问。公关小姐这个职业的堕落，折射出商业环境恶化。领导科学这门学科的堕落，则折射出吏治环境每况愈下。

或许你是知名学者，在学术领域有重大建树，学界同行仰慕你的才学，政府也向你提供优厚的俸禄。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学界新秀，指出你的学术成果的重大漏洞，并且言之成理。承认你的理论存在的漏洞，将使你在学界的地位一落千丈，政府向你提供的优厚俸禄，也有可能停止，使你的生活陷入困境。但严肃的科学态度，对学术文化健康发展的责任感，驱使你做出这样的决断：承认自己学术研究中存在的重大漏洞，并向那位对你提出激烈批评的学界新秀真诚致谢。某个时期，由于法官的草率、无知或自私，使一个个民众遭到法律误判。大量的证据，有力地证明那些民众是无辜的。不推倒法律误判，公平正义无以伸张。但推倒冤案，又会使法官感到丢脸。何去何从？良心的召唤终于使法官作出决定，为无辜者平反，并就当年制造冤案向无辜者谢罪。以上事例，体现出一种可贵的品质，即在真理面前低头。能在真理面前低头的人，是有福的。正如《圣经》所说：“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读书人与读书人相处，应该努力做到和而不同，群而不党。每一个读书人，对人生和社会，都有自己的见解。这些见解，有一些是他自己所有的，而其他任何人所没有的，有一些是他与这部分人都具有，但另一部分人却不具有。在这种情况下，不必因为自己观点与其他许多人接近，而感到骄傲，也不必因为自己观点得不到其它许多人的支持，而感到恼怒。一些读书人，因为自己观点与多数人不同，遭到其他许多人批评，从而放弃自己的观点，这样的人显然是意志薄弱的表现。那种读书人，因为某个人的观点与多数人不同，而嘲笑他，因为某个人的观点与自己不同，而处处与他过不去，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这样的读书人，或多或少有些可恶。一些读书人，从来不听别人的意见，或者只听大人物的意见，不听普通民众的意见，这样的读书人，其智慧也必然越来越狭隘，不能成为真正的智者。和而不同，体现了一个读书人心胸的开阔，能够赢得其他读书人的尊敬。和而不同，体现出对思想文化规律的更深刻理解，有利于在求同存异过程中，丰富和深化对人生和社会的认识。

陀斯妥耶夫斯基在尼古拉耶夫监狱呆了四年，他对监狱生活有较多的观察和体验。在他的《死屋日记》一书中，我们看到的囚犯并不凶残暴掠，而是一个个充满人性光辉的大写的人物，他们的同情心和道德感，甚至超过了有教养的贵族。陀斯妥耶夫斯基指出：“这些人都是些不平凡的人。也是我们全体人民里面最有才华的人”。能够看到罪犯身上的人性光辉，对他们深表敬意，体现出陀斯妥耶夫斯基爱心的深刻，内心的慈悲。《圣经》中的一个故事。法利赛人问耶稣，对这位犯了错误的妇人怎么办。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用石头打她”。那些法利赛人一个个溜掉，只剩下耶稣，还有那位妇人站在那里。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罢，从此不要再犯罪了。”在耶稣看来，人是软弱的，每一个人都容易犯错误，人所犯下的错误，很大程度上是可以原谅的。体现出基督耶稣爱的深沉，爱的博大。刘伯承不喜欢看战争题材的电影电视片。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们牺牲一位战士，他的全家都要悲伤，这给那个家庭带来多大的损失！同样，一个国民党士兵死了，也会殃及整个家庭。他们都是农民的子弟，一场战争要损伤多少家庭啊！就是因为这个，每在战前我们连觉都睡不好。现在战争结束了，我就不愿看、怕看战争的场面……我至今仍看到无数同胞为我们铺设的一条血肉模糊的路，我们是踏着他们的尸体走向胜利的。敌人也一样，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啊！”不是仅仅看到国民党士兵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更看到他们也是父母所生，他们也是我们民族的同胞，他们的死亡也是人生莫大不幸。体现出刘伯承爱心的博大，内心深处对每一个生命的慈悲和怜悯。深刻的爱，慈悲的爱，包容不同阶级、不同阶层、不同人们的爱，是一个社会无比珍贵的财富。唯有这种爱，才能产生巨大的感召力，使罪孽深重的人弃恶从善，使一贯不和的两国放下刀戈、重归于好，使更多的民众产生对美德的热爱，使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准得到提高。

人们的行为，不是孤立的，总是体现出某一种品质。千里送鹅毛，鹅毛不贵重，却包含着彼此之间的情谊。别人困难时，你安慰他。你说的不过一两句话，没有拿钱给对方，但却体现出你能够关心别人的品德。在好人遭到打击时，别人不敢出面，你挺身而出，为好人主持公道，体现出你的正义。寒冷的时候，你仍然去游泳，固然是为了身体健康，但还带来另一个后果，即你的品德意志，也得到了锻炼。在我看来，人生有两翼，一翼是事业与行为，一翼是品德与精神。事业与行为不过是人生的外表，品德与精神才是人生的本质与核心。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固然要干出许多事业与行为，但你还要通过这些事业与行为，展示出你的品德与精神。人的事业与行为，有一天会消失的。建立的房子，会被拆掉，生产的粮食，会被消费掉。赚来的钱，会被用光。但人的品德与精神则不然。他会一代代流传，为后人所敬仰。相反，一个人虽然干了不少事业与行为，但他的事业与行为却是违反品德与精神的，他不但得不到后人的尊敬，反而为后人所唾弃。人类之伟大，与其说是他成就了许多事业，干出了许多行为，不如说他在这些事业与行为中，体现出人类对真善美的热爱，体现出人类对崇高精神的追求。

有人以万里长城沾沾自喜。我却以为，万里长城根本算不得什么骄傲，而分明是一种耻辱。因为它是依靠极其残暴的手段建立起来的！在兴建万里长城的过程中，牺牲了无数民众的生命！分明包含着无数民众的血和泪！站在万里长城之上，我会联想到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我会联想到无数像孟姜女及其丈夫的悲惨命运。我会联想到不久之后，一代英雄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揭竿而起。我还会联想到，一个王朝只有建立在爱惜人、关心人基础之上，这个王朝才是伟大的，否则便是邪恶的，迟早会遭到民众唾弃的。

离家一两百米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的旁边，有我们家的一小块自留地。从家里到自留地，有两三百米的路程。自留地沿着河边的方向，种植有桑树。桑树结出的果，是可以生吃的，而且味道很甜。自留地的园里，一年四季从来没有闲过，先是种植蔬菜。然后种植蕃薯，再然后又是种植蔬菜。蔬菜有白菜、花菜、卷心菜等。有时也种植冬瓜等别的东西。自留地被切为好几个小块。每小块间隔的小小空间，也得到利用，种些蚕豆之类的东西。这块自留地，不断地为我们家提供蔬菜，一部分供我们食用，一部分送给邻里乡亲，或卖掉换钱。这块自留地，这块自留地，伴随着我童年的那段时光。丰富着我的童年生活，给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欢乐。在集体经济的时代，人们需要一块自留地，来调节自己的经济生活。今天这个社会，人们往往在某一个单位工作。我想，他们也需要一块自留地，一块精神的自留地。在这块自留地上，听自己想听的歌，读自己想读的书，写自己想写的话，找几个知音朋友交流，探讨人生的价值与意义。这块自留地，是属于自己。未经邀请，旁人不得随意走进。这块自留地，是为了你自己的。而不必迎合别的任何一个人，而不必看着任何一个人的脸色行事。愿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块精神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