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技ui界面:席绢《歪点擒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1 20:55:00

序 
  偏爱。
  好吧!既然有人发现了,那我就给他承认了吧!
  是的,我毫无理由的偏爱聪明且冷静的女主角,又因为必须强调女主角的思想,往往把男主角给甩到角落去嘤嘤哭泣,直嚷叫着要罢工。
  在写完前两本小说之后,我开始反省了起来。难不成是因为老之将至,所以愈来愈定型了吗?嗯,要反省,绝对要反省……
  OK!回头谈这一本小说吧;事实上这一本书的女主角虽然没有多大的长进,我还是手痒的给她定下聪颖的性格(要反省!要反省!原谅我偏恶笨女人。),并且主动的去追求男主角。
  怎么说呢?近来报纸上看到多起婚姻暴力新闻,有许多基金会、妇女会兴起“拯救受虐妇女”活动;当我看到时,不仅咬牙切齿于施虐者的泯灭人性、狼心狗肺,更不由得去深思:为什么那些女子连逃都不敢?长期默默忍受,并且在受虐中渐渐失去自我,忘了基本人权即是人人有免于恐惧的自由?
  如果看到了一连串婚姻暴力新闻后,还有人敢大言不惭的说台湾女权盛行,拜托出门前记得带把雨伞——免得被吐了满身口水!
  我的理念中,从未曾有大女人的思想,我只是要女人存于社会中受到更公平一些的待遇罢了。更想传达一些讯息给女孩子知晓,以现代的潮流而言,使泼拿乔并不能教女权得宣。
  并不是约会给他迟到一小时,给男朋友睑色看,指使东、指使西,将男人当成狗一般的呼来喝去,就叫女权。事实上我是很受不了女孩子有那种行为的;我说过,我喜欢聪明的女子,当然也就不能忍受一再被男人骗、赚钱供男人花,末了还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子(通称笨得不可思议的人种)。
  原谅我对某一种性格女主角的偏爱。实在是现实生活中,我看不到几个真正懂得爱自己、保护自己的女子。所以我只能一再的幻想有这样的人,最好满街都是聪明伶慧的女子。
  唉!有些无力感,又看到那种新闻。真是!
  报导的热潮会退,人们关注的事情也会移转,但关于暴力的问题并不会消失,我们不能乞求“伟大”的官老爷们迈着他们的“龟步”去立法保护求助无门的受虐者,只能努力让自已免于沦落那境地。
  首要的,让自已当一个成熟、独立、且有解决问题能力的聪明女子吧!
  原谅我的偏爱。但愿台湾的女子皆如我笔下的女主角;到时真正的女权才算得以彰显。
  那才真的叫男女平等的境界吧?
  我衷心希望。  
1 
  方笙是个表里不一的女子;而且她从不否认这一点,甚至常常警告周遭的人。偏偏哪!
  老是让人当成耳边风,一再受骗也不知悔改。
  真是天晓得!如此一个心性精明俐落、理智聪慧的女子,怎么会长成一副娇弱怜人的模样。是个美人脸当然好,但美人的长相可以是多种呈现法的,不是吗?“相由心生”不就是这么来的?精明冷静的心性该佐以一张美丽强悍有气势的脸才好,不是吗?不应该长出一张随时可以流泪的弱质美人面;谁知道老天在造她时出了什么岔子了!
  她是方氏企业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打一出生,她就被教育着种种主事者该学习的东西,这种教育方式下。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会被训练出相当自制的性格。谁知道呢!反正她活到二十岁了,就是这副德行。
  既然无力改变,也就笑纳了;反正受害者永远不会是她,她大可不必为那些倒楣鬼哀悼。
  “老大,江家公子送来帖子要请你当舞伴,”方家二小姐,十八岁的方筝探头在书房门口问着,手上扬着刺目的金色拜帖。
  “叫他滚。”细细柔柔的嗓音由电脑后方传来。很难让人相信这三个字出自温柔甜美的女子的小嘴中。
  方筝在五分钟后又出现。
  “大姊头,王家五公子打电话来邀请第五次了,这次我要用什么藉口?”
  “说我正在与他女朋友通电话,”柔美的声音始终温雅如一。
  再过半小时,方筝口气开始不耐烦了!
  “姊,柯家小毛头送来一千朵玫瑰、一千朵香水百合堆在楼下客厅,上头都别着邀请函,怎么回覆?”
  “叫他去跳淡水河,顺便连花一起。”忙于工作中的美人儿向来有无人可比的超强耐心,是所有暴躁的方家人难望其项背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方筝终于暴发了,冲到房中吼叫:
  “老大!你别再吊人胃口了!明天就是高夫人的晚宴了,你到底要让谁当你的护花使者啦!我不要再帮你接电话了,烦死人!”
  方笙终于处理完手边的事。这是父亲临时交给她的公事,用来测验她的能力;给她三天的时间,所以她有二天半的空档可以去玩乐一下。关掉电脑后,她慢调斯理、优雅万分的走到帅气的妹妹面前
  “我不要任何人陪我去高夫人的宴会;至少我成年的第一个舞会,不该由任何一个对我毫无义意的男人陪伴。但我又恰巧没有知心男友;小筝筝,看来柔弱的为姊我,只能借你用一用了,如何?让你提早见识一下大人的世界。”抬头看着身高一七0的宝贝妹妹,心中真是羡慕得紧;自己才一五六的身高实在是方家的悲剧。那有人父母皆一七0以上,却意外的生出不足一六0的孩子?那个才十四岁的弟弟方范也已经有一六七的身长了。
  方筝眼睛为之一亮!怒气早已不知消到那边去纳凉了,搂住她娇小的姊姊道:
  “真的可以?我可以充当你的男件?不必穿蠢死人的晚礼服?”她早想去观摩那个二十岁以上的单身成人才能参加的宴会了。听说那个有名的宴会总是以促成一对对姻缘为最终目标,让上流社会人士趋之若。因为高夫人会下帖邀请的女人,绝对是再三严审合格的美人儿。
  方笙拍了拍她的脸。
  “当然可以,可是别忘了,用你的方法去拒绝掉其他公子哥的邀请。还有,明天你是我的护花使者,可别只记得吃。”
  “得令!妹妹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方筝开开心心的离开书房,准备集中火力去对付那票狂蜂浪蝶了!最讨厌那些每天送糖来的公子哥了,全把大姊当成是妻子人选。好大的狗胆,也不想想他们方家继承人要是那么早就嫁了,那成山成岭的公事不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那有人十八岁就那么歹命的?门儿都没有!
  这小表!
  方笙低笑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向窗外。
  斑夫人所下的帖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光荣之处,即使今年只有七个成年少女收到帖子。
  倒不是说宴会有什么稀奇,人们在意的不过是接到帖子后,足以证明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美女罢了。
  其实这根本是挺无聊的事,不过上流社会向来热爱这一套。
  她之所以会参加,其实是为了一个挺荒唐的理由;但没有人会知道。
  她不过是想抛掉处女身分而已。
  说也好笑,在学校作业与家庭作业的空档时,她相当喜爱以言情小说打发时间。虽然对煽情的剧码嗤之以鼻,但又不可否认其耸动的内容用来度时间挺有用的。
  最令人嗤之以鼻的是,小说内容中,女主角永远冰清玉洁,而男主角却像只种猪似的,天天以上床为事业,直到女主角出现……而后,女主角的性行为不管婚前或婚后发生,一定只忠于一人,至死不渝。
  真好笑!如果那男主角婚前乐于当种猪,婚后又怎么可能只忠于纯情玉女?少来了,去骗鬼吧!
  每个人都说方氏企业的大小姐方笙是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最佳媳妇人选。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相貌美丽,进退得宜;比起那些自诩为现代新女性的男人婆,简直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快快娶回家供着准没错!
  在那些男人的流传里,票选出的十大美人中,她列属第一名;而且男人都笃定她百分之百是处女,娶来了绝不会吃亏。
  啧!道貌岸然的男人们私底下又是一副德行,真是令人失望。
  对不起得很,她对当“女主角”没任何兴趣,一如她不想再当处女的想法是相同的。
  日后她可能会爱一个男人爱得要死,但她的一切,却不会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而乖乖守着;特别是那个男人也一定不会守身如玉。
  鲍平一点的说,她死守处女身分实在无聊得紧。
  当然其中大唱反调的心思不是没有。
  她哪,方笙。
  一个彻底表里不一的女子。
  ***
  二十岁,其实也不过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至少在心理层面而言,有待成长的空间相当多;但生理上来说,到底也具备了成年人的所有条件。
  眼前全身镜里映照出的倩影正这么表示着。虽然才一五六的身高,但并不代表没得补救;这可得感谢拿破仑先生——据说这家伙发明了高跟鞋,足足八公分高的鞋跟,考验着女人高超的平衡感。
  再者,除去身高的疑虑之后,前凸后翘的身段可也是有模有样。好生打扮完,足以符合惊全场的条件。
  方筝是第一个捧场的人,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走到楼梯扶手前等着挽佳人赴宴。
  “大姊,真看不出来这么有料。但你会不会担心跳舞跳到一半衣服掉了下来?”
  合身且服贴的酒红长礼服,基本上由两根细金托住低胸的剪裁;如果细金不小心断了,那么这一身礼服怕是会一路掉落到地板上安息。方筝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身为方家的千金小姐,那有任人看免费冰淇淋的道理。
  方笙横了妹妹一眼,将手中的黑纱披肩盖上雪白的香肩,遮去大部分春光,才让方筝住嘴。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典范的方笙,其实相当豪放,只是向来不刻意张扬。有身材,自是有露的本钱。但又聪明的将尺度拿捏得精准,媚而不惑,雅的气度正好掩去服装所会招致的遐思邪念。即使这么迷人的扮相,依然有其高贵风华。
  “看来我今晚是没什么自由行动的机会了!”方筝不住的咕哝,将姊姊扶坐入跑车内。
  “你还是可以溜去吃大餐的,向来会出事的人是你不是我。”方笙好优雅的伸出莲花指提醒她。
  也不知怎么回事,向来方家二小姐的方圆十里以内,总会有一些事端发生,然后终究会扯上她;再然后,她便可以施展俐落的身手与人干架,以致于方家三姊弟同样学习武术,最出色的人永远是方筝莫属。
  对于这一点,俊美的方筝似乎是乐在其中的。
  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子这么不在乎脸孔的。每次鼻青脸肿的回家,还敢笑得像混世魔王!
  只要打架称王,可不管赢得有多狼狈。在方笙看,方家怪异的人并不只她一个,她这个怪妹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那冲动的性子也令她担心不已。
  在方家,母亲的身体一向欠安,没有心力去关照子女;而她们的父亲则是一个冲动莽直型的人——这一点倒是尽数遗传到老二、老三身上。平时好商量得紧,对自己家人简直是无话可说的千依百顺,但也极端护短,举凡与外人有所冲突,这方家的大家长一律先认定错的是别人,自己宝贝的子女那有可能犯错!这种不公正的长辈当然不是优良范例,所以方笙一直是教导者般的存在。她下的指令、教训的词令,比父母说一百句还有用。否则依父母那种绝对护短、百般溺爱子女的人,早早教出败家子兼浪荡子。
  方笙之所以是第一顺位家族事业继承人,并不只是因为她是长女,而且生长在无重男轻女的观念环境中。更重要的理由在于她冷静——这在方家的遗传因子中是多么珍贵少见的特质呵!而且她公私分明,从不意气用事,更有广结善缘的天分。
  方家的事业做得挺大,但风评并不好,得罪的人更是多不胜数,这得全拜他一家子不良脾气所赐!待人处世极端的欠圆滑,全以自己方便快乐为前提。
  因此,自从长辈们确定了方家未来继承人非长女方笙莫属之后,她便被刻意的栽培,所有超重的功课全以未来掌门人做准备;也就是说,从她七岁以后,就不再有无忧无虑、成天闲晃扮家家酒的生活可以过了。
  不过,再多的功课对她而言都构不成威胁,
  她仍是好整以暇的得以搞一些好玩的事来调剂自己乏味的生活。
  例如今天的宴会。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在今晚成功丢弃掉“少女”身分。这是她准备给自己的成年礼。但百分之百的前提是:那男人一定要称头顺眼才行,而且最好不是可以常在上流社会见到的人。否则多尴尬,对不对?
  随着车速的奔驰。景物的一一飞掠而过,高夫人举办宴会的饭店已然在望,并且略有塞车倾向。可见此时正是与会人士抵达的尖峰时段。一辆辆进口名车排列在车道上,而饭店入口处布置得有如星光大道,正待名仕佳人踏上,接受世人瞻仰。
  有够无聊的摆谱!方筝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下巴搁在方向盘上。“以后我也要参加这种宴会吗?”
  “我想高夫人恐怕不会发帖子给你。”以高贵妇人自许的高夫人,对方筝这种帅气的中性女子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尤其方家的二小姐之好战远近驰名,高夫人那能容许自己高贵的宴会有遭人破坏的一丁点可能性。因此危险人物不管美不美,都无法收到高夫人的请帖。
  “稀罕哩!要我穿成洋娃娃,然后让一群色狼看,我还不如去死!”方筝皱着鼻子叫着。
  “别抱怨了,反正这种宴会也没啥必要性,除了食物尚称可口外,其他的根本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来?”
  方笙吐气如兰的偎向妹妹肩头。
  “我来钓男人啊!”
  “少盖了,不信!”方筝伸手搂住姊姊,从善如流的当了一只色狼,在方笙嫩乎乎的脸上乱亲一气。
  痒得方笙连连告饶,最后跌入方筝怀中笑不可抑。由于姊妹俩只顾着嬉戏,没有注意到前方车子已开走,而她们已挡住后方车子好一会儿了,亏得后面的车子有风度,没有按喇叭胡催一通。
  “别闹了,快开车到门口。”方笙推开妹妹,正色的叮嘱,一双明媚大眼拂向后边;除了一辆名车的外表可以看得清之外,基本上她是看不见后方车内的人或什么的。但,为什么她有强烈的预感后方车内的人似乎正以奇特的眼光在看她呢?一定是自己多虑了!彼此应都是看不见的,现在可是晚上七点,而不是早上七点啊!
  车子驶到饭店门口。泊车小弟立即殷勤的打开方笙这边车门,迎出了佳人之后,也俐落的接住了方筝丢过来的小费,立即将车子开走。
  “方少爷,方小姐到!”站在大门口通报的小扬声往里头报告着。
  方少爷?不会吧?方筝挽住姊姊,一边不怀好意的瞪着小。虽然邀请卡上面只写了方笙的大名,可不代表方笙的护花使者一定得是男的呀!这白痴瞎啦?即使她打扮得再中性化,可没有男性化耶!何况她们姊妹长了六分像。
  方笙暗捏了妹妹一把。
  “别给我生事。我可不想还没走入会埸就被轰出来。”
  真可惜!方筝心中连叹三声。
  “披肩拉高一点,免得被看去太多。”
  不是方筝多虑,实在是以她这种身高俯瞰的角度来说,方笙的衣着实在是——亏大了!
  身材有料也不该这么现。瞧!还看得到乳沟哩!啧!
  见方笙笑得毫无忏悔之心,方筝忍不住决定要自己动手,抓住她的黑纱披肩一角——
  “别动手动脚的,难看!”方笙抽掉她的手。姊妹俩几乎没在长长的走道上拔河。
  方笙终究抵不过方筝的决心,最后由方家老二占了上风,一把抽开老大的披肩,准备重新把她包紧一点。由于太粗鲁了,害得方笙被足下的细高跟鞋拐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方倒去,方笔反应迅速的想要救美
  但一双厚实温暖的大掌更快的扶住了佳人香肩,免去了佳人出大丑的镜头。
  也许是裸肩的关系,以致于在那一双男性的大掌贴于其上时,产生了一股奇特的电流,令方笙心中战栗了下!有那种肌层相亲的激越感受。是谁?
  “喂!还不放手?”方筝可见不得她们方家的公主任人轻薄,直对着扶住她姊姊的男子叫嚣。
  方笙站稳了步子,身后的男子立即绅士的放开她,也得以让她瞧见了男子的长相。不过她首先瞧到的是男子不悦的利眼与轻鄙的浓眉紧蹙。为什么?
  “公共场所并不适合嬉闹。”男子平静的声调略冷,但又不至于冷到失礼;淡淡的点头,便越过她们率先走入会场。
  “没见过这个人。”方笙瞧着他的背影自语。
  方筝连忙包住姊姊,以黑纱遮去所有外的春光。
  “搞不好是那个有钱佬的归国子女。听说这一次前来的才俊们,几乎都是学成归国的人,就不知道镀的是真金还是假金了。”
  “他的声音有一些些腔调。”她还在想。
  “哎呀!放过洋回来的人都差不多啦!多的是连祖宗八代叫什么也忘了,国语不标准也正常得很!”
  “今晚你最好多吃东西少说话。”方笙简直拿妹妹的刻薄没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
  “是,大姊头!”
  连忙挽大姊进入会埸,免得听训难过。
  ***
  事实证明——想叫方筝不闹事。简直比叫猪去飞天还困难!
  许多时候,问题真的真的不是出自方筝,而是来自麻烦的自动到来。也许只能说这个方二小姐天生有吸引麻烦的特质,致使她永远有架可以打。
  谁又能预料到今年最出色的美丽佳人竟只有一人呢!谁又能预料到上流社会的狂蜂浪蝶会那么多,旷男的人数也令人咋舌!然后,当所有人知道她这个护花使者其实是位假凤之后,方笙这位名气响亮的千金闺秀的方圆百里之内,几乎要用“水不通”来形容了。
  这……当然是方家人的荣幸啦!惫不成闹事的理由。但后来可就不同了,其中有一个赵公子简直是色胆包天,居然自以为是白马王子,硬是穿越过邀舞的人墙。一把拉过方笙——
  如果赵公子当真长得玉树临风、有模有样也就算了,即使动作稍嫌粗鲁外加没水准,倒还值得被原谅。哎!帅哥嘛!
  可他小子偏偏长得一张连上帝也要哭泣的抱歉脸,并且一碰到佳人的玉手便迫不及待的想把他那张章鱼嘴印上伊人芳颊。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也就是在五分钟前,方筝不顾高夫人的花容失色兼昏迷不醒,拎着赵公子的衣领出去外头海扁,此刻尚不见人影。
  方笙依在大理石柱旁,身边仍是围着一些男子(真是不怕死)。随着舞曲的旋律流泻,一双双人影皆步入舞池沉醉于抒情乐曲中。她只是巧笑情兮的微摆着身,并不轻易与人陷入亲密的肢体相触之中。
  可是她享受的宁静自得并没有太久。即使围在身边的男人并无法说动她步下舞池,但并不代表她“被允许”太过自由;有一种男人是几近难以忍受的霸道,完全不懂尊重别人。
  “跳舞吗?”低沉且温润的男声在耳后响起方歇。
  下一刻,她已发现自己的小柳腰被人扶住,强制带往舞池中而去。待她看清来人时,两人已调整好契合的舞步在摆动身躯了。
  是他。
  方笙在昏黄灯光下笑看这名令她沉思良久的陌生人。刚见时,他冷淡自制且不失礼,但难掩眉宇间的嫌恶;此刻又是另一番面貌。除去刚才的霸气之外,此时可以说是灼灼的展现猎人光芒,看她的眼神是典型的追求姿态;不过她可不会以为这叫一见锺情,百分之百的可能居心在于一夜激情。这是全天下男子的期盼,可以一亲芳泽又不必负责。
  “先生贵姓?大名?”她问。
  “锺适。”他目光不曾稍离她精致的面孔。
  “知道我是谁吗?”
  “方笙,台湾贵公子们眼中的佳媳良妇人选。”他的语气含着讥嘲。
  “锺先生不是台湾人?”
  “香港。任职于华康集团。”
  她眼睛眯了一下,笑问:
  “您就是三天前由锺重阳老爷子钦派来台湾做市场评估的神秘人物?”
  他这回笑得充满赞赏。
  “想不到这种宴会中也会有关心商场新闻的人。你们这些公子千金不都是享乐第一、公事抛脑后的好命人种吗?”
  “嘿!您的尖酸程度与舍妹有得比。”
  锺适瞥了眼不知何时回到会场,并且守在食物区补充流失大量体力的方筝一眼,忍不住又笑了。
  “初时,我还以为令妹是你的小男朋友,放肆得紧,不仅公然在车内亲热,也在门廊玩耍。”
  方笙明白的低语:
  “原来阁下的不屑眼光来自小女子的不端庄。”
  他深沉的看着她,此刻认知到的她,已不仅是美丽、雅或迷人明媚了,而是更深一层的,来自她温雅面孔之下,有着一颗不简单的头脑,且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让人解读,甚至连他也不能精确下判断。
  一如她的气度不该配着裸肩性感礼服,以及她温雅的长相不该有精辟的词锋与一针见血的口才,让人不敢小看。
  “方笙,你不简单。”
  “如果你的口气中含了些许对我的佩服,那么是否代表您会将方氏企业列入合作的名单中呢?毕竟阁下口中不简单的我,正是日后方家的继承人。”
  他浓眉高高耸起,讶异这年仅二十岁的小丫头居然已有强悍的架式,谈笑用兵之厉害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锺适可不是省油的灯。
  “方氏企业有了你,能否与华康集团合作,已不必太过在意,你的能力足以雄霸商界,不靠任何人。”
  这是拒绝,还是灌迷汤?
  方笙聪明的不再细问下去。反正这件事并不是她今晚的重点。比合作与否更有看头的,是她自定的“成年礼”人选已出现。这位锺适先生可不正是老天赐下来的上好货色?
  不是台湾人,所以一夕贪欢后,不会有什么碰面的机会。再者,这男人年轻力壮,长相体格皆属上乘,提供给她一次良好的经验是值得期待的。
  他看来不太严肃,也不太花心,是那种冷静自持、不大费心于男女关系的人。也就是说他眼光极高,不轻易对女人下手,除非他看上了绝佳猎物——如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而这种人对待女人只有两种极端方式。一种是猎来当一生一世的伴侣,一种是猎来当一夜情人。第二天便忘了这女子姓啥名谁,长相是圆是扁。
  当然,能随时打猎,就会得到猎物的猎人,其本身条件也要好,不见得要有钱,但外表绝对要具有可看性,否则谁甩他呀!
  由于锺适侵略的双眸猎光莹然,当然是想与她有短暂的亲密交往,可不像一见锺情。所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将会有一个浪漫的夜晚。
  “为什么一直看我却不说话?”他附在她耳边低问,浑厚的声音直扰入她心弦深处。
  又一支舞曲乐声扬起,他们开始移动脚步。
  她没有在他灼热的眼光下怯避开眼,依然笑着。
  “我在猜,你年纪多大了。”
  “你猜我多大?”他笑出一边酒窝隐隐。
  她微摇头。
  “不知道,我没认识许多你们这等年纪的男人;再加上一个人的阅历会掩藏住年纪,因此很难猜。瞧。那个李公子三十岁了,却不像个大人,除了挂个“经理”头衔外,成天吃喝玩乐跟流行,要我猜,他连十六岁都不到。”
  他们一同看向舞池另一边那个跳舞跳得像只猴子的人,笑了一会。
  “你还太小。再过几年,你会相当厉害。”他似乎在轻叹。
  “你几岁?”
  “二十六。”
  她讶然!柳眉抬得老高。
  “这么年轻就当上华康集团的高级特助,不得了,你外表给人更老成的感觉。”
  “不老成一点怎么与人谈生意?”
  “那么,当上特助一职。是否因为你也姓锺?”她轻轻试探。
  他眸光一闪,微笑。
  “我不是老爷子的儿子,如果这是你想问的。”
  “是。这么说有今天的成就,必定千辛万苦,并且卖命到不顾身的地步才得到的。”
  搂着她的手臂蓦然一紧,害她踏错了几步,身子密实的贴着他,根本动弹不得,那还顾得了舞步。
  锺适将唇抵着她粉颊,偷了一个吻。
  “方笙,方笙,因为你,我将对台湾的千金少爷们另眼相看。”
  “我的荣幸。”她大胆的回抱他。勾低他颈项。凑上她粉嫩樱唇,贴上他错愕的嘴——  
2 
  “方笙!这是什么?”身为方笙的父亲,方家的大家长方学砚老先生,此时正以山雨欲来的面孔瞪向他的大女儿,并且丢了一张照片到女儿面前的桌面上。
  那一张照片的背景地点是前天的晚宴,所捕捉到的特写是方家美丽的小鲍主公然与陌生男子亲吻的画面。
  “拍得不错。”她拾起来看,发现底片贴在相片之后。此刻才忽然想起高夫人每年都派摄影师捕捉舞会的花絮,以便做成一本纪录,供高夫人炫耀兼展示舞会女王的权威性。显然她在做这件“好事”时,正好有一位摄影师站在一边。“爸,怎么弄到手的?”
  “你别管!先告诉我,这个浑小子是谁,居然敢碰我的宝贝女儿,我要宰了他!我要用方家的财势整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
  “爸爸……”方笙张着水汪汪且无辜的大眼,拖长了声音打断父亲的慷慨激昂。“我二十岁了。有这种成人动作不算坏事呀。您想,如果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将来结婚了,丈夫会嫌我像根木头的。”
  “我不管!陌生人不可以吻你,我看他根本是个色狼,跟二年前强吻方筝哪个家庭教师是一样的!看我不打得他四肢残废,我就不姓方!”
  “不同的,爸爸,当年那个史竹先生罪该万死,被我们整得今生不敢回台湾是应得的下场。但是这一位先生不同。”她走到书柜边,拿着药过来,倒了二位药丸子服侍父亲。
  “又吃药!不要,近来已没有心悸的情形,我不吃!”方学砚退了二大步,比小孩子更不合作,
  “爸爸!您不吃,这话题就没得好谈。”她惯有的温柔声调,便是家中成员的克星。
  所以,即使抗拒万分,方学砚仍是皱紧眉头吃下去了。而且,方笙天生的耐力超强,她的坚持永远会成功,至于其他耐力稍嫌不足的方家成员,就只有乖乖臣服的份了。
  连喝了好几杯温水,他才又问:
  “你告诉我,那时你在想什么?方筝为什么没有去保护你?”他的小女儿向来不容许有人欺负她大姊的。
  “哦,因为她知道是我强吻了人家。”她好轻柔、好平淡的说着。
  “啥?”方家老爹几乎没跌到椅子下。
  “这是我给自己的二十岁礼物。”
  方学砚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猛然记起他这个大女儿其实思想超前卫,并不如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传统保守闺秀样。可是,当了她的父亲二十年,虽然无比的明白她的性向为何,却总是会忘记;每每见了她雅的面孔,总是忘了他这个女儿是方家最佳继承人,其聪慧精明厉害无人可出其右呢!而且,她总是让人想保护她、想代她出头。
  奇怪!这种女儿是怎么生出来的?天生有骗人的本钱,无形中让人想为她舍生忘死。
  可是,可是不管谁吻了谁,吃亏的总是女儿呀!他们方家仍是亏大了!
  “方笙!我仍是反对,我以父亲的立场——”
  “大姊,电话。”
  书房的门被推开,探进一只手,精准无比的将手机丢到方笙手中,而方筝连人都没有走进来,又忙着去练她的跆拳道了。
  方笙走到窗边,
  “我是方笙。”
  “我是锺适。”那边简单的报出自己名字。随着低沉的力道,直敲入她心坎。
  她愣了一下,笑了。这男子主导欲强烈得不可思议,在心知肚明彼此必然还会再有牵扯之后,他并不打算由她主动。上一回的失去主控权可能是他毕生唯一的失算吧?所以他会打电话来,并且会知道她手机的号码根本不必奇怪,不是吗?
  “有事吗?锺先生。”她声音中含着笑意,突然发现自己低柔的嗓音与他的频率有些许近似。
  “也许你并不知道,但在前天之后,你们台湾商界盛传在下正在追求方家小鲍主,并且迫不及待的陷入爱河中。”他冷静且不含感情的声音最后仍是掺杂了戏谑与笑意。
  她也笑了。
  “这真是我的荣幸。锺先生,传达了“流言”之后,阁下的用意为何?”
  “聪明的女孩。今晚的酒会有荣幸邀你一同前往吗?毕竟我俩据说陷入爱河了。”
  “既然如此,小女子若不友情相助,似乎说不过去。”她逸出笑声,与她成熟心性不符的,是笑声中的天真纯净,满是青春少女的气息。
  锺适失神了会,仍是问:
  “答案?”
  “好呀,七点来接我可以吗?”
  “可以——”
  方笙的手机被粗鲁的抢过,方家的大家长怒吼道:
  “你谁呀?姓啥名谁呀?想拐我的女儿,我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我告诉你,如果想打我女儿的歪主意。得先踩过我的体,我方学砚是什么人物,你最好去打听清楚再来!哼!我女儿才二十,不,未满二十,如果你小子还没猜出我是什么人物,告诉你,当年人称“虎豹小霸王”就是我——”
  “爸爸!”方笙哭笑不得的抢过手机,连忙告诉电话那头可能已呆若木鸡的锺适:
  “对不起,刚才有明显讯号干扰,请自动清除。至于约定的事按原计画不变。拜拜,七点见。”不待锺适有所回应,立即关机。然后面对那个正潜逃到门边的父亲。
  “爸!”她低柔轻唤。
  方学砚跳了一下,转身时已将半个身子移出书房外,嘿嘿傻笑。“我去看看你妈妈吃药了没有,顺便睡个午觉!”话完人也一溜烟的跑掉了。
  留下摇头叹息、苦笑不已的方笙。
  ***
  今夜的打扮截然不同于上一次;可以说,较为符合她的年轻与外型。轻柔的雪纺纱材质,公主式的造型,纯然是人人口中所传述的小鲍主扮相,让酒会中每一位大老或中生代企业家除了把她当精致艺术品看待外,也列为最佳媳妇人选。诚如上流社会所传,方家大小姐果真秀外慧中,不比其他恶形恶状的方家人。
  这种形象的建立当然是方笙此行的目的啦!而他们也没有停留太久。这种乏味的商宴,本来就是为了攀关系而办,出现一下给主人面子也就算了。
  所以不久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想去哪?”锺适含笑的眼眸不曾稍离过她的天使面孔。他怀疑自己会有看厌的一天。
  她手挽着他,站在酒会外的停车埸,抬头看无星月的天空,吁了口气,眼光与他对视。
  “你还要在台湾停留多久?”
  “后天就得回香港开会,报告这半个月来评估的结果。”因此,时间变得匆促而短暂。
  实在是遗憾了,如果初抵达时便认得她,他们会有一些愉快的回忆。
  “不再来了吗?”她探问。
  “会再来,但都是为了出差,不大会有悠闲的时光,一如现在。”活了二十六年,他一向是忙的。
  扶她坐入车内。他将车子启动。
  “还没想好要去那里吗?或者——回家?我老是会忘了你甚至不满二十。”
  她纯真的大眼闪过一丝柔媚。
  “如果我想去的地方,是你下榻的饭店呢?”
  他震动了下,压根儿没料到这纯真小鲍主居然会勾引他,用着她圣女也似的外貌表演神女才会有的戏码。阁下能想像奥黛丽赫本扮演卡门吗?
  “有些游戏不是你玩得起的。”他吁口气。
  “你不敢。怕我图谋你身上的利益吗?”心中暗自吐舌,她图谋的,是英俊香港男的好体魄。
  他笑,有点自嘲。
  “我没有身家足以让人图谋,至少比起你们方氏集团,我,小小的特助,也只算得上是收入尚可的小职员罢了。如果你有野心于“华康集团”,应该去对老爷子的独生子锺迅下工夫才是。要我介绍你们认识吗?”
  “不,今夜我只要你。”她大胆的说着,俏脸蛋浮上迷人的粉红色,在在令人晕眩神迷,只想一亲芳泽,最好一口吞下她。
  锺适抿直了唇线,仍企图以理智凌驾一切。
  “我不会吃你这根嫩苗解馋。”
  “哦,柳下惠先生重现于二十世纪末,真是一大奇观!”她笑得好不天真。“你得了,锺先生。好吧,您节操良好,我改找别人好了。麻烦直接送我回家好吗?”
  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握得死紧,紧得一如他锁成一字形的浓眉,几乎是咬牙的问出口: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什么叫“改找别人”?”
  “哦,那就不是您可以问的了。”她偏着头,好抱歉的说着,有礼斯文得像知进退、守规矩的闺秀。
  “方笙!”他声音冒着烟。
  “锺先生,恶脸面对淑女是不礼貌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是风度。”这会儿她又像优秀的好学生了,背诵着“生活与伦理”,或“公民与道德”。
  他冷瞥了她一眼,将车子改驶向他住的饭店,满是义无反顾的决然姿态。没有瞧见方笙天使面孔上,漾着得逞以及不安的双重矛盾。
  毕竟,这是她的冒险呀!说与做根本是两回事。
  俏丽的小脸,红晕不曾褪去。直到车子停在饭店门口,泊车小弟前来开车门,她几乎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踏出去。
  但今夜的节目是她起的头,早已没有退却的机会,至少那个被她撩拨起情绪的男人就不会允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只知道她后来由他搂着进入电梯。直上饭店十五楼,然后看到一整片台北市夜景。她低呼了声,笑了。“好景致。”
  他伸手轻抚她泛热潮的面孔。
  “还是决定留下来吗?小女孩。”
  “每一个女人都曾经是女孩。如果你准备为此而不安,那我们还是可以取消今夜的节目。”
  “然后让你去找别人?”他口气轻柔得吓人。两人面对着面,他摇头。“不。如果非要有这么一次,就由我来吧,至少我是第一顺位让你有好感的人。而且你不爱我,你的第一次。将不是挟爱向人奉献,只是想得到一个较好的经验而已。”
  因为不是缘自于“爱”,所以他们两人皆无负担。
  “很高兴我们的想法相同。”她开始展现紧张,干笑了下,她问:“怎么做呢?先洗澡,还是先上床?谁做避孕措施?我不能肯定自己安全期的算法对不对。所以……”
  “我会教你,而且避孕应由男人来做,只有自私的男人才会一味的向女人索取种种便利而不付出。至于要不要洗澡,则看你自己,不过,要我的话,此时只想一口吃下你。”他笑,只是眼神渐渐燃起烈火,牢牢的将热力焚向她周身。
  她突然觉得口渴,否则她的声音不会干得发哑!
  “呃……小说……我是说言情小说中总是将上床描写得非常唯美!”
  锺适警戒的停住触碰她脸的动作。
  “你只是想印证?只是因为小说中那些形容?”
  “不,那些只作参考;而今夜,是我一直便决定好的。女人的第一次,一定要是我喜欢并且信任的人,而他必会给我最好的一次体验。”
  他点头,不再问其他。这女孩眼中有着信任与期待,那他可不能让她失望了。将她带往床边,看着她摒息以对。这聪明的女子,毕竟也只有二十岁而已呵!
  “来,第一步骤,我通常都学小说中所写的,企图吻得女主角七晕八素,然后大吃豆腐,上下其手——”戏谑的轻喃终止于深吻之中。
  由初时的轻触、轻吻,到逐渐投入其中,转为激烈探索……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似乎早已注定他们该有这么一段情愫产生。
  他教得认真,怕伤了她;她学得快速,沉醉其中。
  时间在旖旎时光中流逝,翻转出红尘中一波强过一波的心荡神驰,再一一迸裂为万道光芒,在眼睫间飞掠、在汗水淋漓中逐渐沉寂。交融成难辨的——情意缠绵。
  没有星子的夜里,暖风徐徐吹来。
  ***
  “如果事情已办完,你提早一天回家吧。那小子又给我逃了,只有你治得了他!”
  这是锺老爷子亲自打来的电话、下的指令,也就意味着无论他停留在台湾的剩余时间不管有无其重要性,都必须放下一切,立即赶回香港。
  而他,锺适,锺老爷子的万能特助,只能以老爷子的需要为毕生要务。
  苦笑了下,服务生已将他的大件行李放到等候在饭店门口的车中,他环视住了半个月的房间。不可能会有留恋的,但因为昨夜,他无法不再三回顾。
  她的笑,她的泪,她的美丽与迎合……
  然后,在午夜十二点送她回家时,她轻声感谢他。无疑的,他们给了彼此最美好的回忆。
  那就够了,不是吗?
  枕头下一只晶亮的东西吸引住他。他走近床边,拨开枕头,看到了一只耳环,他还记得这只百合花造型的耳坠令她小巧而优美的耳朵看起来性感又兼具清纯。
  要还她吗?
  他看了良久,最后小心翼翼的放入西装内装,靠近胸口的部位,决定保有这一份甜美回忆。
  美丽的方笙,他们可还有幸再见面?
  ***
  虽然说言情小说的内容向来无可信度可言。而陈腔烂调的剧情更是难脱男尊女卑的阴影,诸多不合理的编排方式更足以笑掉人家大钢牙,但……有点危险的是,她当真会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备感怀念。多糟糕呀!难道她也有要命的“处女情结”吗?
  一定是被小说教坏了。
  像她昨天抽空看的一本才可笑,那个笨作者不知道生在那个旧石器时代,居然设计女主角痴等男主角二十年,还大呼“相思已是不曾闲”,什么思想呀!
  完蛋了!再被一些不肖作者洗脑下去,女权运动只能大开倒车了。
  虽然女权列车从不曾往前开过。
  骂在心中是很过瘾,但觉得锺适是好男人的念头一直消不下去。她还是想他、念他。
  “女儿,在忙吗?”方学砚抱着一份文件走入书房中。见着美丽的女儿托腮沉思,想必是在想他明天要开会的案子。这孩子真是认真得令人心疼,方家的事业交到她手上一定能更加光宗耀祖。
  “爸爸,下班了?”她起身。与父亲一同坐在长沙发上。暂时挥开三、四个月来无病呻吟的相思虫。
  “瞧瞧我今天带回来了什么!这是“华康集团”内重量级人物的调查,其中也有那个几个月前在追你的家伙。要不要看?”
  事实上不看也不行。看方父那股得意劲,十分献宝样,不捧场,行吗?
  当然方笙也是好奇的。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就是锺适的资料。她仔细看着:
  锺适,男,二十六岁。
  “华康集团”董事长特助。地位超群,但没有明确职等。
  案:杨克安(殁)
  母:锺丽诗(殁)
  锺丽诗为锺家远堂亲,在丈夫亡故后,投靠锺重阳,但一年后病殁。当时锺适十岁,由于资质上佳,被锺重阳看中,收为养子,施以特殊教有,栽培其为一流经营人才。十八岁即以半工半读方式投效于“华康”,立下无数功绩,深受锺老倚重,亦深受忌惮。于公是“华康”的战将,于私则是锺老独生爱子的兄长。锺重阳的独子锺迅,亦是锺适唯一亲近的锺家人;外传锺适野心勃勃,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因此自小对软弱的继承人下功夫,博取其信任,此一点亦令锺重阳备感隐忧。董事局已不只一次劝锺重阳除掉锺适,却未果。
  目前看来,前途堪虑,是“华康”公司内急欲排挤又慑于其战绩的头痛人物。
  野心勃勃?方笙笑着摇头。笨锺适!现在不流行忠心报效昏君了,他老兄演的是那一出肥皂剧呀?落得这等臭名,却还始终如一的卖命!
  这一份报告的翔实性不容置疑,因为必然出自父亲的至交连俊文手中。而连俊文先生呢,正是一等一的侦探人员,二、三十年来专门替各大公司行号捕捉商业间谍,从未有失败的纪录。在他老兄的电脑档案中,更是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各种不为人知的秘辛。基于商业道德,连俊文从不让第二个人看他所记录的资料,至于这种商界人士调查的东西,对连俊文而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早早就在他的档案中了。
  方学砚之所以含在三、四个月后的今天才拿到他想要的文件,想必是与连俊文磨了很久,耍赖兼谄媚才得到手的吧!
  真不晓得这两位五十好几的人,怎么可能在三十年前因为追求同一个美人未果而在互殴后成为好友,并且将友谊维持到现在。
  “连叔叔怎么可能会给您这个?”方笙看完了锺适的资料后,便上文件,准备有空再好生研究一番。
  方学砚可得意了:
  “本来他那小子是死也不肯给我的!因为我们与“华康”并没有合作关系。未来也没有这种计画。你连叔叔老挂在嘴边的职业道德就成了他的铁律,决不公布无关于事主的多余资料,不管我怎么用方法打动他也行不通。后来我只好告诉他,“华康”里面的年轻一辈中,也许其中一个会成为我的大女婿。哈!你连叔可注意了,不仅提供原有的资料,并且还花了一星期去做深入调查。嘿!锺适没前途啦!早晚在鞠躬尽瘁后被人踢开,那是说如果他心地正直的话。可是假如他野心勃勃,早晚也会被锺重阳那只老狐狸给排挤掉。女儿,我看锺迅不错,年少有为。气质卓然高雅,瞧!有照片哦!”连忙想拿过文件翻出照片献宝。那个锺迅简直承袭了其钢琴师母亲的种种好条件;外表俊美,气质儒雅,又有满满的艺术细胞。才二十二岁已是艺术学院的硕士,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方笙已将文件放在远远的一边,失笑道:
  “爸爸,您多心了,我们与锺家不会再有什么往来,当初与锺适参加二次宴会并不能代表什么,何况他已回香港了。如果您有心与企业体联姻,像锺家这种复杂的家庭,咱们还是少惹为妙,别淌那池浑水了。”
  这种理智的建议,终于让一头热的方父回复一点清醒。对哦!那种家族太过庞杂的企业体,把心肝宝贝嫁进去一定会吃不少苦,光是大大小小的权力斗争,怕不将他娇弱的女儿给斗死了——听说锺迅的母亲就是因为不谙斗争,被刻意冷落而抑郁终了。他可不许自己的女儿也会有那种下场。即使“华康”是香港首屈一指的跨国性超大集团,他也不许。
  “幸亏你提醒,好险!女儿,你千万记住,不要理会那些家庭复杂的人的追求,改天我叫你连叔列出一份清单,最好是——”
  他的话被接了过去,门口的方筝风凉的说着:
  “最好是上无高堂,左无恶亲,右无贪戚,下无子女,然后祖先放下大把遗产以供继承,最好与咱们方家门户相当。”
  “对!对!”方学砚大有逢知己之喜。
  当真哪!方筝大翻白眼。
  “别扯了,老爸,王叔叔要与你谈一谈,顺便量你的血压。”
  “他替你妈看病就好了,干嘛也要看我?”那种小孩子拒看医生的表情又来了。
  方笙使了一个眼色,方筝收到。
  如果要分别方家二千金有什么不同,此刻便可看出。方笙对畏医的父亲向来是好言相劝,说好说歹的将父亲安抚去看病吃药。但方筝可不同,她会直接走到父亲面前,直接押人上路,而她也这么做了。
  被押送去看医生的方父哇哇大叫:
  “不肖女,那么用力做什么!我是你老子耶!”
  “不肖老爸!是半个病人就得甘愿!老要拖累我们这些弱质女流去扶你这副河马身体!”
  “喂喂!轻一点,轻一点啦……”哇哇直叫的声音消失在上的门外。
  方笙收回目光,看向一边的文件,托起香腮,盈盈大眼陷入深思的迷蒙中。
  按杂的锺家,不是寻常人可以去沾得了的,能避多远,就该避多远。可是那人里头,有她想念的人呀!
  侦探界奇才连俊文也不能下肯定判断的人,其心思之深沉自是寻常人难以看穿。那个以奇怪身分存在于锺家的锺适呵,真的居心叵测吗?
  方笙知道自己尚稚嫩,对人性的了解尚未到达精准的境界,甚至可以说还在学习阶段。
  可是,她了解锺适。
  这个人人眼中看来莫测高深的男人,却是轻易的让她看了个透澈。
  那里来这般的笃定呢?
  从他小心翼翼的引导她步向女人,完全以她的舒适为前提,在她每一次眉梢微见紧蹙时,温柔的停住探问,直到她承诺一切安好才肯更进一步;他的轻吻与碰触轻若蝶栖,除了吻肿了她唇之外,他并未在其他地方留下吻痕或稍重的指痕。
  他是真正在引导她,并且放弃了他自身的快乐。他的汗如雨下,大多时候来自克制冲动所引发。
  在那种情欲交缠的一刻,他依然能为了体贴他人而自制,这种男人会坏到那里去?顶多因为太过善良而愚忠而已。愚忠以报养育恩呵,好不古老的剧码!
  想念他,并不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不因为感觉美好;而是在过程中他的万般体贴,近似圣人。因为她是处女,所以他没有放纵他自己,简直可以说他没得到快乐。也许他对身经百战的女人又是另一番面貌,但在于她,可能会是他毕生最不畅快的一次了。
  这种男人极好,是值得追求来当丈夫的。
  只是……
  她眼睛又瞟向文件,索性一把抓了过来,决定趁现在研究个透彻,顺便评估一些事——
  也许种种计量并不会在近日内施行,但立志要趁早——国父说的。一旦时机成执了,而她也有足够的筹码,那么,还怕事情不水到渠成吗?
  她得好好想一想。  
3 
  “华康集团”是香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体,由炒地皮起家,三代经营下来,横跨食品、服饰、百货各界,成为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虽然掌令符的主事者其正统亲系的继承权不容置疑,但在“华康”之内,庞杂的亲系间种种权力斗争永不会有终止的一天。谁是挂名的主事者并不重要,有时候最精明厉害的人其手中握有的权力比主事者更多。然后再一次改朝换代,权力重新分配,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三十年前,三房所生的锺重阳便是在一个契机中脱颖而出,成为继承者。“华康”第一代创始人锺埠,拥有五个妻妾,十个儿子,八个女儿。当然,女儿嫁出去就没了权力管娘家的事。而十个儿子则全数进入“华康”之中。同父异母的情况下,竞争如何能不惨烈?
  锺重阳的年轻岁月全在争权夺势中度过,年届四十时,才娶进一名美丽温柔的女子充场面。他对女色并不着迷,可能父亲的烂情造成众多兄弟争产的事件令他厌恶,所以他并不打算让自己的下一代有争财的事件;而他也不想生太多个,所以他选择在完美品质控制下生一、两个孩子。一个经营鬼才如他,再一个美丽而才气横溢的女人调配下,他锺重阳的儿子再不济也该是天之骄子,人间龙凤。
  失算了!确实是失算了!他强势的基因竟没有在独生子体内发生效用。反而让他百分之百的像他那个没用的妻子,不管他二十六年来如何训练,悲惨的结果都一再回应他——锺重阳的独生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幸好他为人一向谨慎与具有远见,在二十年前收养了锺适。这个出身于远堂亲的孤儿,反而具有凌驾“华康”体系内所有人的才华,自他十八岁起就不容小觑。
  锺适是个可用之材,如果他是自己的儿子,那他锺重阳足以放一百个心,欣见自己终身所奋斗的事业不会让旁观夺了去,早早放下事业,安享天年。但他仅有的儿子是个阿斗,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能力卓绝的年轻男子,都必须让锺重阳再三提防。
  即使锺适本性不恶,甚至可以说表现得太好,性子也忠于有恩于他的人,但,养虎必终成大患。锺重阳太明白一个能力超强的人永不会甘困浅滩,为人作嫁。一朝异心突起,赔上的是整个他三十年来努力的心血。不能给予权,只能用其才;不让他在“华康”有坐大的机会,更不允许他去自立门户或为其他人所重用。
  锺适太强,这是他的命——永远是他锺重阳的傀儡。
  所以,一个孤儿,无权无势无背景。最好还是生来平凡便可,否则只有供人利用的命。
  掌握住其正直的性格,施予举手之劳的恩情,接下来要搓圆搓扁还不简单?锺适是最明白的例子,只要小心防着他产生私心便可。
  在锺重阳看来,他还有把握控制锺适十年,那时便得毫不留情的踢开他,否则自己的儿子地位将会不保。
  冷冷的微笑泛在自满而阴骘的唇角。他是锺重阳,香港商界的霸王,傲视群伦三十年,没人敢经易与他交锋。
  “总裁,锺特助上来了。”秘书的声音由内线电话中响起。
  锺重阳收拾自己的心思。喝了一口参茶,才道:
  “请他进来。”
  不一会,锺适沉稳的步入总裁办公室,手上几份企划案正等着与大老板做最后讨论下定案。
  “伯父。”
  “来,坐下来,先把公事搁着,咱们聊聊。”锺重阳笑得温和。
  锺适面孔一贯温文平静,心中暗自警戒。虽然他一向义无反顾的为“华康”卖命,但并不代表他从不晓得自己的存在令所有人防范不已,即使是重用他的锺老爷子亦不例外。锺重阳天性多疑,对人性只信八成,随时提防着剩余两成的变数。也之所以他能拥有今天的地位。
  今天会有公事以外的“聊聊”,不可轻忽。
  “锺适,你也三十岁了吧?近几年来怎么都没看到你去追求女孩子呢?老是为公事忙,连我看了都不忍心,相信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会挂心吧!”锺重阳直接切入主题。
  锺适微笑以对。
  “这几年来伯父的事业正式往日本版图迈进,为了打稳根基,轻忽不得。何况我还年轻,并不急。想当年伯父也是年届四十才娶妻,不应该认为小侄年纪已到才是。”
  “哎,有好对象就该放手追才是。你也不会不知道锺迅那小子向来以你为指标,如果你不娶妻,我看那小子也乐得单身来忤逆我。”郁郁一叹,想到自己有那种不成材的儿子,不免又要怨到亡妻身上。这真是他锺重阳一生唯一的败笔。
  锺适心头不禁沉了下来,冷静问着:
  “伯父要替我介绍对象?”
  “。”他点头,笑道:“你记得上回杨老的寿宴中见到的金小姐吧?她是美国“金福”
  集团总裁的千金。近来我们有一件合作案要谈,金董就建议顺便安排你们相亲。金小姐对你可是一见锺情,对你而言,这是绝佳的好机会。你明白我不希望这桩合作计画告吹吧?”
  “我明白。”
  “当然,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你一向孝顺。”锺重阳点上菸斗,笑得相当满意。
  这件事情解决后,接下来当然是讨论公事的时间。
  锺适向来值钱,他非常满意自己二十年前的决定没有错。他锺重阳永远没有犯错的时候,尤其在投资方面。
  ***
  大学毕业已一年多,原本按计画应该再修完一个硕士学位才算学习完成,但为了让父母安心前往欧洲养老兼养病,方笙在大三时便已正式入主方氏企业,以特助身分处理种种事务,大四便已非正式的担任总经理职位,应付各大董事股东的野心或质询,并且将父母送往瑞士休养。
  母亲身体一向不好,尤以呼吸器官为甚。最好移居到空气清新的地方才不会让她的气喘病发作。而方父在经历一次轻微中风之后,以他那种动不动就毛起来的性子,只有将他隔离在商界烦事之外,否则随时再来一次中风或心脏病发什么的,可就麻烦了。
  方家的决策者早已是方笙,所以当方氏夫妇一致抗拒这个决定时,根本是抗议无效,两三下便被打包前往瑞士欣赏湖光山色,怡情养性。为了怕方氏夫妇一时不适应,方笙也让三朝元老的奶妈康婆婆一同去住一、两年,并且每年寒暑假叫方筝、方范去瑞士彩衣娱亲。而她自己因公事走不开,每星期一定打一次电话前去问安兼报告业务状况——当然是报喜不报忧。
  在商界中,方笙并不被认为是女强人,但她总是可以如愿的得到她所争取的订单、合作的对象,她的定位是很模糊的。
  太年轻、太纤细雅致,再加上浑身上下充满怜人的羸弱气质,穿着上更是以古典飘逸为主。
  有那一个出门与人谈生意的女人是这种长相打扮的?往往与她谈生意的人心中充满这种问号时,手也不知不觉签下了合同,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但一年多来,方氏企业的营业额直线上升是不争的事实,也成功的使大部分不服气的董事们无话可说,只能在心中暗自气忿不平。
  “为什么我要代理你的职位?”方筝很不平,非常不平的问着。好不容易今年的春假由青年节放到四月五号清明节,整整八、九天没让她去玩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要她暂代大老板职位,有没有天理呀?
  方笙拉上行李箱的拉练,转而整理起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无视于妹妹的张牙舞爪。
  “我说过了,因为我要去香港参加商业座谈,顺便去深圳评估设厂的可行性。”
  “你去就去,干嘛一定要我代理?公事等你回来再处理呀!”嗟!何况那捞什子的座谈会不去也罢!要不是太清楚大姊已三、四年没有放下公事去玩,这次她才不会放行。谁不知道大姊根本是仗着好听的名义想去香港玩而已。
  方笙摇头道:
  “张董事近来行迹诡祟,我要你看住他,别让他破坏我们的信誉。你知道日本那边订的零件半成品月中一定得交货,而张董还一直对我们没有买他自己公司的原料耿耿于怀。还有,他玩股票赔了不少,注意他与公司的财务来往情形,不许他有借支行为。”
  方筝抬头看天花板,嫌恶道:
  “我真服了那家伙!不知道该说他命中带煞还是天生倒楣。股市飙到八千五百点时才进场,结果不出二天,股市大跌直破八千大关,转眼间输了二千万左右,我要是他一定早早羞愧得去跳河了!开红盘没他的分,股市重挫时,他真的那几家公司永远首当直冲。由张董身上,我找到一条生财秘诀——挑他不看好的公司去买股票稳赚。当他进场时,咱们最好抽腿溜开。”一个月前她拿系学会的基金进场小玩了下,果真赚了十来万,用来办了一场豪华舞会。这么说来,张董造福了不少人。
  “总之,麻烦你了。”方笙走过来,拍了拍小妹的肩膀。
  方筝耸了耸肩。
  “算了,反正你比较大,”何况自从上大学之后,她没课时都得去公司打工,被剥夺掉假日也只是小意思而已。“对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吗?”
  “不是。“才俊商会”的人也去,就邀我一同去。九七大限快到了,饭店不好订,他们在那边有大房子可以住——”
  不待方笙说完,方筝立即大叫:
  “开什么玩笑!与十几个大色狼住在一个宅子里?我不答应!里头那票人尤以何必生那色鬼最差劲!你不许与他们住!这样好了,我高中学姊斐红叶她家在香港有别墅,我与她连络一下——”
  “方筝。”她拉住要往外跑的妹妹。“我有地方可以去,不住别人的大宅子。”
  “去那?如果另一个地方也住着男人,你不如不要去。”
  “我会给自己找到地方的,相信我。”方笙翦水大眼睛狡慧黠的一闪一闪。更有着无比的期待。
  “大姊头,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自保能力,但是如果老爸知道我没保护你,他会一枪打死我的!”
  基本上,方笙决定要做的事,连玉皇大帝也阻止不了,抬出区区而渺小的方家挂名户长来吓阻,恐难收万分之一的成效。
  “我在那边有朋友,你放心。”
  别看方笙似乎温柔好商量,即使没有斩钉截铁的反驳或强调,方筝也知道不仅阻止无望,连想打听一下方笙的朋友是谁都不会有结果。
  “好啦!不管你了!十天后不要回来哭诉失身就好了。啧!没事与那一票色狼同行,不知道在想什么!”
  话完,方筝讪讪的走出去。
  方笙望着上的房门良久,才看向床头柜上一本摊开的名流杂志。
  翻开的那一页,标题正是:
  “华康”锺公子与美国银行大王千金相见欢,迸裂出爱的火花,佳期可待。相信又是一场财与势的华丽结合。
  标题右方的照片足足放大成整页的版面,约莫八开大。被唤为金童玉女的男女在舞池中被记者捕捉到画面,另一页更放了三张在不同埸台出游的照片。游艇上、餐厅里,以及锺家巨宅的门口,在在暗示好事将近的讯息。
  春葱玉指轻轻划上相片中男子俊逸的面孔。四年了!这男子更形沉稳内敛已无须似当年那般刻意扮老成,以博取对手的敬畏忌惮。
  也该是时候了,不是吗?
  如果他已忘了她,她可得快快助他拾起记忆;因为她不准备与他就此错过。
  这个男人,只能属于她。
  温柔的眼眸水漾晶灿,凝视相片中她喜爱的男子——锺适。
  ***
  从台湾飞抵香港启德机场,花不了许多时间,当然不足以称累。所以当天晚上主办单位即率先办了个酒宴为十来个“青年才俊”接风洗麈。
  可不见得这票二世祖有什么了不得的丰功伟业,而是其背后代表的财力令人倍加殷勤。
  何况这些年轻人总有一天会继承其家业,有了来往,生意才好做。
  十四名参与者中,只有方笙是唯一的女性,而且美丽温柔的外貌不意外的招来众多觊觎,其中又以召集人何必生更是势在必得。
  开玩笑!泵且不论方笙所代表的方氏企业,以及她是诸家大老眼中的佳媳能妇,有幸交往来旺夫益子又中看,大大有利之外,纯粹以男人的眼光来看,这种女人交来当妻子不仅风光体面,想必温柔似水、千娇百媚得让人骨头都化酥了。娶来当妻子根本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何况上流社会中容貌姣好的女子实在是少见,多的是妆扮出来的姿色;像方笙这种丽质天生,又得以继承大笔财富的女子并不多见。即使有,也不可能美得像方笙这般温雅似水,而不咄咄逼人。
  因此早在力邀方笙同行时,何必生已打定主意要得到这个女子。所以才百般安排。依他看,方笙是传统出嫁从夫的保守女子,如果十天的日夜相处下来,也不能打动她芳心的话,那么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是一定的。反正他想娶她嘛!在婚前做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了。
  只要方笙的妹妹——那个人人退避三舍的暴力分子方筝不在方圆百里之内,一切都好办得多。他必须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否则回台湾后绝对等不到第二次良机。
  将佳人载到酒会,极尽能事的殷勤;下车后,他挺起胸膛笑道:
  “方小姐,如果你对广东话不太能理解的话,请容许在下跟随在一旁当个忠心的向导,放心,一切有我。”
  方笙笑道:
  “您真是太体贴了。”
  这家伙显然不知道三年前方氏企业争取到一笔来自香港的大生意全靠方笙流利的广东话来搞定。不过方笙之所以讨人喜爱欢迎,就是来自她性格中从不使人下不了台的优点。即使他人再怎么可笑无知,她仍是微笑以对,绝不令人难堪——虽然心中可能早已偷笑到中内伤。
  与谁一同参加酒会并不重要。她衷心期盼今晚的来客中,有锺适的大名。
  四年了!平静的表相下,她的心期待又忐忑,期望四年的牵挂不独她一人,也许他也是对她印象深刻的。因为彼此没有太多时间相处,一个在台湾,一个在香港,完全失了地利;又因各自有繁重的公事,隔开了距离,想经营一份感情必须出奇制胜,而且千辛万苦难免。
  但这都是无妨的,她有的是令锺适印象深刻的方法,只要她有足够的时间。
  如果今夜遇不到他,恐怕她得小心了。一如小妹方筝所言,何家别墅狼嗥阵阵,住上一晚已是大有危险,更别说要住上九个夜晚了。
  没有退路,她宁愿相信自己运气非凡。
  虽然打一进入会埸。她没有见到锺适,但她依然乐观。心不在焉的左顾右盼,致使她与另一名冒失者撞成一堆!雪白的晚宴服更被染了一大片酒红色印渍。
  “对不起!”两人同时以广东话道歉。
  幸好这边是比较僻静的角落,不然她的样子可就“好看”了。
  撞到她的男子将她扶到小阳台,他们才算看清了彼此。方笙看到的是瘦高挺拔的年轻男子,正扬着真诚而歉意的笑面对她,抽出他丝质手巾递到她面前——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前方,是我的错!”
  她颔首,无来由的对他的相貌感到一丝丝面熟,努力在脑海中转了几圈,蓦然浮出了答案——他是锺迅!是锺适翻转于诡谲锺家中,唯一交好的男子,也是唯一真心对锺适好的人!
  接过手巾,以及一小包面纸。她心不在焉的擦着酒渍,忍不住泛开一朵真诚的笑——因为他对锺适好。
  “你赶着离开会埸吗?”她瞄了下侧门出口,想来他刚才的目标正是那儿。
  锺迅浓厚的书卷气质令他的举手投足无比优雅而韵味独具;而他有一双无伪而明亮的眼,一如纯真赤子,绝对不是经商的料。他不掩对她外表的欣赏,明亮的眼些微闪着好奇。
  “对!我要去阻止一件事,反正主办人知道我有来过就行了,对我父亲有个交待。我是锺迅,你是台湾的小姐吧?广东话说得很好听。”
  “是,我叫方笙。久仰大名,锺迅。”她伸出青葱玉手,让受宠若惊的他握住。
  “客套话吗?我并不有名。”至少在商业上他向来是个笑柄,所以他也问得直率。因为他认为眼前这个看来纯真美丽的小姐不该是场面话挂满嘴的虚伪人士之一。他对商业一窍不通,不代表他没有敏锐的天性;尤其他们这种学艺术的人,敏锐的洞析力是十足必要的特质。
  “我不是指商场上的有名。这么说吧!因为我认得锺适,所以知道他最心爱的小弟正巧就叫锺迅。对吧?”她笑得好柔美,直看着他的张口结舌。
  “我没听大哥提过……他似乎没有女友……我是说像你这种可以真正称得上女友的女子,他应该会对我提,因为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认识来上床的,呃,我是说……”
  讲到最后,锺迅的脸一路泛红,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又多舌了起来。明明大哥有交代的,像他这种天生坦诚的人,面对商场人士时,只有少说才会少错。
  瞧瞧他在说些什么浑话!
  方笙笑出声道:
  “OK!我明白你的意思,千万不要再解释了,你只会愈描愈黑,我可是会哭给你看哦!”
  她的回应与谅解令锺迅张口结舌了起来,他以为依他不得体的方式,想必令这个看来楚楚动人、气质娇弱的小姐气哭出来,因为她分明长着一张弱不禁风的脸,但说出口的话却又充满慧黠理智,叫他怎能不讶异?
  “你——”
  “事实上我是来找锺适的。他今晚会来吗?”依她猜,怕是不来了。
  丙然,锺迅摇头以对。
  “他不来,他被派去与金小姐参加慈善晚会。”他瞥了她一眼,终于直率的问:“你找我大哥的目的是什么?我大哥会乐于见你吗?”
  方笙眨了眨眼。
  “也许是太多千金小姐对锺适别有居心,欣赏他的外表与卓绝能力,因而前仆后继的想接近他,造成他不少困扰。因此你把我当成是那些女子之一,我不反对。但我可以告诉你,对锺适而言,我绝对是不同的。”
  他无语,谨慎的在心中计量。
  “容我猜猜,此刻你急欲前往的地方,是那个有锺适参加的慈善晚会吗?”
  她温婉的轻问却合着不容置疑的威力,令锺迅不由自主的点头。
  “是的,我正要找大哥,与他谈一谈;听说今夜他们会公开婚讯。我爸爸示意大哥向金小姐求婚。我不许大哥连自己的婚姻也卖掉,他应该为了爱结婚。”
  她闻言勾住他的手。
  “那咱们一同去吧。我们必须阻止他去制造自身的悲剧,并且你也可以看一看我在锺适心中有无地位。事实上我自己也想确定一下,”
  锺迅楞了一下,终于点头,挽住她住出口走去。方笙拦住路过的服务生,请他传口讯给何必主,便一同走了出去。
  上天并没有浪漫的安排,让她与锺适意外的重逢。但她运气还算不坏,遇见了锺迅,这也就很好了。
  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去就山。
  她岂有不懂这种道理的。
  ***
  当锺迅与方笙抵达会场时,已是九点光景,晚会已进行至一半时候了。全是因为方笙必须换下脏掉的礼服所致;因为锺迅特意带她去精品店挑了一款合身小礼服换上后,才匆匆前来会场。
  全场的焦点自是锺适与金玉斐这对亮丽佳偶,又因为风声早已传出今夜会有求婚事件上演,因此记者们捕捉的不是各种慈善的表态——反正也不过都是千篇一律的做秀而已!同样是做秀,来点新鲜的东西才令人期待。
  英俊冷静的锺适,身上自是有一股深沉难测的气势,而他身边健美高挑的金小姐全然是阳光股炙热迫人的典型,活跃而眩人心魂,所到之处必是太阳一般的存在。太开,太放,太烫人!
  真是极端的组合!偏偏人家金小姐爱死了锺适的冷与深沉。全香港六百万人口都知道了,金小姐对锺适是势在必得。
  方笙还在想要以什么方式吸引锺适前来认人,不过锺适倒是在锺迅进来时就看到他了,撇下金小姐走了过来。只在心底笑着这个小弟终于开窍,会想带女伴出来,想必是沉迷于艺术之余,也情窦初开了。可是件好事哪!不过并没有注意其女伴的长相就是了。
  也所以,当他要开口对小弟打招呼时,会硬生生的顿住,并且呆若木鸡,失去了平常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自持。谁叫他在叫人之前扫了她一眼,然后就此再也不能感受到其他人,甚至不由自主的一把拉过方笙——
  “你在香港?”他一定在作梦!
  “好久不见,锺适。”她任他捉住双手,却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一个轻吻。
  “你是迅的女伴?”他突兀的放开她,在震惊过后,眼神复杂了起来。
  “大哥,她说她是你的朋友,才带她来的。我认识方小姐不到两个小时。”机敏的锺迅立即撇清关系。
  方笙噗嗤一笑,纤柔的身体偎向锺适这一边。
  “我会来香港,是因为这里有个你。”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搂住她纤腰,两人间有自然的契合与亲密。
  “方笙……”她是他唯一存在着的美梦呀!教他怎能不动容!可是……
  “我们可以谈谈吗?”她问。对他眼中的犹豫视而不见。
  “对不起,我有件——”
  她的话被锺迅打断。
  “大哥,你可要帮帮方小姐,她在香港举目无亲,未来十天要与十三个大男人住在山上无人烟的别墅呢!太危险了。”
  如果之前锺适尚能理智的想起自己今晚肩负的任务,也会在锺迅提供的消息中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低吼:
  “十三个男人?荒山的别墅?”
  她明眸水气氤氲,微微咬着粉唇,渐渐低下螓首,不敢面对他——怕他看到自己在偷笑。
  “我没有地方可去。饭店早被人订光了,临时要订也没有房间可订。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坏事,大家以后还要在台湾商场见面的。”她压小声量,听来懦弱可怜又天真。
  当然,也成功的惹毛了锺适!
  “你脑袋几时改装草包了!不会有事!你真的那么认为吗?”他手劲下得更重。
  她痛得拧眉,趁机推开他。
  “你好粗鲁,我要回去了!很抱歉打扰了你。原来你并不乐见我,不好意思用你些许时间,再见!我回别墅了。”话尾未落,她人已往外跑去。
  锺适来不及抓住她,神情气急败坏!看了看远处的金小姐,又更快速的看着跑向马路边的佳人,终于咬牙道:“阿迅,送金小姐回家!”
  “知道了!”锺迅在他背后愉悦的答应。可以想见,那方小姐对大哥而言是不同的。居然能让大哥方寸尽失,有多少年没看到过大哥“冷静”以外的表情了呢?
  不过,令他深思的是,那方小姐转身跑开是因为伤心气愤呢?还是因为要引开大哥?
  为什么他无法明确的区分?不过,无论如何,今夜不会有“公开求婚”的事件,他已大大满意,不再求其他了。方小姐性情如何,是大哥的问题。不是吗?  
4 
  四年前的短暂一夜情之后,锺适刻意的把有关于方笙的记忆封锁在心的底端。不轻易回想,不让那份美好延伸成更进一步的思念,进而泛滥成灾。他要不起,也拥有不起,明知道有那么多的无望,自是封锁住所有,不让自己屈服在渴求希冀中。
  春梦,美梦,都只能放在心中低迥浅。
  可是他能抑制自己几近完美的勒住自我脱的心,却不能阻止他人来撩动。尤其是这个令他心动的女子。四年前不早已知道了吗?她并不如外表所呈现的娇弱被动且无助,当然更不是童话中坐等王子来追求的公主。
  她是比任何人都独立自主、深知自己要什么的女性。
  四年未见,不代表他当真能对她做到不闻不问的地步。商业性刊物的报导,由台湾商界传来的小道消息,只要有关于她,他皆小心且慎重的收藏在心中,不断的为她的功绩喝采。
  不需披战袍与男人杀,不必以男性化的扮相让人感到精悍,甚至不必刻意将口语训练成简洁有力。她似乎完全悖离了人们对“女强人”刻板的认定,自成一格的扬威商场,一再一再的使轻视她的商界老手大吃败仗。
  这样的女子,一旦确定了她要的东西,他怀疑她会有要不到的。光是她美丽柔雅的外表便足以让男人为她摘星捞月了。
  如果她当真为他而来……
  悸动的心因这想法而难以平静自持。
  他们不会有结果的。尤其他想到了他必须与金小姐结婚,心头益加沉重且阴冷。
  唉带她回他的公寓,她便进入浴间卸妆,坚持在最清爽的时候与他谈话,也给了他思考的时间。
  闷闷的对着窗口吐出烟雾。在乍见她的欣喜压下之后,苦涩又不客气的狂涌了上来。三十年来,能在他心中烙印的女子几乎没有,除了他那早亡的母亲之外,就属方笙最令他无法忘怀了。如果他够自由,或有充裕的时间,那他们早在四年前就该有更进一步的交往。甚至可预期的,“爱情”这东西也会毫无疑问的到来。
  但他们没有时间,于是错过了彼此。
  不是没有遗憾的,只是世间总是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来挫折人心。何能独厚于他而幸免?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侧过面孔,看着清新如朝露的她,正雅致的泛出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借穿你的衬衫,不介意吧?”她指了指身上的白衬衫,下长及膝,像穿着大布袋,益加显得她羸弱而纤小;一卸了妆,没了那股世故气息,她纯真如天使。
  几乎要溺毙在她的温柔眼波中,他猛地拉回理智,甩开头,顺手将菸捻熄,坐入沙发中。直到冷静的因子回到体内,他才又看向她,眼神是难以解读的莫测高深。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坐在他对面,笑得有丝凄凉。
  “我们必须以客套话来当开场白吗?也许对你而言,我只是众多床伴之一,但我以为至少应该有些不同。看来我是猜错了,我们仍算是陌生人。”
  他轻叹,过了许久才问道:
  “你想要什么?方笙。”
  “我要完成四年前未能完成的事。”
  “我以为你要的只是一夜情。”
  她幽深的凝视他。
  “是的,起先是,但你知道如果我们有时间继续发展下去,能拥有的不会只是一夜情。”她笑了声,有些许自嘲:“向来都该是男追女不是吗?但我不认为我会等到你来追求我的一天。虽然我的赌运一向好,但不该盲目下注。你没有宽裕的条件与时间来追我,所以我只好自己来了。但首先,我必须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单恋。我是一厢情愿吗?”她走到他身前,蹲坐在地毯上,双手轻搁他的膝,仰首等待他的回应。她对他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却没有太多的信心肯定他是以特别的眼光看待她的。每每思索到这一点,心便隐隐感到痛;只能以四年来他从未有韵事发生来安慰自己,他也许对她有些许动心。
  娇弱的神情令人心怜,只想小心搂入胸怀安抚她的脆弱。但他不能恣情而为。双手握成拳,贴紧在扶手两旁,他挤出困难的嗓音:
  “你应该去找更好的对象。条件更好的、更自由的、更多有利于谈恋爱而不必有所顾忌的人。”
  原本因沐浴饼后而泛红晕的面庞,因他含蓄的拒绝而被苍白取代。她别开眼,轻问:
  “那是说,我被拒绝了?”
  “方笙,我不是好对象。”
  “不是吗?那为什么金小姐抢着要?”她双眼闪动,再度迎上他的眼。“锺适,我要你。如果你打算让自己变成货品任人抢购议价,那我就来掺一脚,我也是有条件当金主的—
  —”
  他怒吼打断她的尖酸刻薄。
  “不要嘲弄我!全天下的人可以笑弄我,就你不行!”尤其是一针见血的嘲弄,重创他刚强的防卫。
  她站直身躯,没有回报以相同的怒焰。
  “我可以用一辈子等你释放自己,但我不会坐视你去娶别人。你只是外表看来阴狠吓人,而我,则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什么意思?”他也站起来,冷冷的擒住她一只手腕问着。
  方笙趁势贴入他怀中,吻了他一下。
  “我不会伤害你,但人生中总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她拿开他的手,率性的走向大门。
  他快速的追过去,又抓住她。
  “你穿这样要去哪里?”
  她微笑——虽然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
  “我想我还是回原来打算住的地方好了,因为情况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可得识相一些才行,别当个任性骄纵的富家千金惹人嫌才好。我不会待在不欢迎我的地方,尤其阁下刚才宣布了我失恋的事实,我更该识实务一点。”尖锐的言语由她低沈且柔婉的音色来诠释,永远听来楚楚可怜,教人气不起来,又坐立不安。
  “你哪里也别想去!你以为我会任你穿着一件上衣晃出门?”他咬牙问。
  她骗死人不偿命的美脸上,虽然动人的惹人怜,但行为可叛逆了。她拉高衬衫下,让他看到她里面的丝质底裤。用天真的眼神回应他。
  “不只是一件上衣,我还穿了内裤。你不妨当成我穿了一件连身洋装,基本上不算失礼。”
  “方笙!”他吼得无力,又得控制自己失速的心跳与亢奋的细胞。脑中飞转的是四年前狂野的那一夜,她在他身下又怕又羞的娇喘嘤咛……柔软雪白的玉体……天杀的!她竟然想把她诱人的模样呈现在十来个大色狼面前,并且与他们共处一室!他要是任她走出大门除非他死!
  使力将她拖向客房的方向,怒道:
  “今晚你住下来!明天我载你回去拿行李,你给我立刻回台湾!”全身勃发的怒气令他将她抱起,丢入柔软的大床上。这是可怒又不会伤她的方式。
  被丢入柔软床被中的佳人意思意思的低呼了下,待她由被子中挣扎的坐起时,却又被一件薄被罩顶。
  “做什么?”她娇嗔,迎向他深沉的眼神,里头闪烁的可是欲望?她连忙拉低薄被,才看到穿在身上的白衬衫早已卷到大腿以上,而宽大的领口也松开了二颗扣子。她几近全裸的呈现在他眼前,才会被他丢来一件薄被遮住春光。
  四年来,有多少男人看过她这种娇媚的模样?
  这个猛然袭上心头的问号像长了无数荆棘,滚来心田,一路皆是刺痛,令他充满欲望的眼神添上更多怒意!但这不是他有资格问出口的,永永远远没有资格!
  方笙并不知道他的怒意勃发早已转成妒恨。脸红心跳的身子全因他的欲望而无措——并且想念!
  她没有拉好衣服,跪坐在床边,与他相近不到一手臂长,伸手轻轻扯开他的领带,诱惑得明目张胆,只有飞红的羞色告知了她有多无措!
  但方笙一向是极端的综合体,她的害羞并不能阻止她坚持要完成的事,即使是羞死到脑溢血的地步,她仍会完成自己下达的诱惑指令。
  锺适猛吸一口气,鼻息转为粗重;伸手扶住她肩,原是想推开她,拉回自己理智的,但触抚上她的雪肌玉肤之后,他培养了三十年的理智冷静又宣告故障的讯息,没让她的主动再张狂下去,他狂野的吻上了令他魂牵梦系四年的红唇——
  深吻化为纠缠。在床被间掀起惊涛骇浪的姿态,沉沦得近似罪恶,却无力自拔。缤纷的爱情颜色中,必有魔法来当原料,催动两心荡漾,两情狂放。即使是再冷静的人,也会在此中焚烧为灰烬。
  老天……!
  在理智崩陷的前一刻,他由她颈项中抬起头。
  “不行,我没有准备保险套!”
  “放心,这九天都是安全期……”她拉下他的头,再度以热情湮没他的意志与冷静。
  而她的低吟。像是一连串美好的期许,在在表示着允诺——
  四年前来不及进行的爱恋,就由今夜衔接而上,不再任其散落失去——不再徒留遗憾……
  ***
  疲惫而餍足的身躯并无法吸引睡神造访。
  凌晨四点,在身边的方笙陷入舒适的睡眠之后,他看了她好半晌,才为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向书房。
  他一直知道方笙是特别的女子。她外表纤弱美丽得彷佛是不堪一碰的水晶玻璃娃娃;是典型千金闺秀的长相,犹如温室中被刻意培植成不知人间有险恶的纯真百合。但那只是她的外表。在那样的面孔之下,她前卫、独立自主,勇于夺取自己所要的。太聪明、太圆滑。却也有属于她的纯真与执着。致使她永远有一双不染杂质的黑白分明眼眸。
  在商埸上与人交锋,谁会胜得了她呵?扮猪吃老虎的哲学怕是没有人比她更能掌握其中精髓了!连他也都要不禁俯首称臣了。
  随时开着的电脑萤幕上突然出现一排英文字,拉回他的心神,沉郁的心情却怎么也移转不了。
  “锺,你在吗?”
  锺适立即在键盘上敲了一些字母回应。
  “汤,有事?”
  “嘿!今日上机的时间比平常晚,是不是那老头又把你当超人在操?”这一排字出现完后,浮出一张刻薄的面孔,好巧不巧。正以简单的几笔勾轨出传神的锺重阳Q版画像。不仅头顶长角,还露出尖尖的犬齿与蝙蝠翅膀。可见电脑另一端的人对此人有多么感冒。
  “没,私人的事。油井开采的进度如何?”没有打屁的心情,他直接问着正事。
  “如你所料,上回探测到的反应并非来自一些残渣原油所致,事实上,我们可能要成为石油大亨。这一回,即使油井中蕴含的原油有限,也足以令阿拉伯大公国的各领导人对我们刮目相看了。”
  “干得好,汤,辛苦了!”锺适仅是舒展眉心,并没有如对方的欣喜若狂。
  电脑另一头又键入了许多进度上的问题,正好符合他需要移转注意力的心情。此刻他万分感谢伙伴传送来的大量工作,使他得以全心全意的投注其中,暂时可以忘却他的烦闷与他屋内的女子。
  方笙啊!一个注定要使他的生活掀起浪涛的女子!他衷心希望……永远不会有伤害她的一天。即使他终究无法回报她的感情——而,他知道,那即是方笙要的。
  在事业上,锺适除了是“华康集团”里永远有能力而无实权的特助之外,谁也不会料到他尚能在令人喘不过气的成山公事中,游刃有余的经营起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事业。
  也幸好他十五年前在英国贵族学校求学时,认识了汤森.艾普克,一个身分特殊的混血儿。其父是阿拉伯大公国中某一小柄的贵族,而其母则是英国人。
  阿拉伯世界中,不仅护己排外,更是依照自己的规范去治理一切,全然不若其他国家依附着白人定的规则去遵循,尤其以自大的美国人马首是瞻。任何一个女子嫁入阿拉伯世界中,依然永远无法入籍为阿拉伯人,顶多给予永久居留权罢了!所享的福利也是有所保留的。但其子女倒不致于受太多不平等待遇,混血儿的汤森虽是棕发白肤,但依然被视为阿拉伯人,之所以他们组成的石油公司得以顺利的进入阿拉伯世界中探戡开采,而不受太多刁难。
  在五年前再度联络上之后,他们一直以这种方式做公事上的沟通,有时汤森会来香港—
  —约莫一年六次,渡假兼讨论公司营运,再不然也就是锺适前往各国出差时,事先约定会面地点。居然五年来都维系良好,也在二年前公司开始有利润呈现,这是挺不可思议的合作方式。
  如果锺适有更充裕的时间去经营,那么他们共组的石油公司不会以“牛步”(生性急躁的汤森形容词)的方式成长,直到近年来才见一点点红。
  可是他没有时间。锺重阳是个多疑又严苛的上司,他防着有能力的人,又想同时榨光其百分之百的能力贡献在他的事业王国中。如果他认定锺适可以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而不累倒。那他就会彻底把十六个小时的工作量压在锺适身上;更别说同时要他负责许多公司的业务成长责任了。
  还能分出时间扎实建立自己的事业,实属不易。尤其成功的瞒住锺重阳那只老狐狸,应也要算上锺适的成就之一。
  如果他有野心,也不是用在贪图他人财物之上。
  这一点,锺重阳是不会懂的。毕竟他老人家一生所图的,就是不属于他名下的财富,又那会相信有人一旦位高权重之后,却无所求呢?
  直到与汤森讨论完公事,已是香港的早晨六点半了。由他这方窗口看出去,大潭湾的水泽正迎向朝阳的灿亮,汤成一波又一波的潋滟波光。他关上电脑,上双眸,倍感疲累的精神与身躯并不能教他沉入睡眠中。
  拜锺老爷所赐,他养成了少许睡眠的习性,不过在香港这个快节奏的城市,若是有太充裕的睡眠未免显得浪费。
  “锺适?”门框被敲了两下,传来方笙略带睡意的声音。她站在书房门口,等待他的邀请,并不莽撞的闯入他人办公处而以为理所当然。即使书房的门没有关,但她仍是有所自律。
  他起身看她。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十点左右再陪你去笔架山的别墅拿回衣物。我会替你买好机票。”他走到门口,克制自己必须与她有所距离,不能再失控的碰她——而这几乎耗尽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她脸色微变,锺适仍是决意丢她回台湾。当成两人之间什么也不曾有过吗?
  如果她会顺着他的心,那么她大可不必来了,只要她活着的一天,他休想娶她以外的女人。看来锺适还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固执,可以坚定到什么地步,老实说,她有点气他了。
  “你可以送我回笔架山,与那群色狼公子们为伍,但你没资格命令我回台湾。对不起,你的权利只有把我丢出你的公寓而已。”漫不经心的转身而去,打算换上她的礼服,回何公子的别墅后再从长计议。显然她大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以为重拾旧情便可以让他决定不去牺牲他的爱情,不去与没感情的千金小姐成亲。但锺适这人比她所能理解的更加有容忍性,甚至伟大到容忍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在毫无幸福可言的婚姻中。
  或者对他而言,爱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沉思中的她因被锺适攫住而打断了思绪。她看着自己被抓牢的左腕,再看向他阴郁的眼眸。
  他沉声道:
  “你故意气我是吗?如果你以为——”
  她打断他:
  “对不起,我不会作太自以为是的“以为”。我更不会因为昨夜拖你上床就认为你会突然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毕竟与你上床的女人不止我一个,我可不敢因此而大作白日梦。”
  如果她是存心气他,那她该死的成功了!锺适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禁不起撩拨,似乎只要她来上几句尖刻的话,他便会在瞬间成为全世界最暴躁的人。
  老天!她怎么办到的?
  他锺适可是香港商界公认的冷静魔鬼呀!
  此刻他却连掩饰怒气的能力也没有!
  “方笙!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回台湾去!”他咬牙。
  “不要。”她很干脆的丢给他一句拒绝。说真的,要在他这种撒旦面孔下故作镇静,可不是简单的事哩。要不是算准了他不会伤害她,她早就抱头鼠窜了!瞧他的俊脸铁青成什么样子!
  他被她的任性惊得差点忘了呼吸!然后又被涌上的怒火烧得七窍生烟!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任性而为,就算是企图操控他一生的锺重阳也深谙笑脸相迎的道理,不宜以高压手段逼迫他就范,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更别说其他人了!而这个小丫头居然……居然无视于他的怒气,直接挑。
  要不是他太生气的话,他一定会为她的勇气拍手叫好!丙然是标准的初生之犊,是吃定他对她没辙吗?
  丢她回台湾的方法至少有一百种,但都会令她哭……
  懊死!她究竟要什么?他身上没有她要的东西,“我要你爱我,我不要你娶别人。”
  方笙由他眼中读到了问号,缓缓低喃。
  他放开她,躲开她的注视,
  “我不要你。”他回答得残忍。“如果我必须和每一个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人相爱,排队等候的女人大概会由香港岛排到九龙去。我没有仙女棒去实现你的梦想。”
  她移动身躯到他视线范围。
  “你不要爱情?”不理会他话意中刻意的伤害。她只要从他身上探知更多有利于自己可掌握的讯息。
  “我不要。”他冷淡的回应。
  “你不要我?”她又问。
  他低头看她的美颜,不掩情欲波涌。
  “我要。但决不容许女人以身体当索爱的筹码。”
  她微笑。
  “原来我用错了方式,在你眼中成了企图用身体来勒索爱情的女子之一。真是老套,难怪惹你厌恶,我会改进。”不问了。她这回坚决的走回客房,换衣服去也。
  锺适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隔了一扇门,虽知门没锁,而他们早已同床共枕过,但他仍不会大刺剌的直冲了进去,觑看佳人更衣。
  “方笙,你不会与那些公子哥儿住一起吧?”他坚持要得到允诺。即使他们不算“有什么”。他仍不会眼巴巴看纤弱闺秀入狼坑,给一票色狼有机可乘。除非他死。
  “我会住饭店。”她回道。
  “你不是说房间都被订光了?”
  “那就要运用阁下的人脉了。听说你与“丽晶酒店”的总经理是大学同学,可以代我租一间贵宾房吗?”
  她怎么知道的?锺适盯着白色门板皱眉。是锺迅说的吧?
  “好,我替你安排。”
  转身去打电话时,他心中暗自叹息。这样划下句点,应该算是好结果了吧?
  此刻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许多许多年以前,他的“需求”已被搁置在最不重要的角落。常是他去完成别人的需求,而非自己的想望。突然间要自问“要”与“不要”,已是太困难的事了。
  他是个不必有需求的男人,从他被人收养那一刻起已然注定。
  ***
  锺适是个行事很低调的人。除了他在商场上别有一股狠劲之外。私底下,他不太与人有来住,也从不麻烦他人为他做事。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人脉因而有所阻碍,许多认得他的人,只要稍有交情,都会十分欣赏他这个人;只是难以深交在于锺适独来独往,莫测高深的性情。
  事实上,一旦他有请托于他人,都会令受托者受宠若惊。
  所以,即使九七年的回归大限已近,各大饭店皆已被预订一空的情况下,方笙仍是住进了九龙岛上一流的丽晶酒店之内。
  如果说香港岛本身属于行政与经济中心,以及观光休闲胜地的话,那么九龙岛便是流行、豪华、热闹的消费天堂。
  只有九平方公里的九龙半岛,以弥敦道为中心,充满了各种奢华的消费场所,热闹非凡,是香港第一大购物街。每年到了购物节或换季期,会涌入大量亚洲各国的消费者前来抢购物美价廉的折扣品,更加显得这小小的东方之珠气势不凡。
  将行李送入了贵宾房,已近午餐时刻,锺适的脸色却始终没有好转。原因在于他真正看到了那些来自台湾的公子哥们——原本他以为那是方笙随便说来气他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尤其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屋主何必生百分之百的居心不轨,那家伙甚至急色到不掩其眼光的淫浊,在面对一夜未归的方笙时,居然口不择言的大谈性隐喻的讽刺!简直存心要让她无地自容,让他差点抡拳揍人!
  依她的精明,怎么会与这种人渣同行?她有没有脑袋呀!隐忍到现在,他依然有大吼的欲望,虽然理智再三的告诫他,他并无此权利,所以他作不得声。
  他们只是朋友,不是情人,该死!
  “人家说香港是吃的天堂。如果你有吃午餐的时间,咱们去吃北平菜好不好?”方笙并不理会他的怒气,以天真的面孔迎向他。如果他存心当她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那么种种超越“朋友”界线的情绪,他最好自己承担,最好气得他中内伤,才不枉她的一片真心落得贴人冷屁股的地步。这份情感若不能皆大欢喜的双赢,就只好各自心伤的双输。
  如果会惨到那个地步,她绝不会是唯一感到伤心的人。
  见他阴沉的面孔没有反应。她将玉手伸入他臂弯中,轻轻拉了他一下。
  “锺适,可以陪我吃饭吗?”
  他回过神,撇了下唇角。
  “想去那里吃?吃那一种菜?”口气仍是不佳。
  “北平菜。听说有一种荷叶包着的“化子鸡”很有名。”
  “好,就吃北平菜。”他挽她走出丽晶酒店。
  才步出大门没多久,即有一声愤怒的娇呼传来!
  “锺适!”
  雪白劳斯莱斯房车中走出来的,正是一身雪白、精雕细琢一如名模扮相的金家千金小姐。
  锺适的面孔奇迹似的收起刚才形于外的种种情绪,像是挂回了冷静沉稳的战袍,莫测高深得令人提防。只有抿紧的唇角露了一丝丝不悦气息。
  “她是谁?昨天有人告诉我你与一名女子状似亲密的离开会场,我还不相信。我希望你有很好的理由来说服我。”金玉斐以着大家闺秀的冰冷来掩饰急欲发飙的怒火。香港就这么小,只消一个不雅的动作给人看到了,立即会传遍大街小巷;她丢不起泼妇骂街的脸。
  方笙想抽回手,却被锺适牢牢捉住。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才介绍道:
  “这是金小姐。”他看向金玉斐。“而她是方笙,我在台湾的朋友。”
  “没有更详细的介绍了吗?例如我是你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金玉斐露出没有笑意的笑脸,伸出雪白素手给方笙。“幸会,方小姐。你很幸运,让向来忙碌的锺适亲自带你游香港,想当初我甫回香港时,可没这种好运道。”
  方笙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笑得纯真优雅,并没有对金玉斐的尖刻加以还击。只是赞美:
  “你好漂亮!难怪锺适会喜欢你。”
  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不足为戒。
  金玉斐当下笑了,有丝轻鄙。锺适不会有恋童癖吧?这种货色也看得上?
  “你会在香港待多久?”她冷淡的问。
  “大概八天吧。”方笙有问必答。
  金玉斐微笑。
  “那大概来得及参加我与锺适的订婚宴,到时请你务必赏光。”
  “好呀!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方笙好天真的应着,彻底的让金玉斐轻视她。连人家在示威也看不出来。
  锺适冷淡道:
  “好了,我下午还要回公司,只剩一小时可以吃饭。再不走就只好吃路边摊了。”
  “金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金玉斐瞪向他们交握的手,冷道:
  “不了,我与人有约。”转身离去时,她看向锺适。“把今晚的时间留给我,七点在富丽华酒店三十楼等你。”
  话完,像个高傲的女王般进入她的豪华房车中,扬长而去。
  “这是不是个下马威?”她俏皮的问。
  “反正也吓不到你。”
  服务生已将他的车开上来,他扶她坐进去。直到车子驶入大马路时,她才道:
  “你与她不相配。”
  “世上多的是不相配的夫妻,各取所需的婚姻反而容易长久。”他冷静的说着。数据上不就显示了,百分之九十以爱为名的婚姻走向破碎一途?人类实不该对婚姻寄予太高的美好幻想。
  “婚姻会使你对单一的女人忠诚吗?”她问。
  “不会。那是两回事。”
  你会的。方笙在心中斩钉截铁的回应。
  如果锺适的妻子名为方笙,那他就会献上他的忠诚,再也无法对其他女子感到兴趣。因为她会用爱牢牢的守住他的身心,给予他所有的欠缺。当一个男人不再觉得空虚之后,他如何能不忠诚?
  只是,要让这个男人明白这一点,恐怕得花费她好大的力气才行。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
  ***
  与锺重阳见上一面,也是前来香港的目的之一。
  搭乘天星渡轮前往香港岛,直奔中环的商业中心。“华康集团”的银色帷幕大楼灿亮得令人睁不开眼。很巧,这幢大楼邻近于她正要去开会的地点——希尔顿酒店。
  那捞什子的青年菁英座谈除了情谊交流外,根本做不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业。但唯一的好处是得以因此认识香港的商界闻人。就连锺重阳这样的大老级人物,也会拨冗与他们这些台湾来的二世祖餐叙一番。
  来到香港已有四天。报纸上已传出锺适即将订婚的消息,而他竟然狠心的把她丢在丽晶酒店后便不再闻问。
  可以预料的,不是吗?他是那种万般不容许自己意志力被斗倒的人种,他们之间倘若有什么“微不足道”的情丝纠缠,也不能撼动他钢铁般的意志。而且他极力不让两人间有太过于亲近的认识。因为太过汹涌的情感,只会使他愈来愈无法控制自己,那绝非他所乐见。
  情愿保持距离,让来不及发生的感情以遗憾来收场,徒留淡淡的愁怅回旋在心底深处。
  很巧的,在今天的会议中,遇到了锺迅,而他一副上断头台的表情正是因为与其父一同出席;在在表示了他对商场的种种厌恶。当然锺重阳不时皱紧的眉头或多或少也是来自对独生子的恨铁不成钢吧。很有趣的画面!
  锺迅在不久后看到了她,立即走了过来。方笙含笑以对的同时也瞥到锺重阳估量的眼,精锐得像是要将人心血淋淋的刨出来看个分明。是个很难相与的老人!也亏得锺适可以服侍在旁十二年。她颔首,礼貌性的作无言的招呼。但老人并不看在眼内,眼光一扫,热络的与主办人聊了起来;显然他老人家对无用且清纯的千金小姐没有好感,何况方家与他并无商业上的往来。
  “方小姐,我大哥最近有去找你吗?”锺迅将她扶到角落,急切的问着。
  “没有,他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那么,替我安排好了住处,大抵也算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常来找我?如果我料得没错呢,你大哥是不打算在我离开香港前出现了。”嗯……基于“礼貌”,锺适会来送行吧?
  “你爱大哥不是吗?”锺迅问得直率。
  “是,但他视爱为无物。”
  “我不会眼巴巴的看他运自己的婚姻他用来报恩!如果我家对他有恩,十二年来也该偿清了!真不知道他在这一点上为什么看不清。金小姐不是不好,只不过与我大哥不适合。我看得出来,他看你的眼光是不同的。而且你们站在一起时,看来再相属不过了。我不会看错的!”他的着急可由胀红的脸上看出来。
  方笙伸手盖在他交握的手上。
  “除非你父亲撤除这一项婚约,否则谁都是无能为力的。锺适不是那种会把自己需求放在第一位的人;至于他这三天来都不来找我,严格说来,我们也算在冷战中。”
  锺迅深思的看她。
  “我觉得你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柔弱千金。”
  “是。以牙还牙是我的真性情,千万别给我骗了。”她轻笑,拿过侍者端来的二杯鸡尾酒,一杯交到他手中。两人互干了一下,一饮而尽。
  “对于我大哥,你有什么看法?”
  “相信我,如果要使他幸福,就必须阻止他娶不爱的女人,”
  锺迅率直地问:
  “我能相信你是大哥真心要的那一个吗?”
  方笙笑应:
  “你自己何不下判断呢?也许你成不了商业奇才,并不代表你笨。其实你坦率的眼中含了惊人的透析力,让人无所遁形。至少你看出了金小姐不适合锺适。”
  为什么每次与她谈话都像被她牵着话题走,并且无可奈何的陷入被捉弄的情境中呢?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不介意被这张天使面孔唬弄。
  “我看得出来金小姐不适合,但我看不出来你会不会是当大嫂的好人选。因为你似乎也是很可怕的人。”
  “是。但至少我不会在另一方厌烦的情况下去强求一份感情。如果不是确定了他对我有情,那么我是不会来香港与人搅和不清的。倘若你还需要更多的证明,那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她清澈的大眼闪动令人害怕的算计。
  锺迅心下暗自提防。
  “什么?”
  “今晚在我那边过夜——”
  “不!”他低吼的拒绝。
  方笙几乎没翻白眼!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比起当年锺适二十六岁时的沉稳实在是差太多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果她想得到锺适的爱,又怎么可能去勾搭他亲爱的弟弟来让一切变得混乱?没脑袋的小男孩。嗟!
  “我不会允许你用任何方法伤害我大哥!”锺迅简直在咆哮了!饼大的声音已使得远处的人侧目。
  “拜托,这位大哥,我顶多会气气他,怎么可能会伤害他?算了!你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不谈了,不是非你不可。”她转身打算离开这一方角落,免得别人以为她与这失态的家伙是一国的。
  锺迅还不打算结束话题,伸手抓住她。
  “你说清楚!”
  真是粗鲁!也不想想他老兄近一八0的身高会有多大的力气,居然毫不留情的拿来压迫区区一五六的高度,害她身形晃了一下,为求平衡只得靠入他怀中,免得跌倒出丑。
  “锺迅,我不想谈。”她站稳自己,一边抬头瞪他。
  “我们最好谈一谈!”锺迅并不放人。
  两人只好暧昧的在这方角落进行无言的拔河战,落入第三者的眼中当真是比情人调情差不到那里去了!锺重阳领着养子与金小姐过来找人时,便是见到这副模样,没有人发现锺适的神色一瞬间铁青不已,双眼若利刀的直射向方笙美丽的面孔上。
  “阿迅!你们在做什么?餐会即将开始,还不去落坐,别躲在这边玩!”锺重阳低喝着,并没有把一般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看在眼内。自然对那个由台湾来的小姐没什么正眼看待;与他没有利益好处的人,再娇贵也没用。
  “爸。大哥!”锺迅没有注意到自己依然死抓着方笙不放,含笑与父亲和锺适打招呼。
  “爸,她叫方笙,我——”
  他来不及介绍完。锺重阳已转身走开,笑容满面的看着金小姐:
  “玉斐,等会儿与伯父坐在一起用餐好吗?拉你来参加这种无聊的商会,一定闷坏你了。”
  金玉斐含笑道:
  “不会的,世伯。以后嫁给适之后,总要习惯的。”
  他们边走边聊,存心给方笙难堪,待他们走了好一段距离后,锺适才双手抱胸,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怎么回事?方小姐脚扭到了吗?要你扶着?”
  冷淡的嗓音中蕴含着熔岩即将喷出的预兆。机敏的锺迅立即放开手,由于太突然了,让方笙又一次站不稳,直往后倒去,锺适飞快的伸出手,将她搂了个牢紧,顺带低头看向她足下七公分高的淑女鞋。
  这女人有极差劲的平衡感,却老爱穿过高的鞋跟,总有一天会因此跌断她的颈子!
  “你穿低跟一些的鞋子不会矮别人多少。”他淡嘲。
  方笙回答得没好气:
  “如果我能不被当成一袋谷物似的对待,那么即使穿十寸的高跟鞋也平安无虞。”想扭开他箝制,却无法如愿。她“好心”的提醒道:“放开我吧!在阁下未婚妻也在场的地方,你最好与其他女人距离一公里以示忠贞。你要知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锺适没有放开,语调中掺杂了严苛的质问:
  “你的好意提醒是为了昭示自己的清白吗?对谁?心上人?”
  方笙为他的失去冷静感到好笑了。但他实在不能要求她什么,不是吗?毕竟今天有未婚妻的人是他。倘若她与锺迅的相处给了他暧昧的联想,那也怪不了谁。因为是他决定放弃她,就没有资格摆出捉奸的面孔示人。
  她存心气他:
  “如果我与阿迅有什么……友情产生,你这个没有血缘的大哥恐怕也管不着吧?”
  阿迅?他们已“熟悉”到连姓氏都可以省了吗?几时的事?
  “嘿!方小姐,讲话小心一点!”锺迅看着大哥一脸的山雨欲来,早已明白他们之间的情愫非同小可,如果他想置身事外,最好撇得清一点,可是这位台湾姑娘似乎有陷害人下水的天性,如果他再不吭声,早晚被陷害死了都无处伸冤。他可不打算当炮灰!
  但情况似乎不由人哪!
  方笙不知何时挣开了锺适的箝制,依附向锺迅这一边,“阿迅,你刚才叫我小笙的,怎么又改口了呢?我早告诉过你与锺适只是普通朋友,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呀!”她美丽脆弱的面孔活似急欲寻求怜惜与信任的小可怜,只要是身为男人的人,没有人不想展现英雄主义,好生爱护一番的。
  可惜叫苦连天的锺迅难以消受美人恩,只求他亲爱的兄长收回不断扫射过来的血滴子,别再用眼光杀他了!
  这方笙实在太厉害了!别人撩拨二十年无法成功的兄弟墙事件,她只要弯弯手指就能成功。可以想见如果当年耆英身边有她随行,今天的香港就不会割给英国当殖民地一百年。做成“南京条约”那种丧权辱国的约定。可惜了这等人才,早生一百年不就好了,“方小姐……”
  他的哀号没机会完成,便被方笙拖着走。
  “阿迅,你父亲在瞪人了!再不走会被骂的。等会你就坐在我旁边吧,咱们得把握在一起的有限光阴。”
  可以想见背后的灼热来自锺适的瞪视。但方笙才不管,气死他最好!
  如果他还不能理解她对他的重要性,而依然以为各自嫁娶互不干涉是最好的决定的话,那他最好能稳住他身上那一桶醋,别让它随时溢出来酸死人。
  她不是会泼妇骂街的人,更谦虚至极的说,她口才真是糟得很,因此她不会用疲劳轰炸的方式来与他谈论爱与不爱的事。相同的,气他的固执,也不必以哭骂的方式来折腾他。她是方笙,向来崇尚以和平的方式回报他人。
  至于波及到倒楣的第三者——例如锺迅,那就是无可奈何的事了。谁叫他们锺家占用了锺适十二年呢?她这个未来老婆代为取用一些红利不算过份吧?  
5 
  “……伯伯说星期五是个好日子,选在那天订婚正好,我爹地也会特地回来参加。你说好不好?”金玉斐喋喋不休的计画,在发现锺适并没有专心在听时,不悦的问着。
  锺适正开车送她回浅水湾的华宅,全副心思几乎是系在脑海中那抹清丽身影上,那还能分心理会身边女子的滔滔不绝?他回神看着她,淡道:
  “那就星期五吧。”该死!锺迅几时与方笙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一整个晚上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而在方笙展现出她惊人的商业才能之后,连老爷子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脸上也涌出了笑容——这是个警讯!代表锺重阳打算对他人的才能加以利用。
  他不禁为此而锁紧眉头。老爷子不会是打算让阿迅与方笙结成夫妻吧?为什么不呢?锺迅没有经商的才能,但老爷子又不会允许自己三十年的努力再度落回锺家其他亲属手中。而老爷子不信任他,那么,除了给锺迅娶一个能干的老婆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保住自己目前的地位?
  不!他不允许!方笙不该与他有过亲密之后,又投向锺迅的怀抱——她根本不该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锺适!你有没有听到!”
  金大小姐的娇怨声又打入思绪中.他阴沉的看过去。
  金玉斐恨声道:
  “你敢说那个故作可怜的小妖精没有令你动心?你今晚一直在看她!我希望订婚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你明白了吗?”
  他冷冷的不予理会,直到车子停在她的家门口,他才道:“早点休息。至于你不该多事的地方,最好懂得闭嘴的艺术。”
  “你!”金玉斐气熬了娇颜,伸手就要打人。
  锺适轻松抓住她,冷淡的警告:
  “收敛你的脾气。你要嫁的男人并不是一只唯命是从的哈巴狗,要发你的大小姐性子,也许该考虑去宠物店找丈夫。”
  金玉斐眼中闪过一抹惊惶,怒气消得更快,收回双手,改而搂住他脖子,奉上她的朱唇。
  “不要生气,我好爱你的,你总不能叫我连吃醋也不许吧?可是看到你酷酷的样子,心都化了。方小姐是锺迅的女朋友,我不该多心的,对不起。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妯娌呢!”她就是爱惨了他的冷静与英俊,而且不与其他男人相同的迎合她。
  他打开车门送她下车,目送她入大门之后,才抽出手中拭去唇上的口红。
  今夜送方笙回去的锺迅,也会得到红唇的犒赏吗?
  这个念头令他无法冷静自若!跳上车,立即开往九龙的方向。急驶的车速,全是为了甩掉种种不堪的画面出现于脑海中,
  他不该介意的!他不该觉得被背叛的,但他该死的就是只有这种感觉,啃噬得他全身伤痕累累、坐立难安!
  方笙可以与全天下的男人共效于飞,就是不能与锺家的男人有染,她不能这样对他!
  老天!他已理不清该如何对待方笙了。
  当她是普通朋友成吗?可以眼睁睁看她投入别个男人怀中而不感到心痛吗?他在骗鬼吗?
  如果方笙今夜的行为是要他看清楚自己的荒谬,那她成功了。他的确是该死的荒谬,以为一切该公事化的来,可以不必去计算情感上的问题,然后让那个小妖女弄得他急怒攻心。
  如果接下来他开始吐血,也不是太奇怪的事了。一切,都该死的混乱透顶!
  ***
  锺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置身在方笙的房间中,并且一喝咖啡就过了半个小时还没走,如果他聪明一点,应该在送佳人回酒店之后立即招车开回香港岛,以免落了什么话柄让大哥来宰了他。
  原本他有些不确定大哥的情感归向,所以只想阻止方笙去伤害或打扰大哥——毕竟一直以来有太多见猎心喜的千金名媛千方百计的想接近他大哥,不断的造成困扰。锺迅当然不会允许这种麻烦又多了一桩,何况之前看来的确像方笙在一厢情愿。但在接收了一整夜怒瞪的利芒之后,锺迅后知后觉的肯定了大哥心中对这小美女的评价是大大不同了,否则他不会差一点死在锺适的眼光下。
  也因此,他期望能弄清楚一些事,即使在此刻不合宜的深夜,以及不合宜的进入佳人房中。方笙似乎也有某些打算,他等着她开口。
  方笙换上舒适的罩衫与牛仔裤,卸完了妆,又顺便洗了头发,回复清爽无伪的扮相后,才又回到小会客厅。
  雪白毛巾罩在尚滴水的发上,她步履微见慵懒的踱近锺迅身侧,坐入贵妃椅中绻曲得像一只猫。
  “一整夜下来,你认为我够格坐上你大嫂的宝座吗?”她笑问。
  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卸完了妆,只会更像个少女。谁能相信她会是精明凌厉得连商场大老都注目的人呢?永远会有人不断的在这张清纯美颜下受拐骗,并且极可能是一再一再的学不乖。但那包括大哥锺适在内吗?
  “我大哥是个控制欲强盛的人,没有人可以扭转他决定要做的事。一如他决定在四十岁以前贡献他的精华岁月给“华康”,就没有人能令他改变心意。”
  “为什么要等到四十岁才算报恩完毕?”方笙好奇地问。
  锺迅脸色有丝赧然。
  “可能是大哥预估在那时我才会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吧!而且我一直希望父亲能给我几年的时间去发展舞台剧。大哥一定是知道了!就像当年为了能让我去英国学戏剧,大哥回到香港读港大,并且一边进公司工作一样,用他的方式来让我有求必应。”
  哦!锺适何以对锺迅如此情义深重?她扬起新月眉,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也问了出口:
  “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发生过?”
  锺迅几乎跳了起来,声音干干地:
  “你的语气很暧昧。”
  “无妨,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成了。没理由他那样的人会做无止境的牺牲,只为了回报养育之恩。”
  “也没有什么,顶多我与母亲对他们母子特别照顾而已。但我从不乐见他因此而事事为我着想。我不要他为“华康”作牛作马;更不要他为了“华康”的生意而出卖他的婚姻。也许大哥是觉得感情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但我希望大哥能够娶一个他爱的女人。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可以爱了,我不要他最后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从来没爱过,所以视感情为粪土。以为那些全是骗人的东西。生命中多一些无法控制的东西,反而是一种恩赐。”
  方笙思索了许久。淡道:
  “很好,基本上我们的目的相同。你要他娶一个他爱的女人,而我要嫁他,再没有第二个女人比我更能契合他。”
  好大的口气!几乎听落了锺迅的下巴。
  台湾的美女都这么不懂谦虚为何物吗?
  “锺迅,依你想,有什么法子可令他停止报恩行动呢?”老天!如果锺适打算四十岁才停止作牛作马,也要看看她等不等得下去。要是到时锺重阳不放人,再加上锺迅依然不成材——可以料见。那他大概会做到入敛的那一天才得以自由。那她不就白等了?
  锺迅不明白她的脑中在想什么,但仍是坦白道:
  “除非我父亲不要他,否则他不会背着忘恩负义的罪名离开,但我父亲根本不会放过这么好用的人。我只是气他既然要重用人家才华,为什么不给予权位。依他现在的工作量,不是副总裁,也该是总经理了。”
  方笙点头虚应,其实心中正忙着计画一些事。几乎难掩算计他人的眸光。她笑得好深沉。
  “锺迅,你可以为你心爱的大哥牺牲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他的骨髓底处泛上一阵冷意直达大脑?
  “什么意思?”
  “你愿不愿意让锺适自由?放他离开“华康”?由得他去伸展自己的能力与事业,而不再永远替你家做白工兼惹人嫌?”
  离……离开锺家的企业体?
  “不!我希望他在公司内得到应有的职位!他足以当上“华康”的总裁。我根本没有经商的能力,如果我父亲退休了,继任人应该是大哥而不是我。”他从来不曾希望大哥离开。
  毕竟放眼锺家各亲族,也没有人比得上大哥的能力出色。
  方笙的鼻腔哼出不雅的嗤声。
  “好个兄友弟恭、情深意重!”
  锺迅咬牙问:
  “我大哥为华康付出十二年的黄金岁月,难道没有资格得到更合理的回馈吗?”为什么他的脸皮不断的因心虚而发热?尤其在她透视人心的眼光下?
  “除了依附“华康”求生存之外,锺适的能力薄弱到只能经营别人的祖产为生吗?您老兄打得好算盘,”还以为他们兄弟间有什么了不得的生命交情呢!原来这位少爷的兄弟爱其界限在于不割舍自己利益为前提。试想,日后老爷子嗝掉了,锺适不来撑着,光靠锺迅一人掌大权,早晚会给亲戚瓜分的份,那由得锺迅继续好吃好睡的美好时光?他们锺家父子是缺不得锺适的,又那肯放人?
  被奚落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锺迅羞愧的发现自己从未反省现有情况的自私性。口口声声要大哥得回应有的权利与自由,但却都是以不损自己利益为前提,如果今天没有方笙一语来道破,他恐怕永远不会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习惯有大哥代他打理一切的日子!
  但他能迳自这么自私下去吗?
  “也许……”他薄弱的反驳:“也许我大哥也不愿离开公司,他——”
  方笙不客气的打断他:
  “很抱歉,我不以为你们锺家那种环境会使人想留下来效力。你们锺家人的血液中没有信任他人的因子,亦容不得别人能力好,无时不刻想的就是榨光别人来充裕自己,并且最好不必付出一丁点报酬。”
  “我没有!”但其他的锺家人皆有。
  锺迅的下巴几乎缩入衣领内,无脸见人。其实,以严苛一点的眼光来看,他也有某种程度的自私可鄙,否则不会一再的让大哥为他牺牲那么多。
  很好!懂得愧疚就还算有救。
  方笙神态更加优雅闲适了。
  “锺迅,如果锺适对“华康”还有一点点牵念,应该是在于对你的放不下心。我想你们之间应该还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恩情存在,致使他这么维护你。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锺迅甩了甩头,问道:
  “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了吧!”
  当然要说,引起他的愧疚等的就是这一刻。
  “今晚吃饭时。你有没有发现令尊对我殷勤了许多?”
  “是,他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少来,令尊不是那种会对儿子的女友和颜悦色的人。事实上只有大笔可图的利益当前才会令他眼光闪亮、笑容不绝。”
  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讲话这么刻薄不好吧?!但该死的是她批评得一针见血,再对也没有了。让锺迅这个为人子的不禁代老父脸红。
  “你到底在计画什么?”锺迅几乎没举双手宣告投降,想拜托她有话直说,别再迂回下去了。
  方笙丢开拭发的毛巾,开始踱步了起来:
  “其实令尊应是无时不刻想踢掉锺适的,别说话!”她指向他张开的嘴,堵住他的辩驳。“但令尊又苦无信任的人得以取代锺适。而你这个独生子即使不成材,依然无法让令尊因而将经营权交到其他锺家人手上。所以今晚我的表现引发了他一个想法,并且百分之九十会成为令尊的计画。为什么不呢?这是可保他事业永不旁落的好方法,想必令尊今晚必会开心得睡不着觉。为自己的想法而沾沾自喜。不过我倒奇怪令尊直到现在才会升起这个想法,”说到最后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可怜的锺迅依然一头雾水。是方笙的粤语不行吗?还是他的智力有问题?为什么一长串的话听下来。他仍不明白这小泵娘正在发表什么高见呢?
  台湾与香港两地的文化差异不会这么大吧?
  “方小姐——”锺迅的口气充满了乞怜,只求她别再打哑谜了,拜托直接点出正题吧。
  “我的意思是。令尊很中意我。并且打算让我成为你的妻子。”方笙丢下一颗炸弹,炸翻了锺迅!
  “什——什么?!”他跳了起来!但来不及做更多的询问,门铃即响透整间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会是谁?在凌晨一点的时刻?!
  方笙怔愣了下,突然间浮起一朵好坏的笑容,笑得锺迅毛到骨子里面,感觉自己大去之期不远矣。
  她前去开门,甚至没费事的开口问来者何人。
  “嗨!锺适,真是稀客。”她好温柔的说着,一身柔雅的睡袍呈现在来客眼前。
  “方笙,我们必须谈一谈——”锺适的话尾终结在看到锺迅即刻化为沉喝:“你怎么在这里?!”
  “大——大哥——”锺迅被大哥难得一见的怒火吓了个结结巴巴。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说不出理直气壮的话。
  “他好心的送我回来。”方笙好天真的挑弄战火。
  “然后顺便上来坐两三个小时?!”他咬牙问。
  方笙点头,刻意拉了拉睡袍,却又恰巧足以令眼前的男子看到里头是一件极撩人的透明睡衣。
  “对呀,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哦!”
  老天爷!别再害他了成不成!锺迅发现自己被陷害了,如果接下来发生可怕的凶杀案也不是太意外的事,难道这女人——这妖女早就料定这种情况了吗?瞧瞧!他都可以看到大哥头顶上正冒着烟哩!他不快点澄清可不行,连忙走近门边道:
  “大哥,方小姐请我喝咖啡,只是这样而已,我不会对你的朋友乱来,你应该信得过我。至于你们之间有事要解决,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可惜他溜得不够快,香风袭来,方家妖女投来温香软玉,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
  “今晚真是谢谢你。没有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阵疼痛让方笙住了口。
  在一股强悍的手劲下,她住后跌入雄健臂膀中。头顶上方传来狮吼:
  “锺迅,回家去!”
  “是!是!我走了,大哥,请相信我——”真的被她害死了!锺迅不住的咬牙切齿。祸水!当真是祸水呀!
  幸而锺适没有空料理他。将门一甩,房间内只剩他俩。锺迅得以下台一鞠躬,退开这吃力不讨好的舞台。
  方笙真是不怕死!那她今晚就得领受大哥的怒火吓人到什么地步。
  乱委屈一把的锺迅思及此,心情便好了许多。今晚方笙就会知道惹怒一头狮子的下场。
  真是大快人心呀!
  ***
  方笙当然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可以屈指算出锺适几时会来。
  嗯……可以说他的到来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也可惜了她因而未能与锺迅协商出一个共识。不过,无妨的,以后还有机会,眼前的心上人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不过,她要很小心,非常小心,否则一个不好,她会被他身上的怒火焚烧成灰烬,连骨灰都没得寻哦!
  当然她的梳洗更衣不是为了任何人,全是因为她向来回到居处第一件事就是洗去一身尘埃,可不挟含任何诱惑的歹意。不过锺适可能不做如是想,尤其她睡袍下的睡衣足以令人喷鼻血。
  “你在搞什么鬼!”
  他不是存心吼人的,他天性中的冷静因子向来足以创造一座冰山。可是连续做十次深呼吸之后却仍赶不走怒焰,教他一开口就喷出十丈高的火花。
  唉!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呀!
  方笙还颇有心情在心中揶揄暗笑。只是一张可怜兮兮的无辜面孔可不敢露出一丁点徵兆,否则她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讳言她存心惹怒他。因为他一心要将她排除在情人关系以外不闻不问,并当真相信他可以做到视真情如无物的地步。既然如此,她演出琵琶别抱的戏码又碍着谁了?
  不懂得大吵人闹的艺术不代表她会在受了闷气后而不反击。多的是方法,端看怎么撩拨而已。
  普通朋友?去骗呆子还比较快些!
  如果当真是可以化为普通朋友的交情,那他阁下的妒火从何而来?酸味冲天的浓度可以用来酿十桶醋了!不知他老兄有没有兴趣往制醋业发展?
  “方笙!我在问你话!”锺适容不得被忽视,以冰冷的口气又叫嚣了一次。
  “什么?”她装蒜,莲步轻移回卧室,对他的捉奸丈夫脸视而不见。
  或许与一名男子深夜共处一室有着无比的暧昧,但她可不曾让锺迅踏入卧室的范围。比起大步跟了进来的锺适呀,人家可是君子多了。
  “别跟我玩把戏,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气急败坏的抓住她手腕,不让她若无其事的坐在梳妆台前抹乳液。视他的怒火为无物?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她吐气如兰,眼中情根深种。
  “我只是想爱你、想要你——”
  “那你就不该诱惑锺迅!你要知道就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你不该再与他有什么纠缠!”
  “好。”她很乖顺的允了他,反倒楞住了满腔怒火无处发的锺适。
  “什么?”他哑声问着。
  “只要不与锺迅,其他男人都可以是吗?”她好乖巧的问他,并且也骗到了他的点头—
  —
  “没错——”
  她拨开他已然放松的手,走到电话旁拨了一组电话号码,在他面前找其他男人调情了起来。
  “喂,何必生在吗?哦,你就是呀?太好了,我是小笙笙,你还记得吧?现在有没有空?我们上维多利亚山去看夜景好不好?至于你上次要求的事,如果山顶气氛不错,而你又有准备保险套,咱们可以试一试——”
  “匡”巨响,电话底座被连根拔起,彻底的砸碎成残骸!
  唯一幸存的话筒正被惊吓的方笙搂在怀中。哗!好粗暴的破坏力。
  “……要赔钱的,搞不好明天我就会被饭店扫地出门,你知道……呃……这种五星级的大酒店讨厌有暴力倾向的住客——”她呐呐的说着。心中默哀了三分钟,为着无辜的电话哀泣不已。其实她根不不知道何必生那蠢蛋的电话几号,只是在作戏而已。
  哦喔!效果真是好!接下来他该拂袖而去了吧?
  但她毕竟不是女神算,不能事事皆料中。她根本没想到小小的顽皮会招致这种下场。
  在心思翻转的瞬间,她的身躯已然头下脚上的被扛上了某人的肩膀,来不及娇呼出她的惊诧,便被抬放在锺适的膝上,重心不稳的她只来得及抱住锺适的一条腿。
  然后,“天谴”来了,一只巨擘拍上她圆翘的尊臀工一下接着一下,力道收敛在弄疼她但不会弄伤她的拿捏上。但由于臀部肉多,拍打的面积挺广,声音当然是响得像打雷。
  老天!他在打她!把她当成顽劣孩童般的教训!
  不会吧?!自她七岁起就没受过惩罚了!而自幼的惩罚也不过来自口头的训诫。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对她施行过体罚!
  方笙先是吓呆了,然后开始挣扎,却挣扎不开女人先天在力道上的弱势。
  直到一声哽咽逸出喉咙,她才知道自己居然可耻的哭了出来,然后眼泪泛滥得像豪雨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锺适在听到她的哭泣声后立即住手,将她身子扶起,搂在臂弯之中,整颗心因她的泪水而揪痛不已。
  “别哭。”他拍着她的背。
  “你打我——”她指控,抓着他的领带拭着眼泪鼻涕,灾情正在扩散中。
  “我不会道歉!”他从梳妆台抓来一盒面纸围堵洪水泛滥。见她啜泣不止,一颗心原本怒火勃发的,却仍是被哭软了心肠,忍不住低问:“还……痛吗?”
  “你让我打打看不就知道了!”臭男人!被打如果不会痛就不叫做惩罚了!还敢问她痛不痛!他幼稚园没毕业呀,问这种白痴问题!
  “你不该惹我,一再向我的容忍度挑战。”
  “你说过只要不找锺迅就可以的。”
  “你故意气我。你明知道我无法眼睁睁看你投入别个男人怀中。”
  “那你就要我眼睁睁看你与别个女人共效于飞!锺适,你并不公平,”她想要挣脱出他的抱搂,可惜未能如愿,他将她搂得很牢。
  “是,我不公平。”他萧索低喃,下巴搓揉着她半湿的秀发。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她叹息。
  沉吟了良久,锺适咬牙道:
  “回台湾,让我眼不见为净。”
  抑止住的泪水又因伤心而滑落成串,她依然是他选择中首先放弃的人吗?那为何又死抱着她不放呢?
  “我会恨你的,锺适。”她在泪眼迷蒙中诉说,而其话语像在发誓。
  他不语,只是搂紧她,只是想趁此汲取包多未来可供回味的馨香。
  “不要抱着我。如果你不会是我的丈夫,就没有资格再亲近我,放开!”她开始用力挣扎,也成功的跳下他膝盖,转身走到小客厅,平复自己的伤痛与愤怒。
  锺适跟了出来,将双手收放在口袋中,怕自己一个禁不住又想搂她入怀。而。正如方笙所言,他不再有资格拥抱她。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但她仍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可以与全天下她看顺眼的男人上床,就是不与有妇之夫纠缠。而他,已丧失追求她的资格,也是他一再推她往别人怀抱而去
  她不谅解他,不会原谅他的薄情。明明两人之间有着难以否认的情愫狂潮,但在他尚不是自由身的时候,没有资格扯她进来一同受苦……何况感情这东西,太过深陷了反而不好……不是吗?
  他走到窗边,与方笙并列而站,共同看向窗外。久久,才轻声陈述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在我八岁那一年,曾经绝望的与父亲去计画绑架富家太太来偿还地下钱庄的债务,并且期望可以多弄一点钱来治我母亲的心脏病。左思右想,脑筋动到老爷子的夫人身上。那时我们是愤世嫉俗的,因为同是有亲戚渊源,境遇却天差地远;老爷子那种人对穷亲戚根本是不屑一顾的,所以我们只好出了下下策,去绑架锺夫人与锺迅,心想这样一来,敲到三百万港币不是问题了吧。也应该算是幸运,当天一直联络不到老爷子,因为他与重要干部飞去日本洽商,至少要十天才会回来;而锺家的其他亲属向来各自为政,不理他人死活。尤其那时我才知道锺夫人并不受宠,然而地下钱庄的人是下等人的,要不到钱就扬言要砍死我们全家。父亲与我实在不是当绑匪的料,没人可勒索,只好放人回家。其实心中是高兴的,至少没犯下大罪。没料到锺夫人反而不计较我们的恶行,不仅帮我们偿还了债,也付钱让我母亲治病。为了不让老爷子察觉,她都是用自己表演所得来帮助我们。后来父亲死于车祸,也是夫人一再央求老爷子,才使得我们母子被收留入锺家。老爷子测试了我是可用之人后,便开始了严苛的训练课程。若不是有夫人与锺迅的温情,我的母亲不会愉快的安渡她最后一年的生命,吃得好,住得好,没有贫困,没有挨饿,而我也得到了关爱与良好的栽培。夫人临终前最担心的是锺迅,她央求我照顾锺迅,别让老爷子扼杀了他的志趣与天份。”
  “所以在锺老爷子活在世上的一天,你就不会离开“华康”,并且坚持为锺迅两肋插刀到底了?”她深吐出一口气问着,也得到了他肯定的颔首。
  “即使花上你一辈子也无所谓?”她又问。
  他点头,眼中难掩痛楚。
  “所以不能拖累你,我要不起你。”
  方笙看向他,笑得飘忽。
  “好,很好。你有一套牺牲奉献的计画,那是你的事;但很抱歉,我无心配合。我也有我的剧码要上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他皱眉。
  “什么意思?”
  “等着看不就知道了。”她不让他有更多发问时间,又道:“夜深了,你走吧,我不与有未婚妻的人上床。”
  他薄唇紧抿,几乎忍不住想狠狠的搂住她或捏死她,她这么说简直在挑逗他对她衣着的注意力,他坚决收摄心神,往门边走去。
  “不要惹锺迅。”他再一次说着,并且想得到她的保证。
  但她并不如他意,为他打开大门,道:
  “我只能承诺不惹你。至于全天下未婚的男人,都有机会成为我的床伴,你没资格反对。”
  他狠狠瞪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没做、也没说的挥袖而去。怕自己一个迟疑,就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搂住她狂吻难休。直到万劫不复的深渊湮没他的神智。
  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方笙怜惜的眼神与坚决自信的面孔。
  无论如何心伤,她对他依然势在必得,不择手段。
  ***
  因为不想担负感情债,所以她与锺适之间始终没有机会进行到更深一层的情感交流,去任其波涌出应该会有的深情乐章。
  如果爱情为他所敬谢不敏,那么“方笙”这两个字对锺适而言,即是代表着危险。因为她是生来搅弄他自制冷静的克星,存心要他因抗拒而天翻地覆。
  想是那么想没错,坚决的心意也没有动摇饼分毫,可是心境上的起伏却是不由人的。否则她那会哭了大半夜,又失眠了另一个下半夜呢?
  唉!眼睛红得难看,血丝充斥,大概与她发红的臀部一样有得瞧。
  早晨冲洗过后,浴室的全身镜里看到雪白肌肤里唯一的粉红色泽正不客气的占领住了她挺翘的傲人处。不会痛,但可能会红上一天,害她今天不敢去游泳兼招蜂引蝶;笑掉人家大牙不打紧,她台湾小美人的脸要往那里搁?臭锺适,居然把她当小孩K,并且没说出任何一句类似道歉的话!
  幸好他老兄还懂得“使用者付费”的道理。昨夜离开前已自动去缴清砸坏电话应付的费用;可能是于心有愧吧?!连带的也替她预缴了十天的住宿费。
  男人的良心,啧!
  可是,如果方笙今日打算足不出户,并不代表她就会得到想要的清闲。
  每一本小说都一样,只要有两女争一男的剧码出现,就一定会有类似谈判的场面发生。
  金玉斐小姐找上门来不算意外,但方笙仍是不免讶然于凡是人类必有的共通性行为居然难脱古老的既定窠臼。多神奇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方笙也早已料到会有对峙的一天,毕竟昨天晚宴的暧昧情况令人置疑。这金小姐假若不是死人兼白痴,就会找上门来与她“聊天”一番。
  只不过挑的日子不好,方大小姐今儿个玉体违和(眼泛红丝,臀如弥猴屁股),基本上不会端出太高雅的面貌来笑对情敌的。
  也就是说,倘若今天的金小姐受到无情的冷言冷语攻击而无力招架的话,那她最好赶紧哭着回去面对她的失败,反省自己因何会成为炮灰一坨。
  在柜台打电话上来通知的三十分钟之后,方笙才姗姗而下,如果不是临时翻到行李袋子中的墨镜,原本她还不想下来哩。
  “金小姐,我们似乎没有约吧?”
  方笙坐在金玉斐对面,招手要侍者奉来茶点与咖啡。
  金玉斐恰巧也配戴了一只名贵的墨镜。两两相望,互相看不到对方的灵魂之窗,倒是可以玩起猜心的游戏。
  “你快回台湾了吧?”金玉斐扫了方笙一眼,在喝果汁之前像是不经心的问着。
  “是的,再过两天就要回台湾了。”
  看来是个好对付的丫头。怎么着?锺适中意的女孩竟是这种见不得世面的温室小花吗?
  “那真是遗憾呀!我与适即将在星期五订婚,看来是没法子邀你参加了。”金玉斐笑得可亲极了,热络的伸出戴白丝手套的玉手轻拍了下方笙的小手——像在拍一只听话的宠物那般。
  “是极,的确是遗憾。”如果婚礼永不会到来就当真是无比遗憾了,到时她会奉上鲜花牲果前来金家大宅悼念的。拜托!屈屈一个无法律效力的订婚有什么好的?见笑死人!
  方笙撑着无眠一夜的螓首等金小姐念更多经来催眠。
  “适昨夜再三与我保证说与你只是兄妹之情,而且经由他的撮合,你与锺迅的好事也即将近了。日后你们结婚时,我这个大嫂一定会送上一件大礼的,你喜欢玩欧洲呢,还是美洲?礼服款式倾向米兰风还是巴黎风?”
  我还萨克斯风咧!
  “如果你想送我,我全没意见,毕竟礼轻情意重嘛!总也算得上是祝福。”方笙好客气的说着。
  金玉斐如果不太笨,就会听出自己正在被嘲弄中;当然她自是听得出来,险些飙起自己的大小姐脾气怒。但她无时不刻的谨记住自己住在香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人在看着,千万不可落人笑柄。
  当然,心中涌上气怒之后,口气也省了客套寒暄之类的虚应,直接说了:
  “你的意思是会与锺迅结婚,并且不会红杏出墙的转而勾引我的适吗?”她在要求承诺。
  “我可没那么说。”方笙耸肩。
  “什么意思?”金小姐差点跳起来叫嚣。
  方笙微低下头,忏悔状十足的说着:
  “金小姐不是要我为你们的婚姻做背书人吧?事实上,锺迅与我之间若有什么好事会发生,与您无关。而锺适会不会因你的乏味而偷我的腥……嗯!这一点其实金小姐要反省自身魅力问题,对于我无远弗届的魅力,在此仅献上十二万分的歉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金玉斐控制不了脸上的肌肉往横向伸展,并且一抖一抖的律动不已,终于怒火冲破九重天,玉掌倏拍桌面,起身的同时将桌面一杯白开水狠狠的往方笙脸上泼去,一气呵成的动作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可见金小姐平日对使泼一事必定有所研究,并甚为拿手。
  如果方笙不是受害人,恐怕会拍手叫好。她可从没见识过真正的大小姐脾气,能有幸见着此生已无憾矣。
  方笙原本该躲得过的,但因为拨冗瞄向门口的方向,在闪神间已然成为落汤鸡,实在是冤枉!不过恰好给人充英雄的机会。
  瞧大门那边疾走过来的人之一不就是锺迅吗?经此一番骚动,要发现她们的所在地不难。
  她拿下墨镜,露出红通通的失眠眼兼伴着两颗晶泪投入锺迅怀中嘤嘤啜泣不已。
  面对这样一张面孔,很难仔细去想这名女子的精明狡诈天下无敌,便一古脑儿的充满英雄气慨,救美去也。楚楚可怜的羸弱佳人待援助,什么事都先抛一边再说。何况锺迅在入口处早已看到金玉斐的使泼行迳。
  当下立即喝道:
  “你做什么欺负人!”
  “她是狐狸精,人人可以诛之!”金玉斐向来不是认错的一力,端起架子气愤锺家少爷不站在同是香港人的一方。
  锺迅抽出手帕给方笙拭脸,冷道:
  “不要乱说一些没证据的指控!而且,即使方小姐是什么狐狸精,也不劳金小姐来声讨!包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些失态且伤人的举止。你也不过移民到美国十五年,怎么就净学一些野蛮行为回来,丢我们香港人的脸!”
  “你——你——你好样的!我想令尊会因为你的行为而生气!你帮外人而不帮大嫂,简直是——简直是天理不容!哼!”
  讨不了好处,识实务的人都会火速下台一鞠躬,就见金家千金小姐力持身段的走了出去,连丢在桌上的名牌皮包都忘了要拿,像火车似的冲出大门,一去不复返——
  “天理不容可以用来形容帮理不帮亲的行为吗?”方笙像好学的乖学生一般,伸起右手发问。
  “千万别因此误以为香港人皆是不学无术、没有文化。毕竟你能对一根“香蕉”期望多大呢?”锺迅扶好她,语气难掩笑谑。谁教金小姐挟利益迫使他心爱的大哥去娶她呢!这种女子即使硬说有多么了不得的人品,实在也有限了。他一向看她不顺眼,尤其见她今天的野蛮行为可鄙可憎,口气自然不会谦恭有礼到那里去。
  “你还好吧?”锺迅明白一定是方笙说了什么气死人的话让金大小姐失态。可是口头上的针锋相对,永远不该失风范的发展为动作派。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能看吗?
  方笙已拭干脸上的水,捞起金小姐的皮包,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投入十公尺外的垃圾桶内,才笑对目瞪口呆的锺迅道:
  “我很好,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锺迅愣了好久才回神,盯着垃圾桶,又看回方笙红肿的眼——失眠或哭泣?心中为这矛盾综合体的女子搅动不已。这女子是坚强抑或柔弱?是精悍抑或需人呵疼?
  无论是那一种,锺迅都有吁了一口气的感觉(或庆幸?),因为方笙要的男人是大哥,不是他。
  这种女人,他万万消受不起的,他百分之百确定。
  老天爷!今日一大早父亲还下达高压指令要他对方笙“亲切”一点哩!即使不为大哥,他也要为自己着想,这种女人呀,还是留给大哥吧!
  他会前来是因为父亲有令。但他可不是来谈情说爱,而是来问明白昨夜方笙未能说完的计画。
  想了一夜,反省了一夜,他决定给大哥真正的自由。也许方笙可以提供最完美的方法……他衷心希望。
  ***
  方笙提早回台湾了。
  一方面是公司的事积压已多,一方面是她要看看锺重阳对她重视的程度到那。一旦她能明白自己手上的胜算有多少,计画才会行得通。
  只要行得通,第一件事便是要阻止锺适娶金玉斐。这辈子,锺适身边及床边的女人只能是她,不会再有别人。
  任何一个步伐的踏出都是赌注。要就顺遂了心;要不就一败涂地。然而世事不就是这样吗?充满了冒险,才会有乐趣的存在。
  有或没有;成功或失败;幸福共渡或各自失意过残生。
  她能等多久?
  办公到一半,低头看自己的纤指平张。五年!她要用五年的时间去让锺适饱尝后悔的苦涩,要用五年挣取回锺适的自由,代他偿清尚欠锺家的余债。也——让锺迅实现他舞台剧的梦想。人人都受益,不是吗?
  这不见得是十全十美的好法子,也太过迂回。但已是她能做到最好的安排了。否则锺适一辈子只能当傀儡。绝不会主动脱离“华康”,置他的弟弟于不顾。
  当然,也不能漏算了他打她屁股的帐,所以活该要花五年的时间去受苦。而且,他原有机会让一切的安排更美好,但他拒绝了她。拒绝了情感,只因恩情的枷锁令他甘心献上这辈子时光去消磨。那么就得原谅她的不择手段了!抢过他的责任,让他不再被需要,到时他便有空闲去接纳关于自身的情感了吧?
  锺迅骂她疯了,为着种种可能难以掌握的状况来反驳她的计画。
  如果付出了心血,却依然没得善终呢?如果锺适在五年内有了心仪的女子了呢?因为他不是那种会对弟媳心存非份之想的男人。如果他在灰心后悔之下随便找了一个女人娶了呢?
  是!五年是不算长,但经历一个婚姻过后。弟妻改投兄怀,又是多么耸动的消息,包准传得港台两地皆知,并且臭冲九重天,招来口诛笔伐的批判。更甚者是两人不得善终,没有好结局。在锺迅眼中,不管怎么算都大大不妥,他抵死反对,更不想当人家五年的丈夫。
  对,方笙的计画就是这样。嫁给锺迅,谋夺“华康”大权,踢开锺适,完成锺迅施展艺术天份的心愿。在多疑的锺重阳而言,有能力的儿媳自然好过有能力但居心叵测的养子一千倍。
  方笙在回台湾之前,又与锺重阳见过一次面,益加肯定了那老奸蛋心中的算盘在打什么。所以她回来,并且静待事情的演变。在同时,亦要做出好成绩促使那老家伙行动。所以三天来她抢生意抢得很凶,几乎是威名远播,一反平日看来温吞,其实暗里鲸吞蚕食的手腕。
  只是,她还要等多久?哪一个人会先来?
  锺迅是一定要来的。因为她胁迫他在七天内一定要装成热恋中的小呆瓜,以人尽皆知的姿态杀来台湾与她谱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闪电恋曲。
  否则她如何能气坏锺适……哦不!是取信于锺老爷子与所有人?至少她是这么对锺迅洗脑的。
  她未曾把锺迅当呆子看,如果锺迅愿意配合,也是因为他真心希望兄长自由。去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路子去走,而不要一辈子囿于恩情,无怨尤的作牛作马却不被感激,反被排挤得更彻底。
  看在这一点,方笙诚心希望锺迅能够伸展他的志向,如果能使得上力,她绝不会吝于施援手。
  因为锺迅真正的喜爱锺适,是所有锺家人中,唯一毫无理由对锺适好的人。所以方笙感念在心。
  嗯……当然老是以锺适的另一半自居是有一点点羞人,但既然此生打定了主意要当他的妻子,照她看,锺适八成是跑不掉了。
  她只需承担另外二成的变数而已——倘若五年内锺适遇上了心仪女子——到时她哭瞎了都不会有人可怜的。谁叫她要走这一着险招!锺迅总是这么一再强调的。
  五年的青春可能尽是虚耗无偿,这是她必须承担的后果,也叫咎由自取,可是她依然决定搏上一搏。
  向来冒险性愈大的事,所得的成就感不也更高?当然,挫折也更痛彻心肺。
  电话内线的哔哔声打回了她神游物外的灵魂,她按下对谈键问道:
  “什么事?”
  “有一位锺适先生求见,我已告诉他没有预约不行的,但——”斯文温雅的男秘书唐扬凡语气中难掩他的无可奈何,以及来人的强势难挡。
  咦?先来的人是锺适?真是料想不到。
  还来不及回应,唐扬凡的声音已被锺适取代。
  “方笙,我要见你。”
  她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而同时,与秘书室相连的门也被打了开来,气势磅礴的锺适立定了几秒,便大步踏入她办公室,顺手一挥,门板已然上,给了他们充分的隐私。来势汹汹的气势差点令方笙黏在墙上不得动弹,幸好她身后是办公椅,她只不过是跌坐回原位,没有失态太多。
  “你的男秘书长得不错。”他淡淡的说着言不及义的话,然而位于太阳穴的青筋却忍不住啊动。显示了他对她起用男秘书的行为不以为然。
  方笙干笑了下,压不住顽皮的天性,不怕死的道:
  “如果你有兴趣。欢迎取用。事实上我手边还有几个助理秘书更是秀色可餐,不少牛郎俱乐部抢着挖角——”
  碰!
  一记铁拳击上豪华办公桌的桌面,霎时震得桌上所有物品皆向上跳跃了一公分才又回归原位,也差点将方笙的芳心吓出了喉咙。
  “少来这一套!我一点也不在意你糜烂的私生活!”该死!她就非得学所有不良的色老板那样去养一些花瓶来用吗?即使明知她存心气坏他,其真实性有待商榷,他仍被她成功的气到了。
  “呃,事实上我的私生活还算正常,床伴只有单一对象,不会同时玩弄好几个,你可以放心。”方笙不怕死的逗着狂狮,一边暗自捂着臀部,从未遗忘上回的皮肉痛。但能气坏他又是无上光荣的成就之一,她哪有不去逗他的道理!而且她有资格对他的订婚表示一些怒气吧!不气死他怎么能安抚自己的伤心?眯着杏眼不善的瞄向他右手无名指,上头的戒指刺眼得人想将它挫骨扬灰,那个是订婚戒指吗?
  “恭喜呀,锺公子,已经是金家的东床准快婿了吧?”
  锺适不理会她的恭喜挟讽刺,只道:
  “你说床伴很单一,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锺迅被你排在第几位?那小子坚称已经为你神魂颠倒,你们之间到底在搞什么?”该死的!他其实最想知道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她还对谁奉献过美好的躯体?她怎能在说爱他的同时又招徕一堆男人上床?
  毫不在意的与一群色狼去香港,说爱他的同时又与锺迅暧昧不明,更不可原谅的是,竟聘用一群年轻俊男当秘书,在在的昭示了淫逸的气息。
  她看起来像纯净仙女,行为却像荡妇卡门,而且大方得没一点隐藏,更存心误导别人往最糟的方向去想,而那个“别人”正巧就是他。方笙就是在气他,他百分之百的肯定。她存心要他猜忌这其中的真实性,一再对她的行为怒火勃发兼妒意横生,并且为此后悔!
  因为他一再的推开她、不要她。但心底深处却又存着强烈占有欲,见不得她招蜂引蝶。
  他有这样的矛盾,也恰巧被她拿来对付他,并且玩得乐在其中,成功的气坏了他。
  “你说话!”
  “说什么?恭禧发财?”她小心翼翼如小媳妇般的探问终于气坏了锺适。
  要掐死她还是吻晕她?锺适的指关节咯咯作响。
  “方笙,我警告你别再玩下去,否则接下来你会发现明天社会版的头条出现你的大名。”
  哦!好严重的警告!好怕哦!
  “先告诉我,你订婚了吗?”她绕过办公桌,捉起他右手问着,神色是全然的正经,并且闪过一丝丝受伤。
  “这个不是订婚戒婚。”他的手任她握着,没有抽回,屏着气息感受她手心传来的柔腻温暖,让那激汤传遍四肢百骸,久久回旋不绝。老天!他竟然是每一个细胞都在思念她!
  “那是说,确实有订婚,但你没有戴戒指出来罢了?”她低首玩弄他的无名指,拨弄着戒指上头镶着的翡翠,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
  “这不是我来找你的重点。你早知道我会娶金玉斐的,我只想知道你与阿迅在搞什么鬼而已。”
  “没搞什么鬼。”她终于抬头与他直视,最后一次问他:“你要不要我?锺适。”
  他要!但他要不起。
  “不。我们不会有交集。”
  “很好。”她微笑,纤手抵住他胸膛,让自己退离两步,格开了陌生的距离,“那我与你,不管曾有什么,都该忘掉。对不对?”
  “对。”他沉声应着。等着听她的结论。
  “从此萧郎是路人。”她含笑的吐出这些字句,再以更冷淡的嗓音加强了“陌路”的确实性。“那么倘若我与锺迅有什么事会发生,请锺先生少管。”
  “我不会允许你去伤害我弟弟!方笙,如果你敢因为恨我而报复在锺迅身上。我发的誓——”他攫住她双肩,大声的警告着
  “报复?不,我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浪费时间在报复别人身上。为什么你不能想像我这是在退而求其次呢?得不到你的爱,难道我不能往锺迅怀中汲取爱情吗?还是你认为我应该为了你而失意一生,不再爱人?!”她尖刻的说着。
  “你……爱他?”胸口重重一撞,几乎让他说不出话!她以为她在做什么?!爱情岂是那么简单的事?
  “怎么,我不能学着去爱上他吗?锺适,我不是痴情女子,我是商人,懂得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当真的吗?那么——
  “你没有爱上我,对不对?!”为什么问出这样的话会令他感到心痛!他不是不要她的爱吗?
  “四年前我就爱上你了。”她搂住他的肩。“原本以为之前的香港之行可以与你有个圆满的结局。但世事总是这样的,容不得咱们自个儿计画安排,我有满腔爱意,但你把恩情放在生命中当第一重要的事。落了个凄惨下场是我活该,没有结果,而你又订婚了,我怎会再笨得付出更多时间去爱你。为你心碎哭泣并且还被当成狐狸精来声讨?不,我不是那种得不到爱情就寻死觅活或灰心失志的人。我会更快的割舍掉没结果的那桩恋情,然后寻找更好的男人来爱。是,我还没有爱上锺迅,但他是我心目中除了你以外最得我好感的男子,谁能说我们不会有明天呢?锺适,是你不要我。请就别再介入我的生活中或恋情中吧!我只能保证我不是为了伤害锺迅而来,我是真心要与他有情感上的进展,才会进一步交往的,”语毕,在他呆若木鸡时,凑上樱唇,给了他一记诀别的吻,似乎想要让他永生难忘似的。她吻得很深、很彻底,娇躯密合在他身上,不见一丝缝隙,火热麻烫得不可思议!尤其在锺适也狂野的回应之后,一切都像沦陷毁灭,在绝望中付出得彻底,互搂的双手几乎要榨干彼此的热情与肺中的氧气她要他记住她,永永远远也忘不了她!
  刻骨铭心的方法有很多种,他一定得记住她,深深切切的永生难忘。烙印下再也无人可匹敌的热情,让未来五年内不会有任何女人得以进占他的怀抱,让他只想她、只念她,没有女人可替代,她的锺适
  “大姊,听说有暴徒冲——呃!”
  倏然被撞开的大门夹着方筝急切的大吼,然后噎住话尾在目睹缠绵狂物的镜头后——定格。
  锺适最先回过神,立即将方笙推入一边的屏风之后,让她可以整理不知何时被剥开的衣扣。当然他的外表也整齐不到那里去。他冷静的扣好钮扣,眯着眼打量四年未见,长得更加俊美中性化的方筝,招呼道:
  “好久不见,方筝。”
  谁?一秒,二秒,三秒,记忆库搜寻完毕!
  “锺适?四年前追求我大姊的香港仔?”敢情一趟香港行,此天雷复又勾上彼地火,重续前缘啦?那种色情的吻法贸在不适用于她那个看来清纯无比的大姊身上!谁能相信向来冷静的大姊也会有狂浪得咋人舌的一面呢?
  “刚才唐扬凡气急败坏的叫我翘课过来就是为了你这名“暴徒”?”她突然扬声叫着:
  “喂!大姊头,你害羞完了没有?衣服穿好了没有?出来说明一下再躲起来忏悔成不成?”
  可惜方筝的声音起不了大大的作用,方笙人是出来了,但一双水盈盈的眼中挂牢在锺适身上。
  他也无言凝视她,胶着且无语,心境尚未平缓回冷静的原样;然而,从今以后,不再有情牵的男女自然回复平行线的姿态。
  澎湃的乐音倏断于萧索的终止符。
  从此将是陌路人。
  而这结果,是他亲手造成。所以无论有怎样的痛彻心肺,只能咬牙承受。
  不是情人,便是路人,多么无情的人间法则啊!
  “再见。”方笙轻声说着,
  锺适的唇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无法有坚定立场去说些什么。于是什么也说不得,最好的告别词。就是最简略的——再见。
  但他甚至连这两个字也说不出,只能迈出步子,往大门的方向行去。
  是他放弃了一切,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做,没立场去做!
  他飞来台湾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呀?他冷静了半辈子的心,为何独独被一名年轻小女子挑动得这般脱轨易怒?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阻止她与锺迅恋爱,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去注解,然而他毕竟是托大了。
  倘若今天不是与锺迅又如何?也许他真正介意的是方笙终究会与某一个他以外的男人过完一生吧?但他那来的资格?
  几时他锺适变得没风度至此?
  方筝直到目送背影僵直的锺适没入电梯中,才回过头看她那一脸凄楚彷若刚被抛弃的大姊大。
  “干嘛?“梁祝”又在台湾上映了吗?”
  方笙投入妹妹的怀中,声音闷闷的:
  “借我哭一下。”
  为人妹妹者,有反对的余地吗?看来此刻不是问明原委的好时机,只好等怀中的小美人哭完再说了。
  方筝抬眼看天花板,苦中作乐的想着
  今年的台湾应该不会缺水才是。
  唉!下回购买系服时应该要求厂商用防水布料制作才是。她会谨记在心,唉!有女如斯,台湾怎么可能还会有干旱方面的问题?
  唉!唉!唉!
  拜托谁家的水龙头借她用一用好吗?也许安装在姊姊身上旋紧把手,就可以止住灾情了,唉——  
6 
  不出方笙所料,锺迅也来台湾了,而且近几日锺老爷子的越洋电话可勤了。
  居然可以由原先的“方小姐”、“锺总裁”的客套称呼中火速三级跳到“小笙”、“锺伯伯”的亲密热络上;没吓掉旁人的鸡皮疙瘩还真是奇迹!
  显然经过彻底的收集资料并且评估过后。锺重阳太满意方笙的能力了。所以力促兼高压的命令锺迅一定得追求到方笙,让方笙这名女战将进入“华康”作牛作马,如果能兼带“方氏”当嫁妆就更好不过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有这么大的心也得看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吃下去。这老家伙八成有老年痴呆的倾向,妄想症的症头也不轻。
  被纵容太久了,食髓知味,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方笙听完锺迅的报告之后,只能怜悯万分的笑着。看到锺迅为其父的行为羞愧不已,只道:
  “得了,你父亲后半生过得太顺利了,又有锺适任其予取予求。人心总是这样的。别担心,还有救,等我们结婚之后一切都可以改观,相信我。”
  结婚?多么顺口的说法呀!似乎莫名其妙间,他们已经密不可分了。然而天可鉴,他与她到底也只是见了几次面,次数连十根指头也点不完。怎么……突然间就有携手走入婚姻中的打算呢?
  即使只是权宜之计,锺迅仍是大大感到不自在。
  “容我再确定一次,你真的在经历种种事之后,目的仍是当我大哥的新娘?”
  “是,我不反对你现在开始叫我大嫂。”
  锺迅没有理会她的玩笑话。又问:
  “那你确定一切终能如愿?”
  “一半一半。”方笙收起笑容。“赌上了,我还有机会,不敢赌,就只能看锺适娶他不爱的人,然后自己躲在台湾饮恨一辈子。锺适是个以报恩为念,几乎过火的男人,恰巧你不希望他走火入魔下去,只能这么办了。何况对你也好,可以专心往舞台剧去发展,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天来你与艺术学院的校长暗中计谋些什么事。其实你早就磨拳擦掌想做一番事业了。”
  “你怎么知道?”锺迅张口结舌。
  “不好意思,在下恰巧认得几位艺术界的朋友。也听到朋友提过王校长近来想力挖一位旅欧名家来台授课,矢志振兴舞台剧,为台湾荒芜的艺术环境注入一剂强心针。”说到最后方笙真心的道歉:“对不起,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一事无成的纨挎子,商业上没天份,在艺术上亦是尔尔。但我知道王校长重视的人才,必然是有真实力的。为了我们牺牲的这五年,你可要好好发展,日后不管成大气候,或回来接掌“华康”,至少都是无憾的。”
  锺迅向来不理会别人对他的评价如何,反正闲话早已听到麻痹的地步,又那会对方笙的误解有什么气好生?他心中想着的是另一回事。
  “方笙。呃……恕我冒昧,倘若让你入主华康集团五年,那么……可会有许多令人料想不到的事发生?”
  他百分之百的肯定方笙这个女子的心性正直,不贪他人之财,但她性格中最不可预料的炸弹在于她一旦玩上兴头,是不大理会后果的;而且她的手腕强悍绝断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当然不是怕她弄垮“华康”,只是……她准备怎么做?这女人是恐怖份子,计画进行前,先问界限在那里比较妥当啦!
  方笙讶然的笑了。无邪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但那双精光四射的星眸可就叫人提心吊胆不已了。
  她没有想到锺迅这种直率的人居然会思考到完事后的问题,可见他对她相当戒慎。是!
  聪明的孩子,他的确该为此担心。因为玩别人的企业体,往往是不准备善后的,反正又不是她家的事业;但她可没有玩死别人公司的打算,否则就太伤她方家大小姐的名誉了。
  “放心,锺家企业的财富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那并不是我关心的重点,你该明白我想知道什么。”锺迅没打算让她闪躲掉问题重心。
  “好吧。”方笙优雅的啜完香片才吁了声,“我保证在我离开“华康”之后,不会有人伤心。当然令尊可能会有一点点不愉快,但基本上我对锺家有百利而无一弊。”
  有答等于没有答!
  锺迅心中暗自咕哝着这些商业人不愧被称为能手,永远能在信誓旦旦的同时,却又什么也没保证到,看起来诚挚无比,却没有具体的承诺。
  了不起!这些商场上打滚的人。难怪“纯真”如他会被看成商场上的智障,纯粹的二世祖。
  “方笙——”他几乎叹息了起来。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方笙正色道。
  对呀!要不然他还能怎样?他点头同意。
  “还有。”她突然倾向他,仲手握住他手。“千万别让锺适以为我们只是貌合神离的夫妻。”
  “怎么——”他的疑问来不及问完。
  “就当成我付出五年青春应得的红利吧。”她笑得好娇俏稚气。
  锺迅突有一悟!
  “你想气坏我大哥?你要他因为我们看似恩爱而悔不当初?”老天!他也开始悔不当初兼遇人不淑了。
  方笙沉下面孔,看了他一下,眼光才流转向窗外。最后才承认:
  “没错。如果要让他不要忘记我,没空去邂逅一些令他心动的女人,就是要让他永远把焦点摆在我们身上,如果你说破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到时我们都会死得很惨。而如果锺适以为你对我不好,你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天晓得我为什么会加入你的计画中当呆子!”
  “因为我承诺你宝贵的五年自由。”
  “以及我大哥的自由与幸福。”他强调。
  那是当然。
  两位合夥人举杯宣告合作的事实。
  一旦计画进行了下去,谁也抽身不得了,即使要得到的结果未必能呈现。
  信心满满之外,又那有不忐忑的?
  就看上天赏不赏脸了。
  对于她一心要取得的爱情这般的费工夫,也算是千辛万苦了吧?
  她笑。
  ***
  香港上流社会近来渲染得最大的新闻是“华康”的少东与台湾某企业千金陷入热恋,佳期已近。并且听说向来挑剔的锺老爷子也为这门准媳妇而笑得合不拢嘴,逢人都称赞不已。
  而那位即将成为锺家少奶奶的小姐,为了讨好未来的公公与加入香港商界,近来常常往返于台港之间,其娇美如花的样貌与进退得宜的举止,令所有注目的人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一声好。
  像今夜的商宴,方笙这名天之骄女便被锺重阳与锺迅一右一左的簇拥入会埸。散播消息让别人津津乐道于锺少爷在整个六月时节住返台湾近十五次,终于以殷勤深情抱得美人归,如今好不春风得意。
  “这是什么情况?”
  在阳台暗处,汤森.艾普克注意的是合夥人阴沉的脸色。
  大老远由阿拉伯飞来香港,以度假为名,实则是来找好友讨论营运方针,以及计算年度损益的;之所以今夜他也列席,是由于一名英国亲戚所力邀,全然不会有人查觉他们两人原是旧识。
  “没事。”狠狠拉回眷恋在方笙身上的眼光,他转身面对香港闻名世界的夜景,压下种种渴望见她的念头,不让情感冲破自制的困囿脱匣而出。
  “骗鬼,你的眼睛在喷火,这叫没事?老实说吧,在上回逼你以婚姻换取利益后,如今那老头又对你要求什么不人道的事了?”汤森问得直接。俊美的中东式面孔里镶着纯蓝如晴天的眼珠,精锐的启动探询光采。
  “我是个失败的男人。”他对着天空吐纳,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泛着青白。
  看来情况严重得很,汤森凝视他的侧面。
  “你不是失败,只是太过坚持自己初时所设定的目标,也太过于重视别人的托付,往往到最后都是把自己逼到死角地无所谓。可惜你不是耶稣的信徒,你颇得他的精髓。”这男人太重原则、太重承诺,也绝不允许自己订下的规则有丕变的一天,连他自己也不允许,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自制与自律。在汤森看来未免活得太累!否则那会连发展自己的事业也必须暗中进行?
  锺适不想与朋友深谈这方面的问题,剖析自我并非他惯做的事,何况他与方笙……什么也不会是。
  那个妖女存心要他难受的,对不对?从他自台湾回港之后,几乎每三天,家中的传真机就会在半夜十二点吐出一两句像诗又像散文的东西。然后令他为此而彻底失眠、辗转反侧—
  —
  你说你是你我是我,风吹花开依旧是两朵。纵使同枝也不交溶,若要合一除非等花落。
  ——方笙
  你说不爱我并非说谎,月亮要落那顾得海洋?可是我把你望了又望,难道你当真没有说谎?
  ——方笙
  没有月光的容颜,没有尘俗的空间;没有追忆的泪水,没有如愿的永恒。
  ——方笙
  一次大意,便是永久的放弃,幸福的灵光,只一闪烁,便无踪迹。
  ——方笙
  最后到来的一份传真,更是成功的粉碎他的冷静。如果之前他已决定遗忘她的种种,此刻也再度被深深烙印上心版,永远划不去那深烙入血肉中的名字——方笙,也怨恨着自己执着太过。但他无力去改变既存的一切与遗憾。
  那份传真说明了这些心情记事,来自四年来日记上思念他的镌刻,尤其是前些日子为他的拒绝所写下的心伤。不过那不是要撩动他一些什么,只是她已决定彻底忘掉四年来的单恋,重新迎向她的新恋情。在焚烧掉日记之前,她觉得他有权利知道,也应该知道她用了四年恋着他,但这只是告别,不是想续起什么缘份,毕竟他即将是她的——大伯。
  然后,她以一首席慕蓉的话划下四年单恋的句点——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泪水而当你终于无视的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P.S锺适,在有过那样的交集之后,硬是出生疏的距离,其实是挺尴尬的事。再怎么表现出若无其事,强调着云淡风轻,到底是一种牵强了。
  对!在写这份心情时,我很伤心,所以显得低落。但你无须为此背负上太多自责(尤其你肩负的种种已多不胜数)。我已调适好心情,为我们的曾有过往上扉页。是结束了,真的,盲目了四年,终究一场空,你仍是无心于我,我只能如你愿的结束。
  这是最后一份传真,宣告曾有的来往已成往事。
  再见祝好
  ——方笙
  她是当真在告别吗?还是告别的同时存心让他不好过,看清自己放弃的是怎样的一份痴心?
  而她是真的在伤心吗?
  那个妖女兼小狐狸真的弄得他无法下正确的判断了!她的泪水没有虚伪,她的精悍也不容置疑,她的柔弱并非假装,她的善谋亦难忽视。那么,了解这样奇特心性的女子之后,便很难去断定她必然的行事方式了。
  是真?是假?
  是纯粹在抒发情怀?还是别有所图?
  不!他早已命令自己不要去想。然而,她突然的近在咫尺。来到香港,依偎在锺迅怀中,叫他如何能不去想?
  她传来的只字片语如刀般一一利入心中,聪明如她,怎会料不到后果?彻底的让他心神不定,一再的与黑夜共迎白天的到来,睡眠之于他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结束了吗?在搅动得他无法平心静气的此刻?她存心要他难受是吧?肯定是。
  “锺!拜托你拨点精神给我,让我觉得自己并非隐形人OK?”汤森简直快跳脚了!忍不住夺过锺适手上的酒杯,怕他太用力而捏碎且伤了自己。
  锺适笑得有丝歉意与自嘲。
  “你曾说过我有一天一定会为自己的固执而吃上苦果。”
  “如何?”
  “那么,只能说你料事如神。”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出阳台。因为他的未婚妻已过来找人了。
  他走出去时,金玉斐正好抵达。
  “适,我还以为你又躲回公司工作了!锺世伯已到会场,咱们去打声招呼吧!”不由分说挽了人就要走,边道:“我觉得你养父近来对我冷淡不少。难道他如外人所说的,一旦工作上的目的达成之后,就将别人撇开吗?还是他在气我爹地提出要你去美国帮忙他的事?世伯也太过份了!一旦你成为我们金的女婿,当然是入我们金家帮忙罗!那有可能留你在香港替别人卖命,更何况锺家财产又没有你的份!”
  锺适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兼唠叨,灼烫的目光只焚烧在巧笑倩兮的佳人身上,又那来闲工夫理会呱呱叫的乌鸦是怎生的模样?
  “锺适!”金玉斐那会不明白自己被冷落!娇怒的叫了出声,同时也引得他们要招呼的人的注目。
  锺适低下头冷冷瞥了她一眼,教向来被奉若女王的金小姐也不禁在目光的威力下避了开去,承受不了他眼中蕴含的怒意。她只能紧紧勾住他手臂,以示威的笑去移转怒气给别人—
  —例如方笙。
  “方小姐好大面子,竟然让不爱出席宴会的世伯出来走动,还让父子俩当仙女似的拱了出来,好不娇贵!”
  方笙露出笑容,有礼的点了下头。
  “好久不见,金小姐。听阿迅说你老是觉得香港乱且挤,想回美国呼吸新鲜空气,真难为你为锺大哥所做的牺牲。”她转而看向锺适,并且在心中期望自己的演技够好。不要呀!
  千万不要露出自己的相思。“大哥,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要体贴一点,即使是准老婆,也要怜香惜玉才对喔!”
  他深深看着她,想剥除她纯真面孔,看到她内心深处真正所要的,绝非如外表所显示的幸福满足……对吧?
  锺重阳对金玉斐的出言不逊感到厌烦。这种不知轻重的千金小姐要不是尚有利用价值,谁耐心与她攀亲带故虚与尾蛇?瞧瞧人家方笙多么识大体!
  “玉斐,你的意思是世伯我做人不公平了?”他微哼着。
  “世伯确实对我比较坏。”不懂得讨好的千金小姐娇哼以对。
  方笙居然是出面打圆场的那一个。
  “伯伯,我想金小姐独自一人住在香港也是怪孤单的,所以才会希望能与伯伯多聊天。
  但伯伯实在是太忙了,因此让金小姐误以为被冷落了。恰巧今天聚在一起,大家正好可以谈天说地、好生聊天了,不是吗?”
  “锺适,管好你的未婚妻,我并不是闲坐在家等死的糟老头,可以陪她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瞎扯淡。”锺重阳可不留情了!全把罪怪在锺适头上作数,根本不愿记起是他把这女孩硬塞入锺适怀中。
  “爸,王董正在看你,要不要过去招呼一声?”锺迅早已深谙自己父亲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尤其与金家的合作案并未推动得如预期中的顺利,可能无法由金家得到太多好处,反而被夹带一大堆要求,早已使得父亲不爽至极,眼前再谈下去场面只会更难看,先将人带走才是正事。
  只一下子,五人小组只剩三名成员鼎立。其中又以金小姐脸颊抽搐得像中风前兆,十分可忧,自然也是最先发飙的人。
  “了不起!闭了人家的儿子,马上成为老爷子跟前的红人,手段真是了不起!”
  “别说了。”他拿开她的手,又道:“我有事与方小姐聊,你先——”
  “不要!”她不客气的拒绝,不管他的眼光多么令人害怕,在这一点上她绝不妥协。
  方笙微微一笑,点头道:
  “不打扰你们了,我得去与几个朋友打招呼,待会见。”话完翩然走了开去。她的笑容与平静,也只能坚持到此刻了,不走等破功吗?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点,当真要聊出什么刻骨铭心,不会没机会的,怕什么。
  只是,见着他眼底那抹阴沉憔悴,心下总是不忍的。
  漫不经心的踏入阳台,险些掉入一个陌生的胸怀中,她谨慎的退了两步,头顶上方已传来生涩的洋腔粤语:
  “对不住,吓到你了。”
  是个老外。灯光昏暗见不分明此人容貌,但反正只是路人甲,所以她微笑带过,转身想离开。既然找不到她要的清静,留下无用。
  “我能知道你的芳名吗?在下汤森.艾普克。”汤森决定好好了解一下这名东方小美人。可惜粤语不行,只能期盼她的英文尚能沟通;他敏锐的感觉到这女子对锺适而言是不同的,所以他才会产生无比的好奇心,进行他最不屑的搭讪行为。
  充耳不闻、装作不懂是最佳抗登徒子的方式。她投以抱歉的一笑,踏出阳台。
  “小姐,我只是有一些问题……呃……真的听不懂吗?老天!为什么中文那么难学?加上数十种地方语言,简直是欺负外国人嘛!”汤森挫败的自言自语,只能眼睁睁看美人儿离去——直到锺适如蒸气火车头般的冲过来,复又把小美人儿拖入阳台内,并且与他面面相觑!
  “你怎么还没走?”锺适问得不客气。
  “你的意思是宴会结束了?所以我该走?”汤森对朋友的失礼感到讶异,这美人儿果真对好友义意重大,那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形?
  “你们是朋友?”方笙好讶异的以牛津腔英文问出。
  “嘿!你还表现出不会英文!”汤森低呼。
  方笙只是笑。
  而锺适唇角深刻的住下抿紧,抓住方笙的手指不觉更紧了些,低声警告:
  “别动她!”
  “呃——事实上——”汤森正好笑的要申明什么。
  但急步而来的锺迅打断了对谈。
  “方笙,能不能过来一下?爸要介绍一些人给你认得——咦?大哥也在?那一同去正好。”
  自然,这一夜,方笙与锺适始终没有谈话的机会。
  这是否便就是日后他们必然的相处方式呢?锺适心中突然怅惘的浮上了这份认知——遗憾呵!
  ***
  没机会把话说清楚,也不算是遗憾的事吧!至少他会一直记着她,为她而心思难定。
  所以宴会过后,她顺应锺重阳所愿的把时间放在“华康”公司之内,任老家伙一再的测试她的实力。好处是她可以清楚华康内部的生意营运情形,以及,意外的,用锺适的婚约换来的合作案居然进行得两相不愉快,几乎停摆。也难怪锺老爷子翻脸不认人,甚至在金玉斐之父金汉宝不断询问婚期时,只得到敷衍的拖延,可能多疑的锺重阳料定金家觊觎的是他的手下大将锺适;而合作意愿上。金家存心当既得利益者,所开出的条件几乎与锺重阳一样利己而严苛——尽是自己享利益,别人付劳力的条款。双方皆没诚意至极。
  幸而这件合作案是老爷子一手掌控,没有交给锺适去办,即使失败了也没有代罪羔羊可骂,否则锺适不就被削惨了?!但也由这一点可以再一次证明锺重阳的多疑及不信任人。
  是他一手将锺适“卖”给金家,以谋取合作上的方便,却又怕一旦成金家女婿之后,锺适的心会偏向金家,所以绝不让锺适涉足这件前进美国的合作案。再怎么吃力不讨好,锺重阳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好好一件合作案搞砸至此?
  为此方笙感到暗笑不止。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真是老天厚爱!原本她还绞尽脑汁的在想如何破坏锺适的婚事。看来由锺重阳之手去告吹是最有用的方法。
  照她看,这婚八成是结不成了。
  “小笙,你——觉得锺适这个人如何?”锺重阳在午餐时间,以闲聊的口气探问着。
  方笙抬起眼,浅笑而含蓄的回答:
  “大哥吗?阿迅说他是很好很努力的人。”
  “可是你们曾经是“好”朋友对吧?”老狐狸以更加淡然的口气问着,似乎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她点头,没一点震惊或心虚。
  “是,我与大哥比较早认识,还多亏大哥引荐,否则我还无法与阿迅认识呢!”白晰的脸蛋适度的泛上一抹浅红,才又道:“我不否认原本挺心仪大哥的,但他实在是个……挺深沉可怕的人,没有阿迅的亲切坦率。一直以来我们商场上做事的人,接触的那是戴着面具的人,相形之下,阿迅的真诚无伪更是可贵。至于大哥——我只能说他令人感到深沉危险。”
  锺重阳微点了下头。
  “他是我的猛虎之将。”
  “是的。”她聪明的不让他引导出更多说法,也不让他看透心思,对付老狐狸的经验她还少得了吗?
  锺重阳锐目探视了许久,微笑道:
  “但养虎终会成患,这是我的隐忧。”聪明的女孩,懂得见招拆招,并且在对方语气未明时,不妄自下评断、自以为是,很好!
  “孙悟空再有滔天本事地出不了如来佛祖手掌心。伯伯不应为此感到忧心。”
  “是呀!”他语气中难掩驭人得宜的得意。“但当我百年之后,阿迅坐上我的位置,一切就很难说了,”
  方笙伸手轻盖在锺重阳手背上。
  “伯父放心,一切有我。我会帮助阿迅巩固他的地位,绝对不让野心份子得逞。”
  他仰头笑道:
  “我锺是要定你这个好媳妇了。快快叫阿迅迎你进门,我才能真正叫高枕无忧呀!”
  “伯父——”她娇羞无比的大作小女儿态,以配合观众要求。
  商场枭霸锺重阳——哎,老了!
  她在心中微微哀悼着,善哉!
  ***
  “嗨,我能坐下来吗?”汤森.艾普克站定在方笙桌边笑问着。
  “我不是一个人。”方笙摘下太阳眼镜,收回俯瞰中环市景的眼光,转而看向这名似乎是锺适极重视的朋友。
  “在你的男伴前来时,我会识相的走开。”
  “OK,请坐。”她纤手指向对面的位置。
  “谢谢。”汤森不客气的坐下来。
  他们所在的地点,位于富丽华酒店三十楼着名的旋转餐厅,每七十五分钟可转一圈,正巧将香港美景尽收眼底。
  原本与锺迅约了吃中饭,但此刻已中午十二点过十分,想来那家伙又沉迷于创作中忘了令夕是何夕了。近两个月来密集的约会,才真正知晓看似温吞的锺迅在面对他所狂热的事时可以不吃不喝到什么地步。
  所以她也不大亏待自己,早已点了份沙拉餐吃将起来。不知锺迅在民国那一年才会想起他们今天有约,一个人正好落了个耳根清静。
  只可惜身为美人,向来没有太多清静的时间,当然她不能把眼前的情况归咎于美色,但偶尔幻想一下也不错啦,自娱嘛!
  “我想,锺适对你而言是不同的吧?”点完了餐,汤森直接了当的问着。
  这人真是不懂迂回为何物。
  “任何人对我都是不同的。”她客气的打官腔。
  汤森耙了下头发,浓密的金棕发化为数道华丽的波浪,可惜他的情绪略显浮燥。
  “我知道这样问很唐突,而你回应以冷淡虚应也是我自找的,但原谅我在仍陌生的情况下去直问一些太过私人的事。因为我希望锺适能快乐,他一向是个太过忽视自己的人。”
  “许多事并不是关心就有用,尤其旁人的一头热反而显得多事。”她依然客气。心下虽然肯定了这人对朋友的忠肝义胆,但这种事岂容得旁人插手?
  “我只想知道你不会是伤害他的人之一。”他面孔胀红。
  方笙突然感到好笑,不自觉的却又透露一丝忧郁。
  “你又怎知受伤的不是我?”
  “恕我直言,你看来春风得意得很,并且深为老狐……呃,锺老爷子所重用。”而,这个情形便足以让他把她打入伤害锺适的同夥人之中。
  她笑得讥讽:
  “就我所知,他不是玻璃捏成的人,没那么脆弱。”
  “是,他根本像是少生了根痛感神经,以致于即使被伤害得鲜血流满身,也不懂叫痛,只懂承受。”
  “哎!那可得快些联络医院相关大夫诊治才好。”她依然打着哈哈。
  说真的,以这种态度面对有心诚恳谈话的人而言,对方要是能不气坏还真是则神话。
  汤森.艾普克不是创造神话的人,所以他气得古铜面孔更加暗红,一口气几乎喷成火苗表演特技,不知该怎么与她谈下去才好。
  谈了将近五分钟,他这个自诩看人眼光过人的商人,居然一点也评估不出这女人的性格与善恶,对锺适是有利抑或有害。只有心中不断响起的警钟告知他,这个女人不好惹,绝非如她外表所彰示的那般纯真坦白。
  “你并不想谈,对吧?”
  “诚如你所见。”谢天谢地!这位以“好友”身分自居便以为有资格去为朋友出头的先生终于认清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聊天聊到无话可说,情况也真是尴尬了。向来八面玲珑、口才便给的汤森居然发现自己挤不出更多的话去与这女子谈,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在谈话中套出她的虚实。与阿拉伯国王谈生意都没这么累!老天!
  幸而他约的人适时来到,这几分钟的闲聊才得以划下不算太尴尬的句点。
  见他与友人落坐在别处,方笙才收回眼光,笑了笑,转而看向窗天,天星码头那方的水光粼粼正耀眼。
  只是她的一颗芳心啊!为何无力飞扬?
  ***
  三天两头的勤跑香港,辛辛苦苦的入华康做白工,劳心劳力,说穿了,目的只有一个—
  —破坏锺适的婚约。
  也许是因为锺老爷子要渐渐让锺适离开权力核心,所以他近几个月来,不是被下放到东南亚看厂房,就是不断的跑大陆去洽一些小生意。一些重大决策已渐渐不让他参与出意见了,而那些工作,便顺理成章的移转到未来锺家少奶奶方笙身上。
  整个“华康”内部的人都在谣传上面即将重新洗牌大换血,属于锺特助的光辉年代即将过去,未来已是女人当家之势。
  在多日的努力之下,方笙终于得到了她要的结果。与美国金家的合作案终于在不断的评估后发现有太多不可行性,所以抽回资金,合作破裂。当初所有笼络攀亲手段一切都取消,并且那笔资金让方笙改而投入股市,在一波涨势开红盘中,半个月内滚回三倍,恰好补去当初投资失败的亏损,还尚有余利,乐得锺重阳只差没当众狂歌热舞以兹庆祝!心下要方笙早日进锺家门的念头更坚决了!而且有了方笙这名亲媳妇,他那还要养锺适那头不可预测的猛虎?
  只要他确定了不会有任何一个企业延聘他去重用,那么锺适就可以离开锺家。他不要这头猛虎,可也不要别人用,金家更是别妄想。
  因此合作案破裂后,锺重阳亲自解除婚约,并且在昨日以电话联络在越南的锺适,告知他这件事。
  解除婚约了!
  真好!目的达成,暂时可以松懈一下,回台湾休养生息兼把囤积数日的自家公事一并处理完。近来把小妹忙翻了,真是不好意思。
  必上行李箱,就等锺迅由港大赶回来送她去机场。近来这小子已经明目张胆的与一些艺术界的人接触,锺重阳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归功于她的美言。
  近几次来香港已不必住饭店,在锺老爷子坚持下,她住入锺家位于浅水湾的垂宅,成日有一大群佣人伺候着,可比公主一般。
  才想要坐在沙发上休息,房门立即被敲了两声。
  不会吧!今天的锺迅突然懂得看时钟啦?向来迟到一小时以上(甚至根本忘掉有约)的人,居然知道何谓准时?香港几时下红雨啦?
  她一边开门边笑谑:
  “欢迎回来,奴家几乎要喜极而泣,相公您——”轻柔声音终止于看到来人之后,声渐消逝——
  锺适一张俊脸上尽是远道而归的风霜,眼袋下写着疲惫,一手慵懒的搭着门框。那样困顿的外表,却有着矍铄的眼神,令她退了一小步,双手捂放在胸前:
  “你——回来了?”他怎么会知道她住锺家大宅?
  “要回台湾了?”他也发问。
  都是无意识的发着声响,其实全部心思都只用在吞噬对方的形貌上,慰藉着总是相见却无缘对谈的……思念。
  “我能进去吗?”事实上问完后他已跨了进来。
  她能叫他出去吗?许久不见,几乎忘了他生性充满猎人本色,侵略亦是他不可忽视的本能;只是压抑在恩情的阴影下,他向来选择隐遁自己的真本性,也不教人察觉并且防范——
  事实上锺家已防他够多了。
  他反手关上门,手上的公事包随意搁置,但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她如天使一般纯美的面孔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迅说的。”
  她紧张的笑了下,不知那只大嘴鸟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呃,你解除婚约……是成立的吗?”她无法在他灼人却又深沉难解的眼光下自在太久,借着转身引他到起居处的沙发,以平复自己的动容。
  “昨日已有人打电话到越南又吼又哭,我想是成立的吧。”锺适嘲弄而笑。心下暗自猜测这小妖女出了多少力。他从不以为她在做一件事时,会只是图谋单一价值的回馈。如果能达到更多面的成果,才有执行的成就感。而她会嫁锺迅,不代表会忘了她对他的婚约有多么反感。
  “说恭禧可以符合阁下心境吗?”她双眼忍不住又转到他无名指上那枚翡翠戒指上。
  “你高兴怎么说都无妨——小心!”原本不具意识的闲聊终止于她绊到桌脚往前仆倒之后。他飞快伸手扶住佳人倾倒的方向,将她抱了个满怀。
  “喔!”
  她在他怀中低呼了声,纤手抵上他胸膛,原本该倍觉惊吓的心思居然被吸引到手心里触到凸出物。是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年起的同时,她已探手人他西装内袋,在锺适拉开她之前得逞的掏出一只耳坠,退了三大步。
  是——一只好眼熟的饰品啊!
  “这是我的。”她笑了。这是她四年前与他有过一夜情之后却遍找不着的那一只耳坠子。原来被他拾获,并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口袋,被珍藏着。
  锺适眼中有些微狼狈色彩,双手握成拳,收入裤袋中,生怕自己拿回原来就属于她的东西。
  “一直没有机会还你,也忘了。”
  “现在要还我了吗?”她走近他。
  他冷然别开脸。
  “是。”美梦早已湮没于流光之中,容不得他睹物缅怀。何况眼前演进到这情况,是不该有暧昧的物品来搅乱一汪春水,波动所有人的心。
  方笙伸手拉开他外套一角,让耳饰又回到原来待着的地方。然后在他盯视下,拉起他手。
  “不妨来做个交换吧!我一直极喜爱你这枚戒指。能给我吗?”
  这只男用翡翠戒指,是父母唯一遗物。当年所有物品典当一空,只求治好母亲的心脏病。留下这一枚尚值几个钱的翡翠戒指,因为是婚戒,百般舍不得。在母亲坚持不卖,并且偷藏起来的情况下,才幸免于典当的命运。
  很有纪念性,丢不得,给不得……但因为是这么一个萦他心臆佳人,所以他没有犹豫,将戒指拔了下来,递到她眼前。
  她没有接过,竟是伸出右手,五指具张,轻道:
  “不知道哪一只手指适合它的尺寸。”
  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劳他测试。
  一只男朋戒指会合适女性指头?不必测也知道没有那一根手指会吻合得了。
  但他制止不了悸动,控驭不住期望盈握她纤手的心。轻轻握住她手,以另一只手将指环套入她无名指,过大的戒指与过于秀气的素手,创造出垮兮兮的画面。
  像是在圣坛前互许终生的恍然错觉呵——
  他拿下戒指,又往她纤长的中指套去,依旧是嵌合不了。但他没有再拿出来,凝视她素白手指上戴有他的戒指,自欺的相信此刻她仍心仪于他,即将是他今生的新娘……他亲手杜绝了可能的一切,将她推入别个男人的怀中。此刻以此动作的自欺,究竟在妄想些什么啊?
  怒气突涌而上,他又伸出手要拔下戒指。但方笙更迅速的将手包成拳,背在腰后。原本想用笑容以对,但却怕自己伤感的心思来不及收拾,于是只得转身而去,然而滴落在他手心上的晶泪,早已宣告了她相同的悸动。
  “为什么?”他看着手上的泪水问。
  “过去了!都过去了!能拥抱的只有回忆。”
  “这个也是你正在创造的回忆?”他向前攫住她右手质问。翡翠灿绿的晶莹耀动在对视的双眸中。
  “不然……还能怎样呢?”
  “方笙!你究竟要如何?”他永远搞不清楚她。
  “此刻,我只要当锺迅的妻子。”她坚定的回应。
  他像是被火烫烧了一般,放开了她的手,再一次让她成功的击溃他的镇定。
  是的!她快要是他的弟媳了!不管她做了多少小动作,说了多少感性的话……都改不了终究底定的事实。她已投入锺迅怀中!
  “你恨我,对吧?”
  “你早已知道了。”她认真的回应。
  “因为当初不要你的爱?”
  她微笑。
  “因为你爱我却不要我,因为明明我们可以有好结果,都因为你的自私造成我的牺牲。
  最爱你的人往往最不得善终,不该被你看重的人却都成了生命中绝不违背的指标。那么,锺适,你该为你的自私而忏悔终生。你自私的只想成全自己的报恩行为。以为不愧于恩人此生便无憾,置所有爱你的人心碎于不顾。活该我要爱上你,对不对?幸而,我已决定放弃你,否则我一定会成为你心爱的,却又首先忽视的人。我的男人,只能绝对的爱我,以我的需求为先,以我的心为重。将我放在他心中第一顺位,而不是在心中爱着,却要求妻子陪他一同牺牲。”
  这是她最激烈的攻击!却仍是用她一贯低沉轻柔的声音逸出芳唇,彻底的打垮了以冷静着名的锺适,让他踉跄得几乎站不住脚。
  “你——”他声音困在喉咙,干涩难能成言,粗嘎而道:“我伤你这么深吗?让你聪明的明白再爱我只会不得善终,改投阿迅怀中,即使有新恋情,你还是恨意深存?”
  “初恋应是最美最深刻,我俱以到,然而深刻却在于你砸碎我渴望的心;也许我与阿迅能这么快决定结婚,该说拜你所赐,我应——”
  “别说了!”他们要结婚了?利刀笔直穿透心口,他脸色已呈死白!退到门边,不愿相信这个身躯小小的女子居然可以撩弄他失控至此,几欲发狂。
  她拉开门,不再微笑,面庞上只有泪意。
  “是该让你知道我承受过什么痛苦的时候了,不然你还以为突然间割舍一份爱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更甚的以为看着心仪男子与其他女子因利益而订婚不会心碎。锺适,你是这么聪明的人,却是处理爱情上的智障。”
  泪水扑簌簌奔落,但大眼始终不曾眨过,看着他的苍白,看着他的恸容,看着自己胜利的这一回。
  以爱去打倒心爱的男人,即使胜利,也应叫失败。
  他颤抖的手指接住她滴下的泪水。许久许久,他只能低语——“对不起。”
  他们之间已不会再有可能性。
  从他决意以恩情为先的意念根生在脑中那天开始。
  无疑的,锺迅会给她真正的快乐。所以即使此刻他已是自由身,也没资格要她回头。他只会令她得到眼泪。
  一次错过,便是终生的遗憾……
  他如今竟也要开始浅酌起这杯苦酒了吗?
  一杯名为后悔的苦酒。  
7 
  婚讯来得如睛天霹雳的打入方家上下,让每一个人都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被最后通知的方家两位大家长们由瑞士得知此讯息时,已是婚礼前五天的事了。他们是被通知回来参加的,而不是回来张罗长女婚事。
  可以想见方学砚夫妇会气成什么样子!事实上他们夫妻一路愣回了台湾才记起要发火。
  不必订婚,直接结婚,婚礼在香港举行。
  为何如此匆促?
  方家所有成员自得知方笙要当新娘之后,没有一个人心平气和得下来,几乎天天处在喷火的情绪中。
  可惜狂怒的气氛并无法动摇到方笙意志一丁点。
  她依然好吃好睡,班照上,会照开。虽然即将长居于香港,但能接手公事的方筝才大四,无法周全的掌理公司。近来她只是移交更多的工作到妹妹手上,至于她自己,大概还要辛苦上一年,两边跑兼遥控公司业务才行。
  没有一个新嫁娘会忙过她。因为忙,所以也省下了一大堆婚前的必做事务。了不起请礼服公司送来目录让她伸手指定。其他首饰、礼饼……种种与结婚沾上关系的皆如法炮制,花不了五分钟一切OK。她没时间搞这些,因为公司之外,她还得安抚家人哩。
  实在是对不起父母以及死去的爷爷奶奶,辛苦栽培了她二十四年,却没给方家太多助益就嫁人。原本父亲还希望她招赘一名丈夫,但别说锺家不会同意,她自己向来就不爱实行这种婚配方式,但她应该留在家中久一点的,至少到三十岁再说。
  幸好方筝也是有担当有魄力的女子,也许待方筝成气候之后,气势会远远比过她,更适合掌方氏企业的舵。在这一点,她是放心的。
  “大姊头,你的婚姻有问题。”
  方筝趴卧在大姊的床上去拨弄着婚纱照的毛片,看不出幸福的感觉,只像在看俊男美女的合照。尤其新郎名叫锺迅才令她跌破眼镜。她记得大姊心仪的男人好像叫锺适不是吗?
  这会儿蹦出个锺迅先生,演的是那一出呀?
  “是吗?”方笙应得不专心,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认真研究着一份投资案。等会她还得把评估报告传真到香港呢!
  “你真的爱这个白面书生?”方筝指着照片上的新郎倌问着。
  “是,我喜欢他。”因为他配合度高得令人满意。
  “那么……”方筝滴溜溜的大眼不怀好意的瞟向床头柜上的皮包,大手一捞已抓了过来。并且摊开里头被放置了四年的一张照片,问:“这又算什么?”
  方笙回头一看,脸色变了一下,伸手要抓回来,但方筝一手搂住她腰,没让她得逞。
  照片里头是锺适与她,在舞池拥吻不小心被拍下来的照片,已经四年了……放在她皮包内以及她芳心内。
  “我的事你别管,我有我的计画。”挣不开老妹孔武有力的箝制,她索性依偎在方筝肩胛上,微微叹着气。五年哪!她会把青春熬得憔悴了。
  “你只要告诉我,谁才是你心中住着的人。”
  方笙静默了良久,才道:
  “锺适。”自那天以后,他们没再相见,因为她已回台湾。但很清楚他逐渐被排挤在核心之外。再不久,他便会被锺重阳一脚踢开了吧?
  “我就知道有问题。”方笙双手圈搂住大姊纤细的身躯。早已猜到攸关于大姊的任何事,都不会有如表面上看来的单纯,毕竟就连她大姊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外表与内在彻底的呈现出极度反差。
  “我不能再问更多了对不对?”她又道。
  方笙连回答都懒,直接点头了事。
  “便宜了“华康”集团了。希望那里不是你要待一辈子的地方。”方筝咕哝着。
  “祝福我吧。”方笙轻淡的下结语。
  计画既然起了头,那有不实行的道理?在这一点的自制上,她与锺适是相同的固执。
  只不过,他为了报恩而努力;而她,因为爱而往前冲去。
  她浪漫得多,不是吗?
  ***
  今天是方笙与锺迅的大喜日子。在方笙坚持下,方家的亲朋好友只好全搭机来香港办喜事,所有排场全由锺家张罗,没有方家使得上力的地方。
  很热闹、很豪华、很有世纪婚礼的味道。锺重阳这个大手笔说明了日后锺家大权必落方笙身上,不做第二人想。
  美丽如天仙的佳人,依偎着英俊斯文的新郎,巧笑倩兮得令秋天美景都为之失色。她的美丽、她的笑容充满幸福。从今而后她只为一人笑,为一人而美丽!
  他该祝福的!
  然而他却无法承受过多的心痛。在上午结婚典礼时,将一名出言不逊,惹得方笙不禁落泪的纨跨子弟拎到后院去揍了一顿之后,再也强装不了欢笑。拖着沾满尘土的身躯,与负荷过重的哀怆,回到自己的公寓,任心去哀鸣。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呀!
  电脑终端机不断闪着呼叫讯号,是汤森。想必是陈列出这个月报表的同时想找他深谈。
  也亏得锺重阳不再重视,让他近几个月来得以把大部份心力投注在石油工业上。让他全心全力规划着开始有所盈余之后,公司该走的方向,扩充或转投资都必须有周详的计量。但无论怎么优秀的企划书,如果没有他本人前去督促执行,成效绝对不若他想像中的好。汤森专精于石油开采,而他精于经营。这五年来多亏了汤森担待,但也正如汤森所言。如果他能真正前往阿拉伯,真正展现他的谈判本事,公司不会在去年才开始有盈余。
  在今天亲眼目睹了迎娶她的华丽排场,不免苦涩的想着自己根本供不起她这些。也许她选阿迅还真是对了,门当户对的结合对她才公平。
  愈是上流社会,愈有门户之见。时代无论民主或专制,一旦人们达到权财加身的地位时,也就愈加趋向保守,门户之见根深柢固,不容撼动。
  他给不起她……暂时给不起!
  真的!再给他十年,他不见得会比“华康”差。原来他就只打算贡献自己四十岁以前的生命来回报锺家。到那时,自己的公司也算略具规模,也不必再隐瞒他人自己有事业的事实。
  如果遇见方笙晚一些就好了。何苦在他最不自由的时候有这样刻骨铭心的邂逅?既是注定无所善终,老天何来安排这一遭?他不明白!
  不明白,又如何?
  事情早已成定局,心酸苦涩啃噬满心。
  幸福的青鸟曾停在他窗口张望,却教他以绝情挥开了去。活该啊!
  ***
  卸完妆,洗完了操,方笙跨出浴门,便看到换好睡衣的锺迅正挟着枕头往与工作室相连的门走去。她叫住:
  “等一等,咱们必须谈谈一谈。”
  “天亮再说吧,三更半夜在卧室谈话很暧昧的。我可不要日后把你还给我大哥之后被怀疑与你有染。”锺迅说。
  “即使他那样以为,也永远不许你澄清。他如果会在意,也是他活该必须承受的煎熬。”
  锺迅小心的看了她一眼。
  “你还在气大哥?不会吧?我看得出来你一整晚魂不守舍,而且你颈项上那条项练坠子根本就是我大哥的翡翠戒指对不对?再有,今天早上何必生嘲弄你与我们兄弟俩都有不清白的关系时,你之所以会掉泪根本是哭你的第一次婚纱不是为心上人而穿,才不是哭那痞子的侮辱。”
  “聪明的小孩,有些事知道便可,出去宣扬就不必了,明白吗?”方笙笑笑的暗含警告。
  “我真的不明白你。方笙,你是个非比寻常的矛盾性格综合体。再加上经商能力强,很可怕。”他将枕头丢回床上,人也懒懒的坐进双人沙发上。“说吧,咱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协商?”
  “明天咱们虽是号称前去欧洲蜜月旅行一个月,但你其实是要回学校找资料,好去台湾教育学生,我已在日前让老爷子应允你五年的自由。这个婚姻对于你,并不算亏欠了——”
  锺迅好笑的几乎没举起双手投降。
  “别用你商场上的手段来与我迂回!这位姑娘,有话就直说了吧!我锺迅作牛作马万死不辞,心中早已深深感念你施的恩比天高、比海深,可以吗?”
  “当然可以。”方笙有模有样的行礼回应。走到他面前的沙发坐下才又道:“不出三个月,你大哥会被我踢出“华康”;据我猜测,老爷子并不会允许他一手栽培的人为其它企业所用。也就是说,在香港商界,没他立足之地了,是不?”
  锺迅点头,但一向不担心。
  “放心,我大哥能力强,走出香港反而更能打开自己的天地,待在“华康”涉足不到的地方,反而让他更无所顾忌。我知道,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妨碍到“华康”的利益。”不过,像大哥那样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不会被埋没掉。兄弟二十年的交情,岂会不明白,“是,而且……我认为他应该早已往他兴趣的事业去发展了。”她一直在思索这个可能性。尤其当她得到有关汤森.艾普克的资料过后,便笃定了不少。
  “不可能,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我必须很羞愧的承认,他进入公司工作后,永远做着超体力能负荷的工作量,我父亲他那人实在是——”
  方笙伸手阻止他的滔滔忏悔。
  “不必再为令尊的行为歌颂下去,那不是我在意的重点。这一个月的蜜月旅行,我希望你挪出五天陪我去中东。”
  “呃?”他瞪眼。
  “因为阿拉伯世界中女子单身前往并不方便。”
  “谁管那方便不方便的问题,我想知道你的用意。”天晓得这妖女又在想些什么异想天开的事了。
  “锺迅,我跟你赌,离开锺家的锺适,唯一会去的地方就是阿拉伯。”她双眼逸散出光彩,炫人的充满狂野气息,几乎要看得人失魂。
  “我不相信,那种地方除了挖石油还能做什么?而且没有那边的国籍根本什么也做不到。而世上皆知,阿拉伯世界是永远不会让外国人入籍的,比你们台湾的身份证难拿不只数百倍。”
  “是。台湾不轻易让外国人成为国民是因为台湾实在大小,已经是世界人口密度第二高土地,不能再容纳更多人了。而阿拉伯世界则是因福利太好,自闭成性,死不让外国人赚钱享福利。但进入阿拉伯世界的方法有很多种,例如我们成了夫妻,你也有权申请成为台湾人一般。”
  锺迅倏然了悟。
  “哦!原来你要去亲自了解一旦大哥去了阿拉伯,会受到什么款待是吗?你怕有女人等在那里!也怕大哥又为了生意而把婚姻当筹码?”
  她白了他一眼。
  “这或可称为我担心的事之一,但不是我的重点。不只是在中东,我想锺适那样的人,一辈子都会有美人来倾心,反正他单身。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与什么人共事,并且真切的知道他人会在那里。”那样一来,她才能在五年内放心侍在台港之间吧!思念或许会泛滥成灾,但终会安定于他的平安无事。那才是最最重要的呀!
  “而且一旦他身边有不错的女人出现,你便可破坏一番。”锺迅又凑上一句。
  “我没这么想。”她别开头。
  “如果他真的动心了,怎么办?你等于在做白工。”即使已结了婚,他仍一如当初的反对她这么做。
  “造福他人,何乐而不为?在这一次的赌注中,我认为我有六成的胜算,而我一向幸运,你可以放心。”
  “我还能怎么说?反正木已成舟。”
  “好了!”她坐正身子。“我要谈的是我们日后夫妻的相处模式。”
  他戒慎的盯她!
  “我不履行上床义务的!”
  啧!活像他会被蹂躏似的!她简直想抡拳揍人!好稀罕吗?他那种瘦体型那比得上锺适的有看头!
  “只要别让他知道我们从未有亲密关系就行了,谁耐烦与一根竹竿在床上滚来滚去。”
  这个身高体重都不够看的妖女居然在侮辱他!锺迅的眼睛当下瞪成铜铃的形状。
  “嘿!你很过份哦!”
  “难道你想脱衣以证明自己不是竹竿?好呀!请脱。正好让我比较看看与你大哥的裸体有何不同。”
  好男不与恶女斗!锺迅动心忍性。屁也不敢放一个。世风日下,会被强暴的不只是女人而已。他不想与这可怕的女人有所牵扯,更别说她算起来是他的大嫂。
  “方笙,别玩了,请直说了吧。”
  “好,言归正传。”她也收起玩笑之心,“蜜月期间,我们拨五天去阿拉伯,没问题吧?”
  “当然。”不然还能怎地?她根本是一言堂。
  “蜜月之后,你马上去台湾任教,并且筹备小剧场,而我留在香港。你想,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可以给锺适去信服?”
  “不是讲好了?让大哥认为你一心想成全我的艺术生涯,甘愿不顾一切的扛起我的责任,爱我爱到无力自拔……”太过于滥情的说词终止于方笙嫌恶的表情投射而来之后,让锺迅都说不下去了。
  “他会信才有鬼!四年前你大哥早就看穿我是那种绝对不会吃亏受罪的女强人,又那会相信我会为了爱情舍生忘死的奉献、不求回报?”
  “你的五年大计不正是反驳的好证据?”他闲闲的丢来一句。
  方笙摇头。
  “那只是最终目的,而不是五年计画的唯一原因。”
  “好吧!那你想营造怎样的面貌给我大哥去伤心后悔?”相处了那么久,锺迅多少也能抓到她的心思了。
  不过在方笙又闪动算计人的光芒时,他由脚底板泛上冰寒的感觉告诉他,这妖女不会让他太好过的。
  丙然,她缓缓说了:
  “让他感觉到你这个丈夫介意我不是处女,因而开始冷淡了我,远走台湾,爱我却又恨我不贞,更是深深嫉妒着我与锺适曾有过一段情史。我要他永远记挂着我们的婚姻是否美满,不管身在何处也依然担心着我们过得快不快乐,这样一来,他再也不会有心思去放在发掘其他美好女子身上。而且,有这样的挂心之后,每当我思念他,想听他的声音时。也不怕没有藉口去找他、打电话给他,哭诉自己的不幸福是假,其实只是让他别忘记我。”
  锺迅几乎快为她的老谋深算而发抖了!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道: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像言情小说中破坏男主角恋情的坏女人?就是那种琵琶别抱之后,还对旧情人纠缠不清,死抓不放的女性败类?”
  方笙笑得好灿烂!
  “唷,别说得那么难听,在锺适身边没有出现所谓的女主角情况下,充其量我也不过算是一名美丽坏女人兼女主角罢了。您总不能要求所有言情小说的女主角清一色都是单纯得足以陈列在稀有动物博物馆吧?”
  “我看你才有资格陈列其中。”单纯易得,奸诈难寻,他甘拜下风。
  “好说。”她拱手回礼,忍不住要得到他确实回应。“如何?你愿意配合吗?”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他好自怜的问。
  在方笙低沉优雅的笑容下,锺迅也只得笑了。何妨呢?这样的女子与大哥配成一对才叫天作之合吧!她耍的手段都是为了与大哥更接近。在她为他们兄弟做了那么多之后,他这个坐享其成的人,是该出些绵力的。
  即使他表现出的“负心”可能会被足了拳头——
  非同小可的,锺迅猛然记起大哥曾经是合气道大学组的冠军,空手道练得也火候十足……
  喔……希望大哥能念在兄弟情深的份上,手下留情。
  ***
  碰!
  一声巨响过后,带出了更多乒乒乓乓的物品震落声。
  锺迅头晕目眩的试图对清焦距,待满天星星散去之后,还来不及看清天花板的图案,整个人彷若一袋稻米似的被提了起来!看到的是天生冷静的大哥,此刻怒燃着两盆烈火似的双眼,早已把冷静气质焚烧殆尽。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挨大哥打;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大哥狂怒到形于色的地步。
  由此更惨痛的足以证明那个小妖女确实占满了大哥不轻易让人进驻的心。
  他的命好苦啊!偷得五年自由,却要受皮肉痛,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说!你既然介意她的过去,又为什么娶她!娶了她又丢在香港让她为锺家的事业努力,你可好了,独自一人来台湾快活!阿迅,你一向是宽容又前卫的孩子,怎么会做这种浑帐事?!”锺适咬牙逼问,
  “她对你哭诉了?!”老天保佑他的演技有国际水准,千万别穿帮啊!力持平板表情,冷淡回应。其实心底冷汗冒个不停,而且脖子也快被勒得无法呼吸了。
  “她不是嘴碎的人!”他放开锺迅,回想着她独自躲在公司休息室偷偷饮泣的一幕。她在他坚持追问下,只幽怨的冷言着丈夫冷落全拜他所赐。他也才知道一蜜月完,两夫妻的情感也跌到谷底了。
  “你该疼惜她的,她全心全意为你扛起家中的事业——”他话未完已被打断。
  “她根本是现代武则天!她扛起锺家事业,大肆排挤功臣,收服我父亲,为所欲为,人人还称道我们锺家有这种媳妇是福气,谁知道她会不会存心把锺家事业弄成他们方家的?我或许不懂商业,但并不代表我看不出来她心思狡诈!她第一个开刀的人就是你,为什么你还要替她说话?旧情难忘吗?这不正好,我躲来台湾,你们正好快活过日——”
  喔!又被揍了一拳!让他跌在地上喘气。
  锺适嘶声吼着:
  “不许你这么想!阿迅,你不可以这么想!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胡思乱想的造谣,就你不行!方笙是个在商场上精明、感情上单一而脆弱的女子,你娶了她,就该宝贝她。她事事为你着想,你却这么回应她,这不是你的本性,你给我好好的待你的妻子!”
  阿弥陀佛!维苏威火山爆发也不过如此吧?锺迅不敢直视大哥愤怒而伤痛的面孔,怕演不下去负心郎的角色,别开了脸才道:
  “她忠贞?叫我相信一个无法把初夜留给丈夫的女人会忠贞单一?她献身的男人恰巧又是我敬爱的大哥。你要我怎么想?我根本是被她清纯的表情骗了!”
  “婚前她可有隐瞒过你这件事?她有说她是处女吗?”锺适寒着声音问。
  “我没问,因为我以为她应该一如她外表的纯洁无邪。”锺迅深吸了口气!“但她不是。”
  “天杀的!既然你介意,那你就放开她呀!与她离婚,别让两人都痛苦!让她赎罪似的为你的事业打拚。为着你的恨而哭泣!你怎么忍心?你一向是善良而且温柔的人。怎么忍心伤自己妻子的心?”他吼着,难道他必须后悔的事还不够多吗?没有及时抓住自己的爱。没有认清自己的心,眼睁睁看心爱的女人嫁自己的弟弟……最后,他要背负的十字架,居然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始作俑者为他?
  老天……不!他无法再承受更多心痛了!
  锺迅捂住面孔,怕自己在兄长的沉痛表明下了所有的底,只好不看,抖着声音低道:
  “我介意是因为我爱她,叫我怎么放开她?给我一段时间去适应,让我去想——呵!而你们也可以每天朝夕相处,我反正管不着!但我绝不离婚!想都别想!”
  “你介意我,是吧?如果我离开香港,不要打扰你们夫妻,是不是芥蒂会少一些?”收拾好自己的激动,他低哑的嗓音中有无限的疲惫。
  那里会料到自己三十年来的生命,竟是以这种遗憾的方式宣告着一个段落的句点!而那个句点上。明白的表示了两个字——失败,
  “大哥——”锺迅连忙坐直身。“离开?你要去那里?”昨日通电话时,方笙告知大哥甫出差回公司,立即被老爷子叫入总裁办公室,说是南美洲有市场要开发,美其名是荣派他前去主持,实则彻底外放他到鸟不生蛋的地方,这是锺重阳最中意的方法——不让锺适为人所重用。也不让锺适再涉足“华康”业务,让他与商界脱节,几年后待他不能用,再让他回来。
  这并不在方笙的料想内,但她没有把握说服锺重阳放人,而且死脑筋的锺适说不定当真会接受,因此她说今天会想法子激锺适来台湾,要他想法子赶人——只是没想到会有暴力场面出现。那妖女实在害死他了!但任务仍必须达成,因为父亲的行为让他这个为人子的也忍不住唾弃!大哥为锺家做的已太足够了,真有什么恩可以报,加加减减下来,反而是锺家欠他了。
  他不会容许大哥所订定的目标实现,说什么四十岁以前任“华康”运用支使。四十岁以后才孑然一身的过回自己的生活。一个人的黄金岁月有限,不能这么浪费的。
  因此,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打定主意逼走大哥,必要时反将那妖女一军也可以,偶尔也该轮到她被吓个半死才会公平。教她明白“天理”两个字怎么写。
  锺适抓扶起地上的弟弟,叹了口气。
  “你要好好对她,过去的就过去了吧。”
  “我希望我能做到,可是——”
  “阿迅,我要走了。老爷子派我去南美成立分公司——”
  “那还是在锺家企业体内不是吗?方笙看得到的地方!我知道,只要你还在“华康”,她心中永远不会有我!因为你是她第一个男人!”他胀红了脸低吼。
  锺适深深看着他。
  “你不要我在锺家势力可及的范围?还是不要我待在老爷子控制可及的范围?”
  老天!他没有演得太夸张而穿帮了吧?
  锺迅连忙叫嚣:
  “我不要你待在方笙看得到的地方!最好她永远都不会提到你或看到你!”哦!大哥穿透人心的眼波太吓人,让他一点也不敢直视,能闪则闪。
  “阿迅,你要我离开锺家对吧?”他探问。
  “是的。”还好还好,没被怀疑!
  锺适眯起眼。
  “好巧,昨天方笙也要我拒绝老爷子的指派。”
  “哼!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冷汗又占领了额头。
  “你们夫妻蜜月时怎么会去阿拉伯?”
  “好奇。有空就去了。”上帝,你在哪里?
  “阿迅,你们不会同谋了什么吧?”
  哦!好可怕的洞析力!在情绪波动的情况下还闻得出阴谋的味道。不愧是父亲也忌惮三分的商界战神!但他锺迅可不能漏气啊!何况他还是学戏剧出身的,怎么可以演输别人?
  他撑着倔强的死样子,咬牙怒道:
  “这些你该去问方笙!当初她愿意接受我的求婚,条件之一就是要放过你,也许我还该感谢有你的存在,否则我是娶不到她的,她根本还爱着你!为了你而嫁给我的!我这个窝囊丈夫当得还不够彻底吗?”
  “是这样吗?”
  锺适心中大大震荡不已,抓住他的肩质问。放他自由也是方笙嫁锺迅的理由之一?
  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使三个人全沦落到地狱去吗?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也怕大哥有更多时间思考,锺迅立即加强动作,卖力的演出一名吃醋的丈夫——甩开大哥的手,叫道:“你可以去问她啊!反正我只是个白痴,被牺牲在你们两人的失败恋情中,但是她还爱你。如果你不走,我永远没机会取代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大哥!你不是一向为我着想、让我有求必应吗?那你怎么忍心让我痛苦?即使这不是方笙嫁我的条件之一,您以为我容得下自己的妻子与旧情人住在同一块土地吗?你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如果你疼我,就不该折磨我!何况你的事业在阿拉伯,您早该去那里的!不要再介入我们夫妻之中了!求求你!”
  实在演不下去了!锺迅只能在吼完后躲入卧房内,以重重的甩门声音表示出愤怒悲伤。
  也重重的震伤了锺适的心。
  事情怎么会失控成这样?伤了他最重视的两个人?
  锺适沉重的心一片混乱,什么也分析不了。即使那么多的疑点待探索,但沉沉的哀伤浸满他的知觉,他只能麻痹在自责的情绪中。
  方笙当真以他的自由为条件而下嫁吗?
  锺迅要他走是因为深爱方笙吗?
  疑点牵系着真相呼之欲出,但他却无力深想。
  方笙爱他?
  方笙竟然还爱着他?
  是真的吗?  
8 
  老天!锺迅那小子坑了她什么啊?见着锺适凝沉的俊脸下暗伏着汹涌的波涛,来意看来不善。方笙再大的胆子也得提心吊胆不已!怀疑自己会不会陈在会议室。
  “你——有什么事吗?呃……如果没有,我还有事要做,恐怕无法与你呆坐在这里看风景。”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嫁给迅?”他将她困在会议桌与窗台的死角,不让她有机会逃脱,尤其在他们还没谈完的时候。
  她垂下眼睫,不掩自嘲。
  “你不爱我,我只得嫁给尚称得上喜欢的男人。”
  “这并不是你唯一能做的选择。”
  “是。但阿迅是你重视的人,得到了他,等于也得到了某部份的你。”
  “你不是说一切都过去了吗?你嫁迅的理由不该仅止于此,”他托起她下巴。不让她的眼光再度闪躲。然而最最失策的是当她盈着水光的柔眸幽怨的投射入他心房之后,他的研判审视便消失殆尽,只想搂她入怀,抚去她的无助与泪水。
  “你把一切都弄乱了!”他低斥着,沙哑亦难成语。
  “我承认……”她苦笑。
  “你在报复我,对不对?”
  她点头。
  “但你又想帮我,对不对?”
  她愣了下,想别开脸,却忘了他坚持的手指早已握住她下巴,不容逃脱。她只得像只待宰的羔羊任他剥除防备,探知某些真相。
  最好的谎言不就是真假掺半吗?九句真话挟一句谎话,才是说谎的上佳方法。必要时承认一点点反而好,尤其她面对的锺适并不易把弄于指掌间,她必须很小心。
  “这桩婚姻总要有一些还算可取的地方。”间接的承认之后,她又接着说:“当然,我不是会毫无目的去牺牲奉献的人。我俩不能当爱人,总也可以当朋友。何况阿迅最敬仰的大哥,也就是我必须敬仰的人。如果能给你一些助益,何乐而下为?尤其得知老爷子并没有给你合理的对待。也许你会怪我多事,但实际上而言,“华康”不需要拥有太多将相之才。既然我已是锺家人,而公事上我应付得游刃有余,就不该困住你的才能,应该放你去发挥自己的天地。特别是,我并没有打算让“华康”的规模比现在大上好几倍。”
  “你独断的行为却以为别人该感激?”他冷声质问。
  “你应该的。毕竟你离开了,对大家都好。在你心中的那只天秤上,弟弟又比我重上几分?你根本可以为锺迅死,那么对于离开香港的要求又那里为难得了你?锺迅介意我们的过往,你就会走开。而老爷子已不要你的助力了,何苦去南美洲耗掉你的黄金岁月?锺适,我与迅相同的希望你这个大哥能为自己而活。”
  “你是以弟媳的身分在希望吗?”
  “不然能如何?我已嫁人是事实。”她笑得落寞。
  “你希望我去中东,终生别再踏入你们的世界中吗?”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坚持要问,更甚的想探知一些……什么呢?他什么也不清了!只有任心自己去坚持着,取代身子叫嚣要拥抱她的渴望。他至少有这一点傲人自制,不让身体去逾越即使眼神已将她吞噬殆尽。
  她要他走得远远的吗?
  “对。我希望你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因为那样一来,你才是自由的,才会允许自己有爱人的能力,也才会得到幸福……而不会落得像我这种情状。我希望……你幸福,这种错过……一次已太足够了……”她声音渐低,泪水又涌上,直气自己胡言乱语要他幸福的浑话!如果他在别地有了幸福,那她的幸福岂不完蛋?!
  他抽出手帕拭着她的泪水。每次见她哭,心便随之拧痛一次。身分上的不允许也制止不了他心中最真实的刺疼全来自这名美丽的女子身上。
  这笔帐,该挂在谁身上呢?是谁让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是她,还是他?
  纠结心思的种种,最令他在意的,居然是他突然问出口的话——
  “你爱我吗?”
  方笙止住泪水,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声音仍是哽咽:“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爱我吗?”他要最确实的回应,紧绷的颐长身躯更加逼近她。
  “我爱你!但我会努力忘掉——”
  她的声音被围堵在他蓦然压下来的唇中,再也不得言语。
  这是逾越,这也是拒绝她的遗忘,更是——告别。
  身体依循心的旨意去行动。理智却怒吼着他的天理不容行为——他竟在侵犯他的弟媳!
  他最亲爱弟弟的老婆——
  事情为什么失控到这个地步?
  再也没有了!不再有他锺适的立足之处了!香港、锺家、华康集团,以及——方笙的心中。
  都不再有地方让他立足。
  他是该走了,如每一个人所愿的离开!
  ***
  待锺适远走中东后的一个月,锺重阳才知道他养的那只猛虎早已与人合夥成立了石油公司,并且盈余颇丰。早已在欧洲奠定了基础,前景大大看好。
  在气得几乎没破口大骂时,他仍百思不解那锺适何来的时间和金钱去投注其他事业?更匪夷所思的是,居然可以瞒过他精明的眼中!而且还进入了外商打不入的中东世界!
  难道他没有把锺适的才能彻底运用?他太过看轻了那小子的实力?还是他保存实力别有野心?
  也许他该庆幸的,因为锺适似乎比他所了解的更加难测,幸好他没有再重用下去,否则日后“华康”可能会落到他手上,那他锺重阳辛苦一辈子打拚下来的事业不就白费?
  幸好他代儿子找了一房精明能干的媳妇。
  那些小辈再厉害、再有能力。到底比不上他这在商场打滚一辈子的老手心思谋略,对吧?
  他锺重阳永远不会有犯错的时候。永远不可能!
  瞧!方笙是多么棒的战将呀!与锺适完全不分轩轾,而且方笙因为是自己人,尤其令他放心不少。虽然令人失望的她并没有带方氏企业嫁过来,但不断创新高的营业利润早已平息他的不悦。他这一步棋依然下得完美无可挑剔。他这“老狐狸”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沉浸在自我的优越感中,致使会议在进行些什么,他都不甚注意,方笙主导全局直到散会后,打量公公好半晌,才微笑轻唤:
  “爸,您对今天的会议报告内容还满意吗?”
  锺重阳回神,才发现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两名助理与他和媳妇。清了清喉咙道:
  “呃,很好。一切就照你的决定去做,等成果出来再向我报告。”
  “是。”她敛眉低应,不太想提醒这老头子,今天的报告内容只是例行的报缶,根本没有什么决定得去做,了不起有几项人事变动而已。
  锺重阳拍了拍她的肩。
  “辛苦你了,有空放自己几天假,去台湾与阿迅聚一众。当初你实在不该为他说话的,要我给他五年的时间发展兴趣,结果留你一人守活寡!”虽然心知肚明他那不成材的儿子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对公司没有作用,但这么说也不过是让媳妇感激的手段。果然——
  “爸,没关系的,我希望阿迅快乐,我就是爱他全身充满艺术气息,身为他的妻子就该助他完成所有心愿,反正公司有我帮爸爸,而且阿迅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那就够了。”好肉麻的话,都快吐了!她在心中对自己吐舌头,好恶!
  女人就是笨在爱情上!锺重阳得意暗想。他的儿子至少有这么一点用处。
  “但你们夫妻只通电话是生不出孩子的,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爸——”她的面孔适时的飘上红云,惹笑了她的公公。
  “这样吧!下个星期你去台湾住几天,爸放你假。”在他老谋深算的心中,生下一个孙子是有必要的。那样一来,媳妇会为了子女而更为“华康”效命,一辈子都不会跑掉了。因此他得打电话对儿子施压一下,并为他们夫妻制造机会。
  “放假?可以吗?”她装出欣喜若狂的面孔。
  “当然可以,这几个月来你太累了。”
  “爸,那阿迅的事……你真的不给他资助吗?他只有教师的收入无法成立剧场。”
  说到这个他可气了!
  “我已经给了他五年自由,他有才华本事,就该靠自己出名,休想要家里出钱。有才华的人自会找到人赞助,这些你就别管了。小笙,爸希望你别偷偷汇钱给他。”他知道媳妇把她的薪水汇了一半到台湾。
  “是。”她应着。
  谈话正好结束,她的秘书在门口叫着:
  “总经理,你的私人电话线响了,是少爷。”
  “哦!马上来!”她跳了起来,才回身看锺老爷子。“爸,我先回办公室了。”
  锺重阳连忙挥手,笑不嘴。
  “去去!小俩口好好聊。你们多恩爱一点。我也好早日抱孙子。”
  应观众要求的丢下娇羞表情后,方笙一路作呕的回到办公室。
  “我是方笙。”她跌坐在旋转椅上,几乎是吁了口气的接起电话。
  “方笙,我大哥汇了一笔钱给我,怎么回事?”
  “你们有通过电话吗?他知道你走投无路没有资金的窘况吗?”她坐直身子。
  “我以为是你告诉他的!昨天大哥来电话告诉我时,我好讶异。那他怎么知道的?”锺迅比她更讶异。
  “你是说你大哥不见踪影一个月,首先想到要联络的人居然是你?你真好命呀,锺大少!”祖传秘方之方家醋味香传千里。
  “喂喂!大小姐,别与我计较这个。大哥再关心我也不能娶我吧?你吃醋的对象似乎搞错了。”
  “好吧,不谈。你大哥汇了多少给你?”
  “五百万,正好可以买一些硬体设备、订制戏服。大哥说他资助我也是有条件的,必须要闯出成绩,也要找到厂商赞助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有——还有不能忽略你太多,不可以冷落你,否则他会来台湾找我“详谈”!”
  方笙沉吟了下。
  “难道他布了什么眼线在台湾观看你的情形吗?这倒有可能。”锺适怎么可能放心得下这个弟弟?
  “对呀!之前我们去阿拉伯的事他也知道了,事后怎么想都想不透他怎会知道的。”
  对!那个也是方笙疑惑的地方。
  “锺迅,你对锺适的交友情况了解多少?”
  “一点也不了解。”回答得多干脆!
  方笙对天花板翻白眼,这个温室小子就没一点好奇心吗?兄弟俩那么亲,却所知不多,二十年兄弟当假的呀?
  “OK,那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猜测他认得一些类似侦探的朋友。因为关心我俩的情况,所以托友人代为注意。那正好,因为老爷子不会对你资助一丁点,我正在伤脑筋呢!幸好钱的方面有锺适顶着,不怕了。”
  “方笙,谢谢你。”电话那头,锺迅收起活泼的声音,转为深沉的恳切。
  “哎,我们是“夫妻”嘛!五百年才修来的福份哩。”她不以为意。
  “我深切期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大嫂,真的。”
  她笑了,没有回应,眼光望向窗外;栉比鳞次的大楼以外,是一片遥遥不见边际的海洋;海洋的另一端,有着她心爱的男人。
  要花多少时间才过得了这片海洋呢?当她跋涉过相思的那片海,至少要花上五年吧?
  她的青春就要老了,如果五年之后依旧是一埸空。
  唯一能做的努力,就是别让他对她有一刻或忘吧?这一点,相信她还做得到。
  他千万千万不能忘了她!
  ***
  如果说“五年”是一个刻板的制定,那么提早到来的契机便是意外的惊喜!虽然这种情况不宜用“惊喜”来称之。
  这一年的春天,方笙二十八岁,也是锺适在离开香港四年后首度踏回这块土地。原本他是立定主意不再回来的,但他不得不回来。因为锺重阳已走完了他的生命,享年六十四岁。
  每一位锺家成员都聚集回香港——这也就是他不得不回来的原因:他必须为锺迅与方笙争取应有的权利,不能让其他亲族为了瓜分利益而将他们生吞活剥。
  任谁也没料到一世霸气的锺重阳会走得这么快,恐怕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活上一个世纪。但他的生理机能毕竟不允许,他仍因一次心脏病发而驾鹤西归,根本连遗嘱都来不及立下,也之所以在身后会造成这种混乱的场面,锺重阳已入土十天了,分产吵闹的声浪反而更甚嚣尘上,极是扰人。
  也许锺重阳不是个好父亲,但唯一的长辈撒手人寰,到底仍会令人悲恸。锺迅回来奔丧后,一直寡言,尤其不理会大票堂兄弟,独自待在房中,并不出来见人。所有纷扰的事件全丢给锺适与方笙去挡——反正他原本就拙于应对这种事情,也从未在意过家产落在谁手上。
  然而锺适是养子,方笙是媳妇,身分上都无法有充足的立场去主持家产的分配,这也是十天来吵闹不休的主因。锺家人们深怕这个野心勃勃的锺适是回来抢劫的,找尽镑种理由,在法律途径上封杀他接掌“华康”的可能性。
  要不是锺适忙着一切善后事宜,早已卯足了力气清理这票蝗虫,那容得他们一再叫嚣?
  将他当劫匪来防着并不代表防得了,只不过他不予理会而已。
  四年来由于他与汤森全力的发展公司业务,他们的石油公司早已分布欧美各国,而且都占有一席之地。他们的采戡工程近来已延伸触角到汶莱,俨然已成跨国大公司的型态,累积的财富不比“华康集团”少。他岂会将别人的财富看在眼内?要有野心,早就一口吞下了。
  锺重阳的死,才算是真正解下了他背负的枷锁。那个不可一世的老人再也不能操纵他如傀儡——并且为他所心甘情愿。
  这个老人向来别有居心,但他收养他、培植他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他那善良的妻与敬他如亲兄长的锺迅,各有不同的情份,皆是恩泽。
  受人一朝恩泽,永生难以回报。
  可惜他执意的报恩却伤害到了无辜的人,而且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四年来方笙与锺迅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并且常有许多时候还必须他千里迢迢的赶去台湾调节。每一个人都不快乐,而他是唯一罪人!
  锺迅闹过几个小绯闻,方笙的泪水由电话线接连到中东、到他心中。然后他气怒攻心的去台湾,四年来常是这样的。再有就是一同为锺迅的剧场而努力。
  如今锺迅的“旷古”剧场已经营得有模有样,不仅在台湾的国家戏剧院演过数回,更在东南亚巡迥表演深受好评。他成名了,但问题更多。
  美丽的少女天天绕着他转,而方笙的泪水不断烫痛他的心!
  这次回来不只是奔丧兼善后,他要好好解决他们夫妻的问题。锺迅该长大了!再这么孩子气下去,他们夫妻永远不会和平相处,并且——相亲相爱。
  他们必须相亲相爱的,如此一来,他才能放心,才能放下,才能……全心全意哀悼自己失去的、错过的……
  “锺哥,方笙小姐找您。”苏珊.艾科卡温纯娴雅的面孔在门边出现。“您现在很忙,要不要拒绝?”
  “不,请她进来。”锺适立即站起身,一反平日的沉稳内敛。
  苏珊点点头,讶然的发现那位名叫方笙的中国女子在锺适的心中是不同的,不光只是弟媳而已!情敌意识由心中涌上,她前去指示方笙进办公室时,眼光不禁闪着估量与些微的不善。
  “请进,方小姐……哦!应叫锺太太才是吧?”
  “叫锺大太好了,因为那是永不更改的事实。”方笙微笑以对,纯真的笑容如春风拂过杨柳,但语意可深奥了!料这名外国美女猜不出来。
  走进锺适的临时办公室——也就是锺重阳生前的办公地点。方笙顺手关上门,笑道:
  “你特地由阿拉伯带来的助理很美。”
  “她是个不错的女子,也是一名贵族的千金。同样是混血儿,幸而父亲颇开通,让她受西式教育,也让她出外工作。”
  “让她与男人共事,家人放心吗?”她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她是汤森的堂妹。算是自己人,不必避嫌。”他凝视她。“你特地来问这个?”
  “顺便问问罢了。”她低下头。作势翻开文件。“主要是来讨论“华康”的股东问题。
  昨日开会,他们一致决定要公推一名锺家人出来主事,而我该退开——”
  “他们不敢,没有人动得了你现在的地位!没有人有权抹煞你四年来的成果。”他打断她。
  “我并不眷恋现在的地位或成绩。”她轻声说着,抬头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无助,“再努力又如何?地位钱财又能表示什么?锺迅的心不在我身上,而我又没孩子。我不知道再待在“华康”能对我的生命交代些什么。更多的权与更多的势吗?然后一辈子与那些贪婪的亲戚周旋?这不是好生活。尤其……连爱也没有,这种生活只会是炼狱。”
  “我会与阿迅谈,其实他是爱你的,你们夫妻需要的就是好好谈一谈!”他抓住她双肩,保证的说着。
  她摇头。
  “我已学到教训,不该是我的,再执着也没有用。我花了四年在初恋上,然而初恋并没有给我好结局。我又花了四年去经营一段婚姻,可惜丈夫心不在此。一个女人笨一次已大可悲,再笨上第二次就真叫没救了。但我至少知道凡事不能强求的道理。”
  锺适的心一窒,声音也为之紧绷。
  “你在暗示什么?!”
  她摇头,想挣开他双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方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许你们的不幸我必须负全责,你的任性也逃不了责任!你太任性了你知道吗?你执意的行为也伤到了我与阿迅!”
  她没有回应他的激动,咬着粉嫩唇瓣,许久才轻轻呢喃问了声:
  “你还爱我吗。”
  “别问我这个!”他警告:“这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
  “你爱我吗?”她纤手抓住他西装衣领。渴求他的回应彷如她即将溺毙。
  “我不会回答你的。永远不会!你只要乖乖当迅的妻子便成,没有资格问丈夫以外的男人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冷漠,将她的手抓开,两人隔开两步,却像隔了长江黄河。陌生是他唯一营造的氛围,借以掩饰他的心悸与渴爱的呐喊。
  她深吸一口气,心却跳得失去笃定的速度节拍。
  “那是说,你不爱我了?不管我死活了?”
  “你只要与迅好好当夫妻就成了!”他口气益显严厉,不容他人反对。
  她眼光移到桌上的文件,最上头那一张是离婚协议书,锺适还没发现,但那即是她来此的目的,也必须测试出他的心,就等他发现了。但他们还有机会相爱吗?种种手段使尽,会不会只是一场空?
  “不谈闲事了,其实只是来告诉你。我不再替“华康”掌舵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并不会令我眷恋。你可以争取到锺迅应得的财富,但不必计量我的,因为除了真心之外,我什么也不要!”
  真心?谁的真心?锺迅的还是他锺适的?
  “这些我们回家再谈,现在你心情并不稳,我不会与你谈,明白吗?”锺适的口气独断且烦燥。
  “明白。”她点头,指了指桌上。“这些是重要企划案,你过目一下,近来我没有精神去做——”
  “我了解。”
  “那我下去了。”她没再看他。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并且在门板上后,无视于众人的目瞪口呆,她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回专用电梯,并且猜测锺适会多久才发现。
  哦!唯一可肯定的,就是她不要是那个首当其冲承受他发火的人。钟迅才该是第一顺位。
  反正他消沉得也够久了,给人骂一骂看能不能回复一点人样!
  丙然,二分钟之后,总裁办公室传出狂狮的怒吼,据说火焰直冲九重天,怪吓人的。
  先知先觉的方笙早逃到公寓去避难了!那股怒火当然是送给锺迅承受了。
  ***
  严格说来,锺迅仍处在“父丧”的哀伤情绪中,实在不宜被人提着衣领兴师问罪。拜托谁来体谅一下他的不幸好吗?
  但反过来说,他不得不认命的想,凡是所有来自那个妖女的兴风作浪,都必然第一个波及到他,让他首当其冲的成为罹难者。
  眼前他的衣领被高高提起,一纸离婚协议书顶在他的鼻尖,这种狼狈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还是来自锺适冰冷如北极冰山的声音:“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正如你所看到的。”他早就知道要离婚也不该趁现在,要不是可怜方笙已等了太久,照他想,最好等大哥回中东后再结束婚姻——否则他一定会被剥皮。
  “她那里对不起你,让你在老爷子死后立即将她一脚踢开?”他从不以为锺迅会是忘恩负义的人。
  一脚踢开?依他看,恐怕连上帝都没胆子把方笙那种女人一脚踢开!瞧他们兄弟不就是血淋淋的铁证?
  “大哥,我们之间无法培育出感情,浪费四年已足够,不要再让彼此痛苦下去了。”
  “当年你说过你爱她的!只要我离开你们。但四年来你一头栽入舞台剧,根本没有对你的婚姻下过努力!”
  “大哥,没感情就是没感情,离婚是成定局了。为什么你会生气?我看得出来你们依然相爱——”
  “你是为了成全我而退开的吗?我不允许!我早说过我与方笙已经是过去式了!”一提到方笙,锺适绝佳的冷静便会瓦解,而且心痛永远持续。因为她永远是别人的,永远不可能是他的!如今他已要不起,否则他就是破坏别人幸福的罪人!
  “你是要我们别离婚吗?”锺迅指着离婚协议书。
  锺适并没有立即回答,顿了许久,根本说不出违心之论,也吐不出心中真正渴望的。痛苦飞窜在深沉的眸光中,无法面对锺迅坦率的脸,只得狠狠背过身,咬牙问。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自四年前就错了,对吧?
  锺迅无法在大哥痛苦的眼神下依然去演戏,早已不管方笙的脚本,迳自道:
  “大哥,我对不起你!”他的大哥不应该再受更多的折磨了。而且……自首比较无罪吧?
  “不,是我的错。”锺适沉声说着。
  “不是,大哥,我与方笙是有协议的!”他走到兄长可以看到,却不容易打到的地方开始告白。
  锺适由他心虚的表情中开始感到无比的不对劲,他疑问:“当初她嫁你本来就有协议了,不是吗?一来让你得到五年自由。二来让我不再盲目的报恩下去。”这些他早已知道。
  “可是,单纯是这样,对方笙有什么好处?”
  “她可以报复我,让我后悔没抓住她。”锺适只能推测出这一点,因为这也是方笙一再强调的——恨他!
  锺迅摇头。
  “大哥,您以为方笙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吗?她是个成功的商人,只会努力于双赢,而不会投注心力于两败俱伤。”
  “是,所以我认为她还爱着你!对你有好感,否则不会为你争取到五年的自由!没有女人会这么做!”也就是这一点让锺适心痛如绞的认定了方笙已不再是他的。
  这方笙可真会故布疑阵,弄得人晕头转向!锺迅好笑又自怜的招供:
  “大哥,请原谅我,我对不起你!”
  “那你就好好的爱她!”锺适强制的下命令。
  “请听我说完。”他决定一鼓作气。“事实上她为我争取到五年自由是为了引诱我参与她的计画,那五年可以说是我分得的利润。如今提早离婚并伤不了什么人,反正能支配你人身自由的人已经过世了,她不必再替代你为我们报答恩情。”
  “什么?她——报答?她凭什么?!”如遭雷殛,锺适凶狠的抓起锺迅,“你给我说清楚!”
  “呃……”好可怕!“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方笙可以给你更详实的答案——”
  “我找过她了!她两个小时前已搭机回台湾了!”方笙是早已料到有这种后果,率先逃掉吗?他还以为她伤心得无法面对任何人,结果……哼!
  可恶又奸诈的妖女!哦,大哥的怒气好吓人!
  “其实,四年前方笙早就以您的妻子自居了,偏偏你不愿娶她,让她伤心不已。只好呃……一边报复一边代你排除枷锁,放你自由,却也不打算让你好过……那个女人十分狡许深沉由此可见。大哥!我发誓四年来方笙向你哭诉的绯闻都不是真的!她只是想看你,想要你永远挂心我们这对假夫妻,那样一来你就不会有闲工夫去注意别的女人了。一切都是她的计画,我非常无辜的被威胁参加,不过我仍誓死坚守我的贞操,不让她有机会蹂躏我!……”事到如今只有努力脱罪,以免明日成为被贩售的叉烧包!这是方笙干的好事,她要自己收拾!
  哦!老天,他还是个乍逢父丧的带孝男,拜托还给他哀悼的安静空间好吗?尤其以他目前的哀伤实在不宜被揍、被、被扁、被……
  砰!
  才想着哩!凶猛的拳头便轮上他英俊的脸。他一路往后跌到酒柜上去挂着哀号。
  “你是说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那妖女玩的把戏?四年来耍得我团团转?然后你相信陪着她演才是能让我自由的最好方法?!”锺适气冲牛耳的吼了出来。
  锺迅连忙招供顺带忏悔。
  “是是!全是方笙的主意。大哥,我误交匪类年幼无知,请你原谅我这个单纯天真的弟弟。”
  一把火烧得狂炙,教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居然只是个笑话?是那妖女的计谋?那他像白痴似的担心他们,为他们夫妻奔波,并为着他们而心痛,更为方笙的已婚身分而懊悔不能成言……都是没必要的事?都是那妖女刻意营造的?
  她没有爱上别人?她只是假结婚?他捉弄他四年。她也爱他——一直爱他,可是又为了他的固执而气他——
  这些结果呈现出来令他又怒又喜,居然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老天垂怜——她爱他!她未曾属于别人。
  天大的谎话,也令她玩弄他的情绪于指掌间!
  他该有什么正常的反应?捏死她再吻活他?
  眼见大哥脸色青白交错,悲喜交集,锺迅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
  “大哥……你要去台湾找她吗?她计画这些都只是想成为你的妻子。”
  锺适极力沉淀下所有浮燥,先拦下受玩弄的情绪与她尚爱他的狂喜。平静思索了下,唇角诡异的扬起——
  “她不会永远都顺利的。”
  “怎——怎么说?”奇怪!大哥的奸笑居然与那妖女一式一样丝毫不差。
  “我不会去台湾揪人,也不会两相告白。”
  “那——你要怎么做?”锺迅问得更小心。
  锺适闲闲笑道:
  “什么也不做。”
  ***
  奇怪?回到台湾已经二个月了,为什么香港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
  报纸上倒是约略的报导“华康”新局面是第二代的大房长子接掌了主事地位,但家族内斗仍持续着。没人提到锺适,也没有提到锺迅。他们的消息似乎被刻意压了下来。
  方笙心下涨满了忐忑。目前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呢?每天拨锺迅的专用电话也找不到人,台湾的住处也没人接。
  难道她料错了?她的离婚能带给锺适的震撼有限?情况真是该死的不对劲!否则她不会连锺迅都联络不到。她可以料定锺适会知道真相,也会狂怒难休,但他却没有来台湾与她算帐,令她失算。
  如果他气她且爱她,就会来找她。但如果他气她并且鄙夷她——那她就完蛋了!他不是那种会原谅别人耍得他团团转的男人。
  虽然是以爱他为前提,但她确实是耍尽心机。不能料定的坏结果,可能就是她的报应了。
  忐忑的心开始揪结不开,她知道世间没有绝对美满的结局,但她尚没有面对恶耗的心理准备。
  他可千万不要放弃她呀!
  铃——
  电话声由左方桌子上响起,吓飞了她不定的心思。她没好气的执起话筒:
  “我是方笙。”
  那头传来锺迅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是锺迅!方笙,你听我说,我大哥气坏了!他不能原谅你的欺骗,所以他决定与一个女人结婚,用四年的婚姻来回报你的“用心良苦”!帖子已经印出来了,我传真给你看。
  我大哥盯我盯得很紧,我不能多说,因为他说不能让你知道。我挂了,拜!”
  “什么?喂!锺迅你敢挂——”那头“嘟”的声响取代了一切。
  他要娶别个女人?他敢因为赌气而去娶别个女人?她要宰了他!
  将电话挂好并调成传真,不一会传真机吐出一张帖子的内容。她眯着眼看新娘人名:
  新娘:金玉斐
  好样的!四年前她可以阻止他们结婚,四年后又那怕阻止不了!方笙直立起身,抹掉眼边的泪,准备赴港战斗去也。锺适可以气她、怨她,但不许以行动来伤她的心。
  他要报复可以,结婚后——而且新娘是她,随便他怎么报复都行,他今生的新娘非方笙莫属!
  ***
  “他在哪里?!”
  四小时后,方笙人已在浅水湾的锺家大宅。报上指出“华康”的掌门人已非锺迅这一支,那她便省了去猜测锺适的人会在那里。经佣人指点,她直奔和室揪出正沉浸在创作中的锺迅。
  “找——大哥?”锺迅低问。
  “废话!”方笙温柔笑容中含着杀气。“他人现在在香港吗?还是在美国?阿拉伯?”
  她机票全买妥了,就等确定地点后大举杀去。
  锺迅扬口正要说什么,突然住了嘴,连忙背过身去,不理会杀气腾腾的方笙,以及——
  站在和室门口的那尊门神,也就是锺适。
  ***
  “你说呀!你有胆传真帖子给我,就要有胆子让我知道他人在哪里!我要是会放任他与金玉斐结婚,我就不姓方!”见他不应理,方笙便要冲上前拉他转过身——
  不料一双大掌早一步由她的腰侧伸来,牢牢箝制住她的腰身,让她整个人贴入一具雄壮的怀中。
  她震惊的别过脸,见到的正是锺适面无表情的脸。
  “锺……适?”
  “谁要结婚?”他低沉地问,并挪出一手拎住正要往外面遁逃而去的锺迅。
  “没有吗?那印好的结婚喜帖——”她连忙伸手抓出口袋内的传真纸。
  “怎么回事?”他问的是锺迅。
  锺迅嘿嘿傻笑,小心拨开兄长的手,退到门边才道:
  “我是看你们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才拿出四年前印好的帖子使了点小计谋。
  至少你们可以面对面谈话了,不打扰,我与人有约……”闪出门外,不忘体贴的拉上纸门,溜之大吉去也。
  和室内,自是只剩下低头看传真纸的方笙,以及深深凝望佳人的锺适。
  此时此刻,是他们真正以自由身相对、拥抱在一起。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毫无忌讳的互搂,不必在意世俗的规矩与不伦的批判。
  “看完了吗?”他低问。
  她硬着头皮迎向他的眼光。
  “呃……日期果然是四年前。”她居然被骗了!
  他无语的盯视她,双手搂得两人更加贴近,几乎听得到彼此心跳的呐喊声。
  她只得又呐呐道:
  “你还生气吗?”看来依旧很生气啊!
  “嗯。”他不置可否的应着。
  “对不起……当时……我只能用那种方法……”她吞了下口水。“无论怎么开脱,我依然无权去逗弄你。”
  “但你仍是做了。”他冷哼。
  他不原谅她是吗?眼泪浮上眼眶,她抽了抽鼻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本还想让她担心得久一点,但锺适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对她的泪水免疫。没两三下就原谅了她!
  毕竟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爱他,否则她何必浪费四年青春?以及另外四年的暗恋?
  他低下头轻吻她颤抖的唇,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收住泪水,与他沉迷其中,火热了起来——
  许久,她才道:
  “只要你原谅我,我再也不动歪脑筋了,我发誓。”他的吻,是不是代表着原谅?
  锺适微笑了起来,百感交集道:
  “傻丫头,也许我还该感谢有人肯为我费尽心力呢。”
  “你不气了?”她悄问。
  “气了二个月了,那能不消。”
  “那——你——会娶我吗?”
  他看着她,眼光突然移至她领口,伸手拉出一条细金,那坠子,正是他当年给她的戒指。
  “我有什么好呢?方笙?”他将戒指套在她手中。
  “我只知道我爱你。”她固执的说着。
  “傻瓜!看来精明,却傻在这一点。”他叹息,胸臆泉涌着幸福,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让我——也不得不爱你、屈服在你编织的情网中。”
  她的心倏地高扬!
  “你仍爱我?!……不对!”她的笑容立即打住。“你根本没去台湾找我!”
  他放声大笑,回道:
  “小妖女,既然打一开始就是你在追我,何妨让我们的结局也是由你来追我写下句点呢!并不是凡事都在你算计中呀,女人!”
  他压下的深吻,让方笙无从发言与抗议,她只能以深情的回吻表达她的喜悦与爱意。
  能有这样的结局、能够相爱,其他细节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至少她如愿的擒到了她的郎君,就是彻底的胜利了!晕眩在情潮波涌中,耳边依稀传来低吟浅唱——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候……
  那是席慕蓉的诗,也是每一位女子的衷心所盼。
  而她已遇到了他……在她最美丽的时候……
  《全书完》  
跋.笔记心情 
  下雨天。
  三月初的两,来得出乎意料外的猛烈。天空的乌云。像是一条永远拧不干的湿毛巾,在早来的雨季中,主导着初春的色彩。
  下雨天向来是开稿伏案天。
  书案的左方,洞开着一方窗口,平日收纳阳光入室内,鸟语啁啾声由窗外纠缠的电线上扬起,即使只是寻常的麻雀;而向来,麻雀常被形容为吵杂的代名词,但在都市里,任何天然的声音,都珍贵得令人感恩!几乎像是为我演奏似的,每日每日,总是有麻雀声来活泼我的窗口。
  这是天晴日光好时会有的景致;但下雨天自是截然不同。
  阴霾的天空闪着春雷的怒吼,惊螫了天地万物的苏醒。天与地之间,都溢满银丝汇成的水气。吵杂的人声散去了,鸟语隐遁,车声渐稀,仅剩的些微声响,全被哗啦滂沱的大雨声给掩盖了过去。
  单一的,独占的,弹起自己的乐音,不让其他杂音专美于前。
  向来不在阴天出门,倒不是怕弄湿了自身。只因敬畏着种种天候节气的转变,总是呆立于窗口,怔怔出神不能自已,赞叹吧!那样神奇的景象。
  很难去界定雨天带给我什么思绪或心情。只是总会忍不住提笔,对着格子爬出我的故事、我的心情、我的悲伤与我的快乐。
  那样子几近着魔的任其流泻,混乱的组合力却往往出乎意料的挥洒出较令人满意的作品。
  在非关长篇小说的笔耕世界中,我有两抽屉的心情记事被珍藏了起来。很难想像不爱写日记的人(事实上看到日记本子就开始打盹,病情严重)会勤于记下心情,居然也将溢满成灾,又得清理一番。
  依然是下雨天。无处可去的天候沉静住了叫嚣的灵魂。我又伏回案上,看我的杂文,回味我的心情,沉淀多日来的纷乱心思。在三月末,清明尚未到来的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