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人”到“平民”的心路历程

发表于 2008-07-04 23:58:16

淅淅沥沥的春雨无法涤荡都市的喧嚷而漂浮的尘埃，水泥丛林中的道路仍然是充满了泥泞，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行走在这些道路上，寻找回家的公共汽车。当我最终确定了行车路线后，我也不得不无奈的站在车站看着一辆辆拥挤的像沙丁鱼罐头的公共汽车从身边驶过。脑海中仍在不停地翻涌着那些人力资源专家们的提问和目光。

十几年的军旅生活，使已经习惯了寂寞和孤独的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样的不适应，仿佛我从来就不增在这个城市生活过。现在想来，以往匆忙的假期，实际上我只是一个过客，而这二个月的奔忙，才让我真正的体验了什么是溶入，才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时代的脚步。此时我心中的那种酸楚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的，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已经消逝，而自以为自豪的人生经历，却突然变得一文不值，这个社会并不需要它们，那也就意味着四十岁的我又要开始一轮从零起步的拼搏。过往的日子实际上只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那些曾经为之激情万丈的理想，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种梦想，也许我今天醒来还不算迟，因为我还有十几年甚至是二十几年的时间去奋斗，这可能是我目前唯一只得欣慰的事情。

在华灯笼罩下的都市，夜色是那么的迷人，一切丑陋和肮脏都以在夜色中隐去，就连刚才从身边走过去的那个浓妆而又丑陋的难以入目的妇人，在这夜色下也透出一丝婀娜的朦胧美。也许这就是都市，这就是都市的夜色，一切都在浮华下变得美丽。看着忙碌的人们，看着那些匆匆的身影，我又想起二个月前我自己的一个可笑的想法，准备研究美军在伊战中和俄军在车臣战争中，参战人员的“战争综合症”问题，然而今天我隐隐的体验到了一种逃离死亡后重新回到和平社会的心境，那种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彷徨、厌烦、憎恨和酸楚，在这一时刻是那么的强烈。此时此刻，一种淡淡的犯罪感从心底慢慢地浮起。记不得了多少次我面对新来的战友，充满激情的向他们讲述军人使命的神圣，军人职业的伟大与光荣。然而，那仿佛就在眼前的景象，现在却鞭打着我的心，让我几十年的信念在此刻发生了动摇，我是不是一直在用美丽而充满豪情的言词，编织了一段又一段让人热血沸腾的谎言。

终于来车了，一阵拥挤之后，我上了这辆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上了这辆车，但是没有人让座，我即为这位老人感到难受，也理解了那些坐着并闭目养神的年青人，可能他们也与我一样，一天的劳作已经是身心疲惫不堪。看着一张张扑克牌式的面孔，当然可能我也是同样的面孔，听着移动电视播放的新闻，当然扩音器中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里有一个声音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分散一下我疲惫的感觉。快要下车了，那个漂亮的女播音员开始播放一段关于反分裂法的新闻评述，可能是出于军人职业的本能，精神顿感一振，但遗憾是我又不得不下车了。

在漫步回家的路上我在想，立法可以遏制台独，但很难实现统一，而要实现统一必须要有实力，必须要有战争的准备。而今天中国为这场统一战争作好准备了吗？特别是中国人民作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吗？想到这里，一个想法突然浮了出来，我觉得我应该对我过去的时日作一个总结，将我几年前开始，但一直时断时续的研究划一个句号。至少应花一两个月的时间整理出一篇文章，作为军旅生涯结束符，来献给我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回家了，女儿自己在房间里写作业，妻子上晚班已经走了。当我换好衣服后，女儿才出来，告诉我饭在厨房，要吃自己热一下，如不吃就放入冰箱，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女儿对我的态度一直就是这样不冷不热、不即不离，十几年聚少离多的日子，特别是没有尽到父亲职责的我是无话可说的，只能期盼着明天，慢慢的她会明白。简单的吃了点饭，打开微机，开始整理散落在硬盘中的那些没有写完的文章。这时手机短信来了，打开一看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同学，那个小我五岁与我同寝室的小兄弟。

短信是这样的“满腔热血投身部队，穿着军装吃苦受累，摸爬滚打终日疲惫，急难险重必须到位，一日三餐唱歌列队，屁大点事反复开会，逢年过节天天战备，一时一刻不敢离位，迎接检查让人崩溃，上级来人回回喝醉，工资不高还要交税，正常提拔也得破费，抛家舍业愧对长辈，老婆孩子跟着遭罪，囊中羞涩见人惭愧，吃亏后悔已经白费，青春年华如此狼狈，流血流汗还得流泪，事到如今无路可退，这他妈的就是部队，祝老兄事事如意！”

这是他一惯的风格，在分别的这十年间里，他每个月都会有一封“短信”来告诉我他的存在和位置，以前是电话后来就是手机短信了，我同样的方式给与应答，当然到今天我们誰也说不清是誰先开始的，毕业后的第二年，他就转业到地方一家民营公司工作了，记得我们那次的通话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询问对方在做什么，但这种通话的形式一直到保持今天。

也许这是一种纪念，一种对那段三年朝夕相处时光的纪念。虽然我们没有相互询问，但我也从其它同学那里得知，他目前是一家规模相当大的公司执行总裁，拥有相当可观的年薪。他是我们这期最优秀的学生，这是同学和老师们的共识，他多才多艺、足智多谋、博学机敏，是我们大家共认的我军未来的将军，但我们都认为他过于偏激，他当时的一个奇怪的论调，就是我军当前的体制是一种劣胜优汰的体制，而且这种状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可能被改变，在这个体制内越优秀的人将越早被淘汰；在这个体制里，只有那些大奸若忠、大贪若廉的人才能成长；在这个体制内如果你越早被淘汰，则说明越是你的福气。当初听来只是不以为然的一笑而以，但今天想来，这一番论调也是闪耀着一定的智慧灵光。

今天回看这段短信，我深深的沉思着，是社会的发展决定了军人的职业将是个被淘汰的职业吗？

中国今天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职业军人的程度吗？我感觉到我无法解答这样的问题。也许一个军人转业找工作的过程，就是一个转业军人从心理上让自己走完一次从军人到平民的心路过程。也许正是在这段痛苦的时间内，一个转业军人要经历一个从自豪到自卑，从自卑到自责，从自责到怨恨，从怨恨到认命，从认命到自解，从自解到自强，由此走完一次人生必须的修练过程。并也由此明白，只有经历了才能体验，只有体验了才懂得珍惜。珍惜我们自己过去的生命历程，珍惜我们即将开始的生活体验，无论社会是否真的抛弃了我们，我们都必须自强而自信的去迎接命运为我们安排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