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行atm转账限额设置:席绢《记得当时年纪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23:27:56
  
  之一,某出版社发行人
  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没错,不可以再下去了,她用力点头。
  “今年暑假,来点不一样的吧!”某位姓项的大姐在三月中旬终于抓狂,发起雄心壮志,坚决要向不可能的任务挑战。
  好汉不提当年勇,先前征战出的好成绩不必孜孜缅怀、时时刻刻提起那些开疆辟土的往事;更不必一再重来,消耗观看者的兴致。399吃到饱也不是这么搞的,好歹要换点新鲜菜色端上来吧!
  要怎么个不一样法才算新鲜呢?这是发行人最大的难题……喔,不!最大的难题还有一个,就是哪些作者适合加入其中,并发挥出她想要的“特别”呢?
  一个企画案再好,要是没有作者成功地加以发挥,也是败笔。
  她当然相信旗下作家都是优秀的言情小说作家,可是,这次她并不想以言情小说作发挥啊!就像写武侠的不见得写得出爱情小说一样;写爱情小说的人,恐怕对其它类别的创作也是得再三琢磨、备觉辛苦吧?
  怎么办?怎么办?
  她好想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可是又怕带作家困扰,她向来自豪于“放牛吃草”政策,不去限制要求其创作理念题材的。除了情色把关严格外,只要写得流畅的作品,一律随她去。现在如果要求作者写她想出的东西,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发行人想了非常久,非常非常久,久到几乎要变成一个非常女,您就知道她曾经历过多少挣扎。
  后来她还是决定向作者试探这案子的可行性,心想:行不行,总得试过才知道,要是她们认为不好写,不想参与,那就作罢也没关系。
  不过,她还是希望可以心想事成……
  之二,某出版社作者
  “新鲜的?有趣的?不一样的?”某位席字开头的作者刚开始还很不知死活地在重复发行人的话之后,以老经验的口吻道:“套书嘛,大家也合作得很有默契了,别担心啦!既然你认为我可以,那有什么问题,算我一份吧!”
  反正发行人说了,因为大家对言情小说之外的文体都陌生,说白一点就是幼稚园等级,大家尽量努力一下,也别要求太多了。
  “千万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呀!”这是发行人下结论之后的交代。
  压力?哈哈哈!某席作者怎么可能给自己压力?看到发行人身上己经扛那么多压力了,某席作者好心地不再招来这种伤脑败胃的坏东西累加上去。这种苦头一个人吃就够了,她才不去凑热闹咧。
  问题来了,写什么呢?
  容易容易,一定很容易的,别担心!
  ㄟ……写什么呢?
  好像……可以写的东西很多……但是……
  哈!哈!没事儿,再想一下就有了。
  写、啥、呢?
  嘿嘿卖个关子,就是不告诉你,怎样!
  ……
  啊啊啊啊啊——
  不会写!不会写!我不会写小说以外的东西啦!
  第二个抓狂的人于焉产生。
  后来的后来,长出第一根白发的某席,在毁掉九十九种混字数的题材后,终于对发行人提出一个觉得自己应付得了的企画——“旅行杂记”!
  “不行,太僵硬!”也不啰嗦,那边直接否决。
  喂喂!发行人,你不是说随便写写就好,不给压力的吗?
  “要感性、要有趣、要贴近你自己!”
  厚!这样很笼统耶!不然你示范一本让我照抄怎样?可行吧?
  “如果读者要看旅游书,会自己去看市面上已经有的一千零八本。”意思是,你坚持要占第一千零九本之名额是啥意思?
  但、但是……人家觉得可以发挥啊。
  “重拟一个企画来!”啪!退堂。威——武。
  许久许久之后,某席终于明瞭了一件事——
  原来发行人说“随便写写、别给自己压力”只是客套话。
  啊啊啊啊——
  写什么啦?不了、不懂、不会啦!
  ㄟ……阿喏……现在退出还来不来得及?
  之三、趣味
  许多现在想来觉得有趣的事,在发生的当时根本笑不出来。
  回忆,这东西肯定有吗啡的成分,让我们每当想起当年事,总是忍俊,觉得当年的糗事、气事、顽皮事,都非常有乐趣。往往不经意想起,心情都是愉悦。
  原来我的童年是有趣的。成年之后,与友人偶尔谈起,她们都会说“你小时候真热闹有趣”,是吗?是吗?一直只觉得童年时小朋友特多,大家疯在一起真是惊天动地,让大人不胜其吵,往往扯高喉咙吆喝我们这些野猴子克制一点,吵死人了。
  现在数一数,自家三合院里的堂亲小孩加起来共十三、四个,再有相邻的三合院小孩也是十来个,这还不包括隔了两座晒谷场那端的小孩哦!我们以晒谷场作楚河汉界,这边的小孩一国,那边的小孩也一国,有时玩在一起;有时为了争晒縠场的使用权而打群架……
  打架不是好玩的事,那时要给大人知道了,回家通常得再吃一顿竹笋炒肉丝。所以那时这种事一点也没开心的地方,反倒气闷。但是成年后,看到现今的小孩没玩伴,一下课就关回家中,看卡通;或去才艺班上课。哪家大人放心让孩子出门野?拜托,治安如此败坏呢!就算放心吧,又哪里有地方可以放心玩?就怕随时飙来一辆失控的车子,往自己心肝宝贝的小身躯上撞去啊。
  这样一比较下来,我们的童年确实缤纷有趣多了,压根儿不知道“升学压力”为何物,到处野、到处玩都不忌讳的,唯一担心的是玩得太疯会被念。
  写散文是一种趣味,而我挑了一项必须适度掏出自己的题材。
  下笔的第一个艰难是——我愿意掏出什么?掏出多少?
  第二个艰难是——我们其实并无言情小说之外的训练,能写得出来吗?
  最后务必注意的是——可以写成胡天胡地的杂文,就是不能写得像一篇后记。
  这些都足以激起我们的斗志与挫败,两者交相煎熬,可说是水深火热。但也因为挑战性够(虽然说失败了也很正常),所以大家玩得很愉快。
  成功如何呢?不如何。
  失败如何呢?至少给自己留了笔不一样的记录。
  老实说吧!没人想到成不成功的问题,只求绝对地尽力。
  这一次,嘿嘿,特别好玩!
  我把这次的企画,列为写作生涯里最别致的趣味。
  希望你喜欢。   第一篇:爸爸来了,快溜! 
  说来不好意思,比听到虎姑婆来了还可怕。
  您老人家在我们天真的同年里居然扮演著如此吃重的反派角色。
  我想您一定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并还怀疑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我们很害怕而您却不知道会让我们害怕的事,对吧?
  【于是爸爸所到之处,万(孩)空巷……】
  总是这样的,男人必须扛起一家子的生计重担,食指浩繁,每天天一亮就要死命想著如何把有限的食物塞进每一张饥饿的嘴巴,并让那些嘴巴感到饱足,最好打出饱嗝以权充二十一响礼炮,对他表示出礼赞。
  家乡没有赚钱的机会,于是一群男人集了一些小钱、壮了一些小胆,幻想台北寸土寸金、钞票满天飞,没事去敲一块镶金的地砖回来,日子也就好过了。
  怀著掏金的美梦,驮负妻小的期望,男人们走了。
  一去三年五年,每次披星回来、戴月而去,匆匆往返里,从没来得及给孩子留下关于父亲的印象。
  没有父亲在身边成了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那个叫做“爸爸”的男人,久久来家里作客一次,我们都因为他长得熊腰虎背而害怕,要是他对我们笑呵呵的,那又更害怕了!电视里的坏人笑起来也是这样凶狠的说。
  也不知道谁带的头(郑重声明绝不是我),每次只要远远地看到那个壮硕的身影,几个小萝卜头当下“咻”地溜个不见人影。
  躲在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大的推老二:
  “看他走了没有,看一下。”
  老二抵死不从,推老三去看:
  “你看一下。”
  “才不要。”老三死命摇头。
  于是最贼头贼脑的那一个,决定找老么下手。
  “你去,爸爸那里有糖果哦。”
  “真的吗?”老么傻呼呼地不知人间险恶,快乐地跑出去了。
  小鬼头们双手合十诚心诚意为他祈祷。
  ……
  ㄟ……怎么没见到那小不点哭回来?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哇!爸爸一定把老么打死了啦!
  当下有人悲从中来,却还是没敢探头出去看看那个“爸爸”走掉了没有。
  “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才要走喔。”有人这么问。
  “好像说晚上就要回台北了耶。”另一个随便猜猜。
  好无聊,但是又不敢出去,怕被爸爸逮到。
  远处传来一阵阵孩童嘻闹的笑声,百无聊赖的午后,羡慕又忌妒地出神倾听,恨不得可以加入其中一齐玩。要是爸爸不回来就好了,害我们不能玩。小孩们在心中抱怨著。
  “呵呵呵,又在躲你们爸爸了厚?”六叔公的小孙子俗称小瓜呆的那一个白目仔,每次总会晃过来。
  不理他。最“恰”的那一个决定等一下要扁他。
  “我要告诉大伯你们在这里!”小瓜呆很快给自己建立了被围殴的理由。
  “你要是敢说就试试看!”有人恶狠狠地撂话。
  这顽劣死小瓜呆笨白目仔,竟扯喉大叫:
  “你们爸爸走过来了!”
  哗!小鬼头抱头鼠窜跑开。
  哈哈哈哈……
  没有可怕的爸爸,只有等一下会死得很惨的白目仔。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呀?”有个堂姊这么问。
  不知道,就是怕。
  后来因为我们很怕,所以其他小孩也就跟著怕起来。
  于是“爸爸”所到之处,万“孩”空巷。   第二篇:能生就能养 
  
  虽然您总是说没人了解您,
  但这世上不可能有谁是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有时候甚至连了解自己都很因难。
  我呢,身为您的孩子好歹也这么多年了,
  多少是有点了解您的。
  比如说,您没有您以为的重男轻女。
  【重男轻女是一种风气,他也重视男孩,相当地跟得上流行。】
  镜头拉回我家爸爸还在台北打拼时吧。他的孩子出生时,他大多都不在场;或许在场,但也是匆匆来去,留给妻子独自去面对长上的责难与生男的压力。
  在乡下,生男孩是很必要的,而且一个还不够,最好两个三个的,长大好共同承担家计,轮流替父母养老。
  绝大多数乡下的人都认为生女孩是在替别人养媳妇,养大之后又没能帮家里什么忙就要嫁人了,简直是赔本生意。所以有些家里女娃儿多的,给出一个两个是很正常的事。
  其实母爱是无庸置疑的,但是有时候由不得一个母亲去决定自己小孩的命运,她太恐惧了,不敢去面对长上的责难,因为那个年代一直生女是很羞耻、很没用的错事。所以一旦有人决定要把新生的女娃儿送出去给人养,她是不敢说声不的,搞不好还要连声附议;“好啊好啊!我也是么想的说,婆婆这么决定真是太好了!”
  我们家的老四,听说差一点成为我们家失联的人口,其实先前也不是没生过女儿的,只不过等啊等的,居然又给“弄”出一片“瓦”,真是罪不可赦!
  火大了,拒绝再替别人养媳妇,送人!
  老四一出生就长得秀丽可爱,有许多人上门探看询问,“验货”过的人都说好。不只是想找童养媳的人来看哦,还有一些不孕症的、社会地位不错的夫妇也频频来洽询。
  那时当妈妈的唯一能帮自己小孩做的就是挑一个好人家托付,以期让她有舒适丰裕与备受宠爱的新人生。
  这个时候,爸爸出场了,您知道,最重要的人物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大喊“刀下留人”的出现。
  这个千里迢迢赶回来的父亲断然拒绝所有已成定案的决议。
  他才不管家里经济状况有多糟!
  他才不管长上的脸色有多绿!
  反正只要是他的东西,他一样也不给出去。谁敢觊觎就先问问他的拳头!
  这其实是件悬案,关于他不肯把女儿给人的真正理由。他坚持他的女儿绝不给人,到底是面子问题还是父爱深浓?
  父亲真的是个太爱面子的人了,他的自尊心又比别人强一百倍,所以这辈子老是执著在一些事情上硬撑。我们都相信就算明天大家都会饿死,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爸爸妈妈的。他承受不起“你只会生,没能力养”的闲话。就算把女儿送人这件事并不罕见,亲族里就有好几桩呢,他也不肯妥协在这种“很寻常”的氛围里。从这一点来看,他实在跟不上流行。
  在当年,他那种坚持简直是不可思议。一个男人固执是正常,讲话大声有分量也没有错,可是绝不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与父母争执的。所以他的同辈们都觉得这火爆浪子真是什么事都要跟他母亲闹,不是什么大事嘛,对不?
  女儿给人,当妈的顶多哭哭啼啼两天就没事了,没见过当爸爸的闹这种事,通常当爸爸的都在一边纳凉兼骂老婆没用、乱生。他这样丢不丢脸呀?这就不怕人家说闲话吗?
  不怕没面子吗?
  疑点在这里,女儿给人,他认为没面子;为了不给人,跟家人吵,吵到人尽皆知,也是没面子,他就不在乎吗?这行止真教人玩味啊。
  重男轻女是一种风气,他也重视男孩,相当地跟得上流行。可是那不表示他便不爱女孩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那个年代的父母从不对孩子说爱,这,他也很跟得上时代。
  于是所有的关爱便化为粗率的辞令回应众人:
  “为什么要送人?我能生就能养,瞧不起我呀?!”
  “这么可爱的女娃,我要自己养,以后聘金才多呢。”
  “哼,当人养女的都会被虐待,有钱有什么用?有钱人就不会打小孩吗?”
  “自己生的小孩,长大不认识亲生父母像什么话!”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女儿没给成,家里也没因为多一个女娃而集体饿死,父亲也没被瓜走自己坚决独享的“爸爸权”。事件在火药味中落幕。
  当我们看卡通“寻母三千里”时,心里不免有点遗憾,瞄向老四的眼光有点哀怨。
  她害我们没有人可以寻找,只能无聊地待在家里。
  “你要是给别人养,我们就可以去找你了耶。”有一个这么说。
  “笨蛋!”这是老爸的吼声。   第三篇:连跪法 
  
  承认吧,老爸!
  承认您真的不晓得该如何恰当去管理自己的小孩,尤其当您的小孩又是如此多的时候。
  您往往会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下,
  过分溺爱与过分惩罚,然后,大家都有份。
  【歹路不可行哪!】
  长大一点的时候,父亲就回到家乡了,这对我们这群孩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的可怕消息,比黑白郎君陷害史艳文还教我们伤心。
  父亲的脾气不好,三合院里人人都知道。所以如果我们跟其他堂兄弟姊妹玩耍时有什么不愉快而吵得不可开交时,他们都知道讲一句:“我要跟你们爸爸说!”大抵就可以让我们当下乖得像是没长过嘴巴。
  不过我们的顽皮捣蛋岂是恶势力可以吓阻的?既然人性里充满了抗拒不了诱惑、禁忌的弱点,那我们几个萝卜头又怎能硬去与人性背道而驰?
  父亲深恶赌博——嗯,更明确一点地说,他深恶子女去沾赌,搞不好暗自以生命起誓,这辈子断不容许子女沾到所有跟“赌”有关的物品。像是扑克牌、骰子啦、麻将啦,多看一眼都要处罚。喔!对了,补充一点,他之所以这么草木皆兵,乃是因为他就是小时候大人没注意,害他沾上了瘾,以至于他长大后偶尔会手痒,并在输钱后深刻明白十赌九输的道理,歹路不可行哪!
  咳!言归正传,话说某一天,一位堂哥拿来扑克牌,吆五喝六地将一群小朋友们都叫来公厅(祭祀神明祖先的地方)。来来来!来玩十点半,先玩不用赌资的,几把之后再来赌弹珠。
  之所以会有那几把不用押东西下去赌的玩法,乃因体贴我们这一家子的小朋友——
  偷玩牌也就算了,要是敢赌东西,对会被吊起来打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大家都不怀疑我家爸爸的能耐,纵使他其实从未这样打过小孩。
  您知道人生里最教人悲忿的是什么事吗?就是您甚至还没开始做坏事,就被逮到,并得到严厉的处罚。
  我来形容当年那个情形吧,大堂哥作庄,扑克牌还在他手上搓搓洗洗,不时还因他的卖弄技巧而掉到地上,几个小朋友都不耐烦地一捡再捡,年纪太小不会玩就拿鬼牌在一边叽叽咕咕地说著吐鲁番话。
  正当第一张牌就要发出,我们凝神屏息以待,不时地吞口水,眼睛眨也不敢眨,向两边的公妈牌位以及中央的观音菩萨祈求得到一张十点的好牌……
  “你们在做什么!?”
  轰隆隆——天呀!地呀!是爸爸,是爸爸啦!
  别家的小孩全用“你们完了”的眼光为我们哀悼;而我们,有三个小孩是现行犯,当下只希望地球突然毁灭,那就可以不必抬头面对此刻正青面獠牙的爸爸了。
  地球没有因为三个纯真小孩的祈祷而毁灭(真是不赏脸),不过很确定的是老爸绝对很乐意把我们毁灭。
  “你们居然敢在这赌博?给我跪下!”父亲发出酷斯拉的怒吼。第一个指令就是跪下。
  咚!咚!咚!三声,公厅里一字排开三根跪地萝卜。不行,阵容不够壮观,怒火还是很旺。厉目扫到神桌下面一张傻呼呼的脸,伸手捞出来,很体贴地替两岁娃娃摆好姿势。道:
  “跟著跪!”
  小娃娃觉得好玩,不知叽哩咕噜什么,直到手上的鬼牌被抽走,一张小脸才揪成叉烧包。
  没有叫人起来的样子,父亲气唬唬地跨出公厅,实在是因为很多工作还等著他做,他只是回来拿个工具而已,没空料理这些小萝卜;要有空,非吊起来打不可。
  出了公厅,走在晒谷场上,一步步走远,眼看就要跨出三合院——
  一条漏网之鱼睡完午觉出来,正想找人玩,一开纱门就与父亲望个正著,两两相望,小女孩啧嚅地怯叫了一声:“爸。”
  “一起去跪!”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遥指公厅处。
  最后一根萝卜,问都不敢问为什么,要哭要哭地走过来,乖乖地跪下。
  父亲走出三合院,想是去田里工作了,看来我们将要跪到晚上他回来为止。每个人都把怨恨的眼光瞄向大堂哥。
  大堂哥也很有心赎罪,把扑克牌拿过来,蹲在我们面前,说道:“那我们就在这边玩好了。”
  有人正要点头,忽见得父亲竟又走进三合院,我们都吓呆了——全都又跪得直挺挺,可媲美雕像。
  父亲没走过来,远远看了我们一眼,搔搔他的小平头,像是头皮突然很痒。一个堂弟刚好回来,经过他身边时被他叫住,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堂弟点头看过来。不久,父亲走了,而堂弟走进公厅,忠实传递圣旨:
  “你们爸爸叫你们起来啦。”
  喔。我们都站起来,伸手踢腿,拍掉膝上的泥灰,因为害怕爸爸又会突然蹦出来,大家决定下次不可以在公厅玩牌。
  “……,人家又没怎样……”最无辜的那个现在才敢哭。
  大伙随口安慰:
  “啊,你是大伯的小孩呀,其他人都跪了,你没一起跪会很奇怪溜。”
  也是。爸爸总是努力做到不让其中一个小孩觉得自己被孤立。   第四篇:只好下手 
  
  现在想想,觉得实在有趣。
  爸,您恐怕是三合院内最倒楣的父亲了。
  因为您的脸比别人多了一点横长的肉,
  于是大家公推您是最严酷的父亲,要是打起小孩一定得送医。
  当别的小孩因犯错而被打得满头包时,
  我实在想不起来您除了打过我们手心之外,还打过哪里。
  【……那,打那里呢?】
  说起挨打,那可是我们童年的共同记忆。
  哪家小孩没被打过?您没听过以前有句话叫“下雨天打小孩”吗?嗄?居然听不懂?你没当过小孩呀?!让我来告诉你吧!那个意思是说,由于乡下人平常农忙,偶尔还得打打零工赚些奶粉钱贴补家用,忙得不可开交之余,要是自家小孩犯了错,并不会马上处罚,而是等下雨天再来算总帐。有错就打。
  旁边没错的顺便骂骂,反正你总有一天也会犯错,现在先骂也没冤枉你。
  我们家的小孩比较乖,当然所谓的乖是指:不会傻得在大人面前做出绝对会被槌的行为。如果你们也是上有严厉的奶奶与父亲的话,相信我,你们也会佷快地学会如何趋吉避凶。
  可是,只要是小孩,绝对会有犯错被逮到的时候,我们当然也不例外。
  有一次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可能是跟著堂哥堂姊去隔壁三合院踢馆,或者是跟别家的小孩玩游戏玩到打群架,又或者是把家里那两只爱哭爱跟路的小的撇在一边自己去玩吧……总之,是其中一件被逮到了。
  我家爸爸呢,总是嘴巴上说得很凶狠,实际执行的却不多。
  可能是他光是用骂的就已经够我们皮皮剉了,哪还需要真的打?
  再一个原因是,由于他年少时期血气方刚,老是跟人打架,顺便也练了些拳脚功夫,那一身的钢筋铁骨,随便挥一拳,包我们免费直飞邻村的外婆家。
  所以纵使他常常觉得我们很皮很欠扁,却不知道将我们从何打起。他拿捏不住可以让我们受到教训但又不至于使我们受伤的力道。但是这还不是他最苦恼的,他最苦恼的是面临非打不可的时候,他该打哪里?
  这一天,他不得不打了,倒不是因为这次情节比以前严重,而是,您知道的,小孩子向来是掉了伤痂忘了痛,不久久打一次,他怎么知道要怕?怎么懂得要乖?
  刚好这一天心情有点小一好,小孩们又有点小不乖,天时地利人和皆具,东风也不缺,就行刑吧!
  ㄟ……那,打那里呢?
  打耳光?不行不行,怎么可以打小孩子的脸?他这一辈子最痛恨这种侮辱了,岂可教自己的孩子承受!
  拿藤条乱抽一顿?要是伤到筋骨怎么办?小孩子还要不要长大啊?
  头部,不可以;身体,也不可以;屁股……还是不行。
  这个当人家爸爸的总不自禁回想到幼年时被自己的父亲拿扁担追得满村子打的前尘旧事,那种屈辱感是他一生的痛,万般不愿给自己的孩子留下这种回忆。他这么死要面子,自己的孩子当然有遗传到,搞不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颗脑袋这样左想右想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得做做样子,毕竟刚刚吼得那么大声,我们这些小孩也都跪一列簌簌发抖中,旁边还围著一群等他开打后劝他息怒的大婶、阿婆们,这出“严父打子”戏岂是说收场就收场的?
  好吧!速战速决——
  “手伸出来!”随手折来一根细竹枝,咻咻生风。
  鸣……手会断掉啦!
  年纪大一点的小孩,眼中含泪;年纪小的已经哭出来了。
  啪啪啪,老大打三下,老二打两下,老三打一下——
  “哇……”跪在最旁边的老么嚎啕大哭。
  “咦?啊我都还没打,你哭什么?”父亲非常讶异。
  在旁边看的堂婶忍不住问:“你干嘛打老么?”
  父亲一楞,熊熊想到:“我没有要打他呀。”
  一个伯婆又问:“那你干什么罚他跪?”
  “我没有叫他跪呀!你怎么自己跑来跪了?”父亲叫完,突然嘴角有些抽搐。草率地叫我们下次别再犯错之后,平身,解散。
  然后,他躲到一边去偷笑。
  虽然孩子们傻兮兮的举止逗笑了他,但笑完后他开始决定,以后打小孩就只打手心;不打最好,反正用吓的也很有用,又不必担心把孩子打笨。他希望他的孩子全长得机灵聪明,傻呼呼的可不好了。
  没办法,父亲比较相信后天努力绝对可以强过先天遗传。   第五篇:有没有很怕? 
  说到处罚这档子事,我发觉您真的花招百出,既然不能打,而您对我们的管教又不肯降低标准,于是您很会把握所有的机会教育,让我们记住什么是疼痛,千万不要随便犯错。
  【依照惯例我们回:“有很怕。”】
  既然处罚是每个小孩都必然会吃到的排头,当然也就不会只是我们家的专利。
  父亲对我们的要求颇高,所以我们挨骂的机会几乎天天有。对长辈稍有不敬、没照顾小弟小妹、不肯吃饭、太爱现等等等,都是挨骂的理由,并被随时随地纠正,所以我们几个小孩的自由指数比起别人真是少得可怜。有时候我们看到那些同辈的堂亲出言顶撞长上都不会有事时,心中真是乱羡慕一把的,觉得堂伯、堂叔他们好开明喔,对小孩好好喔!
  可是与其说他们开明,倒不如说他们懒得去纠正小孩子的行为举止,总认为这些小孩习性没什么,不必看得太严重。他们甚至也不认为我家爸爸是真的注意我们的规矩,根本是把他的严厉看作是趁机发泄自己不佳的情绪而己。
  有位堂叔就曾对父亲劝过:“你心情不好也不要骂小孩嘛,你看你每个小孩都怕你。”他在说这话时,他的女儿正巴在他裤脚边往他口袋里掏零钱要去买零食吃。
  父亲回他一句:“我骂是不要他们养成坏习惯,跟心情没有关系。”实在忍不住,所以道:“你也不管管你女儿。”
  “只是拿零钱会怎样?你就是对小孩太坏了。”说完还慈爱地掏出所有零钱让她去跟其他哥哥分。
  喔!好好喔,叔叔真是好爸爸。正在一边吃饭的我们,捧著碗目送他们温馨的一家子往远处的柑仔店而去,流下渴望的口水。
  父亲恶狠狠地瞪我们,把我们的脸瞪回碗里努力加餐饭后,开始新的训话:“你们要是敢伸手乱拿钱,我就剁断你们的手。看你们还怎么拿碗吃饭!有没有怕?”
  “有怕。”我们怯懦应著,声音比蚊子还小。
  虽然“狼来了”讲太多次会逐渐失去功效,但是天真纯朴如我们,还是很赏脸地给他害怕一下,并愿意相信狼总有一天会来,绝对不敢等闲视之,至少还记得的时候不敢。
  但是小孩子的记性都不长,对大人们耳提面命过的种种“不可以”都忘得特别快。
  而且小孩子也不懂得什么叫认错与反省,有时候大人口中的“错”,对小孩而言只代表要被惩罚,而不是真的知道自己有错。父亲好像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从不会在我们还那么小的时候问我们犯错之后会不会反省与改过,最简单明瞭的问话是:“这样打你,有没有很怕?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有怕,不敢了。”通常是这样对话的。
  虽然堂兄弟姊妹他们被管教得比较松,不代表他们没有被处罚的时候。
  有一次我们真是开了眼界,不,这样说还不足以确切表达出当年我们小小心灵里的震撼。应该说,我们终于有机会见识体会到如果爸爸真的将他常挂在嘴巴上的满清十大酷刑付诸实行时,我们会死得多惨。
  喔,顺便提一点,别人家打小孩是关起门来痛打,而我们家一向是在外面排排跪挨罚。不知道是老爸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教训小孩,以至于没人来劝阻;还是想激起我们的羞耻心,让我们害怕丢脸而下次不敢再犯?说回那个被痛打的小孩吧!那个堂哥好像犯一件挺严重的错事,已不记得是什么事,但知道那事令他双亲非常震怒。那天下午,他被父亲一路揪回家,门板“碰”地巨声轰上。我们这些在外面的人只能由凄厉的“该该叫”与咻咻挥动的皮带声里猜测他的下场。
  叔公、婶婆等大老们在外边劝阻,我们一票小孩在旁边吓得说不出话,不敢相信那个平常根本就没在管小孩的堂叔会在这次“管”得这么严重。
  听说那个小孩被吊起来抽了一顿皮带,还被罚跪算盘、手举脸盆。我们晚上看到他时,那伤痕真是怵目惊心。终于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吊起来打”。
  父亲不好说别人什么,但他的眉头一直是皱著的。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赶紧把握这个机会对我们说:“你们要乖知道吗?不要老是调皮捣蛋又贪玩,如果下次又惹我生气,我就把你们吊起来打,有没有很怕?”
  依照惯例我们回:“有很怕。”
  可是第二天,我们的同情很快转为羡慕,因为昨天那个被打得像犯了全世界所有不该犯的错的小孩,今天被疼得像突然做了什么光宗耀祖的好事似的,他父母买了他所有想要的东西,糖果、纸牌厚!居然还有史艳文布袋戏人偶。当下妒红了我们一票人的眼,气歪了我们一票人的嘴。
  于是我们开始相信、挨父母一顿竹笋炒肉丝之后,就可以得到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来回馈。
  “会不会爸爸不把我们吊起来打,是因为不想买东西给我们?”就说嘛!三合院里最凶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这样打小孩。
  “因为我们家没有钱。”所以不能打。
  “对呀。”唉!好遗憾。
  几个小孩都用嫉妒的眼光斜瞄那个正在“现宝”伤痕与玩具的家具的家伙。   第六篇:之得意的 
  
  嘿,老爸,别笑得这么开心。
  我知道看到这里,您一定会忍不住偷笑,
  觉得我真是了解您的是不?
  没错,我真的挺了解您的,
  所以我的结论是:您——还是很——重、男、轻、女的的的……
  【老么的功效真强,拿去卖一定可以赚许多钱。】
  老么出生时,非常地轰动武林、惊动万教。
  这不只是“他”长得特别俊俏的关系。
  也不只因为“他”是老么,而老么一向受宠的关系。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千等万等、千呼万唤之下,终于给“始”出来的金孙(我们不介意你们把ㄕ音窜改做ㄙ,真的)!
  这回可叫弄璋,而非弄瓦了。简直是薄海欢腾、四海同乐,如果这时候有什么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东西不小心经过我家门前,也会被所有人加诸无尽的想像力,非说什么祥“狗”献瑞、彩“蝇”呈祥不可(要不然你打哪去情商狮子、凤凰来当临时演员?有小狗跟苍蝇壮场面就不错了,还嫌)。
  这年代的女姓的家中地位取决于肚皮。肚皮争气,坐月子期间真的是被奉若慈禧太后,天天张嘴等吃、闭眼等睡,幸福得不得了;要是不争气,想都别想坐月子,去去,还赖在床上做什么?快去洗衣煮饭,没看到一箩筐家事正等你做吗?
  我家妈妈等待多年终于扬眉吐气,安安心心地趁这一次把先前没补到的都补回来,全都是这么儿的功劳啊!这小子一出生就确立了被宠爱的未来。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有儿子,不过我家爸爸依然笑得閤不拢嘴,觉得面子里子十足。
  生儿子,代表他的“能力”无庸置疑,这是里子;儿子俊秀,亲族间人人爱抱,甚至有位大堂伯不时提起要收老么当乾儿子,想也知道父亲才不肯,不过这种事让他面子满满。
  简而言之:很爽!
  他喜欢把老么携进带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他、看他、逗他。欢喜得像是得到稀世珍宝,成天笑呵呵的,完全破坏他严肃刚硬的形象而不自知。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心情太好而忘了骂小孩的不规矩。
  就说这“收涎”吧,“收涎”是一种民间习俗,小孩出生大概三四个月以后大人会给他举办这种仪式。小孩口水多,这种仪式的形式意义是教小孩的口水就此收住,不要一路滴到长大。
  反正一个小孩从出生开始就有很多名堂让大人忙,在我们这些小鬼头眼中看来,其实就跟办家家酒差不多。只不过我们玩家家酒都拿破瓦树叶当道具,而大人们的道具比较高级,都真材实料耶,真好。所以我们最期待大人玩家家酒了。
  这天风和日丽、晴光大好,大人给小娃娃穿上最好的衣服,再有金手炼、金戒指、金锁片套手环颈的,看起来真是金光闪闪,堪差可以跟做醮拜拜时的那只大猪公别苗头了。
  不过这些叮叮咚咚亮晶晶的东西不是我们注意的重点,我们眼巴巴的目光只盯在老么脖子上挂的那一串饼乾上!饼乾饼乾,是饼乾耶!
  要知道,除非逄年过节,否则家中从来不可能出现这种叫零食的东西。我们直到那时候才理解大人为什么这么高兴老么出生,因为现在我们也非常高兴老么出生。可以吃到饼乾耶,真棒!
  阿嬷用红线把饼乾串成一大串,挂在老么脖子上,很有“脖”缠万贯的感觉,然后爸爸抱起老么在三合院串门子,挨家挨户地进去,让所有亲族的人对小娃娃说吉祥话,并剥下一块饼乾吃。如果爸爸因为那位大人的夸奖而舍不得走的话,那我们的饼乾就有危机了,围在父亲身边的我们真是心急如焚。
  “这囝仔真是可爱哦!”
  “呵呵呵,是你不嫌弃啦!”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啪!一片饼乾又被剥走。厚!阿叔吃两块了啦!
  “啊你愈生愈可爱,就再生几个嘛。”
  “哎哟,我家孩子只是普通而已啦。”本人的小孩当然是最可爱的。呵呵!
  啪!又一块,阿叔他家的小孩竟敢劫走我家的饼乾!等一下扁死你。
  眼看著收涎的饼乾已有沦落成大人聊天闲嗑的荼点之虞,我们真的是焦心不已,刚刚算过了,所有人吃一块饼乾之后,还有剩,然后我们每个人可以吃到两块的。但是他们一直吃一直吃,我们怎么可能分得到?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终于,有人忍不住嘴馋了,居然敢在爸爸眼皮下伸手偷剥走饼乾!啪,那个瞻大包天的家伙顺利取下一片饼乾,偷瞄老爸,没事耶。可能是没发现,我们立刻分工合作湮灭那块犯罪的证物。
  食髓知味之后,啪啪啪啪地,老么脖子上的饼乾火速减少,全移民到我们的五脏庙安居。
  “嗯?”老爸终于发现了……ㄟ,也可能是早就发现,但直到认为我们的行径太嚣张才打鼻腔嗯出一声警告,并横来一眼。
  我们这群小土匪吓住,怯怯地收住禄山之爪,皮也绷得很紧,想说现在外面太阳很大,出去跪会烫到膝盖,不知道爸爸会不会让我们在里面跪就好?
  “啊你不是要我们帮囝仔收涎,怎么还不过来?让我抱抱!”婶婆在另一边呼唤,当下又让父亲笑得见牙不见眼,忘了理我们,轻快地走过去,等著听那边的人说出更多更多对小孩的赞美,永远都听不够似的。
  人生得意时就只想尽欢,才不想睬那些扫兴的事咧。害我们觉得好失落,我们都被骂习惯了说。
  旁边的堂兄弟姊妹们也觉得不习惯。
  “你们爸爸变好人了耶!”他们道。
  老么的功效真强,拿去卖一定可以赚很多钱。
  我们这么想。   第七篇: 馒头记之一 
  好啦,好啦!别瞪了嘛,这一篇不是替您翻案来了吗?
  来,对镜头笑一下,
  别让读者误以为我家爸爸很凶很可怕,
  虽然你被误会得很习惯了,但有机会平反一下形象也不错呀。
  您呀,虽是重视男生的性别,
  可却永远还是担心女儿比较多。
  【这一点很奇怪,既然不让小孩花钱,干嘛又给?】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任何正餐以外的食物,对小孩来说都是稀世珍宝。
  村子里向来是除了柑仔店之外,没人开其它吃食生意的。但是某一年,情况有了变化,居然有人开了一间早餐店,专卖包子馒头豆浆等等,当下馋死我们这一票小孩子了。
  每个人都把“去早餐店吃豆浆馒头”当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而倘若有人真的幸运地吃到了,就会马上成为最风光、最被羡慕的人。有一些在小孩国里地位声望皆凄惨的人,总是第一个想法子吃到,然后来到我们面前晃,接受我们馋兮兮表情的膜拜。
  没有一个小孩不想去吃的,当然我们也不例外,可是一般的父母根本不会给小孩子零用钱,就算久久给一次,也是一块钱、两块钱的、喝碗豆浆都不够。也因为外头的早餐如此昂贵神圣不可企及,更加让我们扬起非吃到不可的决心。
  我们家的老二、老三其实密谋很久了,不仅探查了馒头店的营业时间,也确认里头食物的价钱,更打听到了咖啡色馒头比白馒头还好吃,白馒头比较不甜。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也就是钱啦),她们开始用力祈祷零用钱降临。
  很幸运地,有一天父亲可能领薪水吧,心情一高兴居然就把几枚零钱分给几个小孩,刚好一人一块钱。耶!零用钱、零用钱!
  “不可以花掉喔,知道吗?”每次爸爸总是这么说。
  “知道。”我们也总是如此回答。
  这一点很奇怪,既然不让小孩花钱,干嘛又给?给了之后,小孩一定会花光光的嘛,他不知道吗?这种叮咛真诡异。
  钱拿到手之后,我们一哄而散,各自准备挥霍去,不然就找同伴炫耀手上的铜板,反正开心得不得了。
  老二老三贼头贼脑地躲过众人耳目,一路闪闪藏藏地向豆浆店溜去,终于达阵,也终于买到两块钱一个的甜馒头,幸福得几乎流下所愿得偿的眼泪。两个人完全不敢把这个违禁品带回家中慢慢品尝顺道在小朋友间炫耀,就这样缩在豆浆店屋檐下、一丛朱槿花的旁边,两人分著吃那传说中的人间美味。
  噗噗噗……
  耳尖的老二很快听到那由远渐近的机车声依稀彷彿属于自家爸爸的坐驾,没错了,这种几乎要报癈的野狼125型机车声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
  两个人当下吓得几乎死掉,老三皮皮剉道:
  “爸爸来了,怎么办啦?”
  “我们赶快把东西吃掉!”老二觉得这是首要之务。
  可是,怎么吃得掉啊?我们小孩对好不容易盼到手的食物,绝少人会狼吞虎咽囫囵一下子吃光光的,哪个不是细嚼慢咽,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才不枉我们砸下“钜资”,又密谋那么久呀。就是因为这样,老二老三手上那馒头根本来不及消灭掉,便给父亲逮个正著。
  呜……爸爸怎么会知道我们溜来这里?明明没人看到的啊!
  “你们跑来这里做什么?”很奇怪的,爸爸居然没吼耶。
  “没有呀。”两只缩头鸟龟将双手藏在身后,头低得像是没黏在颈子上。
  就见爸爸眼睛眯眯地,唇角微掀,像是忍俊不住,可声音还是一本正经严肃的样子,老二偷偷往上瞅了一眼,觉得老爸表情好奇怪喔。
  这个当人家爸爸的确实很想笑,因为这两根小萝卜的狼狈样。
  明明看到她们手上藏著馒头,嘴里的也没来得及吞下,竟还以为自己假装得天衣无缝,加上贼头贼脑的行止,看到他就像老鼠看到猫,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真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才给你们钱,就跑来乱买!”他念著。
  没有人敢应话,他继续念:“这个馒头有什么好吃的?”
  是呀,现在是不好吃了,两个小家伙都吞不下嘴里那一口。
  “最重要的是,你们怎么可以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要是走丢了怎么办?你们不知道现在拐小孩的坏人很多吗?要是被卖掉了怎么办?”说到这里,父亲的火气才真正上来,因为他被他丰富的想像力吓到了。骂道:“快回家去!还不快走!”
  他决定不载孩子回家,让她们以著被惩罚的心情忏悔走回两百公尺以外的家,而他噗噗噗地跟在后面,似乎生怕随时蹦出个什么坏人来拐走他的孩子。
  村里的小孩子比野狗多,爸爸怎么会以为有谁会来拐走他的小孩?别人家里的小孩还会少吗?而且我们也不是笨蛋啊,别人随便拐拐,我们就随便跟著去啊?
  “如果有人要拐我,一颗馒头是没用的。”一个小孩表情不屑。
  “不然呢?”有人问。
  “还要一个包子、还有豆浆、还有鸡腿、还有糖果”有很多条件呢!
  有人听不下去了:
  “你以为你是小甜甜啊!”
  对喔,我们不是小甜甜,没有金发、也没有办法把头发绑成两朵膨膨的棉花糖,是不可以要求那么多的。幸好别人有提醒。
  “啊,不然一双鸡腿,还有豆浆就好了!”
  老二突然感到好忧郁,只好跟包子与糖果说拜拜。   第八篇:没大没小 
  您总是把自身的遗憾化成抱负,
  施展在子女身上,
  期望下一代能给您看见美好的未来。
  不过您总是忘了,
  遗传真的是件很无可奈何的事
  【实在说,老二想篡位当老大已经很久了。】
  父亲有许多兄弟姊妹,但他的遗憾是从来没来得及与自家手足建立出一种更加兄友弟恭的关系。那是他憧憬的境界,即使这对习惯于用粗率方式表现出亲情的家人来说,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老实说,父亲自己根本也是那种“打是关心,骂是爱”的人种,要他出口说一句关怀话,只怕他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死于鸡皮疙瘩症状的人。所以喽,就跟每一个旧世代的人一样,他们都乐于帮亲人的忙,共同承担各种难题,但是却一辈子也没法说出“姊,谢谢你”或“弟,我关心你”这种连续剧里才有的对白。
  既然兄友弟恭是他的梦想,而机会是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嘛,他很快振作起来,决定要他的小孩补全他的缺憾。
  从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夫妻两人就教牙牙学语的孩子叫“哥哥”,务求不要让年幼的忘了对年长者的尊称。
  兄友弟恭的美景从称谓开始,往后再慢慢推广到其它范围。
  刚开始真的颇为顺利呢!年幼的总是会叫老大“哥哥”、叫老二“姊姊”,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反正大的总是照顾小的,有功劳嘛,下面的人也没啥异议。可是久而久之,老三开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有天突发大哉问:“那我呢?我不是‘姊姊’吗?”
  对喔,老三下面好歹也排了人,怎么从来没人叫她一声“姊姊”来听?
  老四也很快举一反三,提出附议:“我也要被叫‘姊姊’!”
  老么在旁边叽叽咕咕地努力发表吐鲁番人的看法。不过由于没人听得懂,所以我们直接褫夺他的公权,把他的意见当废票论。
  “我也要啦!”旁听的别家小孩突地撒泼起来。
  我们家的小孩都感到很奇怪,这个人又怎么了?不过这位堂妹一向怪怪的,我们也没空理她,她想当姊姊我们可无能为力,当然我们也可以可怜她啦,就让她参与我们家的机密大事也没有关系,可是这次要是顺了她,下次若要吵著要当小狗小猫的,谁应付她啊?千思百想之后,我们决定狠下心不理她。
  OK,继续忙我们的。
  我们开始在思索为什么老大老二有特权,而其他却被忽略了?不能这样啦,怎么可以因为其他人比较小就被漠视权利?也可以因为爸爸总是三分钟热度,人又常常不在,就不给其他人“姊姊”的正名?
  老二首先发炮“那个啊,老大上小学后就只跟别人玩,不让我们跟、又不理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叫他哥哥!?”
  实在说,老二想篡位当老大已经很久了。
  “对啊,还会骂我们。”老三立即加批斗的行列。心想有机会当老二也不错,就可以被叫姊姊了。
  “爷爷奶奶又很疼他,给他东西吃时也不分我们。”
  就这样,在老大又跑去跟别人玩的那个午后,一桩阴谋正在形成,并且很快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从大人的偏心,转到老大的不忠不义不仁不爱种种种,注定了老大“哥哥”的冠冕是被摘定了。
  在事已成定局之后,老二非常慎重地又踢落一石下阱,以确保日后就算有人提出覆议案也不会成功:
  “他喔,就是对我们坏,还把我们乱叫名字,什么大头╳、猴子╳、猫仔╳的。很坏对不对?”
  “对啊对啊!”
  “所以从今以后我们也要叫他大头仔!”老二顺势提出绝地大反攻的招式。
  大家都没有异议,连旁听的别家小孩也点头如捣蒜。
  这件事情悄悄地进行著,直到父亲发现时,已是不可挽回的局面,这种渲染力已然扩及到整个三合院,人人都朗朗上口。他努力想要补救回来,万不容许“兄友弟恭”的美梦就这么被几根小萝卜轻易摧毁掉。
  擒贼先擒王,他先唤来那个造反的老二,威严问著:
  “你怎么可以乱叫老大的名字?”不叫哥哥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在名字前面胡乱冠上猴啊猫啊的绰号?他的小孩又没长得像隔壁三合院的人那样都是一张猴子脸。
  老二心里很害怕,可是也觉得委屈,说著:
  “他也乱叫我们啊,人家的名字也不是那样叫的。”
  “你们都有错,不可以再那样乱叫,知不知道!?”通常开始下命令之后就没有再申诉的机会,代表亲子沟通到此为止已算功德圆满。
  接著将其他小孩也叫过来,不过老大去上学了并不在,这个后知后觉的家伙一直没发现自己的身价已从“哥哥”跌到“大头╳”,所以依然幸福快乐地过著他的每一天。
  父亲再次强调:
  “以后谁也不许帮谁乱取绰号,要是乱取被我知道了,我会罚你们。知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有听到啦。”众人不甘不愿地回应。
  “要叫大头╳哥哥知道吗?别乱叫名字,没大没小!”继续训话。
  “好歹大头╳也年纪比较大,你们不可以这样。”训训训……
  “就算大头╳有时候会欺负你们,也不该乱改名字叫,要是你们还是爱乱叫,那我就去把你们的名字改成‘吴猴子’、‘吴阿猫’算了,看你们以后上小学后丢不丢脸!
  怕不怕?”再接再厉地给他训。
  小孩们异口同声地回:“怕啦。”
  虽然一直被骂,不过我们觉得爸爸好好喔,一点也不偏心,而且对我们还充满了肯定呢!
  “爸爸也叫他大头╳喔!”老二忍不住感动,好讶异自己随便取的绰号这么受到爸爸的支持拥戴,真是感动啊!
  在父亲英明的领导下,“兄友弟恭”正式成为一场梦。   第九篇:小猪扑满 
  在那样人口众多,钱永远不够用的年代,
  您跟妈总是想尽办法储存一些私房钱。
  在发现小孩子可以做您上佳的掩护之后,
  您开始把我们列入您的抢救贫穷大作战计划里。
  虽然说三分钟热度是您的特色,
  但是身为受益者的我们还是愿意给您肯定的啦!
  对零食来说,三分钟其实也够了。您还是很伟大的哦!
  【叽哩呱啦又叽哩呱啦,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等……】
  有一天,家里出现了奇怪的玩具两只小猪公。据说它们的正确名称叫“扑满”,是让小孩用来存钱用的。
  挺不错的,但是,我们有钱吗?我们都很不解,如果有钱拿去买没作用的扑满,为什么不乾脆买饼乾回来吃呢?而且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小孩没钱的嘛,买这扑满不是要害我们被人家笑吗?
  两只扑满,中大型的,一红一绿。父亲叫来老大老二说了:
  “这个给你们存钱,把它存满,以后就可以拿去缴学费、买文具。”
  “我们又没有钱。”就算有钱我们也只会放口袋,而不会丢给小猪吃。
  “有啦,我们先借钱给你们存,以后再还我们。”父母两人讲得极为小声,生怕隔墙有耳似的。
  这样喔,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没有太大异议地接受了。虽然我们真的不懂爸妈干嘛非要借钱给我们喂猪公吃,让他们的小孩这么小就当个负债累累的人好吗?他们不老是说不可以跟人家借钱的吗?可见爸爸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常常做出他自己明明说过不可以做的事。
  没关系啦,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我们这一房由奶奶当家,每个人赚回家的钱一分一毫都得上缴归公,不得私藏,要是不小心私藏被逮到了,那可真是有得瞧了。
  可是,怎么可能不私藏呢?父亲最痛恨当伸手牌,连买包菸、买件小孩衣服都要一笔一笔伸手要;要钱还不打紧,有时还得闹成家庭革命才挣得来几元几角,这对他来说真是侮辱。
  小孩这么多,平常没能供应零嘴玩具也就算了,日后一一上小学,总不能让小孩子连制服也没得穿吧?如果每一次向当家的要钱都要开火一次的话,谁有那个力气去争取啊?这简直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所以呢,夫妻俩开始想尽办法挣钱,想尽法子将赚来的钱偷藏一些下来,他们决定用扑满来掩人耳目。这一招其实还不错,相准了老人家不会没收小孩子的钱,而且一开始,扑满里头也不过一块钱、两块钱的,谁看得上眼啊?
  老人家忘了积少成多的铁则,天天这么一块两块地存,加上夜晚忙完家事后,夫妻俩点著一盏五烛光的小灯,卯起来偷偷做家庭手工,让我家那两只小猪肥得相当快。
  奶奶没注意到,可是我们都有在注意哦,因为我们是优良债务人,常常注意著自己负债累累到什么程度,不时仰头对著小猪扑满叹息,并互相讨论——
  “我那只吃得比较肥喔!”老二满意红色扑满的肥度。
  “乱讲,我的这一只比较多!”老大觉得绿色那只吃得比较饱。
  老大老二为这话题争执不休,排行在他们下面的人也分做两派支持。但是这样也争不出谁是负债最多的那一个,于是只好一边争执一边等待宰杀猪公日的来临。
  可能是爸妈也很奇小猪吃了多少钱在肚子里吧,宰杀它的日子终于到来,虽说没有真正存满它,可是那重量还真是迷人。里头有十元钞票、五元钞票、一元硬币、五角硬币,好多好多,当下炫花了我们一票人的眼,这辈子(其实也不过五、六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耶!我们从来没发现我们家竟然这么地有钱……喔,不,应该说,我们从来没想过这么多钱会出现在我们家。
  虽然我们天天仰头看它们,但是也不过是讨论著谁的小猪比较肥,倒是没理解到里面的填充物是钱耶。所以我们围在一边都感到很兴奋,看爸妈小心翼翼地将硬币分类,还不时瞥向半掩的房门,深怕有人冲进来大喊“哪来这么多钱?充公充公”似的。
  可能是小猪十分争气,所以爸爸算完钱之后,露出满意的微笑,看到我们眼巴巴一字排开趴在床缘边看著那堆白花花的铜板,心情大好,对我们说:
  “猪公里存了很多钱哦。”
  “谁比较多钱?”老大问著。心心念念著胜负。
  这可是个大问题,刚刚太兴奋于算钱,两只猪公宰了后钱全堆成一气,谁还分哪一个铜板出自哪一只猪公哇?
  “一样多钱啦!你们存的一样多。”爸爸只好这么道。总算有点想起先前他是怎么哄小孩的。
  “哪有一样?明明有时候你都把钱丢到绿猪公那边。”老二自小对铜板就颇有概念,觉得爸爸这样算,她会很吃亏。
  “又有什么关系?还不都是用来买东西给你们吃。”老爸看不出这有什么差别。
  何况:“这些钱是我们存的,又不是你们存的,计较那么多。”
  我们都很不解,爸爸不是说那些钱是借我们存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不一样的话了呢?
  好奇怪喔,那现在我们到底是有没有欠大人钱呀?
  大人没空理我们,迳自开心计画著美丽的未来——“我们可以去买几块布帮孩子做衣服,买鞋子可能就还不够……”
  “老大的作业簿也快写完了,还有他说要买垫板……”
  叽哩呱啦又叽哩呱啦,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等……
  结论是,钱永远不足以应付必须开销出去的。
  老爸很乐观,以一种雄心壮志的口吻道:
  “没关系,现在先这样,等下次我们再把钱存满时就可以买更多东西了。”
  他对这种聚钱方式非常满意,决定长期进行下去。
  那两只被宰了猪公再度被深切地期望著,虽然因为外力的挖掘不当而使得它们的型态扭曲狼狈,可是它们还是背著伟大的任务,以及我们的债务。
  爸爸记住老二的心结,决定下回丢铜板喂猪公时,一定先喂红色的那只,让老二充分满足到当债务人的风光。
  他甚至还大方地一次丢五枚下去哦!
  不过,后来也一直就那五枚,没再多了。
  红色小猪被养得面黄肌瘦。
  绿色的小猪则饿到挂掉。   第十篇:抽牌子 
  既然提到了“钱”事,不免回想起好多好多跟这阿堵物有关的事物。
  这些个关于过年、关于压岁钱、
  关于……咳!嗯……坑人家压岁钱的事件……
  不!请您别撇清掉自个的责任,这勾当您也是参与有份的,别装做一副很好奇、很不了解状况的表情,ok?
  【这个当人家爸爸的十分欣慰,觉得富裕的远景指日可待。】
  小孩子唯一能拿到“一大笔”钱的机会,是过年。因此每个小孩都期待过年,恨不得天天是过年。
  有好吃的、好玩的不说,又有新衣服穿。口袋里塞著从来不曾见过的钜款,每一个小孩在这一天都神气活现、得意洋洋,不管怎么贪玩都不会被大人骂,因为听说大过年期间吵架或骂小孩都会招致一整年的衰运哦。所以这一天大人们都很克制,我们都很快乐。
  就算是再没有钱,小孩子也会找出把钱变多的方法。穷则变,变则通喽!当过小孩的人都知道,身上累积了再多的压岁钱,也不表示你可以花完它。好吧!你果真不信邪地把“你的钱”花光光,一方面证明你勇敢,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你皮真的很痒。等著秋后算帐吧,呆瓜!
  好,回题。小孩子手上那堆来自爷奶叔姑爸妈所给的钱,在到手时,爸妈都会再三吩咐不能花,拿出去炫耀完后,明天一律上缴充公。可不是没收哦,而是先把你的学费准备起来。其实不管理由是什么,我们根本不在乎,总而言之就是钱不可以花掉就是了,就算爸爸说他要把钱拿去买香菸也没人敢反抗呀。我们多认分啊!
  可是要求小孩子不可以花钱也太不人道了,后来我们争取到每人可以花十块钱,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成绩,大家都心满意足。老实说,十块钱是买不了什么的,顶多买买零嘴,哪卖得起布袋戏偶、无敌铁金刚、科学小飞侠这种很炫的玩具啊?没几个父母供应得起这种东西,我们基本上也不奢想,不过我们想要有更多更多的钱放在身上,这样就不必可怜兮兮地老对父母当伸手牌。
  后来村子里的小孩开始流行做小生意来赚钱,有一种在柑仔店里很盛行的游戏叫“抽牌子”,这种东西约莫是把玩具、糖果、贴纸、饼乾各式各样的东西分别装在一个糖果纸盒里,它们并不直接贩售,而是附一张纸牌子,一块钱可以抽两张纸牌,纸牌背面印有数字,抽到了某些数字代表中奖。通常规定为120号中奖、或偶数字中奖。有些称做巨无霸的纸盒里,玩具零食应有尽有,所以还会分15号中机器人、610号中大波露巧克力……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每个人都相信凭他的手气一定可以用最少的钱抽走最大奖,最后通常是花光手上的钱换来几十颗糖果当安慰奖。很不可思议,对不?那些钱直接拿去买一盒“抽牌子”还绰绰有余咧!
  中国人的赌性实在坚强,致使这种游戏盛行不衰。可是要我们把手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钱就这么花掉,还不如割我们的肉算了!所以就算我们也抗拒不了这种诱惑,但是也只会站在旁边看人抽,望梅止渴一番。
  后来我们发现这生意稳赚不赔耶,有个堂哥买一盒巨无霸给人抽牌子,后来不仅赚到了钱,还余下一堆小零食可以吃。我们看了心痒难止,决定起而效尤。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能动用的钱只有十块,随便一盒“抽牌子”都要二十元起算,而且还不是最热门抢手的东西,我们本钱不够啊。
  再说,我们家小孩会想到这种赚钱的方法,别家小孩当然也会,受益者是村子里唯一的柑仔店。他们批发了一大堆来卖给小朋友,一大堆里竟没几种款式,结果每家小孩兜在手上的“抽牌子”几乎是一式一样的,这就造成一种状况以及对话——
  三个小朋友遇在一块,兜售自己的行当。各自愁眉苦脸,互相看著,然后决定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甲小孩道:“啊不然你先抽我的,等一下我再抽你的。”
  乙小孩同意:“说好了喔,一人交关(购买)一块钱。”
  丙小孩抱怨道:“厚,大家都买一样的有什么好玩呀!”
  他们这样还算好呢,有更多的小孩,还没来得及给人“抽牌子”,就边走边吃,等到遇到第一个顾客时,也差不多吃光光了。
  所以说这行当虽然人手一盒,但是真正把这生意做成功的并不多。我们还是决定试试看,反正要是没做成生意,至少有一大盒玩具或糖果可以留下来自己用嘛,很划算的。
  老大、老二虽然总是势不两立,但是在这种重要时刻,通常都是携手合作的。吃完年夜饭后连袂找上爸爸、妈妈,说明自己的计画对于这种生意,妈妈第一个不看好,她觉得一定卖不出去,所以拒绝让我们乱花钱,认为与其在那边异想天开,还不如好好守住现有的钱。
  可是爸爸就不这么想了,虽然他也不认为小孩会赚到什么钱,但是过年嘛!开心一下不很好?反正也没多少钱,就买两盒来玩玩吧!
  老大极力反对到柑仔店买“抽牌子”,因为村子里的人都有一样的了,爸爸于是骑机车载老大到热闹的市街去挑新奇一点的“抽牌子”,买了老大喜欢的塑胶机器人模型组,以及老二要的梅心棒棒糖组。
  回来之后,一群小孩开心的又摸又看,每个人都好想玩玩看、吃吃看,可是不行,那是明天要用来赚钱的。大家坚强地猛吞口水,开始幻想明天生意做完后会有剩下的可以自己用,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哇……
  一个年纪比较小的问了:“我明天可不可以吃到糖果?我要大的那一支。”
  “笨蛋,大支的一定会给人家抽走啦,我们吃小支的也一样嘛。”
  “那玩具呢?大超人不能留下来自己玩吗?”
  “对啦对啦!”这是一定的嘛!
  这时,妈妈问了:“抽到几号会被拿走大糖果?”
  “1号到10号啦,然后11号到25号是小糖果,其它就没有了。”老二回道。
  爸爸也接著问:“玩具呢?几号会中?”
  老大看了下说明书:“1号中最大奖。”他最想要这个说。
  就见我家爸爸妈妈当下抽出纸牌,一人一张拿到日光灯下照著,企图利用透出的光线把一些会中奖的号码抓出来。
  这可是有技巧的哦!如果把中奖号码全抓出来,害别人抽不著的话,别的小朋友会一个传一个,最后就不会有人来光顾了。所以爸爸他们也不贪心就抽出两三个重要号码,以确保明天做完生意后,大家都有得好吃与好玩。
  事实证明,我们这个赚钱的策略是成功的,第二天我们家的生意十分兴隆,老大赚回本钱之后,还多了二十几元盈余,抱著他心爱的玩具开心得不得了。老二当然也赚回本钱缴公库,余下五、六元当私房钱,糖果剩下很多,分给弟妹一些之后,剩下的拿去向同学兜售,一支算两块钱,又赚了一笔。
  这个当人家爸爸的十分欣慰,觉得富裕的远景指日可待。
  “不可以做坏事哦,知道吗?”虽然他偶尔也会在良心抽搐时这么说。   第十一篇:馒头记之二 
  说起这个,女儿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因为明明是一桩关于宠爱儿女的事件,
  但是好像怎么斟酌都会让写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像虐儿案……
  咳!相信我,老爸,我已经写得很用力了。
  【等啊等的,终于等到爸爸宣布说可以吃了……】
  当为人父的察觉到子女们对米饭以外的食品有著热烈的兴趣时,嘴巴上骂归骂,心里还是牢牢记住这件事的。
  纵使物资匮乏,但是父亲总会研发出穷则变、变则通的替代方案来满足孩子们的嘴馋。
  将钱掏出去买那些馒头豆浆,简直是奢侈浪费又不划算的事。所以父亲凭著多年前学过几天的一点印象,再加上自己的想像力,就这么与妈妈挽起袖子大展身手搅和厨房里那一大袋面粉、糖、水的,其卖力的程度不下于我们小孩子玩家家酒唷。看得我们乱想玩的,可是不行,因为小孩子都知道,用真材实料的东西玩家家酒是大人的专利,小孩子只能站在旁边看,想插手都会被骂呢。
  就见大人们卖力地揉啊揉、捏啊捏的,玩得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不时还有台词哦——
  “水不必用那么多啦,没看到都搅成面糊了吗?”
  “厚,啊小孩子比较喜欢吃软一点的嘛,不多加一点水怎么可以?”
  “那,要不要加一点发粉?这样馒头才会膨胀起来对不对?”
  努力回想的样子:“……应该是吧,好!那多加一点。”
  加水……加面粉……加水……加面粉……,喔!别忘了发粉与糖……加加加!
  我们也参与讨论:
  “我要吃大颗一点的!”每个面团都好小,三口就吃完了啦!
  “笨蛋,这个会变成两倍大你懂不懂。”父亲一派权威口吻。
  爸妈将面团分成十来份之后,再塑出一点造型,捏捏弄弄许久——
  大功告成。
  爸爸妈妈宣布明天早上吃馒头豆浆喽!我们听了好兴奋,七早八早地就爬上床睡觉,用力期待美好的明天快快到来。看爸爸得意洋洋的样子,我们也跟著得意洋洋起来。哼,别人家要吃馒头只能去用买的,我们家自己做,厉害吧?而且又可以吃好多好多呢!
  我们以熊猫眼恭迎第二天清晨的到来,破天荒地居然不需要爸爸牌起床号我们就自动爬起来耶。几个小萝卜头争先恐后地向厨房飞奔而去,空气中飘散著面粉香味,当下勾引出我们旺盛的食欲,肚子里的馋虫把空城计唱得像军歌一般嘹亮。要吃要吃,我们要吃很多很多!
  父亲不让我们接近热烫的炉灶,将我们赶到饭桌边去候著。不过我们并不失望,因为桌上已经有热腾腾香喷喷的豆浆可以喝了,这种别开生面的阵仗已教我们开心满足,一点也介意父亲拒绝让我们看“馒头变出来”这种神奇戏法的小器之举。
  喝下第一口豆浆,是甜的哦,还粉粉的。原来豆浆是这种滋味喔!
  有甜就好、有甜就好,我们满足了第一项好奇心。一点也不介意碗底积了一大堆沉淀物,而最上层呈现水状。
  眼巴巴地望著灶火兴旺的炉子,就等著锅盖一掀开后,出现一大堆白白胖胖的馒头。
  爸爸一直在确认馒头有没有熟,不时拿著筷子,微掀锅盖往里戳,把其中一颗戳成蜂窝,不过因为他说那一颗由他解决,所以我们也就随便他去乱戳了。他是爸爸呀,因此就算他的癖好很奇怪,我们也不敢说什么的。
  等啊等的,终于等到爸爸宣布说可以吃了,我们全兴奋地站起来。在爸妈的分工合作之下,馒头终于来到饭桌上,来到我们眼前!耶!
  呃……怎么……还是那么小颗?而且还开口笑,不,不只是开口笑,根本就是龟裂!
  彷如久旱的农田、渴水的土壤……那么地怵目惊心!
  看到这一颗颗“旱田”,我们原本汩汩的口水不流了,呱呱叫的肚子也神奇地静止了,逐渐簌簌发抖的心,犹如每一次等待父亲惩罚时相同,跳跃著一致的震撼频率。
  “来,快来吃,这只是表面不太好看而已,其实吃起来跟外面卖的一样。”
  爸爸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我们互相看著,以眼光推诿著谁该是那个身先士卒者。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一票小萝卜们都不是成大功、立大业的材料,居然连一咪咪的冒险犯难精神都没有。可就算自愿者零,我们还是哀怨地知道,这些“旱田”还是会一个萝卜一个坑地“种”进我们小肚子里。
  “还不赶快吃,等一下就要去学校了,不怕迟到吗?”爸爸瞪人了。
  怕呀,怕迟到,可也更怕这些据说是馒头的东西。呜……吃了会死翘翘啦!
  我们家的老大比较没味觉,所以理所当然第一个吃了,对那种下面硬如石头、上面似乎还没熟的口感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不愧是老大啊!我们都知道这是躲不过的酷刑,也就认命了,毕竟大家都吃了嘛。如果有谁敢不合群,一定会被爸爸扁完后接著又给兄弟姊妹们扁,那真是人间惨事呀!
  没有意外,当大家尽完本分后,都没人伸手去拿第二颗。美妙的早餐时光就这么落下句点,自此留给我们关于馒头的恐怖记忆。
  “还好馒头没有变大。”我们事后试图找出值得欣慰的地方。
  “对啊,要是变成两倍大,我们一定会吃到死掉。”
  有一个比较乐观:
  “那个很硬喔,如果以后有小狗追我们,我们可以拿来丢它。”
  “对啊对啊,爸爸戳戳洞洞的那一颗也可以拿来当笔筒。”
  那天下午,我们想出了数十种馒头的好处。
  而且,没一种跟“吃”有关系。   第十二篇:蜗牛浩劫 
  我们试过非常多种可能可以致富的副业,
  我们的抢救贫穷大作战总是前仆后继地进行著,履战履败,履败又履战,对“富裕”有著无比的向往。
  老爸,您让我们的童年非常热闹哦!
  【不!不!我们抵死不吃!吃了一定会变笨蛋啦!】
  这种光景啊,只发生在那个经济正要起飞的年代,而我们幸运地躬逄其盛。
  有一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蜗牛变得很抢手,听说有人想把蜗牛制成罐头食品外销出去,于是花大钱悬赏蜗牛。价钱非常漂亮,一只竟然可以卖到一块钱。
  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不可思议,这种爬在路边都没人理的东西,居然是外国人趋之若鹜的美味!那些外国人一定没吃过真正好吃的东西,我们一群小孩子探讨出这个结论。
  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蜗牛一夕之间身价暴涨,全村的人开始趴在田园里搜寻蜗牛的踪迹,大作以蜗牛致富的美梦。
  老师说蜗牛是益虫,果然没错耶!原本看它拙拙丑丑的,实在一点也不起眼,那软趴趴的身体,又扛著屋子到处晃,在我们小孩子眼中看起来实在很白痴。很想建议它就把屋子搁在一边嘛,又不会有人要偷。可是,当这丑东西突然变成钱钱的代名词后,竟一下子显得好可爱起来。
  有一些大人索性不去上工了,每天去菜园蜗牛,常常可以看到大清早的,就有人趴在菜园里东摸西找,不亦乐乎。而我们小孩子因为必须要上学,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去找蜗牛卖钱,不过我们小孩也有小孩的对策。我们都在学校计画好放学要去哪边抓蜗牛,努力想有哪些地方是大人没想到的?每天放学回家时通常也会顺利带回几只蜗牛。
  蜗牛很好抓,因为这种生物真的挺笨的,一旦遇到任何袭击时,只会蜷缩进壳里关上门作数,以为这样就行了。事实上它把自己缩成一个壳只让我们更好抓而已。有些人怕它软黏黏的肉,因而不敢抓呢!它肉缩进去了正好。
  我家爸爸一向具有雄心大志,他很快抓住这赚钱的契机,认为要做就做大的,于是他清出一间放工具的小仓库,买来一捆沙网,把几根木板钉钉打打拼装成笼子骨架,覆上纱网,立即成为一座克难的“养蜗牛场。”是的,他准备养蜗牛。蜗牛是以秤重量来算钱,所以爸爸每每抓完蜗牛后,都会先分类,大只的拿去卖,小只的就留著慢慢养,等大了卖好价钱。这件创举刚开始真的让他颇有进帐哦!我们更加用力抓蜗牛回来养,幻想著饼乾糖果吃不完的美景。我们都不会抱怨每天五、六点就得起床抓蜗牛的辛苦,因为大家都在玩啊,我们当然也跟著玩嘛!没玩到的那个人会被笑耶。
  全民动员抓蜗牛的结果是蜗牛终于消失在田野间。当蜗牛愈来愈难抓之后,倒也顺势因应出几种行业——卖幼蜗牛的、当蜗牛中盘的、卖蜗牛饲料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当然学我家爸爸养蜗牛的人自是愈来愈多,演变出供过于求的态势,情况开始变得不妙。
  每家小孩都把听来的不同版本拿来讨论——
  听说,人家厂商要的是野生蜗牛耶(还不都一样是蜗牛)。
  听说,别的地方的蜗牛比我们这里大只(骗人骗人啦)。
  听说,外国人吃腻蜗牛了,终于觉悟蜗牛其实很难吃,不再一意孤行自虐下去了(既然都笨得很习惯了,就继续笨下去嘛)。
  也就是说,这场全民运动就要到此为止了啊!我们都忿忿不平地认为那些外国人真是不够意思,既然都吃那么久了,也不一直吃下去,反正又不会死,只是难吃一点而已嘛!
  没多久,这件事果然草草收场——在那些大人们正兴致勃勃买来工具要扩建蜗牛场时,结束。
  很多大人就跟我家爸爸一样失魂落魄地收拾“蜗牛场”,望著网子里逐渐长大的蜗牛,深深感叹著昨是今非。本来一只蜗牛代表一块钱,现在只代表著一群无用且待处理的菜虫。以前恨不得它们繁衍整屋子,现在只觉得这些蜗牛多得不像话。
  不过我家爸爸向来不是会做白工的人,他非常有冒险犯难的精神,决定学外国人吃吃看这些东西是啥滋味。才不要跟别人一样把辛辛苦苦养大的蜗牛全往臭水沟里丢了算数。
  “来吃喔!这个很好吃,外国的有钱人都吃这个呢!”
  爸爸以著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对我们呼唤。吓得我们抱头鼠窜!逼我们吃蜗牛也就算了,竟然还用那种恐怖的声音吓我们,好像糖果屋里的坏巫婆喔。怎么会有这种爸爸啦!呜……
  不!不!我们抵死不吃!吃了一定会变笨蛋啦!
  老二带头冲得老远,一溜烟钻进嬏婆家避难。自然老三老四也傻傻地跟著跑,将老大与老么撇下不管。
  老大一向听话,也崇尚勇敢的美德;老么则因为还小,不晓得要怕,就算塞颗石头给他,他也会很捧场地丢进嘴里,何况只是小小的蜗牛算什么!?
  所以他们就吃了,正式成为蜗牛浩劫里的殉难者,为这事件划下句点。
  后来蜗牛再度满地爬,庆祝它们劫后余生。
  我们也四处流窜,宣告自己躲过蜗牛的袭击,没吃蜗牛、没变笨。   第十三篇:伟人传记 
  您相信知识非常重要,相信教育是摆脱贫困的唯一方法。
  于是您在我们开始上小学之后,
  有一阵子对我们认得多少字、对文字有没有兴趣很重视呢。
  唉!老爸,您的观念是对的,
  但是先从《小红帽》《三只小猪》、入门不很好吗?
  【除了《林肯传》,还有哪一本书更适合被买回来供著呢?】
  我们家第一本教科书以外的闲书叫做《林肯传》。
  这本书是父亲带老大去书局买的,所以老大得负责看完它,就算老大那时才刚升三年级,国字其实还不太认识他。
  那时政府致力于推广阅读风气,学校鼓励学生多阅读课外优良读物,渐渐带起一股买故事书的风潮。并不是大家突然多好学起来,而是流行这东西就像瘟疫,大家都赶一窝蜂,哪怕是买回家之后就被用来垫桌脚,也非磨得父母给买一本书好拿去学校炫耀不可。
  有一天父亲手边有钱,也刚好有闲,于是决定带老大去镇上的书局买优良读物。在未出发之前,几个小萝卜头聚在一起讨论该买怎样的书回来。毕竟我们家这么地穷,搞不好家里永远就只这么一本故事书以做传家,怎么可以不好好讨论一下呢?这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事哩!
  “我要看《白雪公主》啦,我们班都看那个的。”老二提供一本热门书。
  “我们男生才不看那个,我才不要跟别人买一样的,你已经跟同学借看过了,干嘛还买?无聊。”老大一向不同流合污,即使是赶流行,也拒绝买跟别人一样的书。
  “不然你买《北海小英雄》好了。”老二认为这本书应该也不错,大家都爱看这部卡通哦。
  “笨蛋,那个又不是故事书!”老大鼻子朝天,哼出一声不屑。
  “那你到底要买什么嘛!?”大家都不耐烦了,对老大的独裁很不满。爸爸明明说要给大家一起看的,代表那是大家的书,又不是老大一个人的。
  老大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只想买特别一点的书,虽然没有足够的资讯去理解何谓“特别”,可是他还是坚持要走向“特别”的不归路。
  好啦,会议不了了之,大家都感到很不满,可还是期待家里的第一本故事书出现。
  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是故事书啊,很稀奇的。
  极可能的,会慎重看待我们家第一本儿童读物的人,不只是小孩子们,我家爸爸肯定也是,因为他跟我们一样兴致勃勃。
  他呢,虽然从小就不是乖宝宝,但是学校成绩居然还不错。在那个升初中仍然需要考试的年代,他有考上哦!
  可惜家里太穷,爷爷说如果考不上免学费的师专,一切免谈,家里供应不起。
  抱著无限遗憾,他老人家就此失学。
  先前提过,父亲巴不得把他今生所有的遗憾都化为抱负,施展在孩子身上,任何方面都不放过,即使总是失败的多,但他自个倒是玩得很快乐。所有的抱负里他又特别执著于教育,常常幻想子女们上大学、出国留学、捞几个博士硕士学位回来挂在墙上当壁饰;而后,成大功、立大业,光宗耀祖通人知,啦啦啦……嗯,我们都深深肯定,要是他的子女里其中有人成为作家或演员这种需要有无限情境幻想力的职业的话,绝对是来自他的遗传。当然,要是有谁因为妄想症氾滥而求医,他也得负上所有责任。
  OK,了解了我家爸爸伟大的幻想之后,相信你们将不会讶异于为何老大最后捧回来的那本故事书叫做《林肯传》是吧?
  《林肯传》,喔!多么棒的一本书啊!既符合老大对“特别”的坚持,又恰恰好满足了父亲对“伟大”的幻想。除了这一本书,还有哪一本书更适合被买回来供著呢?
  欲哭无泪的一群小萝卜们,当下失魂落魄地闪开,完全没有人想跟老大争看那本书。
  老大护卫的姿态瞬间显得多余且愚蠢,原本他以为大家都会冲上来抢说,所以把书抱得好紧,但大家不理他,害他也只好失魂落魄了起来。
  “你要认真看完喔,看看人家怎么当总统的,学起来知道吗?”父亲八成忘了,老大再怎么学得像,也不可能当上美国总统的。更别说林肯是被暗杀死翘翘掉,谁要像他啊!
  既然老爸有交代,而书又是老大挑回来的,当然老大就努力要达成看完它的艰钜任务,我们才不管他咧。我们其他人都觉得非常失望,人家别人买的故事书都有很多漂亮的图画说,为什么我们家这一本就没有?除了封面上有一张丑得不能再丑的人物画,再没其他的了,书里全是文字,密密麻麻地吓死人,这、这真的也叫故事书吗?
  老大声称他有看完整本书,不过没人信他。后来老二有天闷得慌,也只好看了,为的只是要证明这真的不是一本故事书,而她印证成功了。
  没有任何一个同学愿意跟她交换看故事书,宁愿借她看,只求她别拿伟人传记来毒杀他们幼小的心灵。塞翁失马,焉知非褔?就这样,我们拿著《林肯传》横行书海无敌手,拐了好多故事书看。
  长辈、老师们对我们家小孩的“阅读品味”十分赞赏,觉得我们傻呼呼的脑袋瓜上依稀绽放出智慧的红光,只差去看小鱼逆流,顺便砍砍樱桃树,就可直接升等为伟人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会对我们有如此恐怖的误解,只一本《林肯传》气质就差那么多吗?不过由于那时年纪小,不知气质为何物,傻傻跟在一边高兴,相信自己好像真的很伟大的样子。
  为了感谢《林肯传》带给我们这么多的荣耀,我们将它供在一个神圣的地方膜拜了好几年,以求永志不忘、孜孜念念、传颂后世……
  我们把它放在饭桌上,垫菜汤……   第十四篇:提灯笼 
  没钱也有没钱的趣味,那趣味便是——激发出各种想像力。
  老爸呀,虽然小时候我们总是抱怨自己手上的奶粉罐太丑,总是羡慕著别人手上那些造型漂亮的塑胶灯笼,打定主意长大后一定要买那一种来风光……
  可是,现在长大了,满街是琳琅满目的华丽塑胶灯笼,我却不可遏抑地强烈思念起当年您为我们制作的铁罐灯笼……
  【今年还是用奶粉罐迎接元宵节……】
  元宵节,对我们小朋友来说可是重大的节日哦!
  那一天代表可以暂收起宵禁,大人放任我们聚集在一起,整个村子走来走去,在暗夜里探险。平常可不行,往往天一黑,小孩们就只能在自家三合院玩,然后九点一到准时上床,没得商议。
  据说所谓的过年是从大年初一算到正月十五,而元宵节则是过年的最后一天。不过我们小孩并无这样的体认,反正知道是可以吃汤圆、提灯笼的日子就好了!吃汤圆这事儿没啥好说的,元宵节吃、冬至也吃,有时中秋节又顺便吃,往往在我们还没开始期待时,就又要吃汤圆了,挺没趣的。
  提灯笼可不,只能在元宵节提哦!要是你在过了元宵节之后,居然还敢提灯笼出来乱晃,那可是会被耻笑的呢!
  我们最期待一年一度的盛事了。
  每当元宵节即将到来的前几天,柑仔店就会在外面吊了一长串灯笼,大多以纸糊的那种为主,因为大家比较买得起,两块钱一个;不过我们小朋友的眼光向来都放在那些塑胶灯笼上有原子小金刚、铁金刚、小飞侠、小甜甜等等,都是很炫的哦!
  我们那年代的小孩都深谙望梅止渴的艺术,有些慷慨的大人会领著小朋友去柑仔店买灯笼,每个小孩都渴望拥有最炫又最贵的塑胶灯笼,但是最后都会以眼里看著“小飞侠”灯笼流口水,手却不甘愿地指向那些纸糊的便宜灯笼说:“我要那个。”做结尾。
  别误会,可不是小孩多么懂得体恤大人的血汗钱!而是,大人今天心情好肯帮你买灯笼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他打算花出去的闲钱绝对不会超过三块钱。如果你竟无此认知,傻傻地指向单价二十元以上的昂贵品,你以为你真能得到,可是结局往往是凄凉得什么都没有,恐怕还挨一顿骂呢。众多血淋淋前例汇聚成智慧,我们小孩子都嘛知道。
  这种小孩玩意儿,有就很好了,还敢挑!?可不是每一个大人都愿意花钱的。
  当然也偶尔会有一两个大人愿意花“钜资”给小孩买昴贵灯笼,这些小孩当然得意洋洋地接受所有人的崇拜羡慕。但是这些人基本上是“非常人”之流,我们不讨论的。
  我们家小孩众多,从我们有记忆以来几乎都是提罐头灯笼过节。这可不是我们家的专利哦,一群小孩里,绝对有一半是铁罐族。因为大家都一样,所以我们一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这一年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突然带老么去柑仔店买了一只纸灯笼回来,我们好惊讶,也好嫉妒。但是……又能怎么办呢,爷爷最疼老么了,常常情不自禁、无视阿嬷的尖啸,就是要买东西给老么吃。当然有时候要是爷爷身上再更有钱一点,那大家就有福了,每个人统统有奖哦!可惜那情况毕竟不多,所以老么最好了。
  问题来了,要嘛,就大家都提纸灯笼;要嘛,就都提铁灯笼。这是公平原则,“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如此。
  大家心里严重不平衡,而那傻呼呼的四岁小鬼还不知死活地拉著我们现宝,哼!我们决定集体排挤他,不带他出去!
  不过这个阴谋很快被爸爸看穿,他威严下命令:
  “晚上要带弟弟一起去提灯笼,知道吗?”
  我们只好点头。
  “你们去年的灯笼呢?”爸爸问著。从抽屉翻出红色小蜡烛,要帮我们插蜡烛到罐子里。
  “不知道,不见了。”根本没去找,想说这样老爸会不会就买纸灯笼。
  “那再做就有了。”眼见天色渐渐要暗了,这个老爸加快脚步,先回屋里搜括出全部的奶粉罐,再翻出铁钉与锤子,就这么叮叮咚咚打起洞来。
  他做得好努力,我们看得好伤心。呜……爸爸以行动证明想教他花钱买灯笼,门儿都没有。
  今年还是用奶粉罐迎接元宵节……
  虽然很不爽,但是反正大家都一样,心情也就好多了。
  “来喔!提灯笼了!”大堂哥在路口吆喝,别个三合院的小孩也都已聚集过来,还管什么心情不心情的,想到玩就开心了,我们多健忘呀。
  我们围成一圈让父亲帮我们点蜡烛。由于纸灯笼是用钱买的,又容易烧掉,所以爸爸特别慎重,留到最后点,其他人的灯都亮了之后,轮到老么——
  “不要点啦,烧到手怎么办?他那么小。”有个堂嬏发表意见。
  “厚!那是钱买的耶,烧掉了多可惜?不必点火。”阿嬷直接伸手要拿回蜡烛。“不然不要提好了,先收起来,明年就有得提。”
  爸爸翻白眼:“买了不提做什么?烧掉就烧掉有什么关系——”
  “哇——烧掉了!”才说著呢,就有一位小朋友的纸灯笼喂了火,他大叫完后哭回家去了。
  每年都会有几只纸灯笼烧掉,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今年会这么早就有人发生这种惨剧。
  嘿嘿嘿……我们期待的眼光全瞥向老么手上那一只。
  老爸突然变得好犹豫,这火是点,还是不点的好呢?
  老么见自己的灯笼没有亮亮的,当下要哭要哭起来。
  好!不管了,点就点吧!父亲对我们交代:
  “要照顾弟弟哦,别让他碰到火。”
  好啦好啦!毕竟是自家小弟,怎么可能让他受伤?
  阿嬷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不然你让他拿根蜡烛就好了嘛,纸灯笼收起来吧,他那么小,一定会烧掉的!”
  “不会啦,他们会帮忙看。”再横了我们一眼,表示若是老么有事,我们的皮就尽量绷紧一点没关系。
  点火仪式开始——众人屏气凝神以待。
  就见打火机上的火苗轻轻引渡到小红蜡烛的棉线上,点著了……好,接下来要小心,将纸灯笼拉直,再串上小竹棒,一切大功告成——
  灯笼拉直了,很好;小竹棒也串上了,非常好……
  啪——蜡烛倒了……哇啊啊啊!烧、烧起来了啦!
  老么哇啦哇啦哭号起来,大人们惋惜叹息不敢置信。
  现在赶工出一个铁罐灯笼还来得及吗?不然像堂弟那样只拿蜡烛也行嘛!
  我们好心地替老么想著各种度过今年元宵节的办法。   第十五篇:你要跟谁? 
  您常常觉得小孩子的特色就是“小”,
  所以理所当然听不懂你们大人在谈论些什么。
  我必须小小吐槽一下,
  老爸呀!就拿我还记得这件事来说,
  您的认定显然是错的。小孩子虽小,脑袋也小,可不代表什么事都无法理解哟!
  【哇!爸爸妈妈在分小孩耶!】
  这是每一个家庭里偶尔会出现的画面——
  当父亲的与当母亲的进行一种叫做“吵架”的运动。
  刚开始,大家都决定理智地来把事情谈开,因为大小声对解决事情并无助益,可是随著不满的情绪高涨,互相翻出对一些以前忍耐很久的事件交相指责之后,演变成事情不必解决,先叫骂完吐出怨气再说!
  每一对夫妻都是这样的,吵架是为了抒发长期隐忍的积怨,而非改过或解决问题。
  这一点很好理解,每次大吵的原因一定是来自情结重大,可是吵到后来您会发现双方其实都想趁这一次大吵的机会,让对方改正一些恶习。例如说原本因为被倒会而吵起来,但是最后反倒僵在“你爱嚼槟榔”、“你…太唠叨”这种事情上,压根忘了倒会的事。
  吵架要是吵到有台阶下,一切天下太平、圆满落幕;倘若吵得过火,无人节制,僵扭住了,往往会丢出一句逼迫对方屈服的狠话:“离婚!”
  怕了吧?哼哼……
  虽然大多时候这一招挺有用的,但是也偶有凸槌的不幸意外。毕竟有时候提出“离婚”这字眼,只是为了下台阶,终止这场撕破脸的战事,在双方都算保留一点面子的情况下,顺利落幕;但是这一招若是太早使出来,那绝对会死个正著。
  所谓太早,就是彼此的怒气怨气还没有消耗完毕,还没打算结束这种火爆,正兴头上呢,偏还脱口出挑衅的“离婚”字眼。为了证明“我才不怕你”于是飞快应道“离就离,谁怕谁”……然后,怨气更炽,各自气苦。煞有其事地进入“类离婚”的步骤中,偷偷期望对方会不会放下身段,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一对考虑离婚的夫妻通常只介意两件事共有的小孩与共攒的金钱。
  我家那么穷,钱事是别想了,你还得感激不必分到负债咧。钱没有,小孩倒是不少。
  这几枚萝卜头是这场婚姻到现在为止,唯一的资产与成就。虽然说要养大至成人,需要更多的金钱与心力,还不保证子女长大后成材或孝顺,但是夫妻俩还是把我们争得像是金银珠宝似的!
  拜托,争到了之后,养不养得活还有待伤脑筋呢!现在这般的面红耳赤,不免让我们怀疑根本是先前吵不够,现在就用这个吵出续篇过过瘾。搞不好把我们“分配”完后,吵尽兴了,双方都来一招“孔融全部让梨”,让我们去亚细亚当孤儿。
  大人吵得强强滚,我们做小孩的也没闲著。
  虽然说大人吵架对我们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但是就像经济学里所说的“边际效用递减”理论,第一天看到大人吵架,肯定是缩在角落边发抖,震撼力十足,比看到当红的刑事剧“天眼”还害怕。可是一旦单元剧吵成连续剧,那就一天比一天不怕了,只好奇著这伯事情何时落幕?怎么落幕?
  我们天天旁听,听呀听著,在快睡著时终于听到令人振奋精神的消息——
  哇!爸爸妈妈在分小孩耶!
  事关我们的权益,我们全竖耳恭听。
  紧张紧张!刺激刺激!我们无聊且乏味的农村生活终于出现了一道曙光,这曙光将牵引我们走向连续剧般的梦幻人生!喔……这真是太神奇了!其他小朋友知道了一定会羡慕的啦!
  村子里还没有人离婚过喔,而且也没有小朋友因为父母离婚而离开呢!
  想到我们极有可能成为开创先例的第一人,兴奋得差点欢呼万岁。
  谁?是谁?父母分配到最后,是谁会成为跟妈妈走掉的那个人?谍对谍的悬疑气氛悄悄弥漫在几根小萝卜头之间……
  “我!我是老大,当然是带我走!”老大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气。打从不小心让他先钻出妈妈的肚皮之后,他事事争先,就没看他争个第一名回来过。
  老二不屑道:“不可能是你,你是长孙,全家人都不让你走。”哼哼,这是太受宠的报应啦!哇哈哈哈……“是我啦,女生被带走,比较不会有人反对。所以妈妈会带走我。”
  老三也好满意自己的性别:
  “我也会跟妈妈走,我也是女生。”
  “我也是。”老四也道。
  “我也是!”老么目前进化为应声虫之列。
  “笨蛋!你是男的啦!”老二敲他一个响头。
  老么呜呜咽咽哭起来,不知道是痛还是因为自己被归为男生国。
  大家不理他,继续谈论谁有被带到远方流浪的优先权。电视都嘛是这样演的,孤儿寡母会一直流浪哦,然后妈妈辛苦工作,而小孩子也去帮人家洗碗赚钱,大家都过得好辛苦,可是最后一定会苦尽甘来,过著很幸福的生活。
  会不会呢?我们会不会也跟电视一样呢?
  我们兴奋得全身发抖,恨不得听到妈妈钦点我们一齐走。快啊快啊!快说嘛,怎么又在翻陈年老帐骂不停了?
  既然要离婚了,讲那些已经说过八百遍的事干嘛啊!
  哎哟!妈妈爱念,个性固执古板不变通、爸爸抽菸又嚼槟榔,还爱买永远不会中奖的爱国奖券浪费钱等等等,又不是什么新闻了,上次有吵过了啊,不只,还有上上上次都有讲到耶。买张唱片都不会重听那么多次,他们每次都吵一样的,不烦呀?换点别的嘛。
  可惜,父母亲大人坚持漠视消费者权益,继续重头吵起,看起来还可以再吵三天,我们都好无力,幸好他们刚才提到分小孩时,有说到小孩子跟谁生活会比较好,虽然他们很快转移话题,吵别的去了。不过我们可是记在心中哦,那好,我们就自己来讨论跟谁比较好。瞧,我们一家子从小就懂得培养民主素养,很了不起吧?
  “爸爸好凶,我们才不要跟他住。”一人率先发表爸爸的缺点。
  “可是爸爸会给我们零用钱,妈妈都不会,还拿走我们的压岁钱。”
  对喔,爸爸给钱都很慷慨喔,而且从来不跟我们拿钱回去。
  在这一点,爸爸胜利,得一分!
  “可是爸爸不会做家事,以后妈妈不在了,一定是我们做啊,那一定会累死掉啦!”
  对对!这一点也很重要,妈妈不在了,变成我们要做家事,那就没有时间玩了耶。
  太痛苦了,不要!
  妈妈一分!
  “我们跟妈妈走的话,可以去流浪哦,可能会流浪到台北耶!”一群小家伙被卡通荼害甚深,把“流浪”这词儿看得好浪漫伟大。
  “但是有时候流浪会饿肚子,怎么办?”
  “那我们就……表演!像卡通一样,吹笛子,叫小猴子翻筋斗,就会有很多人给我们钱。”最爱幻想的那一个想著想著心都醉了。
  “笨蛋!我们又没有猴子,你也不会吹笛子,我才会。”老大凸显自己的流浪优势。
  老二嗤之以鼻:“我三年级以后也会教,到时就会了。你吹得好难听,客人不会给你钱,只会吓得跑掉,然后你就会饿死翘翘。”
  “没有猴子就没用!”又一个加入意见。
  灵光一闪——“爸爸属猴耶!”那不是就有猴子了吗?
  耶耶耶!我们家有猴子呢!
  于是,我们比大人EQ高一点,很快达成和解的共识,当大人还在吵时,我们小孩做了以下讨论——
  1.要流浪,就带爸爸一起去表演。
  2.离婚后,妈妈也要回来做家事。
  3.过年时,我们要跟爸爸住。
  4.我们想流浪,也不想饿肚子。所以爸妈有时要离婚、有时要结婚。
  还有还有……
  呜——没有“还有”了,因为爸妈已经和好了!
  下次一定要记得把握时间呀,我们一致决定。   第十六篇:你怎么在这里!? 
  是的,我承认,您那一头灰白发里,
  有几根是得算在我的帐上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小孩,长大之后也不是一个听话的家伙,这些我都承认……
  可是老爸,人家都说我最像您耶,
  不管是坏脾气、任性、爱趴趴走等等都是您原汁原味的真传。
  这,又要怎么算咧?
  【呜呜呜……死定了啦!】
  这是发生在我们家一个爱幻想的小孩身上的事。
  事件其实有点离奇,因为她总是出现在父母以为她不会(也不该)出现的地方,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不该出现的地方遇见爸爸那张吹胡子瞪眼的睑,然后被拎回来。
  最早的事件发生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呃,至于五岁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很遗憾地不可考,所以我们就当做没有吧!也好保留一点关于幻想小孩乖巧的举证,让她的父母略感安慰一些。
  这个小孩常常疑惑著天空与地面之间交会的那条线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到底离她多远?每次看著夕阳沉宕进那条缝隙中,圆滚滚的胖身躯被压缩吞噬,直到消失不见,她都觉得好神奇、好了不起,好想看看太阳在那条缝隙里做什么喔?那个地方是太阳的家吗?它在里面休息吗?
  她决定要跟过去看看,于是有一天她傻傻地走呀走的,竟是走得远了,超出大人愿意赋予的安全活动范围——大概是三百公尺远。对一个即将六岁的小孩来说,已算是此生最大的冒险,更别说那距离里还包括会经过每个小孩都害怕的墓仔埔。
  太阳消逝的速度快过她的脚步,转眼间天就暗了,小孩气得跳脚,认为太阳在跟她作对!平常不都是慢吞吞的吗?今天怎么可以溜得这么快,害她跟不上!
  讨厌讨厌!
  噗噗噗噗——老旧的引擎声,熟悉得教人头皮发麻。让原本正在指著太阳消逝的方位生气的小孩吓得马上立正站好,只差没学僵尸那样跳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没错,随著老旧的野狼125而来的是小女孩的爸爸,那个虽然总是待在台北,却很会挑时机出现的神奇人物。
  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缩头缩脑地啧嚅道:
  “没有呀……”
  “你妈妈知不知道你跑这么远?”这个当爸爸的眉头揪成麻花状,想到这孩子年纪太小,应该没什么口语表达能力,也就不多问了,直接将这个看起傻呼呼的丫头给拎起来,让她坐在机车前面,然后车速很慢地噗噗噗回家。并不忘训斥:
  “怎么可以乱跑?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天都黑了还趴趴走,不怕走丢掉呀?”叽哩咕噜、噗噗噗,再叽哩咕噜加噗噗噗……一路相伴归家路。
  为了怕以后这小家伙再又傻头傻脑地跑那么远,这个父亲决定给一点小小的惩罚让小孩知道要怕,以后就不敢乱走了。
  回家后,小孩乖乖坐在门槛上,爸爸拿来妈妈制衣用的木尺到小孩眼前一顿一晃,磨刀霍霍的样子,用意是要让小家伙害怕。也确实,小孩感到很怕,但是她的害怕没有太久,因为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厚!啊你都没有在注意喔?让孩子一个人跑到墓仔埔那边乱走。”爸爸把火气出在妈妈身上,劈头一顿叨念。
  被骂的妈妈坐在一边,手上抱著刚要学爬的老么,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跑那么远?去那里做什么?”
  “哪有做什么?就是傻傻地走啊,以后要注意一点啦!”爸爸压根儿不指望六岁小丫头能说出什么完整的理由。
  “好啦,我会盯紧一点。”
  好了,夫妻俩沟通完毕。四只眼睛非常有默契地同时瞪向那个已经忘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想跑出去跟别人玩的小鬼头。这怎么行?一定要让她知道要怕呀,不然以后搞不好就一路走到彰化市去还得了!?所以——“手伸出来,我要打你一下!”木尺再度表现出威胁的意涵。虽然它平常总是被用来当抓背痒用的“不求人”,但是也有挺威风的时候,如现在。
  小孩眨眨眼,知道要怕了,乖乖伸出手,想说一下打完了之后就可以去玩了。好吧,那就快打吧!
  实在是因为小孩子还太小,爸爸真的打不下去。所谓的教训,成效在于小孩子理解到自己做了错事,因疼痛而往后不敢再犯;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打怕了她,她能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瞧她一边伸出手、 一双眼已经黏在外头的嬉闹上,魂都被勾走了……这种缩著脖子怕痛,心神却早已飞走的模样不意逗笑了这个极力装威严的爸爸。
  可是,不行,不行笑。至少要等到行刑完!
  “我要打了啦!”举木尺的手扬得老高。
  “喔。”多么心不在焉。
  “真的要打了喔!”口气有点生气了。
  好啦,快啦!人家想去玩躲猫猫溜。
  “厚!真是个憨囝仔,去去去!”生气了,不打了!反正这丫头根本不知道要怕!
  太没成就感了。
  小孩很快溜去玩了。而这个爸爸只好把还没念完的教训都出清给当妈妈的——
  “以后要注意一点啦,知道吗!?”
  六岁事件完了之后,既然小孩没受到疼痛的教训,当然也就不会收敛自己爱趴趴走的习性。只不过有家人盯著、再加上自个儿的伟大好奇心不太常发作……,就算有时候发作,也没让大人抓包,所以就自己看来顺顺利利、大人观来乖乖巧巧地过了几年,直到十岁。
  十岁那年,三合院里一位有钱的堂叔买了一台录放影机。这种了不起的奢侈品,有些有钱人还买不下去呢!所以当然造成了大轰动,不只我们三合院里六户人家常去他家拜访,连隔壁、隔隔壁……的邻居也都常常来他家,把他家挤成高朋满座的盛况。堂叔这辈子没这么风光过,简直开心得不得了,每天准备一大堆录影带供人欣赏,服务好得没话说。
  我们家的小孩当然也成天往他那边钻,恨不得就乾脆在他家搭帐蓬住下算了,可是想也知道不行,我们家的晚安曲通常准九点钟播放,不管你困不困、想不想睡,总之九点一到就是要爬上床ㄛㄛ困就是了。
  这天,即将九点,妈妈一个一个点名吆喝我们回家睡觉,我们虽然是千百个不愿意,也不敢有一声抗议。这倒不是说我们有多乖,而是反正爸妈才不甩我们耍赖使泼那一套,那我们挣扎也没用呀!只能乖乖回家。要是我家大人也同别人家大人一样,千呼万唤也唤不到小孩回家睡觉之后,乾脆留下来一同看录影带看个够的话,我们也会如法炮制的——可惜我家永远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乖乖地走出去,妈妈数一数人头,确定无误之后,转身带领我们回家。
  “要回去睡了喔?”一个大堂哥提著满塑胶袋的录影带同时走出来,正准备去附近的柑仔店租新片。“喂!我要去租片子耶,你要不要一齐去?那里可能会有新的‘老夫子’喔。”他偷偷叫住跟他感情最好的那个小孩。
  老夫子!最最热门的好笑卡通耶!
  “也可能会有‘怪博士与机器娃娃’喔。”再接再厉地引诱。
  天呀!地呀!是……是她最喜欢的卡通!
  “去不去?”
  去去去!当然去!马上走!
  远处,妈妈领小萝卜头进门之后,居然没数人头就把大门关上,灯也熄得只剩一盏方便她做手工,看来今天是她的幸运日哦!耶!
  真是毕生最大的冒险,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而且还可以游荡到很远很远的柑仔店那边呢。于是她小心翼翼加兴高采烈地跟著堂哥走了,两人开开心心地摸索过一条阒暗无灯光的马路,终于抵达第一盏灯光处,一大一小都吁出一口气,幸好一路上有两人一同讲话壮胆,不然还真毛毛的咧。
  “等一下你就去找卡通,我就——”
  “你!你怎么在这里!?”父亲的声音像鞭子一般甩来,当下碎裂了原先的愉悦开怀氛围。
  咻——堂哥在第一时间消失不见。深深认为自己小命堪虞,随人顾性命去吧!这个堂伯可是凶得不得了呢。
  不过小孩没空咆哮出对那家伙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肖之行为的怒吼,她簌簌发抖的心只不断重复著“完啦完啦完啦啦啦……”之余韵。乖乖在爸爸面前立正站好,很明白自己的下场恐怕会很凄惨。呜……爸爸怎么会在这里啦?他在这里做什么嘛?不是明天还要工作吗?他应该睡觉了才是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来这里做什么?不是明天还要上学吗?你应该上床睡觉了才对吧!?野马喔?到处乱走。”劈头一顿骂,然后跟他的茶友们说拜拜,气唬唬地领人回家,像是迫不及待要大开杀戒。
  呜呜呜……死定了啦!
  果然人是不能做坏事的,随便做一件都会被抓到。
  回到家,爸爸还来不及开骂,妈妈就叫了出来:
  “咦?你怎么在外面?”莫非她其实生过双胞胎,只是忘了抱回来而已?这个妈妈就是不敢相信此刻阁楼上睡的萝卜竟然会少一根。
  “厚!你都没在注意,都不会数一下喔!?”
  妈妈声音大了些:
  “你怎么没在睡觉!?跑去哪里了?”
  爸爸找来那支木尺,把木尺的地位再度从“不求人”等级拔擢至“家法”之尊荣。
  对小丫头道:
  “跪著,我今天一定要罚你。”
  小孩正要跪下,但是爸爸道:
  “跪椅子上。”水泥地板太冰了,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于是小孩就跪得高高的,觉得有点困,身子半依著椅背偷偷打盹。
  “你喔……趴趴走……夜游神呀……”叽哩咕噜……哗啦哗啦……爸爸训话中。
  呵……好棒的催眠曲。不过小孩还是记得要怕,偷偷按捺下呵欠。背台词似的应道:
  “有怕……不敢了……会认真读书……会听话……会照顾弟妹……”会……会睡著啦!小孩的脑袋从没这么重过,一迳儿地往下掉,完全抗拒不了地心引力的诱惑。
  这个爸爸见小丫头很用力在反省,觉得无比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呀!瞧瞧她,头垂得那么低,很惭愧的样子,真是孺子可教啊!很好很好。
  心情变得很好的爸爸决定轻轻打她一下就好了,草率地轻拍了下丫头手心,快睡著的小孩根本没感觉,迷迷糊糊地被大人叫去睡,还以为爸爸要留到明天再打呢。
  这个爸爸深信自家最爱趴趴走的小孩终于戒掉这个恶习,所以下一次他又在奇怪的地方发现她之后,真的是一次比一次震惊。
  而可怜的小女孩比他老人家更震惊,永远百思不解为什么爸爸总会出现在她偷偷去的地方?莫非爸爸在她身上装了雷达!?
  这事,至今无解。   第十七篇:吉他挽歌 
  您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您常挂在嘴边的话是——
  “我只是欠栽培而已啦,知不?”
  多么得意洋洋的口吻。
  ok!我承认您是多才多艺的。
  确实啦,我从没见过哪一位别人家的爸爸像您这般喜欢学习各种东西,也真的每样东西居然都会上一点……
  可是,老爸,对于敝人女儿我的那把吉他,您到底打算怎么交代?
  【卯起来了!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漏气呢?】
  我们家的小孩总是喜欢课外读物比教科书多,兴趣嗜好都培养在功课以外的地方。
  虽然教育部说德智体群美五育要并重,但是其实老师以及大人们永远计较著考卷上一分两分的差别;常会因为进步或退步一两个名次而开心或发火。可以说,我们台湾的教育是“万般皆下品,唯尊智育高”。
  什么体育?什么美育?那是比赛时才会稍微提一下的东西啦!
  我们家的小孩,有的喜欢唱歌、有的喜欢画画、有的喜欢打电动……呃,电动也是一种运动嘛,对不对?可是这些跟课业无关的东西,从来不被允许,我们自然只能偷偷摸摸地来。
  长期的压抑之后,相信大家都能理解我们家某位小孩努力存了一笔钱之后,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去买来一把对她而言非常非常昂贵的吉他吧!
  没错,就是吉他。很多年以前,薪资水平很低、物价却很高的那个年代,吉他正是所谓奢侈品的代表之一。这个小孩以她遗传自父方的固执坚毅,就是咬牙给它买回家了!她会弹吗?不,她不会弹,因为学费还没赚起来,等赚到了再去想找老师来教的事。现下有得摸摸弄弄、有得把玩就够了。
  几个小孩在小小卧房里,对这种稀奇的东西发出各种疑问。
  “你会弹吗?”
  叮叮咚咚哄哄哄——
  “听,有声音喔。”这就叫“会弹”啦,知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叫C大调、F大调吗?”大伙忍住捂耳朵的欲望。
  买吉他的那一个逞强道:
  “知道啦,我们上音乐课不都是唱C大调吗?”
  “那你弹一首最简单的来听听,就‘小蜜蜂’好了。”不信她会弹,大家一致要求。
  叮叮咚咚哄哄哄——手指由上往下滑过、再由下往上拨,试著找出音阶顺序。
  “你们不憧啦,吉他是伴奏的东西,不可能弹出每一个乐音的啦!我现在有弹出声音你们就可以唱了。”找不出音阶,只好自己乱掰一通。反正大家都不懂,掰错也不会被抓包。
  “你自己也不懂吧!”大家作兄弟姊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别在那边硬撑了吧!
  眼见一场舌战就要开启,不意,门口传来的声音戛止了所有的火气——
  “怎么会有吉他?”爸爸来也。
  啊!怎么办?是爸爸!他一定会骂我们,一定会生气,然后训话,然后因为我们的浪费与玩物丧志决定取消我们的零用钱……—我们脑海中推演出各种想当然耳的情节,并开始哀悼起来。而买吉他的那个“苦主”则多了一道忧虑——怕她心爱的昂贵吉他就此香消玉殒……不要啊!还没玩腻耶!
  老爸讶异过后,居然是眼睛一亮的表情!他老人家挤进已经很狭窄的卧房里,在床缘坐下,并顺手拿过老二手上的吉他。
  “你们会弹吗?这个我学过哦。”哄哄咚咚咚,一阵乱音表达出他的兴奋。
  啥?爸爸学过?不会吧?我们都很怀疑地看他。
  “我当兵的时候,别人有吉他,就教我弹,已经有一、二十年了。”好怀念的遥想眼光。接著问:“这谁买的?”
  “我啦。”老二已经把头皮绷得很紧了。
  “这支不错,不过音不准,要调一下。”一点也没责备的意思。
  咦……听起来好像真的会耶。我们决定忽略耳朵传来的刺痛感,继续听下去。
  “你们不会调音对不对?来,我跟你们说,第二条弦走音了,所以我们就要从上面这里调音。有没有,上面有六个钮,就从这里转。”煞有其事,真的转起来了。一边转、一边试音,很专业的样子,将我们唬得一愣一愣地,几乎就要抛出崇拜的眼波。
  “有没有?这样声音准一点了,对不对?有听出来吗?”
  没有,我们还是觉得一样吵。无法从一堆吵杂中分出声音有没有吵得比较纯正一点。
  我们开始怀疑自己八成是属牛的,而“对牛弹琴”则是为我们发明的成语……喔,不!
  莫非我们没有音乐天分?莫非我们是音痴?
  “奇怪,好像都一样,这第二条弦的声音没变的样子。”爸爸居然分得出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卯起来了!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漏气呢?爸爸开始继续给它扭转、用力地扭转,就不相信声音调不准!喃喃自语:“转一下就可以了,再转一下——”
  直到“啪”一声倏响,所有声音终于静止。没有吉他声,也没有我们的声音,连呼吸都是静止的——断了,第三根吉他弦,断了。
  静,真相大白。爸爸转的不是第二根弦,所以弦音始终如一地走音;他转到的是第三根弦,于是第三根弦无辜地被扭断了——就这样。
  静,依然很静。
  “现在的吉他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好了,我去忙了。你们也开始念书吧!”若无其事,爸爸退场也。
  走得很从容,看不出火烧屁股的样子。
  老二看著心爱的、昂贵的、买没多久的吉他,久久……久久久都回不了神,完全想不起来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直到现在,偶尔抬头看到被搁置在衣柜上那昂贵的、短命的、依然没拿去换琴弦的吉他,还是觉得它阵亡得很冤枉。   第十八篇:出水痘 
  对当父母的人来说,小孩子生病比世界末日来了还可怕。
  可是,每一个小孩子都会有生病的时候的,怎么办呢?
  谁教你要生,所以注定得承受各种担心害怕的滋味——
  没生过小孩的人都会说这种风凉话。
  爸呀,您跟妈在我们全部染水痘那一次,简直累挂。
  这个时候呢,孩子生太多就再也不是一件得意的事了,是不?
  【呆子,哪有人因为水痘不会好而那么开心的。】
  人家说,出水痘的最佳时机是小学三四年级时。横竖人的一生都要出这么一次水痘,而太早或太晚都危险,乾脆国小出一出最安全。虽然说有人出过一次水痘之后,还会再出第二次,但是绝大部分的人肯定是出过一次就有免疫力了。
  事情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水痘悄悄来到我们这个小村庄。当我们看到有人脸上冒出一颗颗红豆子时,吓得以为是什么大病,非常替他担心。后来知道不是,便基于“人性本恶”的天性,开始加以嘲笑。
  这很正常的事呀!一狗票人里若只出现一个异类,那他若不是被景仰就是被嘲笑。
  可是,请相信嘲笑别人是会有报应的!
  很快地,报应来了!我们这个三合院里的小孩一个个染上水痘,昨天还嘻嘻哈哈到处玩闹的人,今天突然卧病在床也不稀奇。因为水痘这东西说来就来,不看黄历、不管良辰吉日,大家全部中标。
  当大人终于感觉到事态严重时,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小孩都已被水痘爬上身,每个人的皮肤上都种满了又痒又热的红豆,我们于是发明瞭一个新游戏比比看谁身上的红豆比较多!
  小孩子向来懂得找乐子玩耍,才不像大人那样大惊小怪咧。奇怪,痒的、痛的人是我们,发烧的人也是我们,但是我们都很勇敢哦!只要还有力气爬下床的人,都嘛不在乎水痘发威,坚持要出来玩;可是大人很扫兴,常常在我们玩到一半时,鸡猫子吼叫,直到把我们轰回床上躺好才肯罢休,好像他们病得比我们还严重似的。
  大人开始隔离长水痘以及还没长水痘的人,尤其保护那些年纪还幼小的娃儿。别看这水痘没什么,抵抗力差一点的人,也不是没有因为出水痘时不断发高烧而伤到智力变成低能儿的例子。
  我们家正好有一半是“适合”出水痘,以及一半“不适合”出水痘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全部染水痘,就是全部躲过这一次的流行。爸妈非常举棋不定,因为全村的小孩差不多都在这一次出水痘,如果自家小孩没趁这一次出一出,以后还有这个机会吗?人家说成年后再出水痘危险性比较大耶!
  不过这种事又不是像决定要不要打小孩那么简单,也由不得他们说要与不要,当爸妈还在犹豫时,我们全部出水痘了!
  这对他们来说可真是不得了的事!马上就战斗位置,严阵以待之。
  我们可开心了,就如先前说过的,小孩子集体流行的东西,太早与太晚都会被另眼相待,我们最崇尚中庸之道,所以欣喜这种流行来得是时候。
  本来嘛!大家都有在流行的东西,要是我们没有那多糗?何况如果发烧的话,就可以请假不必上课哦!大家都在比较严重的程度,也在比谁的痘痘比较多。就算大家被水痘折磨得又痒又难过,可是也不会忘记分一下胜负。
  “不许抓!”爸妈老是在我们一双小手蠢蠢欲动时喝斥著。害我们的小动作就这么定住——几只手指头顿在痘痘的上方,还没来得及大抓特抓以止痒。
  这场流行风我们没错过,可最讨人厌的是——会痒,很痒很痒!而最没天理的是爸爸还不允许我们抓痒,简直是不人道呀!害我们只能嫉妒地看著别人畅意地把自己抓成一只大花猫脸,而我们却不行,好恨呀!
  他们自己也长过水痘呀,怎么都不体谅人家一下,这种热、这种痒是很要命的耶!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都被取笑耶!哪有人长水痘而不抓痒的?
  很过分喔,妈妈把我们的指甲剪得光秃秃,说是这样就不会乱抓。
  很讨厌喔,爸爸去拔一大堆草药回来让妈妈煮,煮成黑抹抹的药汁,说就擦在我们身上啦,很恶心耶!不要不要啦!
  “不要什么!?这样擦一擦你们才不会痒呀,水痘也会很快消掉。”
  “有怪味道啦!”呜……这样怎么出去见人啊?
  “忍耐一下就好了,看!擦完后比较不痒了有没有?”
  哪有哇?还是很痒的嘛。有人不敢应声,但是总也有一些比较白目的人——
  “还是会痒啦,就说擦了没有用——”
  “那就多擦几次,晚上加药汁下去洗澡,很快就会有用了。”结果那人的下场极度凄惨,我们一边给他溜,不边不忘代他哀悼著。
  爸爸妈妈对我们的抓痒很有意见,又剪掉了我们的爪子,我们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嫉妒那些花猫们。呜……人家也想抓痒啦!可是每每想到爸爸那张很包公的脸,自己那颗小小的胆子,就不知道溜到哪边去了。
  爸爸的声音追在我们屁股后面,叫著:
  “不可以抓喔,知不知道!?如果乱抓就回来罚跪。”
  知道啦,知道啦,除了罚跪还会有什么?我们都快要不怕了说,而且我们现在都很娇贵地生病著,爸爸把威胁付诸实行的机率小于黑白郎君终于改邪归正,我们才不担心咧。
  因为没有指甲可以抓,也因为别人脸上那些抓痕也实在称不上能看,所以我们都很听话。流行嘛!有跟上风潮就好了,倒也不必说非要事事跟人家一样,至少我们并不很想抓成那种难看样,顶多是嫉妒他们随时可以自由止痒罢了,加上会被嘲笑,这点最呕。
  “耶耶耶!我们可以抓,你们不可以。”总有这种无聊人物在一边当跳梁小丑。哼!
  不理他。
  “我妈妈说明天还要帮我请假,又不必去上学了。”那家伙把自己抓得像病入膏肓般严重,原来只是为了不去上学。真是……太……太让人嫉妒了!人家也要。
  “妈,我们明天要不要去上学呀?”其中一个用很虚弱的声音遥问家门口那边的妈妈。期望妈妈看在我们“病重”的分上,好歹让我们放一天假嘛!她替我们又抹药、又灌青草茶的,弄得我们好像很严重,那就好人做到底,让人家放假好不好?
  “放什么假?不想读书就帮忙下田,要不要?”那头吼回来的是老爸。
  哇——不要啦!
  再逃,逃得更远一点。
  我们躲在公厅里喘大气,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好们是病得最严重的人耶,居然不让我们放假。”有谁家像我们家一样抹那么多药在身上的啊?
  “早上妈妈还说我有一点发烧。”有人觉得自己好虚弱。
  “别装了啦,爸妈又不会相信。”另一个人唾弃她。
  旁边别家的花猫小朋友更是得意洋洋:
  “对咩,我爸爸好骗多了,我可以一个礼拜不必上课哦。”边说边用力抓水泡,恶……真恶心。
  我们退避三舍。
  “那个水痘不是一星期就差不多要好了吗?你怎么病半个月了都还没好?”有人突然发现这家伙的水痘一直没有好,那些第一期发病的人都好了说。我们这些第二期的人都没再冒新痘子了,看来也是快好了的样子。
  “哈哈!我就一直抓一直抓,这些水痘就不会好啊,厉害吧!”多么自得,一副欢迎大家起而效尤的样子。呆子,哪有人因为水痘不会好而那么开心的。他八成不知道这个流行快结束了,到时看他怎么办?
  “来呀来呀,我教你们抓。”
  没人理他,我们开始觉得安慰,因为再过不久,角色即将转换,被笑的人不会再是我家这几个被大人小题大作的小孩,肯定是眼前这个死抓著水痘不放的家伙。
  “你尽量用力抓下去给我们羡慕没关系,真的。”我家最邪恶的那一个用天使般的微笑鼓励著。   第十九篇:去给太阳晒就好 
  每个小孩都曾被殷殷告诫过——不可以玩火,不可以碰电器用品,
  不可以碰所有大人觉得对小孩子而言很危险的东西。
  那么,那个“可以碰”的分界点在哪里呢?
  老爸,记得不?
  咱家的“可以”起始于您们大人终于不耐烦之后。
  【没听到,没听到,一切都是耳边风!】
  我们家的小孩都是在白天洗头,因为白天气温较高,不易令小孩著凉;也因为家里人口实在众多,如果一屋子人全挤在晚上盥洗,差不多得洗到半夜去了。所以闲著没事的小孩,常常会在大中午被抓去洗头。
  以前三四天洗一次的,但后来头虱大军以光速横行在全国的小朋友头上之后,政府四处宣导洗头的重要,卫生所的人三天两头造访学校与农村,发放头虱粉。然后,我们可怜的头皮顿时成为战场。平常被那些恶心的小虱子咬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要每天每天地洗头,被那些臭兮兮的药粉毒杀。
  每个小朋友都讨厌洗头的,因为人人都有过被泡沫攻击眼睛的恐怖经验。因此没见过有谁在洗头时还能洗得笑呵呵的。我们三合院里面有一些堂哥到了可以自己洗头的年龄之后,常常都用“川烫”的方式洗头,并四处传授自己的良方妙法,造福其他小孩。
  “川烫”法之外,又有人加以创造出“淋浇”法,这两种的差别是——
  一个把整颗头浸入浴缸里;一个则打开水龙头冲一下。两者皆快速好用,大家都起而效尤。
  而那,也正是头虱一直没法有效扑灭的重大原因。
  当大家都赶流行使用那种洗头妙法时,我们家小孩依然被管制寞,没有洗发自主权。
  只好一边羡慕别人,一边哀怨地让大人抓去洗头。
  这天,周末,当红的刑事剧“天眼”又以恐怖的喘息音效折磨每一颗紧张兮兮的脑袋。我们几个小孩被妈妈逮个正著,她一旦有空,就是我们头皮受难的时候了。
  “来洗头!”妈妈第一个点名离她最近的老二。
  不要啦!正在演到坏人要做案耶!老二嘴上应好,屁股就是不动。
  早被一票小鬼训练出神臂奇功的妈妈,也不啰嗦,拿好毛巾、洗发粉、头虱粉,就这么伸手一捞,看也不必看,一只小胳臂就这么给捞住,拽著往浴间走去。
  啊啊啊啊……不要啦!一条乾毛巾折成条状蒙住眼,整个人趴在妈妈的腿膝上,然后——行刑!冲冲、洗洗、搓搓、抓抓——此动作重复三次,以将头虱炸得无处可逃为最高目标,给它死!
  几乎像是过了一辈子,老二终于听到天籁一般的赦免声。妈妈道:
  “去叫老三来。”
  “喔!”老二拔腿就溜,生怕妈妈觉得时间太多,认为应该多洗一次才够本。
  “记得叫人帮你吹乾头发。”妈妈只来得及叫这一声。
  没听到,没听到,一切都是耳边风!赶快看电视比较重要。将老三推去受刑之后,老二努力在客厅里找寻一处看电视的好望角。厚,每次周末就是这样,全家人都会回来;如果又刚好是农闲时期,所有的大人就会填满客厅每一处,害我们小孩子寸步难行。
  “走开啦,别挡著。”小姑姑莲花指一戳,将老二的大头往旁边推去。
  “老二,你过去一点。”小叔叔比较斯文,只用嘴巴念。
  就这么地左闪右闪,终于闪到一处没人赶又看得到电视的地方,老二正要感动一下时,突然——
  “啊你的头发怎么滴滴答答的?也不吹一吹?”正好进广告,爸爸才有空低头看到把自己缩成一团球的老二。
  身为大哥就是有这种好处,他权威开口:“叫姑姑帮你吹。”
  小姑姑当然不敢抗命,才要起身,戏剧又开始了,她立即遗忘掉刚才大哥交代了什么工作,又坐回位置上。老二的头继续滴滴答答十分钟。当红的戏剧就是这样,老是没演几分钟就进广告。
  于是爸爸又看到老二的头,声音大了点:
  “怎么还那么湿?换叔叔吹!”压根不晓得他家老二还没被吹风机整治过。
  小叔叔依依不舍地起身,磨磨蹭蹭走到置物柜……啊!刑事组在追捕凶手了!“咻”一声,小叔叔黏回原位。老二又逃过一劫,嘻嘻偷笑,专注地看著电视——
  “哈、哈——啾!”结果笑出一个喷嚏。
  这下不得了,当老爸的熊熊想起,这个老二身体容易受寒,再让她这么滴下去,一定会感冒。好,求人不如求已,自己来!
  “过来,我帮你吹。”他快步冲向厨房置物柜,拿出吹风机对老二叫著。
  老二只好过去,天气很热,她一点也不喜欢被吹风机吹。可是能怎么办呢?谁教她是小孩?
  这时,老三也洗好了,排在老二身后等待吹发……
  这时,电视剧里的尸体快要被找到了,恐怖的音效再现江湖……
  这时,爸爸变得很浮躁……
  吹风机轰轰轰,爸爸的手用力抓拨老二的发,像是大火快炒的厨师正在炒一盘空心菜!
  “好了好了,换老三来!”快快快,应该还来得及看到破案。
  老二还是湿淋淋,正要回客厅看电视,老爸叫住她——
  “你头发还很湿,去给太阳晒一下,比较快乾,去!”当然,老三也逃不掉被正中午大太阳曝晒的命运。
  于是,可怜的老二老三,以及接下来陆续洗完头的其他人,便顶著被妈妈整治过、被爸爸快炒过的乱发,排排站在大太阳下,让头发自然乾。
  当我们正为自己不幸的人生哀悼时,几个剃光头的堂兄弟躲躲藏藏经过我们——厚!
  是那些流行川烫洗头法的人,他们的父母终于受不了他们愈来愈多的头虱,抓他们去剃光头了!
  哈哈哈!好好笑喔!
  于是我们了解,要摆脱自己郁卒的唯一方法,就是去同情那些比我们更不幸的人。
  我们围住他们以表达自己深深的同情——拍拍他们的光头,告诉他们:
  “这样打起来声音比较清脆哦!”   第二十篇:妹妹背著洋娃娃 
  许多不应该也不可能会出现在我们家的东西,因您,老爸,而奇迹似的出现了。
  至今,我们仍视这些为“吴家之不可思议事件”之一,唯一不解的是,您,究竟是因为父爱心深?还是本身就是购物狂?
  【啥米?动一下也不行?那怎么玩呀?】
  我们家小时候很穷,这是打一开始大家就明白的。
  以穷人家的道理来说,我们都知道,没有三餐不继已经是大人对生活尽了最大的努力;而能够读书,且一路读上去,无须半工半读百般辛苦,算是大人为我们挣来的奢侈享受。我们都很知足,从来不敢开口索求那些叫做“玩具”的超级奢侈品。
  不过,偶尔偷想一下不犯罪吧?
  “我想要小甜甜的洋娃娃。”有人对堂妹的战利品流口水。
  “人家比较喜欢眼睛会闭上的洋娃娃。”有人则对同学的玩具充满欣羡。
  “那有什么?科学小飞侠才厉害啦!”
  一人一款,喜好各自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都知道自己在作白日梦。
  唉,我们都知道,就算我们家不穷的话,家里也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的。妈妈是实用主义者,她可以把微薄的钱拿去买书桌,就是不会花半毛钱在没用的玩具身上——这种坚持之强烈,就连在百无禁忌的大过年也突破不了。
  我们几乎要以为任何一种叫做玩具的奢侈品,今生今世是不会出现在我们家啦!可是,奇迹发生了!
  那年,大过年,我们这边的习惯是大年初一都会去天后宫拜拜,祈求有个顺利平安的一年。在我们的认知中,这是大人的节目,跟我们无关的,休想要我们放弃吃喝玩乐的宝贵时间陪大人去天后宫拜拜。拜托,这些天拜得还不够多吗?
  “要不要去妈祖庙拜拜?”老爸问著。
  理所当然地,我们给他回以“不要”二字。
  可能觉得有点没面子,他利诱之:“庙口那边有好吃的东西哦,我可以买给你们吃。”
  才不稀罕咧,我们都不为所动,满脑子只想著要跟同学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要玩家家酒,没空应酬大人啦。
  生气了,老爸开始训话:
  “大过年的,只会窝在家中玩,也不出去走一走,不想出去走的话,就把寒假作业写完算了……”叽哩咕噜、叽哩咕噜郁卒中……这时,一尾小家伙正好走进屋子里来找吃的解馋。老爸瞄到了,问道:“老四,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妈祖庙拜拜?”口气非常不善,就等著再来一次拒绝好让他火气全开。
  “好呀。”老四正愁新年没地方玩呢。
  啊……听到的是同意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可是初升上来的火气还没消秏完,只好道;“啊你功课是写完了喔?还想去拜拜?”
  不是老爸自己说要带人家去的吗?干嘛又一副责备的样子?老四非常疑感。
  不待她回答,老爸说了:
  “好啦,那就让你去啦,回来就要写功课了知道吗?”
  “知道。”这是习惯对句,不必经由脑袋思考的。
  不仅老四一脸疑惑,大家都是相同表情。什么时候变成小孩子死赖著大人说要去拜拜的?刚刚有发生这样的事件吗?明明没人想去,所以爸爸才用食物引诱的呀!在场的人都可作证喔。
  大人的脑袋真的太难理解了!我们只好以此做结论。
  不过这件事很快被我们抛在脑后,因为不重要嘛!跟爸妈一同去拜拜一点也不值得羡慕。但是——我们千料万想也不敢相信爸爸居然会买一个洋娃娃给老四抱回来!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很快围在老四身边,一旁还站著同样得意的爸爸(天晓得他老人家得意个啥劲)。叽叽咕咕又妒又羡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很贵吧?多少钱呀?”
  “怎么会买这个?是不是你一直吵?”
  “没有呀,我才没有吵。”老四申辩。
  如果吵就能得到想要的,那我们家的玩具早就满坑满谷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我们家没有玩具这东西,证明了吵是没有用的。所以说会这么问的人真是没知识又没常识,平常更没有看电视!我们唾弃他。
  “那爸妈怎么会买?”不可思议,一切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爸爸就问我想不想要洋娃娃啊,我说想,他就买了。”就这么简单。
  怎么可能?我们家很穷,很穷很穷的耶!又不是有钱人,想买什么都可以。老爸怎么会突然忘记我们很穷的事实?就算爸爸忘了,妈妈是怎么也不会忘掉的不是吗?
  而看来,妈妈很没意见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没有?跟我们去玩就是有这种好康的啦。”爸爸说话了。
  是吗?跟爸爸出去玩,就会变有钱人家的小孩喔?
  “你们几个以后就可以一齐玩洋娃娃,不要弄坏哦,很贵的。”可能是清醒了,面对昂贵的玩具,胸口不免一阵阵痛苦地抽搐,乾扁的荷包这时才感受到失血的严重性。
  “那个洋娃娃的塑胶套别拿起来哦,会脏掉。”想到这几个女儿的粗鲁行止,不免对这昂贵玩具的寿命感到忧心忡忡。对!套子不要拿掉,那就玩不坏、玩不脏了。
  啊?隔著塑胶套玩喔?那有什么意思?
  “那个呀,也别一直拿起来又放下,这样它的眼睛就不会眨坏掉。”对对对,还有眼睛!就因为会眨眼的关系,所以贵了其它娃娃好多钱,坏掉就没价值了!这也要注意。
  啥米?动一下也不行?那怎么玩呀?
  我们高扬的玩兴在爸爸的交代之下逐渐磨成飞灰,人见人爱的洋娃娃当下成了烫手山芋……呃,要说是尊贵的菩萨也行,横竖是动不得还得膜拜。
  退退退,大伙退避三舍,开始不那么羡慕老四了。
  “对了,你们不是有在唱那个什么妹妹背著娃娃吗?以后你们就可以一边背一边唱。”似乎认为自己出了一个绝妙好主意,说著还很向往地笑起来。
  好可怕的画面!我们想都不敢想!
  于是,有一个比较小人的人,斗胆建言道:
  “老四是最小的妹妹,我们会叫她背洋娃娃出去玩,还一边玩一边唱喔。”
  个人造业个人担,我们的眼光是这么告诉老四的。   第二十一篇:独一无二的笔筒 
  不可否认您是一个即知即行的行动派人物,
  但是那种超乎现实的浪漫憧憬与期待,
  老是教您在等不到成果浮现时就兴致大失,
  认为那些东西辜负您的期望与努力,于是您就改造又改造,最后,不玩啦,甩一边去。其实喔,其实……这样……也不错啦……您的虎头蛇尾总会创造出一另一种别致的灵感。
  就好象……某句俗谚:种瓠子生菜瓜……其中,咳!有异曲同工之妙哦!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落幕,谁知道居然还没完结篇……】
  来粗略算一下我家爸爸比较经典的兴趣吧!
  他钟情木雕石雕艺术,喜欢莳花弄草、养养鸟;对一些贵金属或世界级的名牌也有其偏爱,但因财力有限的关系,无法弄出一番辉煌门面。不过只要能让人家觉得他很风雅,那也就够他满足,够他走路有风喽。
  有一阵子非常流行养盆栽榕树,听说有必赛,听说种得好的榕树身价上万元以上,简直是一本万利又风雅的美事。我家爸爸怎么禁得起这种诱惑呢?当下听从园艺店老板的建议,搬了七八盆榕树回家不说,又听说牡丹花即是富贵的表征,不啰唆,也打包一盆回家摆着。
  爸爸沉迷于榕树盆栽那一阵子时,可说是一日看三回还不够、嘘寒问暖也不足;那水呀,早也浇、晚也浇,像灌蟋蟀似的。我们不免怀疑起那些盆栽之所以总是活不久,生性脆弱只是借口,被“灭顶”才是真相。
  由于那盆牡丹是摆在客厅小茶几上的,所以我们看到它的机会最多,对于它的兴衰史,我们都是见证人。那就以它作范例吧!
  搬回来的第一天,牡丹盆栽理所当然地长了两朵花,每一片叶子都健康丰润,看起来相当地赏心悦目。爸妈免不了有一番争执,就是浪费钱之类的嘀咕。不过大体上来说,我们仍是快乐的,毕竟家里第一次养绿色植物,稀奇呀。
  “你们去天后宫或文武庙看看,随便一盆养得丑不拉叽的树头都要价上万块钱,我这些盆栽明年拿去比赛,一定会是冠军啦!到最后大家都会出好几万跟我买,我们就可以赚很多钱,眼光要放远啦,知道吗?”
  真的喔?好几万?不会吧。
  我们试看过那些摆在天后宫中庭的那些盆栽啦,对于美丑的评定上来说,我们一点意见也没有,有意见的是:随便你漫天开价自抬身价,但是,谁买呢?市场在哪里?从来也没见过谁真的花好几万去买它们。
  为了在明年比赛里能吸引评审、买家的眼光,务必先给他取个轰动万教的名头,所以我家爸爸开始对盆栽发挥无远弗届的想象力。拉着我们当听众道:
  “你们看,我们要把这盆叫做什么?双头龙?还是龙凤呈祥?”这盆牡丹从树根处分生成两边,两处枝头各长一朵花。
  “这个树枝表面长得凹凹凸凸的,凹的地方可以插一枝笔哦,当笔筒来用也可以耶!”努力看、用力看,其中一个小孩说着他的大发现。
  “什么笔筒?乱说!”爸爸觉得他的审美观被侮辱了!
  “它的枝干长成这样才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呀!太光滑的树枝不好看啦,像这种的,以后才有机会让人加觉得有价值。”
  “可是这些凹洞,用来插笔真的可以嘛。”我们觉得那样实用一点。
  “厚!不跟你们说了,这株就就双头龙好了。明年它会开更多的花,到时会更美,你们真是太不会欣赏了。”念完后,忍不住告诫:“不可以把笔乱插在树枝凹洞里喔,知道吗?”说着,忘了刚才已浇过水,继续给它浇下去,已示自己的无比关爱。
  一日复一日,花谢了;一日复一日,叶枯了。春去春又回,花谢不再开。
  当我们终于知道牡丹这种娇贵的植物并不容易在台湾的平地生存时,也已是它奄奄一息的时候了。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因为随着榕树一盆一盆的枯萎掉,老爸的兴致早已跟着消逝,然后转移。他最近在打着养狗的主意,正与妈妈长期抗战中。
  在抗争还没成功时,百无聊赖,有一天,坐在沙发上没事做,眼光瞟向一边茶几上的秃枝盆栽,熊熊想起这玩意儿的原型是一株牡丹。
  早忘了当初百般宝贝的心情,现在只想着要如何创造出它剩余的价值。嗯……瞄到一把修树枝专用的小剪刀,愉悦地笑了起来……
  放学回家,我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得意兮兮的老爸。他开口了:
  “你们看,这树雕像不像一座山?有山顶、有山谷、也有一些松树。”
  没呀,只看到那一大把枯叶终于被剪掉了而已。
  “看到没?想象一下,这两边是山,中间是山谷,凹洞是山洞。也许现在看起来没感觉,等一下我去买亮漆回来着色,就像是天然的艺术品了!明年我们拿去天后宫参展,也许可以卖很多钱哦!看看它长得多自然,多有气势!”
  “这种枯木头路边很多呀,送人家也不会有人要收吧,还想卖钱喔?”怎么看怎么像枯木,拜流行风所赐,家家户户都养过盆栽,也相同地让盆栽得到被养死的命运。所以路边俯拾皆是枯木头,我家这一株枯木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地方是还没被丢出去。
  爸爸不爽了,这些小孩是怎么一回事?完全不懂得欣赏艺术品!到底是不是他的小孩呀!?给个面子装一下也不会。
  我这一盆是不样的!你们等着看好了,明天我涂完漆你们就知道它的价值了。”
  是喔?那祝福您喽。虽然对枯木无任何期待,但是还是祝您玩得愉快,从废物利用里找到无上的乐趣啦。
  第二天,我们家真的多了一罐亮漆,不只如此,还多了各式各样的雕刻刀。
  “哼,我想到了,把一些地方修一修,这树枝就会更像一座山了,你们等着看。别忘了,我也是学过雕刻的人。”
  随便您啦,您高兴就好。
  由于好奇雕刻这东西,我们几个蹲在一边看爸爸表演,想说顺便学起来,以后有空自己也可以找块木头雕着完——反正我们家很多枯木。
  “有没有像山了?有没有?”他把一边的树枝削得老尖,像根特大号钉子。
  “没有。”我们摇头。
  他只好把刀子动到别的地方:
  “不然树枝中间削出一个造型好了,那就像了。”
  戳戳戳、削削削——啪啦!哎呀……断了,一座山峰断了!被铲平了!
  老爸脸色青笋笋。没关系,我们把它雕好后,就叫半屏山。”
  这句话安慰自己的成分比较多,我们开始很警觉地噤声。不多话、不发噱、不嘻皮笑脸,以三不政策为最高保命原则。
  只剩一边山峰供他摧残了,所以看得出他很小心翼翼。
  “干脆我把这边雕成龙头好了,那就像猛龙出海……”啪啦!猛龙没命出海,已经被断头。
  我们准备抱头鼠窜。大家作父子(父女)多年,当然非常了解他老人家已经恼羞成怒到要抓狂了,也果然——
  “你!回来怎么没有马上写作业?还有你!看什么电视?我辛苦赚钱是要你们用功读书,不是用来打混的!还不快去看书!”骂骂骂,把我们骂回房。
  呼……就知道会这样。这个老爸喔,一觉得丢脸就发火。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落幕,谁知道居然还没完结篇。第二天,那个前一天很生气的爸爸,对我们笑嘻嘻的,关爱的眼光放在拥有对多枝笔的人身上。
  “你不是说过想要买一个笔筒吗?来,这给你。”
  那个小孩非常疑惑,哪有?她哪有说要买笔筒?她只是说铅笔盒不够用而已。再纳闷地低头看向爸爸手中那块枯木——上了亮漆的枯木。完全不了解现下这是什么情况。
  “给我树枝?我没有说要树枝呀。”
  “什么树枝!你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笔筒吗?”他威严地正名此树枝乃变身为笔筒也,不容随便亵渎。
  看不出来啊!如果说硬要屈打成招的话……对啦,树枝上那些天生的以及后天挖出来的凹洞是可以拿来插笔没错啦!但是,这样就叫笔筒了喔?
  “你看,可以插五六枝笔在上面,以后你就不必怕要写字找不到笔了。喏,拿去!”不由分说,将“笔筒”这烫手山芋丢出去,从此撇清其责任。不忘告诫:“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呢!没有人会用这么贵的牡丹去雕一座笔筒的,所以你要珍惜知道吗?”
  “知道。”那个小孩好生无奈兼无辜,收下笔筒也吞下哑巴专用的黄连。
  也没有人会把自己玩失败的东西硬塞给还子,还唬说是稀世珍宝要人家珍惜吧!?   第二十二篇:轮胎上的刺 
  老爸,您的第一件专属于您的玩具,是那辆崭新的125机车。
  那是您的交通工具,不过在我看来,说是您心爱的玩具比较恰当。
  只有来人才会对车子(即使是机车)晨昏定省、一日看三回,擦擦拭拭爱不释手,且不假他人之手,
  浑然忘了那只是代步工具,而非什么天下珍宝。
  我在此第N次慎重申明:女儿我实因受您感召,才会对那机车关爱有之,不忍见其忍受一丁点皮肉之苦呀……
  【你你你……怎么把石头抠下来了!?】
  父亲讨厌任何二手的东西,原因是他自小到大总是不得不使用别人不要的二手衣服、二手机车、二手玩具等等等。
  一次当他那辆自堂叔那边买来的二手机车终于寿终正寝之后,我们偷偷地猜:最想放鞭炮庆祝的人一定是他这位失去交通工具的苦主。
  买机车可不是件小事情呀!要好几万呢,而那时候的每月薪资水平应该还没到万元的标准。
  全家人都一致决议再去找辆二手机车回来代步,可是老爸抵死不从,他受够了二手车,受够了一修再修的麻烦,他要买新的机车,谁来反对都没用,他是要定了!
  于是,他得了一辆金光闪闪的125型机车。
  虽然说这辆125的作用只是代步,但对老爸而言显然不止于此,不然他不会早也擦、晚也拭,就怕它脏了、更怕它失去金光闪闪的色泽。借一句妈妈的怨言,“叫你帮孩子洗澡都嫌麻烦,每天机车擦来擦去居然可以这么勤快”,没错,就是这样,若想要看一个大男人的懒病暂时消失,给他一个心爱的玩具就可以了,包你挖掘出无止尽的惊叹号。
  总而言之,爸爸的机车成了他有生以来第一件昂贵且心爱的玩具。
  大人万般重视的东西,我们小孩自是不敢等闲视之。新机车耶!没想到我们家居然会有新机车呢!我们都已经习惯以前那匹老野狼(报废之二手车)有气无力的噗噗声,以及动不动就故障的性能了说,现在换了这么一辆金光闪闪、飙得快煞得稳的新机车还真要好常一阵子才适应得了呢。
  我们决定尽快地熟悉它——
  “不要乱摸啦!”爸爸喝斥。格开那些企图摸机车的小爪子,呵了好大一口气在机车上,宝贝不已地擦擦擦,务必以擦出一面镜子为最终目标。
  厚!摸一下会怎样!?
  我们都觉得这喝斥很给它不合理,于是有人就偷偷地摸了一下,飞快收回来,并接受大伙崇敬羡慕的眼光膜拜。
  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
  “叫你们不要摸是不懂喔?去去去,去做功课。”赶人了,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不过因为我们不是苍蝇,所以我们才不走,只是退了一小步,坚持要熟悉这件新玩具,回头好去跟别人炫耀。
  看着老爸摸摸弄弄,每天非要耗掉一个小时服侍机车的情形,我们不由得也兴起了保护它、爱护它,不让它受一丁点风吹雨打之决心。
  有一天,爸爸下工回家,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无比凝重,匆匆走进屋子里,像是在跟妈妈商量些什么。我们好讶异,今天怎么没有马上汲一桶水、拿块抹布出来服侍这辆尊贵的125?莫非爸爸喜新厌旧的毛病又犯了?这么快就厌倦当车奴了?不会吧!在机车还维持金光闪闪时,老爸应该还是很爱它才对。我们都这么想的,因为我们自己也还没厌倦呀。
  我们为在机车四周,找着每一处不小心染上的脏污,等一下可以告诉爸爸那边要擦一下,突然——咦?有个小孩发现车轮上的异状,有一颗尖锐得像一根钉子的细长石子笔直插在车胎上耶!
  太过份了!这是新车耶,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让石子给刺中!?
  不行,这件事一定得马上得到纠正。
  轮胎破了,得补胎;在补胎之前,一定得先拔出这颗石头。爸爸太粗心了,都没发现他的爱车受伤。她得把石子给抠出来,拿去给爸爸看,省得爸爸骂她乱说,石头可以清楚地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很好,马上行动,把石子抠出来。
  她以为很容易,其实不然。因为石头刺得非常深、非常牢,一点也不容易拔出来。
  但是重重的困难并不能使她放弃,她本来就是“愈冷愈开花”的人种,吃苦当吃补得很习惯了。她决定发挥国语课本里“拔萝卜”的精神,更加用力拔呀拔的。终于,皇天不负出力人,真的给她拔出来了。
  很好,事不宜迟,马上拿去给爸爸看,叫他赶快去修机车。
  “爸,您的机车坏了,这是刺在车轮上的石头。”
  正跟妈妈讲话讲到一半的爸爸当下霍地转身面对这个正在邀功的女儿,看到那颗石头,他脸都绿了——
  “你你你……怎么把石头抠下来了!?”
  “它刺在轮胎上呀,我就赶快抠下来,不然轮胎会坏掉。”很理所当然呀,不知道爸爸的脸色干嘛青成那样?气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于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哑口,喘气,重复中……
  倒是妈妈尖叫出来:“你怎么把刺拔出来了?这样轮胎的气会消掉,你要叫你爸怎么骑去机车行修理呀!?”
  一旁的堂叔也走过来:“幺寿喔,那家机车行平常骑机车去就要十分钟,用走的不就走到明天去了?”拍拍我家爸爸,无言传递着节哀顺变的安慰。
  以为自己建功的小孩没料到竟是得到满脸豆花的下场,手上那个石头当下成了犯罪的呈堂证供……快!丢掉,赶快装作跟这颗石头从未相识。
  “老——二!”好咬牙的声音,像是恨不得搬出满清十大酷刑伺候。
  哇——对不起啦!人家不知道啦!
  皮皮剉的小孩当下拔腿就给他溜,觉得老爸很需要冷静一下,她愿意给他时间。
  拜拜!暂时不必联络,也不必相送。
  她跑了,跑得好远好远,不让爸爸追上。
  回头偷觑,看不到爸爸追来,也没看到其它人,才赶摊在草地上喘大气,吁……
  而夏天的风,正悠悠扬扬地吹起——
  一点点顽皮,一点点寂寞。   第二十三篇:信末了,再见 
  亲爱的老爸:
  那天,您即将远去,欲走还留时,您一直思索着这样的人生,意义为何?
  “我不是好父亲吧?”您苦笑,似是自问,也在问我。
  怎样去定义好或不好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笑笑地沉默。
  人生不是是非题,好与不好概括不了曾经共有的记忆。所以,那时我无法回答,也没能力回答,因为那需要更多的思索与回想。
  我在心里决定,终有一天会给您答案。
  也许是以点生气,有点故意,您走后,我拒绝爬入长满蜘蛛网的记忆阁楼里翻找所有线索,甚至以两张猩红的封条贴上门扉,转身而去。
  可是,许多事,再不记下,就要遗忘。
  我有了一丝恐慌,然后哗啦拉地,记忆的匣盒一个个被撞开,诸多影像飞转在我眼前,像瀑布兜头灌下,叫我头晕目眩。
  好吧!好吧!我投降了。不想遗忘的人是我,不是那个害怕被遗忘的您。就所我曾有这样的坏心眼,也无力去割舍自己的记忆。
  回忆像浪潮向我扑来,愈往记忆深处走,记起的更多。于是我决定给您写这一封信,一一详述着童年种种,那些您恐怕已经忘记,但是我还记得的是。
  看完了这些之后,您该知道女儿我在当时回答不出您的原因了吧?其实翻完所有陈年老帐之后,我还是没法定论您这个爸爸的好与坏。
  嗯……这样吧,爸,给您一个当好爸爸的机会,您现在居住的地方,我总有一天也会去。您知道的,我是这么地好逸恶劳怕吃苦,您呢,就先帮我打点一处清幽舒适的住处,跟您比邻而居当然好,不过方圆五百公尺之内一定要有大书局、公园、美食餐厅才可以哦!
  好爸爸(搓手哈腰),嘿嘿……一切就拜托您了!
  P.S.
  对了,老爸,有时候您回来看我们,就别在那边假装了啦!我们当然都知道您不放心我们,总要偷偷来看,我们很感动。不过您就别老是暗示我们这是数年前的画面,大家都嘛知道不是好不好?跟您拆穿了您又生气,真是的。
  好啦!好啦!下次我们会配合一点啦。作梦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祝您
  在那边依然大尾
  女儿 敬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