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kgenius4.9.5破解:汪精卫诗词小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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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卫长于诗文,著有《汪精卫文存》、《汪精卫集》及《双照楼诗词稿》等。他早年在《民报》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观点鲜明,文锋犀利,在当时享有盛誉。其《革命决不致召瓜分》和《论革命决不致召瓜分之祸》二文,曾得到孙中山的高度评价。随着思想及政治上的倒退,汪精卫的言论转向反动,终于沦为汉奸卖国贼。他在病危时曾表示不要留存文章,可留的只有诗词稿。
他的早期诗词作品慷慨豪迈,颇具革命性。如写于1910年的《被逮口占》四首,曾经传诵一时。其中最脍炙人口的为第三首: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悲歌慷慨,视死如归,的是佳作。又如《秋夜》一诗,写狱中所感,哀切动人:
落叶宝庭夜籁微,故人梦里两依依。
风萧易水今犹昨,魂度枫林是也非。
入地相逢虽不愧,劈山无路欲何归?
记从共洒新亭泪,忍使啼痕又满衣。
此诗写成后由狱卒辗转传至其妻手中,其妻持归南方,同盟会骨干胡汉民、赵声等人读后,感奋不已。其中三四句尤佳,陈衍誉之为“工切绝伦”。
汪精卫狱中诗有二十多首,多激昂慷慨之作,为《双照楼诗词稿》的最佳部分。其中《中夜不寐偶成》一章,纵横飘逸,直抒胸臆,是其力作:
飘然御风游名山,吐咤岚翠陵孱颜。
又随明月堕东海,吹嘘绿水生波澜。
海山苍苍自千古,我于其间歌且舞。
醒来倚枕尚茫然,不识此身在何处。
三更秋虫声在壁,泣露欷风自嗽唧。
群鼾相和如吹竽,断魂欲啼凄复咽。
旧游如梦亦迢迢,半敕寒灯影自摇。
西风羸马燕台暗,细雨危樯瘴海遥。
陈衍《石遗室诗话续篇》极赏此诗,赞道:“自来狱中之作,不过如骆丞(宾王)、坡公(苏轼)用‘南冠’、‘牛衣’等事。若此篇一起破空而来,篇终接混茫,自在游行,直不知身在囹圄者,得未曾有。”称誉可谓备至。
辛亥革命后,汪精卫的诗词,多为写景、咏物、纪游之作,无复慷慨豪迈之气。盖因作者政治上的退坡,导致他的作品多谈风月,少谈国事,思想意义便大为减弱。但汪氏到底较有才情学养,故写景咏物之作时有新意。如《秋夜》中的“微虫不与无衣事,也作人间促织声”、“繁星点点人间泪,聚作银河万古流”等字句,前者把秋虫声与秋夜连在一起,后者把繁星比作泪滴,立意比较新颖。汪精卫的纪游诗,以写欧美风光的较有特色。如《西班牙桥上观瀑》一诗,写瀑布的气势和变化,形象生动,甚得“观瀑”二字之趣。此外,如《丽尼蒙湖上观落日》写湖上落日的光影色彩变化,《孚加巴斯山中书所见》写山中的巨壑、瀑布、峭石、老松、大湖,均观察细致,描写逼真,颇为不俗。
汪精卫诗歌之外,尚能倚声填词。他在狱中所写的《金缕曲》词乃用清初顾贞观寄吴汉槎之词句写成,颇有忧国忧民之忠,在当时曾广为流传。其他词多为写景咏物之作,如《齐天乐·印度洋舟中》、《百字令·七月登瑞士碧勒突斯山巅遇大风雪》、《疏影·菊》、《百字令·水仙》等,或写域外风光,或于咏物寄意,词笔清健,颇见才情。评价大体公允,但可作适当补充。
首先,汪精卫的诗词造诣是有其渊源的。清末民初的广东文坛,出现了不少以诗词著称的文人。其中梁鼎芬、曾习经、罗惇融、黄节被誉为“近代岭南四家”。晚清岭南诗词的繁盛,值得从社会、政治及文化多方面考量。粤语中古音犹多,入声可辨,与北人不辨入声,甚至不明上去清浊形成鲜明对比,在作诗填词上的优势得天独厚。除去地域性外,家族文化的传承也是晚清岭南诗词较为繁盛的一个重要表现。清代的广州府城分为南海、番禺两县。番禺的汪氏家族,其先世为浙江山阴人,以父祖久居广东,遂入籍番禺。咸丰、同治年间这一家族中的汪瑔(汪精卫叔父),博览群书,尤擅倚声,撰有《随山馆词》一卷,与番禺词人沈世良、叶衍兰,并称为“粤东三家”,对晚清岭南词坛影响颇大。汪瑔之子汪兆铨、侄汪兆镛(汪精卫同父异母长兄)在清末民初时也都以诗词著称。龙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词选》,汪兆镛被列为一家;钱仲联《近百年词坛点将录》中,收入近代词家108人,广东词家就有18人,汪兆铨、汪兆镛也都榜上有名,并有诗词集行世(广东中山图书馆藏汪氏后人捐献钞本《汪氏族谱》)。在这样浓厚的家族文化氛围中,加上自己的才情,汪精卫的诗词创作自不可与常人同日而语。
其次,汪精卫晚年在政治上虽无可取之处,但在诗词的艺术上却有不同寻常的表现。回顾自己的光荣历史、竭力表白自己为苍生请命以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是他诗词的一个主题。如《忆旧游·落叶》:
叹护林心事,付与东流,一往凄清。无限流连意,奈惊飙不管,催化青萍。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经。有出水根寒,拿空枝头老,同诉飘零。天心正摇落,看菊芳兰秀,不是春荣。戚戚潇潇里,要沧桑换了,秋始无声。伴的落红归去,流水有余馨。尽岁暮天寒,冰霜追逐千万程。
再如《满江红》:
蓦地西风,吹起我乱愁千叠,空凝望,故人已矣。青磷碧血,魂梦不堪关塞阔。疮痍渐觉乾坤窄,便劫灰冷尽万千年,情犹热。
烟敛处,钟山赤,雨过后,秦淮碧,似哀江南赋。泪痕重湿,邦殄更无身可赎,时危未许心能白,但一成一旅起从头,无遗力。
这两首词因有被龙榆生目为哀国之音的“要沧桑换了,秋始无声”、“邦殄更无身可赎,时危未许心能白”之句,曾被选入中央大学《基本国文》课本。
至于沦为日本帝国主义傀儡工具的苦闷流露,莫过于《虞美人》一词:
空梁曾是营巢处,零落年时侣,
天南地北几经过,
到眼残山剩水已无多。
夜深案牍明灯火,搁笔凄然我,
故人热血不空流,
挽作天河,一为洗神州。
此外,《壬午中秋夜作》也是汪精卫晚年的重要作品:
明月有大度,于物无不容。
妍丑虽万殊,纳之清光中。
江山均辉媚,尘土亦清空。
花木即明瑟,灌莽亦葱茏。
城郭千万家,关山千万重。
缟洁扬其灰,缁磷汨其踪。
化瑕以为瑜,无异亦无同。
玉宇在人间,悠哉此一逢。
孰谓秋已半,春气何冲融,
愿言生六翮,浩荡扬仁风。
还有《双照楼诗词稿》中所收汪氏的绝笔之作《朝中措》:
重九日登北极阁,读元遗山词,至故国江山如画,醉来忘却兴亡悲,不绝于心,亦作一首。
城楼百尺倚空苍,
雁背正低翔,
满地萧萧落叶,
黄花留住斜阳。
阑干拍遍,
心头块垒,
眼底风光,
为问青山绿水,
能经几度兴亡?
显然带有为自己所作所为辩护,竭力树立自己救国救民的仁者形象的用意。但是不管作者的艺术技巧多么高超,语气是多么的沉痛,都已无法改变历史的公正评判。
原本就喜读兆铭诗词,《双照楼诗词稿》收藏己久,是常读常新的读物之一。得“双照楼”启发,前年中秋致远方故人诗中用有“二千里外同双照,三五夜中共一愁”句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