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600字周记记叙文:一个猝死农民工的背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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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hsb.hsw.cn   2011年11月19日 08:00:16

13日,罗开祥的大儿子罗万里抱着父亲的遗像在租住的宾馆里与家属一起苦等施工方处理结果 本报记者闫文青摄
罗开祥今年的心愿是多挣些钱将自家因灾受损的房屋重修一番,再留点钱供他和老伴养老。然而,未等心愿实现,11月8日,他被发现猝死在工地宿舍内。这一天,正是老家缴纳1万元重修房保证金的最后期限。
在罗开祥的遗物之中,有一个记录他上工时间的本子,上面显示:从今年2月22日到11月6日的258天中,他一天没休息,共上工3126小时,平均每天上工时间约12.1个小时,其中最长的一天为21个小时。这个四川省达州市渠县文崇镇石湾村的57岁男人,临死前一晚,还在和工友抱怨,工头没让他加班。
1
最后的聊天
罗开祥一向沉默寡言,但临终前那一晚,却翻来覆去抱怨没让自己加班
已经下了两天雨,11月7日晚9时许,张学亮刚回到宿舍,就听见宿舍角落床铺的蚊帐里,传来工友罗开祥的抱怨声:“他的,今天没安排我加班,钱又少挣了!”
今年2月22日,通过老乡介绍,罗开祥来到西安中天建设集团有限公司第五建设公司(以下简称中天五建)祥和居二期工地打散工。
11月7日,因为降雨,工地活并不多,但罗开祥却在雨中独自沉默着干活。有工友看见他搬运一堆垃圾时摔了一下,当即就用右手捂住胯,脸上表情痛苦。“老罗没事吧?”工友回忆,罗开祥当时摇摇头,又站了起来。记录的上工时间为10个小时,大伙并没察觉到罗开祥有异样。
“罗开祥平时很沉默,老实、勤快,人好,就和我混得比较熟……”张学亮说,在建筑工地打工,按小时挣钱,他们都明白多劳多得,罗开祥更是比任何人都卖力。
7日晚,躺在架子床上,张学亮和罗开祥聊了1个多小时的琐事。
张学亮回忆:“我当时睡不着,还想聊,但说着说着,他就不接我的话了,我以为他白天干活太累睡着了,我当时还开玩笑骂他‘挣钱没够’。”
次日清晨6时许,天还没全亮,工友就陆续开始起床了,但平时上工都很积极的罗开祥却没起。
“我们喊他起床,他不应,因为隔着蚊帐,也看不清,有工友去推他,也推不醒,拉起蚊帐才发现他双目圆睁着,嘴巴也张着,没了呼吸,身体冰凉。”张学亮伤感地说,“没有想到他就这样永远睡过去了,什么时候走的,都没人知道……也许就是和我说话的时候。”
随后,中天五建项目部管理人员赶到,安排保护现场,通知家属。当天上午7时许,西安市公安局未央分局谭家派出所处警,勘查现场后证实,罗开祥属猝死。
2
惊心的记录
今年2月22日至11月6日,258天未休假,日均上工时间约为12.1个小时
何兵是罗开祥的小舅子,也是首批接到电话的亲属之一,“谁能想到,他那么壮实,说没了,就没了!”
一个蛇皮袋里装着罗开祥所有遗物——5件秋装和一个本子。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从今年2月22日至11月6日共258天里每天的上工时间。从本子上可以看出,这258天里罗开祥没休过一天假,共上工3126小时,日均工作约为12.1个小时,其中,4月22日,他记录上工时间为21个小时,次日,又上工时间为13个小时;11月1日至6日,罗开祥临终前一周的上工时间,分别为:13小时、10小时、13小时、13小时、15小时、13小时,这与该工地2011年11月考勤表上记录的一致。
“他是被活活累死的!”看着本子,家属声泪俱下。
张学亮及其他工友都说,上工时间与每月工资挂钩,每日标准上工时间为10个小时,其余时间为加班,加班时间与标准上工时间的酬劳相同,原先每小时的酬劳是7.2元,今年两次上浮,如今涨到了每小时8元,每月工资需留置30%,待到年终统一发放。中天五建给罗开祥的工资单显示,他每月的工资几乎都是2000余元,这也印证了罗开祥本上记录的上工时间。
按照《劳动法》规定,企业每天加班一般不超过一小时,特殊情况不能超过三小时。一个月累计不能超过三十六小时。但企业存在着淡旺季的问题,国家又规定企业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向劳动部门申请综合计算工时。
对“上工时间”,中天五建的工作人员解释说,杂工计算工作效率难像其他工种按平方米为标准,如清理一堆垃圾,工地往往会事先估算清理完需要的时间,以此时间记录成为散工的上工时间。如果估算时间为5小时,但散工1小时能干完,便可提早休息,上工时间仍按估算上工时间计;若估算时间超出10小时,便以加班时间计算,据称这是建筑行业给杂工计算工资的行规。“我们不可能逼一个57岁的人十几个小时一直工作,也不可能让他天天加班,天天加班他的身体也受不了,早就辞职了!”
3
曾经的理想
当一个正式工或政府的公务员,有体面的工作,像城里人那样活着!
11月8日,捧着罗开祥的遗照,从老家赶来的老伴何光琼泪如雨下。
照片中,这个四川农民很健壮,眉宇间隐约透着朴实、硬朗。当年,他还是村里屈指可数的高中生,当过公社会计,当年家境也是中上等。
“在村里,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何兵说,罗开祥试图通过读书走出山村,改变命运。“他一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工厂的正式工或政府的公务员,有体面的工作,像城里人那样活着!”为了改变命运,他3次参加高考,1978年,当时已与何光琼结婚、大儿子已经出生的罗开祥,仍坚持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次高考。
考试相继失利、本身是家中独子、已成家有子、还有瘫痪在床的母亲需要照顾……繁重的生活负担,终于让罗开祥放弃了“改变命运的理想”。
上世纪80年代,何光琼患上贫血等疾病,需长期靠吃药维持,每月光药费花销就在几百元。用钱的地方很多,罗开祥还“执拗”地要求两个儿子都读书,何光琼是个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全家靠种水稻仅能维持生计,罗开祥就外出打工挣钱,“他是想让他儿子实现他的理想。”
背过鹅卵石、给别人家干零活……几年下来,没挣多少钱,妻子看病、孩子上学还让家中债台高筑。2004年,罗开祥跟着何兵一起到西安打工,直到去年,才逐渐还完了家中各种欠款,可没想到今年又遭水灾,家里两栋房子被冲毁了。
4
最后的稻草
房子被洪水冲毁,政府帮忙重建要交1万元保证金,这笔钱他筹不出
“他不在了,要房子还有啥意思……”57岁的何光琼跪在事发工地门前。当天,原本是村里缴纳1万元重修房保证金的最后期限。
今年9月18日,渠江流域的特大洪灾冲坏了罗开祥家两栋房子,当地政府出资灾后重建帮助村民修建房屋,村民需缴纳少量资金,“若不缴钱,就当做放弃修房。”何光琼解释说。
10月底,何光琼急着打电话给在西安打工的罗开祥,说村里都在报名让政府帮助修房,能不能想办法给家里寄1万块钱,把重修房保证金先交上。罗开祥在电话里冲她嚷:“钱还没发下来,哪里来的钱!”嚷归嚷,罗开祥还是说会想办法。
何光琼说,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有一间140平方米的房子,能供他俩维持生计养老的就足够了。
何兵解释说,140平方米的房子是指猪圈、牛圈、粮仓都算在一起,实际人住的面积不足70平方米。
许多亲友和罗开祥儿子都认为,“累死”罗开祥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修房子的钱”。
何光琼说,她每个月都要花几百元吃药,家里还有两个老人,身体都不好。每月罗开祥会给家里寄回2000元左右,一家人节衣缩食,“勉强够花……”
11月8日,得知父亲死讯赶到西安后,二儿子才知道重修房保证金的事。“如果早点知道,我们两兄弟再紧巴,也不会让爸爸这么难过。”
5
不向儿要钱
觉得儿子好不容易成为城里人,也帮不上娃,不想成为娃的累赘!
提到两个儿子,外人都知道,那是罗开祥的骄傲。
张学亮说,最后一晚聊天的主要内容,也是听罗开祥“吹”两个儿子,这是他最擅长的话题。“他娃学习咋好,咋不容易考上大学,还说老子没本事,娃有本事,就是祖上的福!”
罗开祥的大儿子中专毕业后,当上了民办教师,月收入1000余元,刚通过当地公务员考试,现在是当地公务员。二儿子在成都上的大学,毕业后去深圳一家IT企业上班,月入工资近万元。
何兵说,母亲瘫痪在床、妻子生病、供养儿子上学,多年下来,罗开祥的家境从村里的中上等变为低水平,但按当地风俗,儿子考上学以后,要请客吃饭,罗开祥没有闲钱,开心的他却私下借了一些钱请客。
罗开祥常年在外打工,不善言辞,更舍不得每分钟几毛钱的长话费。大儿子说,每次打电话就几分钟,总是问一些学校、工作的事情。从不会谈到还钱之类的事,但兄弟俩都理解父亲的不易,一直很努力。
“你两个娃工作又好,为什么还要拼命挣这份辛苦钱?”记者问。“家里没条件给娃贴,他感觉脸上挂不住……”何光琼说,大儿子结婚时,他自己借了许多外债,婚后常年住在学校宿舍。二儿子工作后,在深圳没依靠,自己打拼,后来结婚买不起房子,是女方父母出的首付款,还按揭还贷,“他爸爸觉得,娃好不容易成为城里人,也帮不上娃,他就是不想成为娃的累赘!”11月5日,罗开祥还多次叮嘱,别向儿子提1万元修房保证金的事。
猝死的前夜,罗开祥还向张学亮解释,两个孩子都很争气,是他的骄傲,觉得孩子给他家翻了身,坚决不向孩子要钱。
6
窘迫的生活
罗开祥的早饭和晚饭都是煮面条,味道太淡,他会滴点酱油
为省钱,罗开祥平时的日子过得更紧巴。工地男人的生活单调,罗开祥工友谭仁德说,就是做工、抽烟、喝酒、吃饭、睡觉。
5元的烟已算“高档”,要等到“瘾”上来熬不住了才按根抽,打牌是鲜有的娱乐方式。但抽烟、打牌都跟罗开祥没关系,吃饭是他唯一的开销,“他过得太节俭。”谭仁德说,为了省钱,罗开祥的早饭和晚饭都是煮面条,味道太淡,他会滴点酱油,奢侈些就买些肥肉,炼成油,放些进去,增加油水。
“他就想把一天的伙食费控制在10块钱,要不,月底给家寄的钱就不够了……”谭仁德说。
不光是罗开祥,物价的上涨,令一些工人感到吃得不好,“前两年,7块钱一天伙食,有荤有素,还喝瓶啤酒,现在,肉都少见!”
谭仁德算了一笔账,以前一个烧鸡腿1.5元,现在涨到3.5元,“一个小时挣8块,买不了3个鸡腿……”有工友也开始学着罗开祥自己做饭吃。
“忙着挣钱,就不会想着花钱!”这是罗开祥的信条。
工友说,有段时间,工地有个烟道安装工程,一层楼要安装18个,共28层楼,安装一个烟道至少要1个多小时,上工一小时挣5元。工友们嫌这活挣得少,没人愿意干,但罗开祥却抢着干。
完成这份工作,必须是在完成正常工作的前提下进行,按照工地给罗开祥的工资单上显示:烟道包干他多挣了2520元。如果按照一个烟道一小时计算,罗开祥除了正常上班、加班之外,他还多加班504小时,平均每天的上工时间要多出1个多小时。
7
无定论的死亡
工地方始终认为是突发疾病,家属不忍心让亲人再做尸检
罗开祥死后,他的家属赶到西安与工地交涉,由于没有同意法医鉴定,罗开祥的猝死原因是否与过劳死亡有关,仍无结论。
工地方对于罗开祥的死感到惋惜,他们始终认为他的死亡是突发疾病,跟工地没关系,并表示,在抢工期等特殊时期,工地可能会让部分工人加班,但最近又不是抢工期时期,不可能长期无度强迫工人加班。“工地一般上午工作4个小时,下午工作4个小时,部分工人想多挣钱、多包工程,这是工人自愿的,有的工人还跑到外面干私活,因为突发疾病死在工地,就说死亡原因跟工地有关,我们感到很委屈。”工地一名协调此事的工作人员说。
工地方也有人认为,罗开祥很少与工友交流,即使生病了也不吭声,工地原本有互助机制,完全可以避免此事发生。同时,罗开祥坚持不回家养老,仍在外打工,他的家属也有责任。
11月16日,经过9天双方谈判拉锯战,工地方最后处理的结果是,支付9.5万元。家属表示接受。
从始至终,罗开祥的死亡原因也没有结论。何光琼说,“不想让他爸爸再做手术了(做尸检),活着的时候,累了一辈子,死了,还是留个全尸的好!”
11月17日,亲属们回到四川,罗开祥的儿子希望用工地方支付的这笔钱,将父亲好好安葬,再帮母亲把房修好,然后贴点钱,给她看病,办上养老保险,别再像他们的父亲一样,那么大年龄,还要在外操劳,为生活所困。延伸农民工生存现状
罗开祥的死,确实给工地内一些上了年纪的散工提了醒,有人开始打听医保、社保的办理方式,“靠谁都没用,还是靠自己吧!”
但对于办理各种社会保险、用工合同,张学亮、何兵等农民工听了都苦笑,他们抱怨用工方太苛刻,不愿意多掏钱,没给他们提供更多帮助。
但中天五建的工作人员表示,给罗开祥这样的工人办理各类社会保险及合同很难,“这些零工,任何一个工地都不能缺,但又没形成产业化,流动性太大,往往哪里工资高他们就去哪里,可能今天签完合同,明天就不干了,我们想给他们培训都难,更何况办保险!”
生存环境艰难的还不止罗开祥一个。7月21日,被称为西安农民工“白皮书”的《融合与保护——西安市区农民工生存状况调查研究》一书在西安首发。
陕西省社科联的周敏列出的省社科联通过8个月调查研究得出的《西安市农民工生存状况》结果报告显示:
农民工以从事服务和建筑业为主(从事各类服务业的接近60%,建筑业22.6%),职业变化频繁,流动性强,月平均收入1913元,54.8%的人月收入在1500元以下,42%的人有过工资被拖欠和克扣的经历,6.6%的人月收入在760元以下。
77.1%的农民工租住房屋,人均居住面积为7.5平方米;平均每月工作26天以上,每周6.4天,每天工作10小时左右,73%的人没有与用人单位签订劳动合同,52%的人在工作中没有劳动保护用品,72.83%的人没有参加工伤保险,85.82%的女性没有参加生育保险。
本报记者贾晨雷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