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进入ghost模式:席绢《心有所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8:59:49
  序──恩与爱 
  常看到小说中这幺设定:男方有恩于女方,多年之后,女方力争上游,成为一名又美又有能力的职场美女,进入男主角公司报恩,隐下爱慕之心,竭尽心力的辅助主角在事业上冲刺,而她则是万事包办女秘书,把男主角从里到外打点得一百分。然后两人相爱了,完毕。呃……如果还没有完毕,那肯定是女方扛着巨大债务未偿清,早说嘛!去去,千儿八百万的支票拿去用,不必客气,只消来暖个床就好。再来一点小误会,还是给他爱下去,仍然是快乐大结局。
  以上常见的桥段,你我都耳熟能详。
  我也好想写这种题材哦,好想好想哦,于是我下笔啦!结果,没有意外的,走样了。
  下笔行文的过程,总不免会边写边想,然后就是一种反向思考的结果造成与原先设想大相径廷的成品。
  我会想:
  职场女性倘若能力佳,就只能当个秘书吗?
  报恩的方式只有上床献身是唯一选择吗?
  女方家中的财务困境,就只能苦待男方来拯救吗?
  有没有更跳脱的想法?能不能有所巅覆?嘿嘿……我想试试看!写吧写吧!
  写作的乐趣莫过于反骨发作时,有个大书特书的地方,并且将之大大的分享出来。
  真的非常好玩!
  设定出公式化的身分,但行文出全然不同的人生。说老套也是老套;说搞怪也挺搞怪!席娟闷了两个月就为了找到这种动笔的乐趣。不管你们看了此书之后会不会有耳目一新的感受,至少我在写的过程中己充分享受到快乐了,觉得二○○一年起始,一切又活络了起来。真好!
  在完稿这两天,「言情小说色情化」被媒体大肆报导,也引起言情界一阵热烈的讨论。外界的报导当然过份夸张,但我们也该自省是我们给了人家误解的把柄。这两年言情市场的空气如何,大伙心知肚明。
  如果每个作者都自尊自重,言情小说不会变质。
  如果出版社都能严谨把关,市场不会如此沦落。
  与其怪别人不明就里的误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还不如从自身做好。当我们懂得尊重自己,别人就伤不了我们。想要言情小说被如何定位,就要往那方面去努力。
  总之:要别人尊重,就要自己先自重。不是吗?
  大家共勉之,互相打气振作吧。
  世界还是美丽的。   楔子 
  一封信
  有这么样的一封信,四处投递。它被邮差忠实的送到全台湾赫赫有名的各大公司行号;地址虽是不同,但下场倒是颇为一致它们全在收发部门的垃圾桶里了却残生,并不大有机会往上送达天听。
  哦,或许曾有一、两封例外吧,毕竟同时寄出数百封信件,总也会有那么几封成了漏网之鱼。但那又如何?顶多是换一个漂亮点的垃圾桶栖息罢了。
  稚嫩而生涩的笔迹看来是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写出端正而成熟的字体了,但显然仍是未达到标准。
  上头,是这么写的:
  敬启者:
  您好。
  敝院是位于台中县山区的一间育幼院,叫做「宽慈育幼院」,目前正收容了三十五位幼童。他们有的是因为身体残缺,让父母狠心抛弃的小孩,有的是家境太坏,被送来这边寄养的小朋友,身世都很可怜。
  由于政府的补助十分有限,加上我们并不是有名的育幼院,又没有认识大明星来替我们宣传募款,所以大家都过得很贫苦。
  主持这间育幼院的是一对好心的夫妻。妻子负责照顾院童,丈夫则开了一间便利商店赚钱养大家。
  本来日子都还算过得去,但是就在上个月,院长领款打算去缴房租的路上,被歹徒抢走所有财物,并受了重伤。经济上的支柱一下子崩垮了。
  地主同意等院长伤好了之后再赚钱还他房租,但眼见九月份开学季就要到了,院童的学费付不出来,下个月的餐费也很吃紧。
  我们恳请您发挥善心,帮助我们度过难关。慈善捐款可以减税,相信对您而言是一举两得的事。
  诚祝
  平安喜乐
  划拨帐号如下:XXXXXX
  户名:宽慈育幼院   第一章 
  
  纵使那场婚礼已经是四个月以前的事了,但仍是让人津津乐道个没完没了。
  男方的亲友们都啧啧有声的叹着
  「该说他幸还是不幸呢?娶了一个财神婆进门。但看看她那个冷静的女强人架式,可怜我们那斯文内敛的遐尔怕是要给‘压到底’了。」
  「是呀是呀!真不知那女人会怎么欺凌他咧。加上目前遐尔仍然没法办公,那女人要怎么在‘叶丰集团’里兴风作浪,谁管得了她!?」语气里像是代为心焦不已。
  「也不知遐尔在想些什么!」同声一叹。
  彷佛已预见一个大好青年悲惨的未来。
  女方的亲友们也叹声四起
  「好好的一个才色双全的大美人,做什么去委身一个正在复健中,不良于行的男人呀?虽然那个叶遐尔是‘叶丰’的大老板没错,但相较于‘和康企业’就不算什么了;那个和达宇追她一年,又有钱又是十大黄金单身汉的,怎么也比叶遐尔好吧?」
  「是啊是啊!他也只不过算得上端正而已,站在水漾身边就不够看啦!何况水漾可不算是高攀他喔,咱们水漾一手把摇摇欲坠的‘长明电子’经营成台湾百大企业,让各大企业拼命想挖她这个财神婆到自家公司坐镇,想也知道叶遐尔才是占便宜的那一个。你们都不知道,水漾离开‘长明电子’之后,直到今天‘长明’的各大股东还天天到‘叶丰’总部苦苦哀求她回心转意呢,连董事长都出动了。」愈说愈激动,彷佛「痛失英才」的人是他似的。
  「真不晓得水漾在想些什么。」皆是幽叹。
  一面倒的认定大美人的出嫁是此生最大的错。
  清晨七点,闹钟准备执行闹人任务的前三分钟。一只莹白玉手拍打了下闹钟的开关,杜绝了它造孽的机会。阳光自厚沉的窗帘缝中偷渡进来,给宁谧的房间带来一丝酥暖亮意。长长的一道光亮,斜迤到床被上,轻轻吻上一只不经意滑出被单守护的白皙玉腿,映照出教人目眩的粉泽,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丽。
  雪白的枕头上披泻着漆黑发丝,却不见人枕卧。乌丝的主人,正躺靠在一具坚实的裸胸上,理所当然的把温实的躯体当成她的枕头,好不依恋的摩挲着面颊,似醒未醒的挣扎着。
  倒是被当成枕头的人先被扰醒了。一双惺忪的栗色眼眸在眨了几眨后立即清醒,唇边不自觉泛出笑意,以着一种忍俊的自持,他伸手盈握住她那只正搂在他腰侧摆动的小手。老天!他的腰可是致命的怕痒呢,往往只要手指一碰到,都可教他跳个半天高。当然,他眸中闪过一丝灼烈,在那些狂野情动的夜里,他怕痒的腰侧,也成了最激狂的地带。不过,现在可不是。若让她的手再搁在哪儿,他非成为一尾跳虾不可,到时她也不得安宁了,怕不被他震到床下才怪。
  水漾,他的妻。
  四个月前成为叶夫人。他叶遐尔的夫人。
  一桩每个人都不看好的婚姻。
  结婚那天,他甚至是坐在轮椅上迎她入门的。
  没有人明白他如何娶到这么赫赫有名的女子。老实说,他也不大清楚。若说她相中了‘叶丰’的未来性,他也不是叶家青年才俊中最出色最有才能的人,即使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在四个月半以前,他从不以为他会有机会与她成为私交甚笃的朋友,更别说是当夫妻了,连作梦都不曾想过。
  他知道她。一个四年前突然在商界窜起的耀眼红星;美丽、有才华,并且有一双点石成金的玉手,让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儿们趋之若骛并且灰头土脸的奇女子。
  美丽耀眼,使他们趋之若骛。
  能力卓绝,让他们这些刻意被栽培以接班的少爷们相形之下无能得灰头土脸。
  跑商界新闻的记者们拱她叫「财神婆」。成串的男人追着她跑,不管是公子哥儿们,还是本身才华洋溢的精英人才。但他却从来不是其中之一。
  不是自视高,只是向来不凑那个兴,也不认为她会青睐任何一个男人除非那个男人比她强。
  但以目前商界来看,那显然是奢望。除非她往海外寻找。他们这些祖产丰厚的男性,恐怕不入她眼吧。
  有的男人追求她;有的不追求,因有自知之明。但都无法不欣赏她,欣赏她的美丽与她冷静精明却不压迫人的手腕。偶尔商界杂志上有她的报导,他也会忍不住详细观阅。但绝对绝对想不到,这么个远在天边的女子,如今竟会在他的床上、他的胸膛上,成为他的妻子,世人口中的叶夫人。
  四个月半前,她来到医院,站在呆楞的他面前,轻柔的丢下一句:「请你娶我。」
  然后,一切动了起来。时间快速推移,犹如火箭升空,在他犹不置信时,已然是如今这情况她成了他的妻子,入主「叶丰」,代理了他总裁之位,让他在投入家族事业七、八年后,真正的喘息、得到休息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
  还是难以置信。他们都已在婚姻里。
  被他盈握住的手指动了动,他看向她,正好承接到她抬起头时的眸光。
  「早……安。」她咕哝。
  「还有点时间,可以再眯一会。」他半坐起身,忍不住轻揉着她美丽柔细的发丝。
  「不了,我要替你热敷呢。」再摩挲了几下,终于脱离了赖床的行列,毅然决然的起身。
  随着床被的垂落,她听到一声细细的抽气声。掩在长发下的唇角微微一勾,眼珠儿媚转向夫婿的面孔,一点也不意外看到他瞠目结舌的傻样子。
  「怎么?」她甩开长发,双手往床上一撑,浑然不觉自己给丈夫的双眼吃足了冰淇淋。
  一袭黑色薄绸睡衣,并没有太惹火的设计。下摆长至膝,上身是肩带的设计,如果稳稳的穿著,并无春光外泄之虞。但人在睡觉时哪能稳稳的穿好睡衣?此刻的她不仅肩带掉了一边,前襟的衣扣也滑开了两颗,敞开了胸口露出无边春色似无自觉。
  叶遐尔不免要再一次疑惑着他的妻子是否存心诱惑他,但望向她温雅美丽的面孔,又觉是自已多心了。她是水漾呀,一个冷静正经、大方高贵、举上得体的美人呀。她肯定是不晓得自己春光外露了,也绝不可能展现根本不存在于她身上的娇俏媚态……因为她是水漾。
  「你的睡衣肩带滑落了。」他伸手替她拉回原位。
  她像是方才察觉,面颊上浮现些许尴尬羞怯的微红,轻柔道了声谢,在他唇上印了个浅浅的早安吻,道:「请等我十分钟,我梳洗好后再来替你热敷。」话完走向通往更衣室与浴室的门。俐落而确实的打理起自己,现代新女性的行动力向来如此。
  叶遐尔望着合上的门发楞,然后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娶一个女强人的男人,生活注定悲惨吗?不,他不认为。如果他们知道水漾是这么一个在公事上冷静果敢、在私底下温柔体贴的女子的话。
  结婚四个月以来,虽是仍不敢相信自己娶了她,却是无一日不庆幸她是他的妻。
  这可能是商业联姻中,最美好的一桩个案了。
  说是商业联姻,当然不太符合详情。但毕竟从未恋爱过,倒也不知该怎么去按个名号。只能说是基于商业上互利的理由而结合了。
  到底……水漾为什么要嫁他?
  这仍是他心中(甚至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问号。
  一个挤眉弄眼的鬼脸,出现在一张冷静美丽的面庞上。鬼脸的主人可以由穿衣镜中明确的看到自己的丑样。
  三分钟内刷牙洗脸,以两分钟换好今天的服装,剩下的五分钟刚好她抹上淡妆。正好十分钟。
  为什么嫁给他?与其这么问,还不如问:为什么不该嫁给他?
  他,叶遐尔,一个年少多金又长相端正的男人。
  有人长得俊美帅气,却不见得端正。而叶遐尔并不算帅哥之流,却是长得极之端正。五官恰如其分的分布在脸上,一双棕色的眸子里流转着温文敦厚的色彩。
  身为「叶丰」的继承人,他其实没把这个角色扮得太好。他并不是个没有经营能力的人,但他却有着一副不够冷硬的心肠,这往往使得他的决策不够魄力,坐上总裁大位三年以来,只有守成,不见建树。
  而这,使得他的位子变得岌岌可危,各大股东们皆对稳健却牛步化的成长率感到不满。要不是他一直没犯上什么决策上的失误,恐怕早被推翻下台一鞠躬了。
  所有的名流才俊一同站出来,叶遐尔绝对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名。
  他的眼中没有雄心勃勃的盛气,没有天之骄子的傲慢之气,只是一迳的沉稳。
  从来不是发光体,也就理所当然的黯淡。
  但她想嫁的可不是什么商场雄狮之流的人物,而是一个身为在物欲横流的上流社会,身为一个企业体之主宰,却没有恰如其分表现的男人。
  为什么他力持平淡朴实?在他其实有能力做出一番大局面的情况下?
  她很想、很想知道。
  「OK!」将口红丢回原位,她再次调整了下发髻,使其更加一丝不苟,绝不会松脱出凌乱的模样,方才走出更衣室。
  七点十五分,佣人准时敲门,送进两份早点。
  这半个小时内,是她替他右腿热敷按摩的时间,同时可以解决她的早餐。
  她早上只喝一杯鲜榨苹果泥汁,而他则是中式的豆浆、蛋饼,顶多再加一碗稀饭。都不是好胃口的人。
  「这种事让看护来做就行了,你大可不必每天亲手来。」半年前的一场车祸意外,让他右小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外加轻微的脑震荡,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如今正在复原中,已能拿拐杖走路,多亏了水漾细心的照顾。若非她一手揽过他压身的公事,他车祸造成的习惯性头痛怕是要时时刻刻追随他了。
  医生建议他最好能让脑袋休息一阵子,暂时别做耗费脑力的事。但公事怎么等得了人?要不是有水漾,他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合适的职务代理人哩。
  叶氏亲族里有诸多能人,但还得考虑到各门各派的平衡,以杜绝猜忌争夺的事件发生,这担子不是说丢下就能丢下的。
  幸好有她。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委身于他。
  这几个月来,她对他是尽心尽力的,也使得他益加陷入迷惘之中。一个这般好条件的女子,何苦嫁入这样一个亲族众多、纷争不断的大家庭?
  一个目前行动不便的丈夫,一个争权夺利的家族,她不会太好过的。
  忍不住舒服的叹一口气,她的热敷工作告一段落了。伸手轻拍了拍她手背,表达感谢之意。
  「最近在公司运作上,没有遇到太多阻力吧?」他问。
  水漾喝了口果汁,勾出了自信的微笑,微耸了耸肩。
  「不是大问题。」
  「那……」他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漂亮的眸子瞅住他。
  「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吧?」他相信她懂。
  「我明白。」她笑,倾身在他颊边吻了下。「虽然我无法置信你哪来的信心。」
  空降入一个大企业体主事,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就想成事,根本是异想天开。
  纵使是被媒体捧成「财神婆」的水漾,到底也只是凡人一个而已。
  与其说水漾是「财神婆」,倒不如说她是财神婆这名号的代表人物,事实上得再加上四个名字才是完整的「财神婆」。
  「叶丰集团」大楼于四年前竣工,可以说是金融区内最崭新亮丽的大楼,共有十八层高,空间大得足够「叶丰」所有相关企业全部进驻。产物保险、保全事业、软体开发……等共十来种。
  集团本身近几年以开发渡假村、饭店来转型逐渐没落的建筑事业,并涉足银行业。由于地点好,集团总部的一、二楼属「叶丰银行」的范围,每日来此办理金融业务的人潮川流不绝,目前正在评估再开放一层楼的可行性。
  身为代理总裁,水漾管理的正是「叶丰银行」与旗下所有开发部门、饭店。
  其它子公司业务的推展,则由每月一次的会报中听取,并不在她插手的范围。
  十来种相关企业,同时也代表各个山头林立,互别苗头、互相竞争,精采的朱门恩怨中使得这楝大楼暗潮汹涌,员工们可以嚼的舌根就更多了。
  九点整,水漾一如往常的准时踏入十八楼。她的贴身秘书吕依芳立即拿着行事历跟在她身后报告:「九点半,各大饭店业绩会报;十二点,宏大开发的董事长在‘罗圆’请吃饭;三点半,银行征信部呈交贷款评估报告书;五点半,银行董事等你指示。今天的行程终止于七点半。」
  水漾将自己抛坐入宽大舒适的办公椅,吁了一口气后,顺手拿起桌上由各大报纸财经版剪贴下来的重要新闻。幸亏有吕依芳每天替她整理出重点,否则她根本没时间浪费在看报纸上。
  她目光快速浏览各个标题,一心二用道:「征信部报告与董事会议合并一起,我不认为那需要浪费我太多时间。‘柯星建设’想用那块山坡地贷款五十亿简直是痴人说梦。不必由征信部评估,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他谢谢、再联络。」
  吕依芳托了托鼻梁上的金框眼镜,虽然仍是一板正经的面孔,可掩不去她眼中忍俊的笑意。
  「咳!纵使是如此,你好歹也要摆出不贷款给‘柯星’是你深思熟虑后,不得不做出的沉痛决定。不然你怎么对董事们交代?」
  水漾嫉妒的扫她一眼,将剪报丢在一边,探手按了二楼经理室的电话。
  「芸双,替我卖出‘思科’五百张,买进‘大华’一千张。」
  「确定?‘大华’还在跌呢,不等更便宜一些吗?」那边传来赵芸双媲美专业总机的娇脆清亮嗓音。
  「再跌也有限了。我预估收盘前会涨。」
  「那可不,‘大华’与‘长野’的合作案大概要定案了,但没有人确定是哪一天,我倒是预估明天才会涨。」
  「那」水漾敲了下桌子思索好一会。「先替我放空好了,如果确定今天收盘前可以抽身的话。」
  「那就对了。放心,绝对OK,拜。」
  吕依芳看了下手表,九点十二分。有几分钟可以嗑牙,她先把待会开会要用的资料呈上去,绕过大办公桌,依偎在水漾身边,一双明媚的杏眼眨呀眨的,标准的三姑六婆架式。
  「干啥?」水漾横她一眼。
  「知道吗?‘叶丰’十大黄金贵族中排名前五名要回国了。」这可是她在茶水间听来的喔,保证可信度百分之百。有趣八卦当然要与好朋友分享喽。
  「哪里凑来的十大贵族?还黄金打造的咧。」她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无可无不可的允许吕依芳哈啦下去。
  「贵族呢,表示他们出身良好;至于黄金,则是说他们的工作能力与刽造财富的能力。你知道,世家子弟不代表有工作能力,而若是两者兼备的话,岂不正是未婚女性心目中的王子人选。‘叶丰’大楼里一大串叶、纪两姓的亲戚占住主管的肥缺宝座,加加减减共有五、六十人不止,而其中,有六个与你老公同辈的亲族工作能力之强,简直要功高震主了。五男一女,年龄平均三十岁上下,那五个男的可以说是又帅、又有钱、又有能力,你老公未婚前也只不过争到第六名」
  「黄金贵族里排名第六?」水漾问。
  吕依芳回她一个「当然」的眼神,继续道:「他们背后可都是各有势力的,只要你一个决策错误,随时有人要拉你下马。」想了一想,她弹了下手指。「你应该见过的不是吗?他们至少有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吧?」
  「没印象了。」水漾不记得自己是否见过几个类似帅哥的人物,婚礼当天她见到的人不下两百位,哪还记得什么阿猫阿狗!
  「怎么会?他们听说长得很出色耶。」
  水漾不以为然,反问:「那你说说,婚礼那一天你又记得几个师哥了?」
  「你还说!那天我只吃了一道开胃菜就被抓到‘长明电子’加班,累得几乎没死脱,是谁造的孽呀!?」
  没有翻老帐本的兴致,水漾皮皮一笑:「好啦!事实证明‘豪门无帅哥’的定律是成立的,你也就别学那班小女生起哄了。他们全回来只代表一件事:也就是随时准备与我们大斗法。你啊,皮给我绷紧一点,以后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九点二十七分,准备起身往会议室走去。
  「我们一伙人几时享受过太平日了?」吕依芳跟在她身后嘀咕不已。
  走在前方的水漾闻言一笑,由她去抱怨交友不慎这类的陈年老调。一前一后,俐落的步入已开启的电梯中。
  在求学过程中,水漾的唯一目标是当秘书。
  所以她升学的管道从商职到商专,然后是技术学院,并在十八岁那年进入「长明电子」当工读生,以吸取实务经验。
  在专科毕业那一年,她前往美国参加五月份所举办的专业秘书授证考试,也就是CPS (世界公认的专业秘书授证)。
  那一年同时有来自台湾的四名考生,在人不亲土亲之下,水漾与她们互相交换考古题,并一同来个考前大猜题,互通有无、截长补短之下,竟幸运的都上榜取得授证书。回国后更成为好友,即使分居北、中、南,也不使她们的友谊因距离而淡去。
  后来二技毕业后,水漾只「如愿」当了半年秘书,便被「长明电子」的老董事长韦明拔擢为业务主任,然后一年后又跳升董事长特助,最后更是「长明」改造计画的推手。当时流言漫天飞,都说她是祸国妖姬、狐媚惑主、韦老董事长的爱妾什么的,每个人都等她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女人弄垮「长明电子」。
  结果她趁着「网路热」方兴未艾时,狠狠的替「长明」赚了一笔,更拉来了她四个好友来助阵。
  那些当年拥有秘书证书的女子,也只有吕依芳真正当了秘书,其它如赵芸双、邱丽韵、林书艾者,都各有所擅,步向职场的不归路去了。
  两年内,水漾至少替「长明电子」赚进了三百亿的净利,然后再经由赵芸双的操作,再从股市翻转出一倍,凑个六百亿当作告别「长明」的小礼。
  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倒是分了不少红利。四名娘子军在水漾嫁入叶家后,全跟了过来。要不是仍感怀着已逝的老董事长的知遇之恩,水漾岂会拨出林书艾这名大将每周挪三天去「长明电子」替他们培育接班人才呢。谁在乎那些股东们三不五时上「叶丰」当哭孝子啊。
  偏偏那些老人家竟还天真的认为天天上门闹一闹,水漾就会心软的回「长明」
  继续当个钞票印刷机。
  真是天真得无可救药。
  别人都猜今年二十七岁的水漾有更大的野心,就是真正的当家作主,拿下一个财团然后改名为「水丰」,总比拼死替别人赚银子好吧?
  每年替别人赚个上百亿,而年薪千万,再加上年终分红,了不起一亿好不好,又哪比得上那上百亿呢?所以她会离开「长明」不意外,没有人愿意一辈子替别人生金鸡蛋的。
  但她又何苦选择家族内斗最凶的叶家?多的是大财团想迎娶她当媳妇的不是吗?
  何况那叶遐尔也不过比普通再好一点而已。
  光要一一收拾掉那些派系,再突破那些掌权人士的掣肘,恐怕得花去她好几年的时间了。而她甚至没有获得任何一派的支持,等于说她是孤身一人面对全部的反对力量了。而那个行事向来低调温和的叶遐尔怕是无法对她的劣势有任何助益。
  叶家的家风向来只有四个字:胜者为王。
  最强的人才有资格掌权。也因此,数十年来,斗争总是不绝。虽然因而创造出「叶丰」的企业实力,但也使得血亲之情荡然无存,一切以利益的前提。
  天晓得水漾何苦委身在这种家族中发展才能,她可以得到所有最好的,但她不知哪根筋走岔了,竟然不!
  不是自找苦吃,也大抵是自虐狂了。   第二章 
  
  有得力助手的好处是可以把成筐的工作丢给下面的人去鞠躬尽瘁,而头头如她者,则享受着每天准时下班的幸福美好。所以说,做人嘛,知人善任最重要,否则岂不是要操死自己?何苦呢。
  这一招可是她从前任上司韦明老先生手上学来的。韦明这个老先生,经营才能泛泛,决策能力普通,所以一间公司也就要倒不倒的维持在中小企业的规模,要不是做人做事讲究诚信不欺,品质可靠,那点家业,早该阵亡在台湾萧条的景气中。但他懂得用人,尤其把全部身家押在水漾身上,由她去玩,天晓得他哪来的孤注一掷勇气。
  那几年可以说是水漾玩得最痛快、刺激的好时光。
  别人说「长明」压榨了她不少油水,其实她倒觉得自己吸收了等量的见识,也学习到了千金难买的实务经验,让她如今入主「叶丰」,不感惶恐无助。
  现在是傍晚时刻,距离七点开饭,还有一小时的时间,她扶着丈夫在庭院里散步。天空尚未墨透,三月份是春天花开最盛之时,满庭芬芳沁人心脾。两人走到花棚、落坐在白色的藤椅上,一盏明灯从顶头亮起,照出叶遐尔额上的点点汗渍。
  「累吗?」她抽了张面纸替他拭汗。
  「还好。」他微笑,伸手接过面纸。夫妻这么些日子以来,他还未完全习惯这样的亲昵。
  水漾扬眉等着他开口发问。
  叶遐尔倒是先让她期待的表情逗笑了:「做什么一副像法庭里无辜被告的表情?」
  「因为我就是那种身分呀。」明眸闪过一丝精敏。「你今天应该接了不少通告状的电话吧?」
  他定定的看着她。
  「我说过我支持你。」既然授权她代理他的职务,就没有质疑她任何决策的道理。
  「真是客气。」她翻了个白眼,叹道:「你可以质问我呀,那我才好原原本本的对你说明拒绝贷款给‘柯星建设’也就是拒贷给你表姨妈的丈夫的小弟的原因。」
  叶遐尔闷声一笑
  「哪来这么饶舌的说明,直接告诉我是远亲就好了不可以吗?」
  「怕你亲戚太多,一时记不起两者之间裙带关联的纠葛实况。」她眼睛眨也不眨的,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要是任由人攀亲带故的胡乱贷款,咱们‘叶丰银行’早晚要爆发危机。我可不想一手创办的银行开没几年就因超贷、呆帐最后股价跌成三、五块钱,还被强迫合并,就为了被亲戚当成免费的提款机。」他摇摇头,一点也不想步上其它商业银行被股东董事当成私有财库的后尘。
  水漾温雅一笑,声音娇柔了起来,嗲嗲地道:「那,也就是说,老爷您不反对夫人我去催收那些赖皮不肯付贷款利息的亲戚了?」
  叶遐尔忍下心中的讶然,就他屈指可数的上酒家谈生意的经验而言,他的夫人此刻展现的狐媚娇态,简直比专业的从业人员更荡人心弦……原来女强人的手段……是可以千变万化的。
  他表面上一贯的平淡面貌。
  「追讨利息自然是天经地义,但总也要兼顾到对方的面子,别使人太难堪才好。」
  「请您指教小女子我,如何一边向人催款,一边又可以让对方觉得面子十足,走路有风,对我和颜悦色呢?」她双手勾上他的肩,红唇抵住他耳垂,吐气如兰,勾魅出男人的三魂七魄全飘到半空中各自晕陶陶的吹奏仙乐顺便嗑摇头丸、High到日月无光,几乎不知足下十八层地狱生成怎么个模样。
  「削他里子、增他面子。」叶遐尔转过头面对她,无力消受这种美人恩。在他还没习惯她的美貌之前,无法做到一边与她脑力激荡,一方面又可消受她的调情。
  水漾沙哑一笑,整个人几乎是偎贴在他怀中了。
  「申论一下这八字箴言的奥义如何?」
  「不会吧!?人人敬奉若财神婆的水漾小姐竟然在对区区不才讨教催财术?
  我一向不是此中能人,你该明白。」悄悄挪了下位子,努力不让自己沦陷在温香软玉中。
  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他莫名的感到此刻的娇妻心机深得不得了,不知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水漾眯着眼笑,不知又要出什么招……
  可惜还来不及开口,就见管家来报:「先生、太太,叶朋宇先生来访。」
  「请他稍待,我们就去了。」叶遐尔同时交代管家泡一壶上好的文山包种茶。
  那是小堂弟锺爱的饮品。
  管家领命而去,水漾才微哼:「真有礼貌,挑人用餐的时间来拜访。」
  「他们一向把这里当自己家。我喜欢这样。」身为叶家新一代的领导人,他所居住的地方通常是大伙议事的聚集地。每一代都是如此,并不因这里是他私人宅邸而改变,毕竟是他自己坚持不搬进祖屋里住的。
  「你真的喜欢?」她扶着他缓缓走回屋子。
  「大伙都是一家人。」他笑笑的不多言。
  水漾不予置评,突然想到
  「对了,叶朋宇是谁?」她对他的众多亲戚们实在不太有印象,尤其是那些年轻一辈,长年住在国外的人。
  「他是叔公那一脉的单传,堂叔的独生子,今年二十八岁,服完兵役后出国留学,今年拿到南加大的博士学位,被召了回来。堂叔想安插他在‘叶达多媒体’任职。」
  「他来找你有何贵事?」
  「拜会你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堂嫂吧。他没有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他猜。
  「别忘了提醒我记得要收门票。」
  他笑。心底才兀自庆幸刚才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之时,水漾巧笑的看向他,道:「刚才的话题,晚上睡觉时继续,我不会忘的。」
  「你真的以为我能提供出比你的方式更理想的催债手段吗?」太瞧得起他了吧?
  她在门口停下脚步,跨脚附在他耳边,轻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完全没有交际手腕,正想从你身上吸收这项本事,所以我一定要听到你的详细说明。」
  虽然很难以置信,叶遐尔甚至以为水漾只是在开玩笑,但很快的,他发现水漾真的没有圆融的交际手腕。因为她不到十分钟就把叶朋宇气走了。
  「如果你都是这样跟客户周旋,我很怀疑你怎么替‘长明电子’创造出百亿营利的。」他简直是叹为观止。
  「那是两回事。我可以应付刁钻的敌人,却无法容忍在作战时有扯后腿的同志。」她耸耸肩。「当我拼命在替他们赚钱时,他们不应该一边捧着大把红利,一边还痛快的欺凌我这个负责赚钱的人。当我觉得不受尊重时,他们就该糟了。」
  「你很火爆。」他惊讶这个重大发现。为何从未听人提过呢?
  她摇头。
  「我不火爆,我只是尚未学会对付那些股东的手腕。以前这一切都有老董事长挡着,我负责打仗就好。但总不能这么下去,现在韦老爷亡故了,公司四平八稳了,我也该去学好这一门课程。」
  叶遐尔这才了解她可以在二十七岁的现在如此成功的原因,原来当她在开拓版图时,所有事皆由韦老董事长挡着。难怪她成功,少了股东、董事们的掣肘,任何人都可以玩得尽兴,出尽险招也不怕人反对。那么……她其实是一个幸运而胆大的赌徒。
  所以她把「长明」壮大到如今规模。
  这对身负庞大家族责任的他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动辄影响到上万员工生计的企业,是没条件去玩命的,也大概只有将倒未倒的小公司才有本钱孤注一掷吧。
  想到此,他微微苦笑。
  「原来这就是你嫁我的原因。‘叶丰’或许不是最理想的环境,但绝对有最复杂的人际关系。你想学这个。」他一直知道她不会把财富放在第一考量,否则她嫁的人就不会是他。总算了解她的目的了。
  心底,泛起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即使心中知道她是有目的而来,而他又不是最理想的人,嫁给他,绝不会是源自爱情。
  水漾不承认也不否认,凑近她美丽的面孔与他相对「你心中在想什么?我从你脸上读不出来。」
  挥出心中的沉重,他露出笑意。
  「等你猜到了,也就是你学成这门课程的时候了。」既然她想学,他就必须提醒她:「改天记得请朋宇吃饭;让他释怀今天这不欢而散的方法就是让他认为直来直往就是你的真性情。你的冒失出于无心。」
  她心领神会:「弯腰是制胜的第一步?」
  「你很聪明。我怀疑不必三天我就江郎才尽了。」
  「你想太多了。」
  叶遐尔啜了口她端来的茶,望了她一眼,轻道:「为了学这个而嫁人,不值得吧?」他想知道,倘若她又想吸收其它经验时,到时会用什么方式去取得?
  「值不值得我心底有数。」水漾蓦地一笑。「我有赌徒的性格,什么都赌。」
  他问:「你想从我身上赌到什么?」
  「我也在等,看看我能在你身上赌得什么。」看了眼时钟,晚上九点了,她语调转为柔媚:「亲爱的,该上床热敷了。完事后,或许我们还能做一些别的…
  …」
  她眼中倏忽闪过的淘气让叶遐尔不敢掉以轻心,力持镇定道:「例如什么呢?
  夫人。」
  「香艳的、刺激的、狂野的……」她扶起他,亲密的靠在一起。
  「然后?」
  「关灯……」她在他脸上吹气,一手搁在他有力的胸口上,感受那乱了一拍的心跳。
  「再然后?」
  「关了灯,当然就是睡觉作梦烦周公去。」这男人真是愈来愈不好逗了。记得刚开始时他常常面红耳赤得像个处男,但现在……
  唉,所以说同一种把戏别玩太多次,下回她会努力再想一些花招的,等着瞧!
  叶遐尔偷瞧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服气,心中失笑了起来。由于腿伤的关系,他们并不似一般新婚夫妻那般的夜夜放纵。但她似乎相当偏爱在每天睡觉前、起床后来一段玩笑似的挑逗。
  或许是初时他总被她逗得面红耳赤,到现在,挑逗他成了她的日常生活乐趣之一、抒解工作压力的方法。谁会相信女强人水漾会有这一面呢?有些友人甚至开玩笑的问他娶来这样一个妻子,在床第之间是不是都上演着女王与奴隶的戏码?
  当然他是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但不免觉得好笑。
  水漾,或许是个女强人,但同时也只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子;剥去外界加诸于她身的光芒,他渐渐能观察到别人看不到的她女强人之外,她是个有点好冒险、有点自傲、有点爱玩的女子。而且喜欢逗他。
  「请你再说一次好吗?刚才我可能没听清楚。」一个身材高挑而略微平板的女子,将她向来低沉平缓的嗓音扬尖到八度以上,再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使她看起来严厉且精悍的无框眼镜。一身无与伦比的迫人气势向面前的女子压去。
  「是这样的。由于我两天前得罪了上门找碴的叶朋宇,致使今天早上的董事会上,叶家叔公那一脉的人马全数举反对牌,一举删掉咱们在马尔地夫的投资计画。」水漾好脾气的又重复说了一次,最后还轻松的耸耸肩,有点申明自己万般无辜的意味。
  「水漾!」身高一七五的女人咬牙切齿。
  「书艾……」水漾笑嘻嘻的应着。「请节哀顺变。」
  砰!铁砂掌重击在桌面上,显见来人杀人的欲望有多旺盛。
  「你给我说清楚!你对那些公子哥儿做了什么,使得他们公私不分的扯我们后腿!」
  水漾讨好的陪笑:「你也知道的,那些世家子弟别的没有,就只会骄矜自大、扯人后腿,你应该很习惯了才是。」
  「那些死人骨头!告诉我,为什么他们总是拼命阻止我们的投资计画,却又在每年年末要求我们赚大钱来喂饱他们的荷包?把我们整得不成人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会很爽。」水漾对此也是感到万般厌烦。
  「天晓得我这是何苦来哉!当年早该去打篮球,至少不必这么窝囊!」林书艾用力丢下手中的档案。
  水漾横她一眼。
  「好汉不提当年勇,别忘了你已经结婚生子,没命去打篮球了。搞不好随时肚子里又有第二个捣蛋鬼,你还是安分一点吧。篮球梦让你老公去圆就好了,以台湾这种环境,夫妻俩都当运动员会饿死的。」
  林书艾哀怨的叹气:「这也就是我放弃大学保送体育系,而拚命读书念商的原因哪。职篮停赛后,国内篮坛已经没有搞头了,我家老公只好去当体育老师,假日时与昔日伙伴打打球就算聊表慰藉了。哼!等我赚了十亿,一定要振兴台湾篮坛,培养出世界级的选手!」
  「会的,我们的梦想都将会各自实现。」水漾与这群伙伴的性格或许各自不同,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坚持自已的理想,并逐步实现它。
  林书艾很快的回复理性,开口问道:「怎么办?真的放弃马尔地夫那件案子?
  虽然还没有签约,但临阵抽腿,对我们的形象很伤,可以吗?」
  「当然不行。约是一定要签的,这件案子可是我们入主‘叶丰’三、四个月以来第一场战役;如果由着那些呆瓜破坏,那我们以后要怎么在这里立足?」她向来不是由人欺压的性子。「现在的课题是,该用什么方式让那些人同意而已。」
  林书艾叹气:「以前这种事都是由韦老先生一手承担,我们只需对付客户就好,现在倒要我们一边对外打仗一边对内弯腰,真没尊严,何苦来哉!」
  「谁教我们人微言轻、没有威望。」水漾作态地叹。
  「少来了,你当了代理总裁还敢给我说什么人微言轻的屁话!那我们怎么办?
  去跳楼吗?」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把那些股东大老们一个个从顶楼丢下去,但偏偏又不行,那会脏了我的玉手。」
  「别扯了,说说你有何打算吧。是要我暂时搁置计画,然后更改前去马尔地夫的行程,还是怎地?」虽然搁置这件案子会让她这三个月来的奔波成了一场徒劳的白工,但谁教她不是大股东而只是小伙计呢。
  「先别取消机位,明天晚上我给你答案。」水漾道。
  「你老公站在哪一边?」林书艾突然想到。
  她耸耸肩。「还用说吗?当然是我这边。」
  「那怎么不利用一下他的势力来帮你?」虽然叶遐尔只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叶丰」股份,但那已是所有股东里持股最多的了;再加上他身为叶家继承人,其影响力是可观的,随便关说一下,要让股东过半数的站在他那边,并不困难。
  水漾不以为然的摇头。
  「如果他打算插手这件事,也必然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绝对不是因为我开口要求。」
  「你在拿什么乔?」林书艾搞不懂。不过,这也不稀奇,自从这女人决定要下嫁叶遐尔之后,她就开始弄不懂水漾了。
  水漾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样。
  「如果打一开始就用这种方法解决障碍,那我以后如何在他面前抬起头?要帮不帮随他,我个人绝无意见,但别想我会开口。」
  「当你丈夫真辛苦。想帮你还得做得让你面子里子十足,不可让你感到大女人的自尊心被不小心的挫伤到一丁点。」林书艾一向觉得叶遐尔很可怜。
  「相信我,婚姻本来就是不容易的,而我们正在冒险,不断面对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挑战。」
  才结婚四个月的女人居然敢在她这个有六年已婚身分的资深人士面前充专家?
  真是够了!
  丢给水漾一个白眼,想到自己还得去「长明电子」一趟,她收拾好东西道:
  「代我向你丈夫问好,并且祝福他。」
  这种穆肃而哀悯的口吻,活似在告别式中祝福亡者安息,一路好走。
  水漾只是扬眉望着她,对她挥手,算是尽到了送客之道。或许是因为心中并不否认叶遐尔确实需要更多的祝福哈利路亚!
  古人说:少年得志大不幸。或许指的正是水漾这样的人成功太早,历练太少,别人对她的要求更高。
  轻易探触到成功的滋味,若没有无上的幸运,是难以成事的,想成功的人都知道努力的重要性,但试问,天下间所有努力不懈的人,又有多少人是成功的?
  通常有一半就偷笑了。
  确实,努力并不代表会成功;但想成功则绝对要努力,再加上无比的幸运。
  水漾一直很努力,从她十八岁开始当工读生开始,她就已决定了未来的路。
  努力努力再努力,工作得太勤快的后果不只是差点把二技读成三年制,而且还落得「最优秘书」牌匾没捞着,反倒被打鸭子上架扛起一间公司的兴亡。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是千里马。偏偏自诩伯乐的老先生没去配副恰当的近视眼镜兼老花眼镜,硬是把她当千里马错看。害得她冲过头,如今所有险阻横亘在前,辛酸注定要自己尝……
  真是少年得志大不幸啊!
  前阵子香港请来一个年仅十二岁就成立科技公司,被誉为天才少年的超年轻总裁来演讲。那个小不点侃侃而谈了什么她倒是没注意横竖叶丰电子科技方面的营生不在她眼皮所监督的范围。不过她倒是心理平衡了些许。十二岁就能当总裁了,她这二十七岁的代理总裁也不必把大位坐得这般心虚。
  何况进入「叶丰」是她十几年来的梦想。就算职称不若她原先所预期,那又如何?反正她还是来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了呀。
  她知道怎么去为公司创造利润,也有不错的投资眼光,但偏偏没有应付股东董事们的耐心。可这又是她不得不学的,否则就算她是个听起来很重要的总裁,也没有半点实权去主导公司的运作。
  如果她曾经以为所谓的「总裁」是可以作威作福充人王的话,那她显然要大大失望了。就像丈夫所建议的:弯腰是推展人际关系的第一步。真要命,少年得志的她,几时领受过这种滋味了?
  现在她知道以前韦老先生担待了她多少。不过当初在「长明」的模式她并无意挪来这边用,毕竟她终究要学会去当一名领导人的,老是倚恃着靠山,未免有点秀,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过她还是很想知道老公个人的看法。
  今晚有一场鸿门宴,就在他们这对小夫妻的宅邸举办。由她发出邀请函,宴请第四代菁英人才,也就是叶遐尔的堂表弟妹们。前些天被她气走的叶朋宇自然也是座上宾之一,算起来有五男一女,共六位客人。
  宴客的主题是给各位归国的弟弟妹妹们洗尘,并感谢他们进入公司贡献所能。
  这些年轻气盛的世家子弟可不好伺候,一个比一个更有身段、姿态更高。要让他们臣服的唯一方法就是做出漂亮的成绩获取肯定,而且永远别让他们超越,否则他们将会踩人到底。
  百分之百的富家子弟优越感,把贵族与平民分得很开,所以像她这种因为能力与机运突然成为富婆的人,一向打不进这些打日据时代(或更早的清末)就富甲一方的世族交际圈。就算古老世家逐渐破败没落,族群数量又可以「稀少」称之,他们还是端着稀有动物的贵族身段,拿鼻孔看她这类平民有钱人的。
  上桌用餐之前的少许时间,夫妻俩在房内更衣,她替他打着领带,笑问:「人家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而叶家殷富了四代,接下来可不是要弃商从文,培养人才去角逐诺贝尔文学奖了?」
  「那是古人说的,现代哪里行得通?何况那不过是富人怕被骂铜臭,硬是附庸风雅来证明自己的尊贵出凡。何况别人总说富不过三代。出败家子的机率百分之九十九大过出一名文豪。」叶遐尔拍拍她的手,「你并不喜欢他们,何必邀人来餐叙?」就他「见识」过她的待客之道,实在不觉得她适合当餐会的女主人。
  「没办法呀!上回私下请叶朋宇吃饭,他没空,宁愿飞到香港也不见我。」
  也就是说,她伸出示好的手,将纤纤柳腰折了四十五度,也没个人捧场,宣告出她首次演出的失败。
  叶遐尔叮咛:「今晚可别再招惹出敌人了,那对你会很不利。」
  「我当然知道。」她笑,扶他出房门。
  椭圆形的长餐桌上,叶、纪两家分坐两边,像是以餐桌为楚河汉界。
  「叶丰」里充斥着派系山头小圈圈,但所有派系最大的区分还是在于他们姓氏下所属的归类。
  三十多年前,叶遐尔的母亲纪思璃带着「丰纪」财团嫁过来,与「叶氏」合并成雄霸一方的「叶丰」,自此之后,叶、纪两家的权利斗争从没停止过。
  而为了保持自家的权势,两家人拼命任由「自己人」在公司里担任要职。倘若能力强也就算了,偏偏里头阿斗也不少,以致曾经因企业合并而成为台湾第七大财团的「叶丰」;如今沦落到第二十八名,被一大堆冗员充内行的拖垮了竞争力。
  台湾是个容易创造奇迹的地方,所以平民如水漾可以成为身家上亿的富婆;相对的,那些曾经很威风的有钱人,就算没出败家子,也会很自然的被挤到旁边纳凉,对着那些迅速创造财富的平民坐上钜富宝座兀自干瞪眼。
  尤其这几年,网路科技热过头,台湾百大巨富的名单早已经过一翻大洗牌了,没见几个老面孔。
  再回来谈谈「叶丰」的第四代吧。水漾算过,同辈份的堂表亲属共有一百一十七位进公司服务,能力公认出色的便是今天在座这六人。而其它再扣掉能力普通、泛泛者,仍有三十多人是纯粹的米虫。如果不是自家亲戚,再有能力的人也顶多干到经理就升不上去了,所以「叶丰」的人才流失得很凶,因为众所皆知:
  这家公司的人才很好挖。
  「希望今天的菜色合各位胃口。」水漾坐下后,得体的扮演起女主人的角色。
  「好久没见你们了,知道你们帮公司争取到一些海外合约,真是辛苦你们了。」
  叶遐尔以水代酒,举杯道。
  一阵寒暄客气后,开始上菜。
  直到吃得半饱了,才又开口。
  首先发言的是客人中唯一的女性纪达玲。
  「表哥,我看你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你打算何时复职?」
  「对啊,早日复职对公司股价有稳定作用。」一个叫叶俊其的男人也同意道。
  看来不管两派人马如何大斗法,他们已有共同的默契先攘外(排除水漾),再安内(互斗)。
  「你们确定‘叶丰’的股价目前只要稳定?」水漾笑问。拜托!曾经一股七十块的股价如今趴在十八块的行情残喘,稳了这价码也不算光采吧?
  「不然能如何?别任由它再因不稳定的因素下滑就很庆幸了。」有过节的叶朋宇冷哼。
  「是啊,所以我接下来有一长串资遣冗员的计画,只希望股价别再跌落得更难看。那些‘不稳定的因素’沉疴已久,可不容易解决呢。」水漾笑得好优雅。
  气氛一下子冷凝了起来。这些背后有势力撑腰的人也不客气,似乎期盼已久,就等口舌之战似的。
  「大哥,看来代理总裁很有一番作为呢。」一名男子冷笑地开口。他是叶展宏,冷峻高傲、长相不俗。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要小心别烫着了自己。」母系亲属纪达也嗤笑了声。
  「达也,你这不是在冒犯财神婆吗?别忘了咱们还巴望着她领导我们航向似锦‘钱’程,话也别说得那么白嘛。」纪达开看似善良充当和事佬,一脸的斯文假面。
  OK!不速之客几乎都开口了,但水漾仍是注意到有一名沉默的男子自始至终保持安静,一双眼却是直瞅着她看。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心中扬起不悦,但并未显现在脸皮上,她还是皮笑肉不笑的面对这些人言词上的挑衅。眸儿一转,瞥向身边的亲亲老公,好奇他是怎生反应。
  叶遐尔像是被这充满火药味的情况震得哑口无言。不知是震惊于娇妻的树敌功夫,还是讶然于这票号称菁英的堂表弟妹们居然如此好撩拨?
  总而言之,今晚又不可能善了喽。
  五分钟之后,众人凉言闲语够了,讪讪然终止于水漾的没有回应。
  场面静得尴尬,有点不知何以为继之感。
  如果水漾再有闲情一些,她至少有八百种方法可以再次点燃战火。但她只是看着丈夫,等他收拾。
  自然而然,每个人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他们今日前来,主要也是代各自家长来探测叶遐尔的心思,想知道他对妻子的授权度有多少,虽然没有人认为他会是个威胁,但又不敢轻忽他手上所握有的股权。叶遐尔生性温和,但他的妻子并不,没人敢轻忽水漾。
  她的精明才干加上丈夫的权力,就怕「叶丰」就要掀起一场大风波了!这也是他们全部回国的原因。
  需要她来创造利润,却又不允她坐大到威胁到原有的生态平衡。她只是个外来者而已。
  如果叶遐尔够聪明,就该小心权衡他该施该放的力道。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示意下,不开口似乎说不过去。叶遐尔突地感到好笑。自己居然成了仲裁者了。
  「咳!李嫂,上甜点吧。」
  这就是他在深入期待下所发出的结语。
  云淡、风轻、不关己事。   第三章 
  
  今天,三月份里难得的好天气,水漾将丈夫拐到公司来个「叶丰一日游」,让员工们拜见数月不见的头头,也顺便建立一下自己的威望。
  很明显的,这个在私底下恳言会支持她的男人,一到了公开场合就只会装死。
  在那一场鸿门宴之后,她开始明白了这个事实。
  他要她凡事靠自已,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凉在一边?大家一齐搅和搅和不是更有趣吗?
  从九点进公司到现在十一点二十分了,总裁办公室已接见了十三名访客。要不是因为长辈不好推却,水漾实在不想这么让丈夫劳累的。不过她已经很努力了,至少她挡掉了另外三十个求见的人。
  终于!送走了那位呶呶不休的人事经理,水漾交代门外的吕依芳不再见客后,叶遐尔的耳根才清静下来。
  「如何?还满意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兴风作浪吗?」她张开双手,一副求教的虚心样。
  从刚才那些人的抱怨中,他绝对可以听出每一个人是多么迫切希望温和而不管人的叶遐尔快点回公司上班,千万别再让「别人」胡来了。
  叶遐尔啜了口茶水,翻阅手中的文件。
  「追索回‘丰南’、‘丰康’、‘吉叶’的贷款利息七笔共一亿参仟万元。
  操作基金、外汇、期货共获利二亿元,拒绝冲销呆帐,仍追索债务人、法拍屋的经营也颇有获利,甚至成立了媲美中介公司的小组来全权处理。至于拒绝放款的黑名单……可能是你目前最受压力的吧?」他很快的浏览完她这几个月来的成绩。
  「那些人创造了我们过往的呆帐居然还想再借钱,有本事叫他们走后门。我这一关他们是别想通过的。」她声音份外的娇甜,瞟过来的眼光指明了谁是她口中的「后门」。
  「现在一切都是太座作主,我是无德又无能。」叶遐尔立即投械,一点也不想当任何人的后门。
  「我先说在前头,如果董事们依然打定主意要把财富往外推,可别怪我把马尔地夫的案子私自吃下了。我一点也不愁筹不到资金。」
  「到时被批评吃里扒外怎么办?」
  「不会的。」她笑得好娇媚。
  他谨慎地问:「怎么说?」
  她偎坐在他身边,将他受伤的腿抬到茶几上,贴心的拿靠垫让他舒服,并替他脱去皮鞋,很贤慧的按摩他的脚,一副小妻子的模样。
  外人看了感动,他看了心惊,提醒自己务必要小心一点,他这小妻子怕要有惊人之举了。
  「舒服吗?」她讨好地问。
  「还……不错。」可惜他身体绷得紧,无福消受她的体贴之举。
  「老公啊,」她偎得好近。「我想你不介意以个人名义加入投资计画中吧。
  这种稳赚钱的事,不找你来同享,可就是老婆我的不对了。」
  「我那点身家恐怕塞不了这桩大计画的丁点牙缝,你千万别抬举了。」他好客气的推却。
  「哎唷,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嘛。一、两亿也成哪。」她当然知道他手中握有的股票不得变现,否则将会严重动摇「台丰」内的权力平衡。那么一来,他手上可以支使的流动资产实在不多。她偷偷算过,他有百亿身家,但百分七十是不能动的叶丰股票,再来是十二笔土地、不动产;最后是两百万美金存款,五千万台币定存,二十多万的现金,以及林林总总的基金,持股约莫一亿现值。比起其它亲戚捞钱的本事,他实在是不及格。
  「再说吧,也许这件案子最后还是通过了。」不管娇妻在计画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是吗……」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引起他们的注意。水漾正想打开门探问,但大门早已被打开,冲进来一名俊美男子「喂喂!我告诉过你,水小姐在忙」吕依芳揪着那名男子,依然善尽她最佳守门人的责任。虽然成效不彰。
  「水漾!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那名男子眼中只有水漾,根本没看到她正偎在一名男子怀中。
  「咦?韦青,你来这儿做什么?」她好讶异。
  虽然知道「长明电子」的股东三不五时总会上门来唠叨一番,但那绝对不包括他「长明电子」董事长韦青。
  他是韦明的独生爱子。去年老爷子过世后,他方回国接掌这间被她撑成如今这般规模的电子公司,两人之间并无太多交集,甚至是有点互看不顺眼。因为这位韦公子显然深信「水漾是韦明的情妇」这一谣言版本。巴巴赶回国来,就想上演一出王子复国记,可她才不想参与演出,教人措手不及的丢出辞呈,领了手下大将跳槽也。而且还很好心的让林书艾留下来训练接手人才,简直是仁至义尽。
  这人实在没有上门找她的道理。
  一没交情、二没过节,老死不相往来是最佳结局。
  「为什么一直躲我?五个月以来都不让我见你!?」韦青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气。
  奇怪,她好象与他不熟吧?干嘛摆出一张两人曾经很熟的面孔?
  「咦?你一直在找我吗?」无辜的面孔把责任推得好干净。拜托!她现在已是叶家妇,没事接受单身男子的邀约作啥?怕绯闻太少、人生太平淡吗?
  「我不相信你的秘书没转告你!」一双漂亮而锐利的眼狠狠扫向吕依芳。
  吕依芳几不可察的翻了下白眼,努力保持着平板无味的女秘书面貌,公式化地道:「韦先生,如果您耳朵没问题,应该听过我无数次解释:水小姐公务繁忙,暂时交代不接见公事以外的邀访。」
  水漾连忙点头,讨好的接口:「是呀,我是这么交代吕小姐的,她并无失职。」
  此刻的她最不欠缺一名会向她发飙的秘书。识实务一点准没错。
  「公、务、繁、忙……吗?」韦青已经注意到她身边坐着一个平庸男子,两人相依偎的姿态可不像正忙公事的样子。
  水漾一点也不受别人眼光影响,更加偎向丈夫怀中。
  「当然,与自己丈夫相处不在公务繁忙的范围内,这一点比较算是入主‘叶丰’的私人福利。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先生叶遐尔;老公,那人是韦青,我前任上司。」基于礼貌,还是互相介绍了下。
  「你好。」叶遐尔不甚俐落的站起身,伸出手。
  「幸会。」韦青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了下。
  水漾靠在丈夫身边扶着他,问道:「请问您今天硬闯进来,有何贵干?」
  「为什么躲我?」很快的把闲杂人等摒除在视线之外,他直瞅着水漾美丽无双的面容看。
  「嘿,别说这种暖昧的话。您知道,我的时间一向宝贵,如非公事,我一律把闲杂人等排除在门外。不过,看在老董事长的面子上,而你反正也闯进来了。
  我想请问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很客气的口吻,很逆耳的遣词用字。叶遐尔再一次肯定水漾是个很难弯腰、拒绝吃亏的人。这种口气,怕是只会把气氛弄得更僵。
  果然,韦青口气益加地差:「我更怀疑有男人受得了你!」
  这人专程来找她吵架的吗?
  「不好意思,确实有。而我也钓到手了。」环住她男人的腰以兹证明。
  叶遐尔苦笑的看着怀中的她。即使把他当一尾呆鱼看,也不必在他面前宣告得这般大剌剌吧?
  「那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韦青恶意地笑。「谁都知道他在‘叶丰’的地位比傀儡强不了多少,抓住你,就好比抓到免费的靠山,就算你再嚣张拔扈他又敢怎样?倒是你,居然舍弃更好的男人」
  水漾不耐烦的打断他:「韦董事长,我真的很没空,可不可以请你直接说重点,别再东牵西扯下去了?」
  「你!」
  「水漾,毕竟来者是客」叶遐尔试着打圆场,把好好先生的职责发挥出来,但人家可不领情。
  「不必你多舌!」韦青面孔胀红,恶狠狠的盯着她。「水漾!我会让你知道,离开‘长明’是你今生最大的损失!你甚至不知道我父亲的遗嘱里要求我对你做什么!」
  「我没兴趣知道。」水漾很有礼貌的问:「如果你发飙完了,可否容许我送客了呢?」
  「你」韦青再度气得冒烟。
  「依芳,送客。」
  这一点也不值得意外。从水漾的长相来猜,他知道爱慕她的男人肯定不会少。
  相信她自己也清楚,韦青其实是对她有好感的,否则不会这般气急败坏。
  「为什么没给他机会追求你?」
  午餐时间,他们选择在安静的日本料理店中的包厢度过,可以得到全然的安宁,不怕有人打扰。
  「我为什么要给他机会?」水漾大口吃下一只鲑鱼寿司,把一张美美的脸撑得变形。
  「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他抽一张面纸送到她唇边,替她拭去嘴角的酱油。
  「哈!」她只嗤这么一声,拿筷子夹来一片涮得恰恰好的松板牛肉,很满足的送入口。
  「他曾冒犯你?」从刚才的情况来推敲,叶遐尔不难猜出两人以往的相处模式。
  这,或可称之为职业病的一种:反权威症候群。也就是专为水漾小姐而立的专有名词,她似乎总是与公司里的权威人士过不去。
  水漾看出他的想法,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该听过一些有关于我的谣言吧?」
  见他不答,她接着道:「少来了,你一定听过,只不过你比较有口德的不在我面前提起罢了。但有些人并不。虽然我不敢自称替‘长明’立了多少功劳,但韦青回国后接收的是一间呈稳定成长的大公司而不是倒闭中的中小企业却是不争的事实。他是最没有理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偏偏他就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样子。不对我客气一点也就算了,居然一见到我就讽刺我是狐媚子、祸水什么的!
  当我非待在那间破公司不可呀!好啦!现下我自个儿走人了,他却又上门来烦,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你知道,有些男人对女人表示好感的方式,总是有一点……不同。」
  水漾笑得好假
  「我个人偏好正常一些的方式。」
  「世家子弟总是心高气傲了些。你别忘了韦青回国半年,便已是商场有名的第一美男子,令多少名媛佳丽趋之若骛。」
  「那我就不明白他干嘛来烦我这个有夫之妇了。」她替他倒了杯乌龙茶。实在不大有兴致聊那个不相干的家伙,但叶遐尔似乎很有兴趣再谈下去。
  「或许是你闪电结婚让许多人仍不敢置信吧。」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那么快?
  除了水漾自已,没人知道答案。
  水漾微拧了柳眉,问道:「你的口气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你不会忘了我是你妻子吧?」纵使他对她没有爱情,至少该有点占有欲吧?他到底有没有当人丈夫的自觉啊!
  「你希望我有怎样的表现呢?」叶遐尔好笑地看着她薄嗔的丽颜,发现她仍保有一些小女人的孩子气,没有身为女强人的自觉。
  「吃醋呀!兴师问罪呀!」这是为人丈夫最基本该具备的,尤其是当他的妻子如此的美丽抢手时。
  「我该吗?」叶遐尔双手往后一撑,闲适的靠在和式椅背上,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温雅的双眸深处微漾着犀利光华,细细收纳美丽妻子的每个表情。
  以为她深沉,却又有如此坦率的一面,要说她骄恣,却又有不容轻忽的工作执行力。随着业绩亮丽的呈现,代表她得罪的人一山又一山的无以计数。
  她像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并且不怕让他看出来……不,应该说她希望他看出来,所以表现得如此坦白。相信这些面貌,别人是无缘窥见的。
  「你为什么不该?除非你压根儿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她跪坐起身,端差没爬过去揪住他了。
  「怎么不反过来想,我或许是很放心你呢?」她眼中窜起两簇火花,烧得她整个人又辣又呛又炫人心神。他发现……河东狮吼也是一种美的呈现。
  他喜欢这一面,胜过她算计时多一些。
  「如果一个丈夫有我这种妻子,就算他知道妻子不会爬墙,他还是不该放心!」
  总而言之,他就是不在乎她就是了!这个体认让她胸口难受了起来。
  叶遐尔倾身向前,伸手盖住她栖放在桌上握成拳头的小手。轻道:「当我不是世人眼中最好的选择时,你就选择了我,或许我不值得,但你并不那么认为。
  当时,我就定下心了。我信任你,不好吗?」
  水漾怔怔看着他,忽尔感到有丝难过。
  「怎么会不好。只是……只不过是……你还没有当人丈夫的自觉而已。我在苛求什么呢。」
  她想要什么呢?他猜不着。
  除了职场生涯上的成长外,她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所拥有的并不多,不是吗?很快的,她就会学成了人际交流的手腕,到时丈夫之于她,还有什么剩馀价值呢?
  那么,她眼中的若有所待,是什么?
  一桩商业联姻,能是这番光景,很足够了。
  望着她眼中的火焰被抑郁取代,叶遐尔不禁深思起来:还有什么是她要的,而且也是他给得起的?
  窗外,木棉花盛放出三月天的红艳,整个枝头燃起一簇簇的橙色火花,春风拂过,火花不灭,只是颤动,像是无言的期待,怦怦、怦怦,怕无人知晓,落得一地凋零,最后化为春泥的一声吁叹……
  「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呢?」温雅的声音透过电话线,遥传到太平洋的彼端。
  「美丽、精干、果敢、眼光精准。四个月以来虽然替你扮黑脸得罪了亲族,与各派系交恶,但同时也替你赚进了数亿元的净利。光是追讨回来的利息,就够你发旗下员工好几个月的薪水了。」那端,低沉的男音带着些许笑意。「怎么?
  她终于令你感到困扰了?」
  「你似乎早已料到?」不承认也不否认,男子仅是讨教对方何以如此未卜先知。
  电话线另一方的声音回道:「你我都知道,她没有理由突然向你求婚、一心想嫁你。而你也扯,竟也就答应了。」
  「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男子口气添了几分玩笑。
  「也是。你一向自认凡夫俗子,连婚姻也拿来玩,真有你的。」语气中隐含薄责,有着不以为然。
  「计画总是比不上变化。」
  「说到这个,原来的计画全打乱了,你有何高见?」
  温雅男子顿了一顿,笑道:「我想,把担子交给她也不错。她能担得起,并胜任愉快。」这般的盘算,亦是十分理想。
  「我怀疑。一个与股东水火不容的人,如何坐稳执事者大位?何况她还需多方面的磨练。」这是身为超专业经理人的评估。
  「她相当聪明,也明白自己的缺点。假以时日,她会成为一名八面玲珑的企业家。」他很看好。
  「但夫妻生活呢?就这样了?」对方问。
  男子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们已处在最好的状况中了。」
  「是吗?」有人不以为然。
  男子低笑:「你不会以为我们只是有名无实吧?」
  「难道不是?」对方轻讶。
  「兄弟,她可是个大美人,没有男人受得住的。在夫妻的正名下,你不能要求我当个柳下惠。」
  从这边轻松的语调中,那一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极其细致的……
  「真稀奇。我一直以为你无法对一个没感情的女子发泄生理需要。」
  「她太美了,而且她是我妻子。」这足以解释一切。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中,没有几对夫妻是因爱而结合的,不也是孩子一个又一个的生?
  不欲对此多作深谈,他问:「你觉得她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除了公司之外吗?」
  「是的。」
  「会不会是察觉了你另一个身分?」
  「不可能。」想也不想便否定。
  那一端的人轻笑了下。反问:「那么,你还有什么值得她大费周章的?」
  「我不明白。」所以才千里迢迢的问。只因她那双隐含失望的明眸,令他萦怀不已。
  「叶,你难道就不认为她纯粹是看上你而嫁你吗?」
  「不可能。」再一次否定。「我太平庸。」
  「世人所认定的条件,不见得是她看重的。我还未有机会认识她,所以不能给你答案。在我未回国前,你自已观察看看吧。美人在怀,亏得你还有闲情逸志胡思乱想。她能令你困扰,也着实不简单了。」语气中开始有了些许热络,有机会倒想会会这名美丽佳人。
  「别笑我了,丰。也别想太多,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似你那般甜蜜如神仙眷属。
  我们这一对,已经算很好了。」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那方问。
  温雅男声道:「你知道我不是个多情且热情的男人。」
  天晓得!在爱情面前,任何人的潜力皆是无可限量的。对方只是道:「说吧,你希望她是你的事业接班人,还是生命中的伴侣?」
  毫不迟疑,这边回答道:「事业接班人。」
  四个月以来,只有更加的确定,不曾动摇。
  「OK!我会帮你一同训练她早日接班。如果这真是你要的。」低沉的语调,隐着一抹促狭笑意。
  如果温雅男子听出来了,也会装作不知。现下,他确实只想她永久接替他的工作,不思其它。
  无须再做改变的,不是吗?
  现今的一切,已经好得出乎他想象了。
  他们已是商业联姻中最和谐的一对了。
  还想奢求些什么?至少他并不……
  如果他可以忘掉那双若有所盼的明眸的话。
  「丰雅酒店」全台湾共有三处,分别是北投、台东、花莲。以温泉泡汤闻名,近年来赶上SPA 风潮,在观光客源之外,又招来新一批赶流行的都市雅痞。三间酒店里,又以北投这边经营得最成功,占尽天时、地利,加上四个月前空降部队邱丽韵的加入,北投这边的业绩月月创新高,赢得顾客一致的好口碑。
  北投「丰雅酒店」也是水漾这一伙人每月聚会的地方。在贵宾级套房内,配备了大型温泉浴缸,十个人一起同乐都没问题。
  有舒适的享受再加上完全的隐密,莫怪「丰雅酒店」的贵宾房长年处于客满状态。用来招待客户,顺便谈生意,简直是一举数得。
  虽然在公事上,大伙几乎天天见面,但她们还是会每个月拨出一天小聚,聊聊天、嗑嗑牙、谈谈私己事。五个事业有成的女人在当工作狂之馀,绝对不会忘记享受的,否则赚那么多钱不享受作啥?
  五个女人里,林书艾与赵芸双最为早婚,几乎是大学一毕业就与学生时代结交的男友步入婚姻那一端,如今各自生了几个小萝卜头,不大有机会去感受那种「女强人成就太好,没男人敢追」的无奈。因为不管现在她们的成就多高、赚的钱多寡,反正是死会了,也不必担心孤家寡人抱着一山钞票了却残生。再加上她们的夫婿并非商界人士,倒也省下了夫妻被比较的机会,如今仍算安然,尚未爆发婚姻危机。
  而邱丽韵就有点惨了。她不仅是北投酒店的总经理,同时也常飞东南亚巡视海外饭店营运状况,工作繁忙加上无暇相处,致使她的恋情总是来去如风,目前正处于第四次失恋中。
  吕依芳较为倾向独身主义,加上她一向站在美丽逼人的水漾身边,基本上是不大有机会捞到半枚青睐于她的眼光,清秀的她乐得当帮衬牡丹丽色的小叶子。
  水漾则是五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个。之所以会当上头儿,一方面因为是她把四人从不同公司挖来「长明电子」;再一方面是她们一点也不想出名招怨妒,她们一致的名言是:「钱钱我们赚就好了,成名烦事让你去。」谁教她最美、最适合做女强人的表率。
  切莫让那些臭男人讥笑所谓的女强人都长得像钟楼怪人,虽然钟楼怪人也有一颗善良的心。不过如果女强人同时又可以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不就太好了吗?
  基于以上种种不成理由的理由,水漾总是被拱上台,成为镁光灯的焦点。
  太出名的女人往往是不大有机会享受到被追求的乐趣的,水漾对此有深刻的体认。自她在企业界崭露头角之后,诸多商界大老直言希望迎她入自家大户,当儿媳妇或孙媳妇什么的,她常常在相亲,却不曾见过那些大老口中的青年才俊。
  目前为止总共见过两名所谓的黄金单身汉,也就是「和康企业」的和达宇先生,以及韦青。
  偏偏她对此二贵公子没兴趣任何一个曾对她出言不逊的男人,纵使有绝佳的条件,也会被她三振出局。此二人正是犯了这个忌讳。
  黄金俊男通常自诩身价不凡,对全天下女性都怀有鄙意,患了被迫害妄想症,以为每个女人成天闲闲没事,就想剥光他们衣服、跳上他们床、怀个龙种、母凭子贵、坐上贵夫人宝座。因此娇贵如他们,总是对女人不假辞色,极尽轻贱之能事,一开口就是鄙夷践踏,不懂世界上还有「尊重」这两个字。
  以水漾的标准来看,这些心高气傲的男人实在称不上有什么身价可言。但显然她的好友们并不是这么想
  「水漾,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韦青其实很在意你?」前两日「韦青直闯水漾办公室」事件,经吕依芳详细解说后,成了今日聚会的话题。邱丽韵首先发言,一向精明的眸子,此刻闪动着对八卦的渴望。此乃失恋女子重拾爱情信心的力量。
  「我哪知?」她懒懒的趴在浴缸边缘,泡了满身的汗、浑身无力,也没精神嗑牙。
  「我猜韦老董事长一定也是打这个主意,他希望你永远留在‘长明’,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韦青娶你,搞不好遗嘱上开宗明义第一条就是如此这般交代的。」
  吕依芳相当肯定自己的猜测。
  「难怪韦青一开始就没给你好脸色,冷嘲热讽个没完。」赵芸双也十分锺意这个话题。「可不就是一般的小说情节吗?企业老爸为了不明隐情,立书要求英俊儿子回国娶个风评不佳、实则慧质兰心的女子;当然,英俊儿子不会甘心娶人,即使乍见之初惊为天人,也抹不去被命令的厌恶。你知道,男人把挑猎物的自主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少不得要给女主角排头吃的。」
  啊!更是一出狗血挥洒、处处见红的标准八点档啊!四个女人当下笑得好一致,真个是回味无穷。
  「我是不知道你们看的是哪一档戏啦!不过别把我兜上女主角的位子,谢谢。」
  水漾泼去一盆冷水。
  「喂!你老公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捧醋狂饮?有没有把你丢上床‘狠狠’的昭示所有权?」林书艾暧昧的问着,言下未竟之意,全写在眸子底了。
  「没。别忘了他脚伤未愈。」
  「想也是!她没把那个斯文人压落底就偷笑了。你们看不出来他根本是惧内吗?」这是吕依芳的心得。
  「他惧内?」水漾「哈」了声。「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拿皮鞭抽他、凌虐他了?我对他温柔谨慎、服侍得他无微不至,不然他的脚伤会好得那么快!?这么温柔的一百分妻子,哪来的机会让他惧内!」
  「你会服侍男人!?」不可置信。
  「你们看起来明明你比较强悍!」所以男方应是弱者。
  「别说你不同意。」少盖了,水漾不是小媳妇的命。
  「你干嘛对他那么好哇!?」拜托!她是女强人耶。
  四个声音、四种不同的意见。
  水漾翻了下白眼,不想理她们。
  干嘛?就许男人有「铁汉柔情」这词儿,女强人就不能是外刚内柔吗?(意即:在外面很强悍,在家里很温柔)她也有身为小女人的憧憬,不行吗?
  赵芸双看着她道:「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不行吗?」不然她干嘛嫁?
  「可是我们不记得你与他恋爱过。」吕依芳道。
  「你们应该是素昧平生的吧?」邱丽韵也道。
  「啊!暗恋!?」林书艾大叫。
  「那又怎样?」水漾喝了杯清酒,不愿详谈。
  赵芸双沉吟了下,点头
  「不意外。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先占有他的人,那么,然后呢?」
  水漾无力地笑了笑,发出的声音像是叹息
  「我也很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演。敬请期待如何?」   第四章 
  
  嫁人叶家四个多月,除了婚礼当天拜见过公婆外,今日算是为人妇的第一次。
  倒也不是说她不想展现出自己贤慧的一面,只不过公婆回国的原因并不在于想见识她洗手作羹汤的本领。据她猜测,八成是丈夫央求他们回来投她一票,好顺利她推动马尔地夫的投资案。有了叶氏夫妇的赞成票,一切便好推展了。可见叶遐尔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玩笑,他是真的相信她若私下推动计画,一定会拉他掺一脚。而他无意趟这浑水。
  嘿嘿嘿……她这个老公不简单喔。
  说到她的公婆,正是典型的商业联姻,彼此的友情大过感情,当他们生下了继承人之后,好似已了却夫妻责任,各忙各的去了。
  叶夫人长期居住在英国,而叶老爷酷爱旅行尤其是有美女伴游的那一种,长年在世界各地跑,玩累了,便在温哥华休养生息,以培养下一次大玩特玩的体力。
  他们夫妻各自有交游圈,不过当他们回台湾时,绝对会善尽夫妻的责任,绝不留下风流帐让人嚼舌根,让儿子抬不起头。
  上流社会的人通常寡情,面子比一切重要,少见几对真正恩爱夫妻。水漾可以理解这种情形,也忍受得了一切以利益为前提的人性。不过她可不要自己的婚姻也踏入这种模式之中。
  此刻,他们夫妻正在换衣服,准备驱车前往阳明山大宅拜见公婆,参加他们举办的家族宴会。
  虽然很不习惯,但水漾毕竟是嫁入了这样一个殷富的家庭,怎样也得习惯一天必须换好几次衣服的无奈。
  睡衣、家居服、上班服、有人来访时得换正式衣服陪客人用餐,更别说出门作客,还得看性质挑选不同的衣服。今晚是三十人小宴会,属于家宴性质,因此她不必穿大礼服,不必请人梳发髻,只需上个妆,穿上今年新春的名牌服饰,从头搭配到脚,切切不可有一丁点疏漏。上一次宴会时,有一名贵妇因穿了去年出品的香奈儿秋装充春装,而被嘲笑了一个月,至今不敢出门。
  幸好她不常参加宴会,否则纵有金山银山也得肉痛个直喷血了。像她这种平凡家庭出身、尝过苦哈哈滋味的人,即使现在日进斗金,也买不下手动辄十来万一套的衣服。偶尔几套还好,要是常常这样,她会害怕随时遭天打雷劈。想想那些九二一的灾民吧,「朱门酒肉臭」简直是天大的罪业!
  「男人多好,几套西装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她喜欢替他买领带、挑领带、打领带。这是当人妻子的所有权宣告方式。
  「所以说,全球的经济荣景,百分之八十来自女性的贡献。非常伟大。」他总是笑笑的四两拨千金。
  他并不算太魁伟,一七六的身长与她一六五的高度搭配得刚刚好,要亲吻时很方便,想依偎时,他的肩膀就在她脑袋侧方,一抵就到了。
  她喜欢亲吻他,因为距离并不遥远。可惜他的心并不若他的身高可让她轻易企及。愈是相处,愈觉他的讳莫如深。
  上流社会的制式交流模式,让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疏离,各自披上坚不可摧的保护色,不让人攻入,不与人交心。就算当夫妻,也是一辈子的各行其是,井河不犯。
  「你曾经期望过拥有什么样的家庭呢?」她问。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他反问。
  波纹不兴的眸心,是一贯的温和,昭示着她攻心失败,没能对他心臆投入一颗掀起波涛的石子。
  她勾起唇角。微笑,已成为勾心斗角时的必要配备。
  「我以为,即使是上流社会,也恪守着刻板而古老的家庭伦理体制。」
  「我相信我是个婚生子,这便已说明了一切。」叶遐尔也微笑起来,像是挂上戒备的面具,小心以对。
  「除此之外,夫妻长年分居,一家三口分布地球三端,不奇怪吗?」「这是个人选择。倘若当事人无异议,旁人无须置喙不是?」大家庭的生存法则之一:
  自扫门前雪。
  「那么,我可以放心的认为,你并不打算在我生下儿子之后,要求分居了?」
  说到底,就是要试探他的心意。如果他决意效法父母的婚姻模式,那他恐怕日子会变得很、难、过!
  叶遐尔顿了顿,睑上的笑意变得极淡,眼中浮出一抹像是困惑的神色,但很快的掩去。
  「我以为,决定权不一定在我手上。」
  「难不成就在我手上吗?」她笑眯了眼。
  当她笑得愈迷人,他愈是提心吊胆,从未或忘她是一个「很敢」的女人。
  「如果」他衷心地道:「能够一直维持现在这情况,也算是幸福的极致了。」
  他欣赏她,她也不讨厌他,这己难能可贵。
  但水漾并不这么认为。
  勾住他手臂,两人一同往外走。「我要的不只是这样。」
  「哦?」他不解。一直不懂她眼中的若有所待,是想得到些什么?或许是他根本不具备的东西……
  她吁了口气,笑得有些黯淡,低低地道:「最珍贵的,总是难求。」
  「什么呢?」
  她抬头看他,轻喃:「全部的你。」
  叶遐尔像是更加迷惑了,但并不追问下去。而水漾,也就顺势的沉默,静静地踏入夜色中,让司机载往阳明山的方向。
  另一端的繁华正等待着要把夜色妆点,此端的静默兀自勾勒着暖昧的氤氲,是一种陌生的无言……
  他们夫妻之间的第一道难题就此浮现。
  叶遐尔极之满意现下的状况,觉得最佳夫妻正当如是;但水漾没打算把婚姻经营成这样:于公最佳拍挡;于私既是好友又是夫妻(简而言之就是有性关系的好朋友)。
  他们似乎觉得当朋友比当夫妻安全,是真正适合共度一生的情谊。那么日后若有婚外情或离婚,至少不会有太多的恨来斗垮彼此,让财富化为泡影。互利共生,没有爱情无所谓,但绝对不要跟财富过不去。
  水漾从这一次家宴里益加体认到这个理念有多么被遵奉。
  如果她曾经想过要在叶家寻找真正的友谊,那她绝对会大失所望。这些人能做好表面工夫已算是不得了的成就了。这里的生存法则是:谁的权势大就听谁的。
  难怪人人觊觎龙头老大的位子。
  叶遐尔的父亲叶扬,年近六旬,因保养得宜,又善穿著打扮,所以看来年轻且精神奕奕;虽已不再管事,但对公司事务却颇为关心(或者说干涉)。以一个每年等分红的挂名董事而言,他还挺爱逞威风的。
  「这次回国,几个老友都恭禧我有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冲劲十足,赚钱像打开水龙头一样容易。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没错,但年轻人切记不要太过强出头,年轻气盛的下场往往是天怒人怨,一旦哪天需要人情面的疏通,可就寸步难行了。」
  一开口,就是明褒暗贬的训话。
  「都怪遐尔惹这么场病,整个公司交给生手,总是有不周全的地方。得罪人难免,就看他几时回公司坐镇,好让公司上下定定心,水漾也好施展。」叶夫人纪思璃淡淡接口。
  意态表示得很明显他们全部乐见财神婆之称的水漾进入「叶丰」代为创造更多财富,但断不容许外姓人坐上主事者大位。「叶丰」可是叶、纪两家共有的财团,要争要夺也容不到第三姓氏来参与。水漾只要负责赚钱就好。
  在十数双不怀好意的笑眼探照下,水漾也同样笑笑的看向她亲亲老公「是啊!我求了他好久,也希望他早日回公司坐镇,我好安心当他的特助或秘书呢。」
  他是不是看到她眼中闪过一抹垂涎?
  是错觉吧?嗯,没错,是错觉。
  「我与医生讨论过了,现在稍微可以处理一下公事,但不能长时间用脑,否则偏头痛的症状将会一辈子跟着我。虽然我人没有去公司,但水漾每晚都会跟我讨论;再加上大家也不时上门找我,可以说我对公司的事务一直了若指掌。」他温和的打着圆场,不使妻子成了今晚受攻击的目标。他可不乐见妻子按捺不住傲气,连父母都得罪,那么日后她别想推展任何投资计画了。
  水漾小鸟依人的轻偎着丈夫,笑道:「对呀,要不是有他支持我,这四个月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也知道我年轻气盛,老是莽撞的得罪人。多亏他常常提点我,让我可以做得顺手一些。」他既铺了台阶,那她当然就顺着爬喽。
  爬得更顺。他对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亲密有些不自在。放眼看向其它亲人,似乎也是为之瞠目不已。想推开她,却又在她「笑咪咪」的眼神下作罢。
  他似乎逐渐有了体认,当她抿唇笑得很美却也很假时,那他最好小心一点应付。
  「看不出来表嫂也有小鸟依人的一面。」纪达也开口揶揄。
  「新婚燕尔嘛。」纪达玲微笑地道,环胸的双手像在拂去鸡皮疙瘩。
  「这么恩爱,想必是有早生贵子的计画了。」尖锐的嗓音出自一中年肥妇口中。她是叶扬的弟媳妇,水漾要称呼为二婶的人。
  「还早呢,我们才新婚。」叶遐尔并不期待。至少此刻并不。
  「也不早了,年轻人别太以事业为重,生育后代可是首要大事。我想水漾很明白才对。」叶母看向她:「是不是啊?水漾。」
  「妈说的是。」好恭顺的垂低头,非常温良贤慧的样子,几乎吓出一票年轻同辈的眼珠子。
  他们仍记得上回餐宴时,此妹辛辣难惹的女强人样,怎么今日幡然改观而无半丝作态的心虚?
  再仔细看了下,真的没有。果真是手段厉害的女人。
  「女人哪,再有能力也不能忘了传宗接代这种大事。还有,为了避免外人闲话,你自个儿也要小心,别与其它男人有什么往来,以免日后孩子生下来,还得靠验DNA 来证明,可就闹笑话了。别忘了你将来生下的小孩是'叶丰'下一代的首位继承人。」叶母说得极为坦白,可见多少耳闻到数日前韦青闯进她办公室的事了。
  多有趣!她似乎并不认为媳妇该一辈子忠诚,只要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安分守己,以确定小孩血缘属正统就行了。真开放呀!水漾并未对婆婆那一席警告的话动怒,漫不经心的点头,并抬头看向夫婿,而他,唇角噙着淡淡笑纹,有些心不在焉,像是不处于这空间似的。
  他在想什么?好疏离的表情。
  水漾忍不住伸出一手勾环住他腰,才终于拉回他的注意力。他扬眉无言的询问,她不语,有点闷的偎在他肩头,好累……
  叶遐尔拍了拍她,对父母道:「我想水漾有些累了,今天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明天的董事会劳烦你们出席一趟,那件企划案通过了的话,绝对是有利可图的。请相信水漾的判断。我们先告退了,爸妈晚安,各位,我们走了。」
  一阵客套告别词令之后,司机将他们载离大宅,划下疲累一夜的句点。
  「遐尔。」她闭着眼。
  车外的路灯一道又一道流划过暗淡的车厢内,他们的面孔忽明忽暗的闪烁。
  「嗯?」他应着。
  「喜欢小孩吗?」依然淡然的声音。
  「没多大感觉。」
  蜿蜒的道路让他们的身体随着微微左右倾摆,有时会撩擦彼此的肩膀,抵触、分开;分开、又抵触,全然的无可奈何,由他去的放任。没人想挪开,也没人想更偎近。
  「不生小孩可以吗?」她问。
  「无妨。」生在这种家庭,不会快乐的。
  「不在乎?」声音已淡似呢喃,不带情绪。
  「家族还怕没人吗?」他笑,语气轻松。
  静默,随着黑暗延伸。
  一个大转弯,让她不由自主跌入他怀中这个令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他的身体、陌生他的心灵。此刻方领略到悲惨的滋味。
  「在想什么?」顺势搂住她,轻声地问。
  「想……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在叶扬夫妇站台力挺投资案通过之后,间接的也让水漾的工作执行得更有力。
  她得到前所未有的挥洒空间。以往只有丈夫百分之二十五的持股,只消三、五个股东联合起来叫嚣一下,她就什么工作都别做了;但再加上公婆手上各百分之十的股票,以及立场明确的支持,她再也不必愁别人没事踩她两下闹着玩。
  叶、纪两家怕她从「代理总裁」扶正为「正式总裁」,悲观的以为只消她再几次枕边细语,大好江山就要落入他姓之手。所以近来神态间总不免有几许悲愤,端差没当场唱起孤臣孽子的大戏,以抒感怀。
  她猜,叶遐尔的耳朵一定瘦得不得了,在家中养病铁定不得安宁,从家里的两支电话总是处于热线中可兹证明。一旦她有事找他时,还得打他手机才成。幸好他有一支手机号码是不公开的,否则她想找他,只得用email的方式了。
  她对「叶丰」从无野心,哪会在乎今天的职位是「代理」还是「正式」!
  从那天宴会后,他们的生活如常,但她却总是郁闷。渐渐也不再刻意挑逗他了。
  错了吗?她真的错估了太多事了吗?
  如果直觉是对的,那她最好重新观察那个已是她丈夫的男人。
  她没有错看他,顶多是不够了解他。
  是,他是世家子中少数洁身自爱、不擅男女游戏的好男人。所以他会对妻子的挑逗脸红心跳。
  没错,他对「叶丰」并无企图心,坐上总裁大位,几乎是一种无奈,因为他代表着叶、纪两家的天秤,如果不是由他来当总裁,内部早晚会恶斗至垮台。他不得不当总裁,这无关于他是否胜任,也别无选择。
  她猜对了。他有实力,但并不想发挥,因为志不在此。当了「叶丰」总裁三年以来,他唯一的贡献是人尽其才,并维持权力的平衡,不使恶斗扩大到危及公司运作,他一向只充当协调人。
  他,常常心不在焉,目光放在很远的地方,像是希翼远离这令他厌烦的一切,但又不能。总不能眼睁睁看企业衰亡吧,他有责任延续它,直到下一代接棒。
  但所谓的「下一代」,不会是他的小孩。
  水漾原本只是想知道他真正的实力,以及他心中有何梦想。但四个多月以来,她却发现,心的沦陷,使她变得忧郁,专注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没有他的心,肉体的依偎开始让她觉得空虚乏味。
  反正……他也没差!她暗恨地想,一星期上床五、六次或一、两次,他根本没挂心。横竖是她有挑逗暗示他就「用功」一点;若她一上床就蒙头大睡,他也无所谓,但不会忘记替她盖好被子,不让她在微冷的三月天着凉。
  接下来如果十天半个月没「运动」,他也不会主动要求吧?她……又不是他深爱的女人。
  真是够了!他们家是什么家庭嘛,把生孩子当责任,婚姻关系只表现在一张证书上,其它不具意义。大伙儿耳濡目染之下,似乎都觉得生完孩子后,只要各自「玩」得高杆,别让人闲话,一切天下太平。
  最近她的气闷堵心在于忍不住会想:如果哪天她有了情夫,他会怎么表现?
  小心避孕?别让狗仔队拍到?
  噢!如果他真那么说,她一定会发疯。可是依常理来猜,他非常有可能对头上的绿帽子无动于衷。他自小看的听的都是如此啊。
  她最挫败的是认知到叶遐尔从不打算爱上她!
  也许他不懂爱,即使懂,他也不要爱。
  温文有礼的表相下是绝对的冷淡不在乎。
  唯有不在乎,才不会被伤害。
  他的心,牢牢的被守护着,不容人攻陷夺取。也之所以,她可以轻易嫁他,他根本不在乎娶谁。这一点她是知道的,而她不知道的是他的心这么难取得。
  好吧!她是高估了自己美貌的杀伤力,太多男人的爱慕宠坏了她的虚荣心,以为自己一旦想要一个男人的心,必定比别人容易取得的多。
  事实上,要攻占一个男人的身体很容易,要接近他的心太难。而她又如此自虐的挑上了最珍贵的那一颗。
  唉……
  「叹什么气?十分钟之后要开会了,你准备好了没有哇?」吕依芳推门进来,稀奇的看着水漾委靡的模样。
  「依芳,我是不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女人?」她好自怜的问。
  吕依芳差点打跌!
  「拜托你别说这种话好吗?那会让每个女人想踹你一脚,痛扁你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人一顿。」
  水漾还是要死不活的:「这个赞美我收下了,谢谢安慰。」
  「喂!是不是……你老公外遇了?」吕依芳小心翼翼的问,生怕问错话,惹来一个痛哭失声的女人。
  水漾叹口气,不理她。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她丈夫不可能才刚结婚就爬墙,何况他向来不乱搞男女关系。
  吕依芳脸色一变!
  「他真的有?!是谁?是不是林沁治?我就知道初恋情人最难缠,她一月份回国时,我就知道不妙了」她的呱啦声终止在水漾笑咪咪的眼光下,忍不住打心底咬了根冷笋上来(打冷颤)。「你……你干嘛这么看……看我?」
  「谁是林沁怡?那个据说是我老公初恋情人的人?」水漾先知灼见的把人逼退到办公桌与窗户交接的角落,让人插翅也难飞。
  「你……不知道?」不会吧?
  「你说,我不就知道了。」真是意外的收获呀。
  「呃……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老公在柏克莱读书,与唯一来自台湾的女性兼同班同学,也就自然而然成为情侣了。」
  「然后呢?」她居然不知道有这一段!可恶!
  「后来……好象……听说……女方在美国得到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留在那边发展,这段维持两年的感情也就划下句点了。」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被水漾修理,但吕依芳还是对她这种表情感到压力。可不可以别这么看人哪?很……可怕耶。
  水漾的声音打齿缝里阴森森的滑出:「然后呢?这位林小姐回国来作啥?就业?省亲?」
  「大概……都有吧。」事实上知晓那段过往的人都猜此姝是否有挽回旧情的打算,因为她似乎在打探叶大公子的近况……
  「她结婚了吗?」
  「我怎么知道。」吕依芳觎了个空门,由水漾的腋下钻出生天,吸取美好自由的空气。「你回去问你老公比较快啦!我这个道听涂说的马路消息也不知转过几手了,真实性有待打折,你先别急着大发醋劲,眼下就要开会了,你把心思放在公事上可以吗?」
  「哼!」
  「还哼,走了啦!」只剩一分钟,吕依芳左手抄起会议资料,右手执行推人工作。身为完美精准的优秀秘书,就是要把上司摆在最恰当的地点,每天的行程照着行事历走,不致使误差,让工作有所延误。
  工作去喽!想给自个老公排头吃,也得回家再说。   第五章 
  
  「这些年,你好吗?」轻轻柔柔的女声,在溢满咖啡香的一隅扬起。
  这是一间以幽静取胜的咖啡屋,轻音乐悠扬在偌大的空间内,并不影响每一桌来客的呢喃细语;没有人需要抬高音量,因此即使是开放的空间,也能有足够的隐密。
  叶遐尔点了一壶水果茶。由于一场车祸,让他暂时与咖啡、茶之类的饮品绝缘,尤其在娶了水漾之后,他连偷渡的机会都没有,偶尔有杯奶茶可以喝就算恩赐了。除非他头痛的症状彻底根治,否则他怕是只能闻闻咖啡香,看别人享受咖啡因的荼毒了。
  今日出门上医院做复健前几分钟,意外接到她的来电,也就顺便约见面了。
  多年不见,彼此多少都有些改变,就算不再是情人,总也是同窗朋友。他的感情一向淡然,爱情不激狂,分手时也不会老死不相往来。毕竟爱与不爱之间,也只是一种缘起缘灭的结果,不管是谁先提出分手,两方多少要负一点责任。
  分开了七、八年,还好吗?
  「还不错,你呢?」日子都是一样的过,没遭遇什么波浪,算是老天厚爱了。
  「也还好。结束了美国那边的工作,回来替舅舅打理一间网路公司。」林沁怡伸出纤白玉手,轻撩起颊边的发丝往耳后一勾;她一向喜欢清爽俏丽的短发造型,至今未变,总是只让头发留至肩膀,再长就要剪了。
  「很不错,网路还是大有可为,趁现在一窝蜂的热潮消褪之时,进场投资,反而能摸索出最理想的方向。」他想到上星期妻子对他提过类似的建议,她对投资的眼光一向很精准。
  林沁怡看了下他身旁的手杖,关心道:「听说你去年出了车祸,到现在仍然休养中。没事了吧?」
  「好得差不多了。」
  「少了你坐镇‘叶丰’,内部多少会一团乱吧?」她多少明白他存在于「叶丰」的平衡作用。光是争抢代理人一职,就足够叶、纪两家斗个你死我活了。
  「还好。」这种事没什么好对外人说的。
  林沁怡对他淡然的口吻开始感到坐立难安,不知该如何开启下一个话题。
  「听说你结婚了?」还是问了她最介意的。
  「嗯。你呢?」像是没发现她的口吻有异,他还是一贯的温文平淡。
  「我……太忙于工作,从没真正定下来过。等我期盼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守护时,身边的男人却当我是超级大女人,没人敢追了。事业上的成就、高学历等等,都给男人替我标上了‘女强人’的名号,而那,向来令全天下男人视为毒蛇猛兽的代名词。我早忘了学生时代,被追求的感觉是如何甜美了。」
  为什么男人在事业上得意时,代表着醇酒、美人、赞誉不断,更是好女人心目中的佳婿人选;而女人在事业上有优异表现时,往往得面对无止境的失去?
  她会失去被娇宠、被追求的优势,她会失去被看成女人的身分,男人只想与她竞争,却不想与她同行。然后当她缴出空白的感情成绩单时,每个人都认为那是她活该应得的谁教她要强出头,男人敢要她才有鬼!
  妻以夫贵是光荣,夫以妻贵则是神话。没有男人受得了被质疑让妻子养的眼光,因为那对男性的自尊有莫大的杀伤力无能、小白脸、吃软饭……
  稍有志节的男人定会避嫌,而想吃软饭的男人偏又入不了女强人的眼。
  「你知道,就算是女强人,也会希望身边有一副牢靠有力的胸膛依偎。他体谅女强人的忙碌,欣赏她的能力,并且知道她也有脆弱的时候。但女强人的身边,向来不会出现这种男人。」林沁怡深吸口气,看着他。「你如何摆平自己的尊严,去娶那个近两年被拱成财神婆的女强人,告诉我好吗?」
  叶遐尔看着她,不对她所抒发的人生感叹发表任何见解,只道:「在我这样的家庭,娶她是最好的选择。」
  「你爱她吗?」她失态的追问。
  他微一怔,像是为她出口的不得体而错愕。不过他并无回答她的必要。两人之间只存淡淡的友谊,没有深入恳谈的交情。
  林沁怡从他的眼光中拉回激越的心情,干笑了下,那笑,有点苦。
  「以前,总怨你呆板不识趣,出社会之后,方惊觉沉稳牢靠,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在有了那些能力不足,却又妄自尊大、不懂体贴为何物的男人做比较之后。
  只是,一切都迟了……对吧?」像在自问,又像在试探。
  叶遐尔垂下眼睫,沉默的啜饮仅剩馀温的水果茶。酸甜味减,苦味升上来,涩涩的,已难入咽。不愿苛待自己的肠胃,招手让服务生撤下,换来一大杯温开水,灌了大半杯,才将所有味道冲散。
  林沁怡看着他的动作,心口没来由的沉甸甸地,一口气几乎透不过来。
  冷掉的茶水,绝不回味……
  这一直是他的习惯,不是吗?
  可是,她还是……还是百般不舍,不愿一切就这么过去。在她有了全世界之后,唯一的空洞,需要爱情来填补;经历过了投机的、花言巧语的、沙猪的、自傲的各种男人之后,过尽千帆皆不是啊……
  在青春貌美的二十三岁,她嫌他呆板,嫌他不够帅、不够高、不够出色,眼神不够雄心勃勃,而她美、亮丽、出色、雄心万丈。
  平静的协议分手后,她从不曾回头,因为她有自己的天空要去闯荡。留他在原地黯淡、平凡,当个平庸而无大作为的第四代继承人。
  她心中是否一直笃定的以为:只要她回头,他会永远在那边等她青睐呢?太好的条件使得她以为她永远会是做选择的那一个。而他平凡、不积极,必然殷殷默待她的归来。当她得到一切之后,她会回来。
  是,她回来了,也迟了。
  「晚了,我请司机开车过来,需要顺道送你一程吗?」叶遐尔拿出信用卡让服务生结帐,并拿出手机。
  「不了,我自己有车。」她拿出钱付自己的帐。
  「别拿,算是替你洗尘,微不足道。」他阻止。
  她叹笑:「我都忘了让男仕付帐的滋味有多么痛快。」
  「我的荣幸。」简单吩咐司机过来后,他起身欲替她拉开座椅。
  「真巧,堂哥。」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微讶的男声。
  叶遐尔侧身一看,发现是二堂弟叶展宏,微笑道:「是呀,真巧。你也来这里喝咖啡?」
  「这位小姐是……」叶展宏俊眉一挑,直盯着眼前这个看来精明能干的女士瞧,像在评估。
  「刚回国的朋友。这是我堂弟,叶展宏。」
  没有更多的介绍,司机已在外头等候,他道:「这边不能停车,有空再聊。」
  「嗯。」林沁怡点头,不失礼的对叶展宏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一同往门外走去。
  并不在意身后那双打量的眼眸,似有所思。
  然后,耳语唏唏嗦嗦的在各个角落悄悄扬起,用自以为私密的口吻传递着不再是秘密的秘密。豪门夜宴与菜市场最大的共通点在于对八卦一致的拥戴。
  一传十、十传百,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消弭世间横亘的隔阂,创造出和乐融融的世界太平愿景,全拜伟大八卦之所赐。
  第八天,正妻终于知道自己已沦为怨妇的消息。真应了「丈夫外遇,妻子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定律。
  很不错,三月份还有冷气团肯莅临台湾,前几天才刚把夏装翻出来整理,怎知冬天原来还没走。十二度的低温,适合找人来冷战一下。
  六点整,车子准时驶入车库。很难得的大忙人水漾今天没开会也没饭局,下了班就直接回家。
  管家替她开了门,问道:「太太准备几点用餐?」
  「七点。先生在吧?」她拉开脖子上的丝巾,换了拖鞋后懒懒的往楼梯的方向走。
  「在的,他此刻在书房。」
  她点点头,回房将公文包一丢,换了套宽松的家居服,洗掉一脸的妆,立即往书房杀去。
  叩叩,意思意思敲两下门,人已进入。
  他正在上网,在她进来的同时,关闭了视窗,画面呈现出以一只黑狼为衬底的桌面。
  「在忙?」她走近他,很近很近,直到卡在椅子与电脑桌之间。俏臀往后一靠,抵在桌子边缘,居高临下的看他。
  「有事?」他抬头看她,觉得来意颇不善,即使她笑得很轻松愉快。太甜了,让人不自在。
  「没。怕你无聊,提早回来陪你。」
  「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最近在忙并购别家银行的评估案,常常开完会回家后,还忙着看文件到深夜。我在家里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倒是想建议你别太辛苦,给自已多一点休息的时间。」她是听到了些什么吧?他猜。
  「我当然不会并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很善待自己的,倒是怕你一个人太寂寞。你知道,住在深宫的人,不管是怨妇还是怨夫,通常都不会太安分的。所以我们应当响应政府十几年前大力宣导的‘爸爸回家吃晚饭’活动,以确保婚姻的品质没有走味。」她弯腰凑近他,双手搁在他椅子的扶手上,挑逗的声息微拂在他脸上。
  感觉到他呼吸乱了几分,她心底暗自得意。他们已有十天没亲热了,他太习惯了当被动的那一个,所以一旦她没动静,他也就乖乖的。
  他定力不错,只要她不招惹他的话。
  但她偏要。
  俯低的身子让领口翻涌出无限的春光。而他的地理位置正好接收个结结实实,莫怪他心跳乱了节奏……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妻子有一副惹火的好身材。
  老实说,除非是到一些不太正经的场合,否则全天下没几个男人有幸领受到这种被勾诱的待遇,更别说他们生为保守的东方人,向来对性难以启齿,夫妻之间的亲密多是欲迎还拒,关灯遮羞为多。
  少有女人敢这么伺候她丈夫的。是的,伺候!纯粹以男人的立场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享受,喷鼻血到死都值得。谁会想到水漾对她的丈夫竟是这么大胆呢?
  满眼的春色望不尽,大脑也为之当机,根本不大能接收到她说出口的话是何意义。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过这种刺激的生活了。就他的体认,好象是她在对他冷战,而他在情况未明前,向来静观其变随她去。
  那么,今天,此刻,是否表示冷战结束了?不然她干嘛诱惑他?
  「老公……」她声音好娇。「我是个魅力的女人吧?」
  「当然。」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我在外面总被人说是个硬梆梆的女强人,说得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男人同类化了。他们也说你是个小男人,被我压得死死的,流言多得不堪入耳呢。」
  「何必管他?我不认为你在乎。」他深吸一口气,因为她一只柔腻的玉手已滑进他的衬衫底下,这边揉揉,那边弄弄去了。
  水漾偎入他怀中,跨坐在他大腿上,非常的自在,浑然不觉有人快爆炸了。
  「可我怕你听了难过。男人嘛,面子往往比里子重要,怎么忍受得了被说成小男人呢?」
  叶遐尔努力不让自己的脑浆全部转化为浆糊,他切切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
  「如果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又怎会娶你?你该知道,我们俩结婚,流言永远不怕少。」
  她解开他胸前的扣子,在他颈侧吸出一枚吻痕。他的颈动脉汹涌的奔腾着,血液全往脸上冲。呵呵……如果她是吸血鬼,定会如获至宝的狠狠咬上一口,一定很好喝……
  「但我怕啊……」她呢喃,唇角含住一抹笑,濡湿的吻一路迤逦到他心口。
  「怕什么?」他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绞得死紧。
  「怕被笑。」语气染了几许委屈。
  「笑?谁敢笑你?」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很多、很多人。」她不依的一顿,榨出他再也控制不住的粗喘。
  他很小心、很小心的伸出手环住她腰,并悄悄把她挪退了几寸,不让她再抵触到他最敏感的部位。
  「笑……你什么呢?」不行了,他快失控了,必须迅速结束这个话题。
  水漾邪恶的玩弄他胸前的凸起,低道:「笑我才结婚没多久,就要下堂一鞠躬了。」
  「是、是吗?」
  「是呀。老公……」声音拉得好长、好酥,教人听了好麻……
  「嗯?」撑不下去了!他受不了了
  「咱们,要不要……」
  「要什么?」他直立起身,牢牢抱住她,就等她下一步的指示完毕,即刻往卧房冲。
  「吃、饭、了。」突然变得很正经八百的声音,连修女的口气都没她的严肃无邪。
  叶遐尔瞠目!呆呆的看着怀中这个把他撩拨得快爆炸的女人,她居然……居然说吃饭了?!在他已经烧成大火的现在?
  「你……」他不敢置信。
  「别忘了我们还在冷战。」她无辜的耸耸肩。趁他呆若木鸡时滑下他怀抱,挥了挥手,走人也。
  「水漾!」叶遐尔几乎要吼出来,但他仍力持镇定,非常咬牙的镇定。
  打开书房的门,她半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娇声道:「老公,吃饭了。三餐要定时定量哦,你的健康是我的幸福,快点下楼哟。」抛了个飞吻,姑娘她下楼去也。
  「你等一」他正想追出去,但电脑传来讯息,绊住了他火气正旺的步伐。
  他只好含恨的坐下来,把键盘当成那个可恶的小女人,用力的槌槌打打,身体上的方兴未艾,让他一口气怎么也顺不下来。她……太可恶了!
  火气冲天的他并没发现,自己居然在生气。
  而他以为,没有人能破坏他平淡无波的情绪。
  水漾又创造了一项例外。得分!
  还是不爽。
  在书房逗完丈夫后,她依然很火。
  用餐时的沉默如冰早可以预见,她好胃口的吃了两碗饭,再干光一整盘黑珍珠莲雾,请管家泡一大壶香喷喷的咖啡送到房中。今晚她不想与他共享书房,他大可留在那边抱着他的电脑亲热去吧!她一点也不在乎。
  浓浓的咖啡香飘扬在二十坪大的卧室内,她拿了一大把方糖与奶精调出她最喜欢的味道,才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陪伴她研究公事时的枯燥时光。
  门板被无声打开,她眼角馀光看到了他的身影,不想理他,迳自喝着香醇可口又热呼呼的咖啡。哈哈!让他垂涎死。其实她并不特别锺爱这种饮品,毕竟那对美容挺伤的,可是他爱啊!想气气他时,喝咖啡最过瘾了。
  叶遐尔深深吸口气,香浓的咖啡味里隐含丝丝火气,证明他的娇妻依然决定与他过不去。
  原来这十天情况叫做「冷战」。为什么他的感受没那么强烈?
  「要睡了?」她问。
  「嗯。」他坐在床铺一角。
  「哦。」她起身拿来热敷垫,没有忘记他每天早晚得热敷半小时,尤其在天气较为寒冷时,他受伤过的那只脚容易酸疼。
  温热感从伤处扩散,教他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这妻子冷战的态度相当异于常人。处于翻脸状态的两人,还会管对方死活吗?她就只会在言语上逗逗他,以身体诱惑他水深火热,但每天早晚仍不会忘记要替他热敷伤脚。多奇怪的女人。
  就他记忆所及,不曾有人关心他到即使气他,也会服侍他。他与双亲的情份淡薄;他们在生下他之后,便把心力花在公司上,从小他就是在保姆、司机、各科家教的包围下成长,直到学成归国,父母再花了五年的时间训练他扛起继承人的担子,然后各自享受自己的人生,每年支领上亿元的股息红利逍遥自在,偶尔回来干涉一下公事,过过挂名董事的瘾头。
  一个偌大的家族,说穿了不过是利益共同体,利字当先,所谓的亲情稀淡得不值一文。他早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与人际关系。也因此他的性情冷淡,一切不挂心,从不觉得生活中有何值得大悲大喜;加上生来就是继承人,他也没有那种勃勃志气一定要追寻到什么不可的剽悍冲动。
  但这小女子,脱出了他的认知之外。渐渐的,他不晓得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嗯……」探手勾起咖啡杯的提耳,在替他按摩到一段落的休息空档,大大喝了口,然后舒心的叹息。唇角一点点沾到的汁渍,也教她微吐了香舌给勾进口中回味。
  叶遐尔霎时觉得口干舌燥,心中兴起两股冲动一股是抓她趴在腿上狠狠打她屁股以严惩她的顽劣;二是搂她入怀狠狠吻她个够,连同数小时前的帐一同吻清!
  「你也渴吗?」她一脸的满足,问他时的口气好绵。
  「也许我该下楼喝杯水。」或者冲入浴室冲冷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干哑。
  「让我来就好了。」她起身走向小茶几,从保温壶中倒了杯温开水。「稍早时我请管家送来一壶水,已经变温了,很好入口。」
  「谢谢。」
  他伸手接过,她却没有放手。于是他的手包住她小手,两人一同握住了茶杯。
  「老公……」娇滴滴的声音,嗑摇头丸后的表情。
  别又来了!他心中暗自呻吟,一个男人长期欲求不满下来,她再玩下去肯定占不了太多便宜。
  「你……也想喝水吗?」他决定放手。
  她再伸出一只手盖在他手背上,不让他退缩。
  「不是啦!人家想喂你喝。」一边说着,身子已坐在床沿,两人之间零距离。
  叶遐尔笑得有点苦,投降了:「好吧,既然你希望,那我们就来谈谈这十天的冷战原因吧。」再不谈,他可以悲惨的预见不消三天,他就会死于喷鼻血过多。
  死状甚惨不打紧,更是没脸向阎罗王陈述自己的死因。
  很好,他都表现得这么有诚意了,她如果不接受呈上的白旗未免说不过去。
  收回双手,让他顺利喝到水,开启恳谈的善意大门。
  「可否请你指教一下,最近我做错了什么大事,让你……呃……不想理我,决意冷战?」虽然他不怎么有感觉,但她恐怕挺坚持的,所以就以「冷战」解释这十天来的平淡生活吧。
  「我吃醋。」她很干净俐落的丢下这三个字。不扭捏不遮掩,直来直往一如她办公时的明快。
  叶遐尔千思万想也猜不出竟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他做了什么值得她吃醋的事吗?自从结婚以来,他除了上医院做复健之外,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她吃哪门子醋?
  水漾不理会他一脸的问号,迳自道:「十天前,我耳闻到你有一名初恋情人的消息。因为心中很介意,所以决意跟你冷战来让自已舒服一点。原本那很容易就可以落幕的。」
  他心一动,猜到了她今天发火的原因,必是为了……
  没错,水漾又说了:「今天,原本有两场会议,以及拜会客户的行程,晚上甚至约了几名精算师与会计师吃饭,但全在下午被我推掉了。因为,我又耳闻到另一项劲爆的消息:八天前,我的丈夫与旧情人喜相逢,在公众场合相谈甚欢,状似亲密,就像电视剧演的,我正是那个最后知道的人。你说,我呕不呕?!」
  「你介意?」他们之间似乎没有感情深浓到足以互相吃醋的地步。他不以为她会……
  「我不该介意?」她瞠大眼!他忘了他是当人丈夫的,她可没忘她是当人老婆的。正常该有的反应一点也不会少。
  他问:「觉得没面子?」应该是为了这个吧?她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成为别人的笑柄?
  「面子?」那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少了几张面子顶多戮伤了自尊一下下,但老公的心在别人身上,就非同小可了。他到底哪来的自以为是?面子!
  叶遐尔解释道:「你不该听信那些谣言的。我没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它无关紧要。我与她约在公共场合,你不该为此感到难堪愤怒的。真正的背叛,就不会是在众人看得到的地方了,你该明白。」
  「无关紧要?」她扬眉。
  「它只是一段过去。」虽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但他还是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大概是因为她……很在乎。
  水漾慎重地问:「都过去了?」基于对他人格的信任,她愿意相信他片面的澄清,只要他肯定的告诉她一切都成往事。
  「我没有回头追忆的习惯。」
  「但偶尔也会怀念吧?」
  「如果曾有不舍,就不会分手。」到此为止,他不想说出更多的话来消弭她的疑心。太够了,他认为。
  水漾也乖觉,从他温文的眸光中感应到一抹隐忍的不耐。再追问下去,他还是会很耐心的回应,但心会退得很远很远,永不让她有抓攫亲近的机会。
  她渐渐分得出来他平淡温和表相下的心情波动。与其得到他言不由衷的敷衍漫应,还不如就此打住,毕竟她已听到他的保证了。
  这十天来的冷战,何妨就此划下句点。
  「我可以睡了吗?」喝下剩馀的半杯水,他问。
  「现在就睡啊?那么早!」她瞄了下闹钟,十点四十八分。
  「你有其它好建议吗?」他揉了揉额角,希望她把注意力放在桌上的那堆公文,他会很感激。
  「当然……」嘿嘿,既然不再冷战了,就来庆祝和好吧!「遐尔……咱们来运动一下吧。」
  吐气如兰,在伸手将床头灯转暗的同时,也以身子欺压下他。这一次,没有停手,挑逗得很彻底……
  也许是再也不堪撩拨,这次,他的被动没有太久,几乎像是怕被唬弄得中途喊停,他很积极的投入其中,她连玩弄他身体的时间也没有……
  床头吵,床尾和。
  凌晨四点半,书房内。
  「希尔公司今年度的营运成长了百分之三百,满满的订单让他们顺利的转亏为盈。预计七月底约满时,我方可以获得三千万美元的报酬。凯登·希尔的那张老脸可精采了,可惜你没看到。」电话线那端,低沉的男声难得的充满笑意。
  「我可以想象,谁教他当初不相信我们。要求他月付康顿三万伍仟美金薪水,他不肯。好啦,现在百分之三十五的营利归我方,他损失更惨重。我们从不派人做白工,相信自此他会明白这一点。」叶遐尔语气淡淡。并不似好友那般快意。
  「怎么?又心烦了?」
  「我实在不懂她。」他老实道。
  那方笑道:「女人一向难懂。」
  「女人并不难懂,难懂的是她。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得对自己承认,娇妻已开始让他感到苦恼。
  「不管她要什么,总不能要求她不许吃醋吧?」即使远在海外,也不妨碍那人探知最新小道消息。
  叶遐尔没费事的问他如何得知。
  「我们这种婚姻,并不建立在情爱的基础上,一如我的父母,我们也倾向是事业伙伴,不是夫妻。」
  「但你们确实是夫妻。」那人指出事实。
  「非常普通的一般夫妻。以台湾居高不下的离婚率来说,我们这种各取所需的型式,可能还比较长久。」
  不以为然的回应自那端传来:「就像你家中那些长辈一样:利益共享,各玩各的?你只想得到这种婚姻品质?」
  「丰,」叶遐尔试着让好友明白:「一开始就是这样了。别忘了我与她并非热恋结婚。在步入礼堂之前,我甚至不认识她。婚前见面的次数只有五次,那还是因为婚礼有太多旁枝细节,不得不讨论」
  「很好。但,为什么是她?」
  「当时只有她来向我求婚。」好友早知道了不是?
  「但你为何允她?」那方进逼一步。
  「她很美、很能干、很有企图心」叶遐尔心底浮上一股难解的躁意,不喜欢这种逼迫。「何况,那时我没有其它的选择,从来没有其它的女性向我示好,所以为什么不可以是她?」
  那方传来低沉的轻笑。
  「叶,不是没有女性向你示好的,只是你根本视而不见。再说,就算四个月前只有水漾这个小姐向你示好,难道你就非接受不可?你只是表面上看来好商量,骨子里可硬了。」仍是不减的笑意:「承认吧,叶。除非是你不在意的人事物,你才有可能任由他去毫不在乎。但事关你的人生婚姻也是人生大事,你不会苛待自己的。你怎么可能贩卖自己的人生来创造利益?」
  一针见血,被提点的当局者,该要深思了。   第六章 
  
  他们这一对夫妻很少针对公司的运作方式做沟通,不过,在他们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的默契之下,水漾交出了一份最亮眼的成绩单把所有亲族的贷款利息一分不少的收回来。从今以后「叶丰银行」不再是亲族们的提款机,也不是任意支取的财库。想贷款,可以!一切照正常程序来。再别想随便拿个不值钱的空壳公司股票来抵押借款,也别想用不值钱的土地恣意借走钜款不还。
  在亲族们咬牙切齿的咒骂声下,「叶丰银行」的信誉评比从第十八名狠狠窜升到第三名,连三商银都要靠边站。
  呆帐的大幅减少,已预见拥有银行股票的投资人明年股利分红,一股至少可以配到两块钱,那还是指如果银行从现在开始再没有营收的话。
  但那当然不可能。在操盘高手赵芸双的指挥下,听说在上海的股市、华尔街股市都颇有斩获……其它的银行股或许依然趴在地上喘气,但「叶丰银行」这一支俨然成了金融股的黑马,从原本的一股九块翻红了一倍,目前还在扬升。
  亲族们对此可说是又悲又喜,百味杂陈。这些人绝大部份都把银行当提款机任意取而不还。也在水漾的手段下一一吐了出来,归还那些从不属于他们的钱,但他们手中也都握有股票。股票大涨,他们帐面上的资产多了好几个零。在这一失一得之间,他们对水漾简直是气恨惊喜交加,深觉这女人非常不好惹。即使他们对叶遐尔哭诉也起不了作用事实证明,叶遐尔这个老好人恐怕早被吃得死死的了。不然怎么在身体康复之后,一直没敢提出要回公司的话?
  股东们虽然数钱数得笑呵呵,几乎笑歪了嘴巴,但也深恐就此养出后患,让武则天事件在「叶丰」上演。如何能不惊心呢!这叶遐尔分明是唐高宗的性情:
  善良、软弱、意志不坚、惧内呀,而水漾也恰恰好有着武后的美丽、厉害与手段哪!
  钱要大大的赚,但也得要适时的阻止她坐大成祸国殃民的妖姬,于是他们不时聚在一起吱吱喳喳的商量着压制她的对策……。
  「这六人小组怪怪的。」林书艾在四月底正式离开了「长明电子」,来到「叶丰」之后,依然坐上特助的位子。她的工作是帮助水漾消化工作量,但大多时间则是观察各个主管的工作能力与态度,对水漾提供用人的建议,对外则是调查合作对象的来路与公司信誉。工作性质充满机动性,地位也超然,完全符合林书艾绝不受拘束的狂放性子,要她乖乖坐着做事,简直要她的命。
  「哪有!我看最怪的是那个叶展宏。」吕依芳暂时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加入嗑牙的行列。
  所谓的六人小组,就是叶、纪两家年轻一辈中,最有能力、同时也被看好的男女。这些人曾经到水漾家中作客过,但并没有为彼此留下好印象。
  他们的长辈安排他们回国加入公司之后,颇努力求表现,纷纷在子公司或总公司弄出一点成绩。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再强的主将,也承受不起弱兵的拖累,偏偏他们身边的执行人员都是平庸之辈;平庸还不打紧,更可怕的在于那些人又是撤换不得的亲戚,简直让人吐血!满腔冲动与理想,都让庸才拖累,七折八扣下来,成果让人想上吊的难看。
  水漾笑了笑,心情不错的她并不介意开会开到一半,突然聊起天来。
  「他们一直想做出大成绩来跟我别苗头,怎么也不愿在我面前显得逊色。瞧瞧!哈佛、柏克来、哥伦比亚……都是喝洋墨水回来的,怎么可以输给我这种技术学院毕业的小人物咧。」哈哈哈,真是太爽快啦!
  林书艾也笑着:「光拿一个纪达开做例子吧。他执掌‘纪光贸易’,业务经理是他姨丈,财务经理是他姊夫,人事主管是他表叔,企划部主任是他刚毕业、没半点实务经验的小妹,全是自己人也就罢了,问题是无能又平庸,每月支出项目里,交际费就高达三百万,却没谈成什么像样的合约。纪达开手下有五十个员工,但他却一人当十人用的担起找客户、选代理商、做行销、管帐的工作。那些人动不得也就算了,这个月他母亲又推荐了几个刚退伍的表亲要他接收,职位还不得少于课长才要。」
  「哈!累也累死他。」吕依芳幸灾乐祸。
  「他们早该知道任用庸材坐大位的后果。」
  「你不管?」林书艾问。虽然是子公司,好歹也归总公司监督,子公司亏损,对「叶丰」本体也没好处。
  水漾哼道:「光是这几个月刮他们一层油水来让‘叶丰银行’成呆帐比率最低的商业银行后,他们已恨不得吃我的肉啃我的骨了。我还不想戴上那顶‘诛杀亲族、铲除异己’的华丽大帽子。随他们自相残杀去。」
  「你恐怕很难置身事外。最近那六个人非常需要借用你的黑脸来赶走一票冗员。」于是有了一些小小示好的动作。
  吕依芳同意林书艾的观察。
  「上个月的银行并赔案,叶家大叔那一派全力护航你的提议,然后纪家小舅那一支也立即跟进。前所未有的,股东以百分之八十的支持率同意放手让你主导。
  当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可以预见,最近几个月他们要争先恐后向你弯腰示好了。」
  林书艾摇摇头。
  「每个大头头都知道自己下面的人有几个人才与庸才,但又因为是亲戚,长年姑息下来,也不好开口叫人走路,最好设计让外人来当刽子手。那么当庸才上门哭诉时,他们还可以陪着一同唾骂你的狼心狗肺,顺便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因为形势比人强,上头已然变天了。」
  「水漾,你要怎么应付?」吕依芳想知道水漾的立场,好拿捏以后应对那些人的态度。
  水漾嘿嘿一笑,打起了官夫人腔:「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会。所有重大事情,就让我们家官人去处理,我懂什么呢?」
  三人忍不住喷笑了好一会。
  「咳咳!言归正传,要是那六个人之中,有心靠过来的话,又要如何?」林书艾问,一边还揉着肚子。
  「慢慢来嘛!不急。」
  「水漾,你还是当心一点比较好,我真的觉得那个叶展宏对你有其它的企图耶。」吕依芳认真道。
  水漾皱眉想了下。好不容易才把脸孔与名字兜在一块儿:「他能对我怎么样?」
  「他好象……一只求偶中的孔雀,拼命求表现,甚至争取要进入总公司的开发部,三番两次的与他巧遇,他眼光都怪怪的直瞅着你瞧。水漾,他似乎想证明他比叶遐尔要适合你在各方面。」
  「真的?」林书艾一向佩服吕依芳对他人的直觉感应,那通常距离事实不太远。「不错嘛,没几个女人在结婚后还有这等风光。」
  水漾不予置评。她要是常把这种无聊小事放在心上,那一整天也别想做正事了。
  吕依芳凝眉道:「老实说,大总裁休养半年多了,却不肯回公司上班,当然会带给别人好逸恶劳的假相。任由外界加诸水漾不公平的评语,就是不负责任。
  水漾,你怎么允许他这样对你?」
  水漾抬起双手,希望她们两人别轮番炮轰,因为再下去肯定没完没了。
  「请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而我老公也没那么软弱懒惰怕事OK?你们该知道我不可能会看上那种人。」
  「我们是相信你,却不相信他呀。」林书艾撇撇嘴。「从你们结婚至今,我们见过他的次数不出五根手指头,哪有机会了解他?更进而挖掘出他绝难为人所知的优点?」事实上她们四人都一致觉得水漾被下降头了。
  「我自已知道就好了。请记住,嫁他的人是我。」
  吕依芳好奇问着:「正常人无所事事了大半年以上,八成要发疯了,你老公都不会吗?」
  水漾突地一笑:「那也是我近来一直在猜想的:他是否有其它更好玩的事在忙着?」
  五个多月的夫妻生活,推翻了她对他初步的认识,也让他对她多了一份经心。
  她觉得自己像在挖宝,想知道在一个看似淡泊无为、平庸好性情的男人身上,可以挖掘出多少束西。
  她发现他一天上网七个小时,国际电话的往来更可以用热线形容之。她不相信数万元的电话费来自对公婆的嘘寒问暖,他们一家子感情要真有那么好,就不会分居三地了。
  「怎么说?」吕依芳与林书艾同声一气地问。
  水漾扬了扬眉。
  「我假设除了是‘叶丰’的总裁外,他其实有别的工作,并且是他兴趣之所在。」
  「奇怪。」水漾手持一份文件,尚未看完就低呼着。
  「怎么了?」从时代杂志中抬起头,叶遐尔问道。
  才刚用完晚餐,管家送来一大壶水果茶,茶香弥漫在书房中,使得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酸甜味道。
  大多时候,他们都会一同在书房消磨晚饭后的时光。偶尔闲聊几句。要是有亲友的投诉电话来,也好丢给他去应付。
  「为什么‘丰扬集团’愿意分一大杯羹给我们?」
  叶遐尔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不?去年他们就有意愿找一家公司合作生产电子零件。」
  「但他们明明自己吃得下。」水漾思索道:「这个集团不仅是台湾排名前十大企业,更在前几年取代了日本,吃下全球百分之七十的电子零件市场,为此,他们在东南亚与大陆共建了二十个厂房,足以供应其所需了。」
  「就我所知,他们去年争取到一份新合约,庞大的订单让他们一时来不及扩厂,为兼顾品质与时效,他们不得不挪出一部份让人代工。」
  水漾弹了弹手上的文件
  「对。即使是一小部份,少说也有数亿的净利。但他们大可从以往合作良好的企业中去挑选,不一定要考虑我们。我猜全台湾至少有五十家公司想争取跟‘丰扬’合作。你认为我们加入其中有胜算吗?」
  「既然他希望我们去竞标,当然机会都是平等的。何况我们条件并不差。虽然我们在电子零件方面尚未有太亮眼的成绩,但厂房与员工齐备,随时可上线,绝对是吃得下这个大饼的。」他接过她手上的文件,以铅笔勾画出上头标示的五间厂房与作业员数量。
  水漾挪近身躯偎着他,拿出一张白纸计算给他看:「喏,精算师评估出获利约莫是四亿,但别忘了,一旦代工‘丰扬’的部份零件,我们就得向他们购买机器等相关生财器具。至少要支出二亿几仟万,再花一个月送工程师去进修,学习维修与操作技能,训练作业员等等,全部加起来成本就差不多三亿了。除非‘丰扬’与我们有长期合作的计画,否则这件生意并不划算。」
  叶遐尔低垂的眼睫掩去眼中流泄过的精光与赞赏。
  「反过来说,假如我们做得好,日后就算不替‘丰扬’代工,我们也可以优秀的制造技术吸引客户直接下订单。一切也不算做白工。」
  「哼哼,亲爱的老公,您别忘了‘丰扬’吃下这片市场百分之七十,而我们的主业也不在那儿,没命跟他抢生意的。人家花了数十年的努力才有如今大口吃肉的成果,我们有碗汤分着喝就要知足了,别妄想太多。你老婆我现在的工作领域挺顺手的,没有换跑道的打算。」水漾讶异他的天真。奇怪?他一向务实得超于保守呀,怎么会蹦出这种白日梦?发烧了吗?
  他好笑的拉下她贴在他额上的小手。
  「想退回这份企画书吗?」
  「是的。」她点头。
  「不争取?」他看向她。
  「当然要!」她双眼迸出旺盛光采。
  「那为何要退回?」他下巴点了点文件。
  「我要企划部对‘丰扬’做出至少五年的合作规划,再让业务部去争取到合约。然后,待精算师算出合理的利润后,我要‘丰扬’吐出更多的肉汤与我们分享。」
  他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问:「你对‘丰扬’的老板了解多少?」
  「现在不了解,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你哪来的笃定?」她根本是自信过了头。
  水漾自傲道:「我一向先决定自己想得到什么之后,才去争取,而不管对方是圆是扁。有绝对的自信,才有成功的机会。」她看着他,笑笑地:「你觉得我不该太自信吗?」
  「你一向以自信的态度予取予求吗?」他觉得她太锋芒外露,太早成功,太……危险,像是从未体认恐惧滋味便已享受成功的初生之犊,心中微微有着担忧,为她。
  水漾将文件丢开,双手环上他颈项,两人靠得好近「我笃信立志要趁早。许多人往往拿不定目标,所以大多时间都浪费在找寻上。但我总是很快的订下目标,然后花全部的时间去努力,然后得到。」他,不就是她的勋章之一吗?
  「总会有事与愿违的时候吧?」为什么他好象成了被垂涎的猎物?
  「不是事与愿违,是还没得到。」
  「例如?」
  她唇瓣抵住他的,含糊低哑地道:「你……」吻住,探舌勾逗他的保守。
  夜深了,投向床被的怀抱,做个缠绵的交颈鸳鸯梦吧,春日漫漫,情意正浓。
  一个三十三岁的大男人,为何总会让一个二十七岁的小女人逗得心跳加速,愈来愈失却引以为傲的镇定功夫?这是叶遐尔最近一直在反省并自问的。
  明明是纯粹的各取所需婚姻,不该有其它过于浪漫的想望,但她看向他的眼神,为什么含着情意?他并不是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的一见锺情,但他很明白自己并没有让人一见锺情的条件。
  水漾才是拥有充足条件的那一个。
  相信很多男人第一次见到她,都会惊艳得难以自持。就算杂志上早已多有报导,对她的相片也不陌生,但当真正面对面时,仍是震撼。
  叶遐尔相信其它男人与他的感觉相同。
  他还记得半年前她来探病时,乍见她时的目眩神迷,差点让他无法正常应对。
  老实说,在商场上真的很少看到她这么美丽的女子。一般来说,相貌清秀些的,就会被捧成大美女来看了。而水漾这种相貌,通常可以去当明星还绰绰有馀。
  老实说,在上流社会的场合,美女绝对不缺的,一大堆模特儿、明星,或者是各公司的公关美女们充斥其中,皆暗自期许以自己优越的容貌博取企业名流们垂青的目光。不管是当个短暂女伴,或者是钓长期饭票,都足以使她们过一段虚荣富足的生活。
  按照正常的程序来说,美女利用美貌来登天是最方便实用又快速达到目的。
  成千上百个出身平凡但又相貌姣好的女性,百分之九十九都会择此路行之。但偏偏水漾成了例外。
  比美貌更甚的,她有一颗灵活的商业头脑,有一副敢冲敢赌的倔性情,而且……很不知道怎么写「怕」字。
  倒也不是说身为美女就不应该在事业上表现精采,而是既然已是美女了,少有人肯再花心思去充实自己,开发自身才能她何必?反正一张美脸就够她受用一辈子了。
  仗恃着美貌而贪懒的女人比比皆是,所以水漾反倒独特了起来。
  这……会不会是他毫不犹豫答应她求婚的原因?
  也许好友说的没有错,他不是那种对自己人生轻率视之的人。就算对爱情、婚姻没有太大的期许,也不至于随便处理。否则他不会单身到三十三岁,直到水漾终结掉他单身汉的身分。
  就算他不是所谓的美男子,也不是「叶丰」员工私下排名中最被垂涎的世家公子,但想嫁他的女子依然不少。吃过的相亲饭不下数十顿,女方拒绝的,或他无意的,使得一切不了了之。名门淑媛或许挑剔,但其它女性并不。他的下属,以及许多想嫁人豪门的女人常有向他示好的举动,但他也避过了,不能说他有柳下惠的品德,而是他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每一个偎过来的艳福,索求的不外是感情与财富上的保障,他无意玩这种成人游戏,也厌恶绵绵不绝的纠缠,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一开始就别涉入。
  他的自律,加上并不出色的外表,让他得以与绯闻绝缘,日子过得清静自在。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竟结婚了。她来求婚,他顺势答应,糊里糊涂中,居然不曾感到后悔过。
  如果说是色迷心窍,这几个月来,也该回魂了。但他却有愈陷愈深的恐慌。
  原本,他很冷静的,可以客观的观察她,把她当事业伙伴来看,给予小小的提点,冷眼看她在「叶丰」内大展身手,冲个头破血流抑或悠游自在他都可以平常心视之。
  但那种自持逐渐消失了。在她含情的勾逗下,若有所求、毫不客气的攻占下,她……好象一直在他身上贴标签,那标签上写着私有物,水漾封缄。如果还有别的字眼,那肯定是「请勿触碰」、「水漾独享」这一些。
  奇怪的女人,一点也不像他印象中任何一个女强人那样冷漠、高傲、不屑撒娇示好,总以为在公事上强悍,在私底下也不能软弱,失去主导权。只有男人来舔她脚趾头的份,哪有她们去服侍男人的道理?
  但她并不。她在家就像个小妻子,睡衣一套比一套性感撩人,高兴时会勾引他,不高兴时会做半套来憋死他(半套,乃挑逗到一半转身走人,留他一个人槌心肝喷鼻血,摸摸鼻子冲冷水)。
  也不知她打哪学来的技巧,硬是能使他的自制力溃决如山倒。
  起初,她的手段其实算是生涩的,但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一一探出他最怕痒或最有反应的地带之后,如今无须耗费太多工夫就可教他在床上丢兵卸甲,再也不敢吹捧自己有什么高超的自制力。
  除却他原本所认为的理由娶她可以各取所需,他能顺利卸下总裁之位,而她可以当上「叶丰」的总裁在这之外,他必须更诚实的自问: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是第一个问题。一旦答案出来了之后;紧接着第二个问题便是她为什么要嫁他?
  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
  他有预感,他会得到很多的惊喜或惊吓。
  或许,他的人生并不若他所认为的平凡乏味,在水漾加入其中之后。
  呆坐在电脑前方一上午,任由彼方传来一连串数目字,视而不见的看着数字一串又一串的晃过,那串数字的结论是上个月份在日本的营利丰硕,可惜没人在乎……至少主导出这一切的人不在乎。
  那些数字全化成了一张张美丽得让人失魂的笑脸,占据他所有思维。满心满眼,全为一个女子牵动……
  他没发现,这是他今生第一次产生这种对他人的探索欲望,怀着一种好奇、喜悦、与……期待。
  而这些,都不曾经过理智那一面的核准。这事,与冷静理智无关,只是纯粹的悸动。
  「遐尔,你确定你要陪我去?」
  今日提早回来,就是为了慎重打扮以赶赴「丰扬集团」老总裁的七十大寿宴会。虽然从来没有交情,但因近来在公事上有密切的联系,她竟然收到了邀请函。
  当然要参加了。书艾告诉过她,企业界每年有五大名宴,若能接到邀请函者,可以说是非常风光,因为那表示他有绝对被肯定的才华能力与地位,才会让这些企业界龙头大老们下帖子邀请。而所谓的五大会,则是台湾排名前五大财团,地位崇高、年高德勋的老爷、夫人们所办的名流夜宴。
  上流社会的人士以能收到这五大名宴的帖子为荣,但却不是每一个富豪大户都能收到帖子,也因此才更让人趋之若骛。
  水漾决定参加的原因是今天所有想得到「丰扬」订单的公司主事者都有收到帖子,可见今晚是丰大老板决定谁是最后合作对象的关键,她岂能缺席?必要时与大老板打个交道是必要的。
  但,叶遐尔为何会自告奋勇的当她男伴?这几个月以来除了自家人的约会他会出席之外,他对外一律不露面的。从以前他就不是活络于社交圈的人。想来他是排斥的,那没理由他大老板今儿个突生了兴致吧?
  他是哪根筋接岔了?
  在等待造型师送礼服过来,并帮她梳头化妆的这一段空档时间,管家送来一些垫胃的食物。参加那种场合,一向没命大肆享受美食,她还是先把肚子填饱比较实在。
  七点赴宴,她还有两个小时可以耗。
  「这种场合不一定需要男性作陪,你不必担心我形单影只。」她笑了笑,大眼打量着他的表情。
  「好久没见那些商界上的朋友了,趁此见面也不错。」他叉了块哈密瓜入口。
  水漾疑惑道:「我不认为你是那么喜欢应酬的人。」他在商界根本没几个真正的朋友好不好?
  「不希望我陪你出门?」他轻轻地问。
  「希望啊,但你不能怪我好奇心旺盛,以前你都不出门,怎么突然变了?」
  她不喜欢这种弄不懂他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手上的叉子再从水果盘中叉起一块鲜甜多汁的哈蜜瓜,送到她口中。「我开始觉得是一个丈夫了吧。」
  「呃?」什么意思?口中的水果让她没法子问话,但表情传达个十成十。
  「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这是要改进的第一点。」认为自己已给了完美的解释,他笑:「现在,你允许我当你今晚的护花使者了吗?」
  「啊?」还没回神,她呆呆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她没有足够的经验去与积极的他交手。他一向是被动的一方哪。
  「叮咚」门铃声在几分钟后扬起,应该是造型师来了。
  「别发呆了,快把东西吃完。」她呆呆的表情好可爱,他忍不住欺向她红唇,窃了一个吻,有点体会到她逗他时得到多少快乐。
  水漾楞楞的看着他,觉得他今天一定是被雷给劈到了,否则怎么会一切都这么不对劲?
  「你出了什么事?」她直觉问。
  「我很好。」他拉过她手掌贴在他额上以兹证明。
  「会不会是我发烧了?」她以另一手探自己的头。
  「你也没事。」他保证。
  「我不相信。」
  「无妨,你会慢慢相信的。」他安慰她。
  对着走进门的造型师点头打招呼后,他转身上楼沐浴更衣。直到走入了更衣室,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望着穿衣镜中笑得纯然快乐的自己,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候。
  三十三年以来不曾有过。不过,从今以后,那就难说了。当他发现他那精明美丽的妻子其实也很好逗弄之后,他也迷上了逗弄她时的那种邪恶快乐。
  快乐,唾手可得。
  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第七章 
  
  「请给我们鲜榨果汁,谢谢。」发现每一位侍者手上的托盘全盛着含酒精的饮品时,水漾对一个侍者交代着。
  「好的,请稍等。」就算觉得来客的要求很奇怪,但以客为尊的原则下,侍者仍有礼的点头,转身到吧台让调酒师弄出两杯果汁以满足来客的需要。
  「你不必跟着我禁口的。」他知道她对酒有极佳的品味与酒量,而这个宴会供应的美酒绝对是高档货,没啜饮上几杯极是可惜。
  水漾勾着他手臂,浅笑道:「有难同当嘛。在不能喝酒的你面前大享美酒,简直是恶劣的行径,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种事你其实已经干过不少次了不是吗?」叶遐尔凑在她耳边低语,口气促狭得很。
  吓!这人今天真的怪怪的,满心满眼的好心情,好得……很邪恶!水漾心口暗自戒备,怦怦跳动着无法掌控的不知所措。抬眼打量着他,再也无心理会其它。
  不行,她要抢回占上风的地位!
  「你说什么?人家听不懂耶。」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煽呀煽的,好无辜天真的模样。
  「你这么聪慧机敏,怎会听不懂呢?」他笑。
  「人家是个笨笨的妻子嘛。」原本挽住他手臂的纤手改而勾环他腰,两人靠得更近,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酒红色的低胸礼服虽不致养别人的眼,但肯定很养他的眼,因为他只消一低头就得到最佳的冰淇淋视野。
  这个妖女!叶遐尔深吸一口气,她真以为她的美人计永远行得通吗?他很想表现出不为所动,但该死的,她就是行得通,在鼻血还没喷出来之前,他得做出一点什么来扳回劣势……但……做什么好呢?
  嘿嘿!再玩嘛!知道自己又占回上风的感觉真好。她好不得意。
  孰可忍、孰不可忍!叶遐尔眼中蓦地闪过狂野炙光,伸手环住她身子,转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低头在她的瞠目下,吮吻住她颈子,吸出一个又一个吻痕……
  呀?啊?!他、他他……
  「不能吻花你的唇膏,只好以此聊表慰藉。」
  反败为胜,并顺利抒解掉喷鼻血的危机。很好。
  「你居然给我吻出印子!」她不知道哪一点比较令她震惊!是他敢在公众场合吻她,还是自己又落居下方?无论哪一点,都令她垮掉原本那张娇滴滴又充满算计的面具。她呆呆看着胸口上的几处红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遐尔轻笑了声,搂着她住侧门走
  「跟我来。」
  「去哪?」她还是呆呆的。
  「替你找条披肩或丝巾。」他拉她走出侧门,外头是一条长廊,沿着屋子周围建造,直通后院。
  「在人家的宅子里乱走?不好吧?」她没听过叶家与丰家有何不得了的交情,容许他把别人的家当自家后院逛。
  叶遐尔已带她走到后院,那边有通向厨房的小门,正是他的目的地。
  「叶先生?!」
  蓦地,后院幽静的凉亭中传来讶然轻呼。
  他们夫妻双双回头,看向昏黄灯光下,那名亭亭而立的美女。
  「你认识?」水漾瞄着他问。
  口气是不是有点酸?他猜。但腰侧传来一阵痛使他立即得到印证。不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女人留长指甲有此等妙用可以把人刺得很痛。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位秀丽的美女已走过来。
  「您找堂哥吗?他还没来」
  奇怪,她口气干嘛那么崇敬的样子?水漾疑惑。
  叶遐尔看向美女手上挂着一条白纱披肩,眼中一亮。
  「希桐,你的纱巾可以借我吗?」
  美女一愣,很快的伸手呈上
  「当然可以,我正想收起纱巾呢,总觉得与身上这件礼服不太搭。」递上了纱巾,才有空看向叶遐尔身边的女士,这一看,才抽了口气「你、你是……先生的夫人水漾小姐吧?」
  「嘎……」不懂美女何来这种口气,水漾有礼地道:「是,我是水漾。」
  叶遐尔将纱巾披上妻子的裸肩,打了个简单大方的蝴蝶结,正好成功的掩住吻痕。他忙罢才开口介绍:「水漾,她叫丰希桐,‘丰扬’的总裁特助,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希桐,这位是内人。」
  丰希桐,「丰扬」老总裁的侄女,也是新一代受瞩目的大将之材,前途不可限量。水漾看过她几篇专访,但没料到本人是如此年轻貌美。
  「先生,她也是‘硕彦人’吗?」丰希桐有些兴奋的问,那神态实在不像传闻中的精明干练。
  而,「硕彦人」是何意?水漾留意这个名词。
  「她不是。」叶遐尔欠了欠身。「多谢你的纱巾,先失陪了,我们不好离开宴会太久。」
  「待会见。」美女退回凉亭中目送他们。
  「你与她,什么关系?」水漾低问。
  「她的堂哥是我学长。」
  「哪一个堂哥?丰步雍?」她直觉的猜。
  「怎么猜对的?」他扬眉。丰老爷子有五个儿子,都以不务正业闻名,其中丰步雍是幺儿,外人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因为他一向少出现在外人面前。一些资浅的财经记者甚至认不出这位丰家五少。
  水漾对自己的随便猜随便中挺是得意,掰道:「那五个家伙中,最会闪避媒体的就是老幺了。以这一点来对照你的性情,就觉得你们一定很对盘。」
  他钦佩的搂紧了下她腰,说明道:「他是我中学时期的学长。后来我到加州读书时,又遇到了他。他一直很照顾我。」
  水漾灵眸转了转,问:「他今天也会出现?」
  「当然。父亲的大寿岂有不来的道理。」
  「那么,你不是为了当我的护花使者而陪我来的喽?原来你想趁此见见老朋友?」
  所以一向足不出户的他今日肯出席,是很正常的喽!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
  但他的亲昵举止又做何解释?
  叶遐尔莫测高深一笑,温和地道:「你说呢?」
  「我要是能自问自答,又何必问你呢?我的夫君。」她眯起眼,抿起的唇像是要笑了。
  「那,就选其一作答好了:我是为了想当护花使者,所以陪你来。」
  这位先生很皮喔,莫非是皮痒了?她很乐意替他「抓一抓」。
  但夫妻俩并没有机会再进行斗嘴的游戏,一踏入侧门,先是侍者端来她要的果汁(真是让人叹服的服务态度),才喝了一口,已有熟识的人向他们走来。
  水漾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将他搂得很牢。
  那一对男女,男的是叶展宏,女的是林沁怡。水漾当然要加以戒备,初恋情人呢,多美丽梦幻的词儿。
  「嗨,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看起来你的脚伤已完全好了。真恭喜你。」林沁怡含笑寒暄,然后看向艳光四射的水漾。「想必你就是遐尔的夫人吧,久仰大名,我是林沁怡,‘华开多媒体公司’的总监。」她伸出手问候。
  水漾落落大方的与她握手。
  「你好,我是水漾。」
  叶展宏目光直瞅着水漾看,一点也没把堂哥看在眼底。
  「以为你今天缺人护花,四点半打电话找你时,吕小姐说你已回家了。如果咱们通了电话,你也就不必硬拉着生病的堂哥出门了。他还在养病中,以后这种事由我来代劳就行了。」语毕,露出一抹号称「叶丰第一黄金单身汉」的招牌笑容。
  「多谢了。不过我依然认为这种烦人的差事交给自家老公来做比较恰当。不好叨扰别人的宝贵时间只为了陪我在宴会上耗时间。」水漾笑得好客气,偎在丈夫身畔不肯稍离。所表现出来的肢体语言,很是爱娇,活似她的丈夫是全场最帅、最迷人的白马王子似的,只要分开一下下,就有失去他之虞。「老公,就算今晚真的很闷,你也不许跷头哟,不然看我怎么烦死你。」
  叶遐尔低头接收到她娇媚眸光中的煞气,马上很识实务、很好声好气的保证:
  「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走开。」
  「哇,我喝完了,再替我拿一杯果汁。」水漾嘟嘟嘴,一副恃宠而骄状。
  叶遐尔接过她的杯子,眼光闪过一抹兴味。她在做什么?扮演别人眼中所认定的大女人悍妻吗?那他不演好受虐良家妇男角色,岂不是对不起她的卖力演出?
  「好的,我马上来。」恭敬好脾气的走开。
  「快点哦,我还渴着呢。」她一手插腰作茶壶状。
  三个人六只眼皆看了叶遐尔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又各自对上。首先叶展宏就冷哼了声:「他永远是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身为总裁,却没半分魄力与强势,简直是羞耻。
  林沁怡落寞道:「在商界,没见几个懂得善待女性的男人。他不是胆小怕事,而是随和温文。」
  水漾对这说法倒是所见略同。
  「对呀,沙猪满地爬,生成人样的没几个。」
  她们同是在职场上表现亮丽卓越的女性,一路走来的历程,必有某部份相同之处,所遭遇到的难处与攻讦必也一致。其实思想上是很契合的。
  至少对男人的看法很契合。
  两名因同一个男人而生出微微敌意的女人,不自禁互看了眼笑出来。要不是有着叶遐尔这个疙瘩,她们或许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叶展宏冷傲道:「时代不管再怎么变,女人不管表现得再怎么出色,她们的择偶标准永远不会变就是要丈夫比自己更强。没有人想嫁给软弱的男人的。男人要能撑起一片天,让妻小得到安全感,寄予信赖。」
  「没错,没有人想嫁给软弱的男人。」林沁怡同意。
  「但温柔并不是软弱的同义词。」水漾搭话。
  「我们当然也期许自已的丈夫很强。」林沁怡又道。
  「不过那并非指工作上的表现。」又一搭。
  「而是指心性上的坚毅,不被世俗动摇。」有人一唱。
  这个女人不错,脑筋转动的频率搭得很一致。两人微笑的互看了眼。
  笑容敛过之后,林沁怡心中闪过苦涩。她三十三岁才懂得如何欣赏一个男人,所以她蹉跎了青春、错过了叶遐尔,而这女孩多么幸运,她才二十七岁,就看出他的好,也迅速「得手」,抓攫到了幸福……
  多么令人嫉妒呵!
  她们心底都知道,她们会欣赏彼此,但绝不会成为好朋友。只因,一个男人,她们都想要,而一个失去,一个得到。有着这么一个「男祸水」,别想提友谊了,那只会让彼此猜忌担心而已。
  显然三人之中唯一没慧根的就是叶展宏,因为在女士们以三言两语加上几束眼波互相了解彼此的深浅之后,男士还在状况外。他听不懂她们的回答是在同意他的说法,还是在揶揄他。
  不过,那不研究,他的目的不在此。
  「水漾,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林小姐是堂哥在美国期间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吧?」
  兴风作浪正要开始,好戏在后头……
  「天哪……」惊呼声!
  「真是不敢相信……」窃声沸沸。
  「他们疯了吗?!」呼叹不绝!
  在一阵窒息般的静默之后,慢慢有人回过神,并喘着气,拍着心口,百般不敢相信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嗡嗡低喃在四处扬起。这些目瞪口呆的人之中,当然也包括水漾等人。
  她一口喝掉满杯的果汁,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涩声地问:「我有没有听错?
  他……他是‘丰扬集团’的新任副总裁?开、开什么玩笑哇?!」
  没想到这场寿宴里埋了个这么大的惊爆弹,炸得所有人呆若木鸡,全然无平常纵横商场时的冷静自若,而今天与会的人可全是商界精英呢。
  叶遐尔在她耳边低语:「我猜想过丰老先生有可能这么做,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不知道他那位学长有没有料到?
  全场一百多双的目光全盯着台上的一名小男孩看。
  小男孩,九岁,名叫丰士尧,是老总裁的长孙。在五分钟之前被宣布为「丰扬集团」的副总裁,并且在老总裁退休之后,唯一的继承人选,不管到时候小男孩是否已成年。
  简直是儿戏!但却也是事实。
  静默过后,几名被邀请的记者拼命拍照,准备冲回报社好安排在明天报纸的头条发布消息。
  人家老总裁说了,这个副总裁位子可不是坐着玩的。扣除掉小男孩上课的时间,他得跟着上下班,学习打理公事,并适时的授权他下决策。
  最近这桩电子零件寻求合作伙伴的案子,便要全权让小男孩打理,特派侄女丰希桐当其特助此言一出,更是哗然声起,连同水漾在内的二十来家公司主事者皆倒抽口气。
  这……这怎么玩下去呀?!
  「这位老先生头脑还清醒吗?」水漾不敢置信。
  「太清醒了,有点可怕。」叶遐尔搂她退出人群之外,这时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听,并笑了出来。
  「丰,你错过了好戏。今晚怎么没出席?」
  「汐祯突然开始阵痛,我现在人在医院,不克前去。」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丝急促,已无平时的雍雅自若。「我父亲做了什么?」
  「把你宝贝儿子当成七十大寿的礼物。」顿了顿,关心道:「嫂子还好吧?」
  「很不好,咬了我好几口,医生预测她大概还得痛上四小时。」不是第一次当爹,受的苦却相同的多。「希桐曾暗示过我他老人家的打算。我想,只要他别退位拱我儿子当总裁,其它安排我还算可以接受。」
  叶遐尔低笑,那愉悦的笑声让身边的水漾忍不住盯着他看。他只是拥了下她,继续报告:「真是宽怀大量哪。这位大哥,恭禧你有了一个职称是副总裁的儿子。
  父债子偿,简直可以列入二十五孝传颂后代。」
  那边并没有破口大骂或气急败坏的语气,像是无奈的笑了。
  「服了他。对了,那士尧的表情如何?早知道就别叫希桐先送他过去了。」
  「那孩子很稳的站在台上,冷静自若的表情颇有大将之风,看来也没什么反对的样子。」
  「汐祯肯定会杀了我。」那头的陈述听不出半丝苦恼的成份。「好了,我得进产房了,祝你玩得愉快。」
  「谢谢,我妻子也在身边呢。」
  「喔……」拉长的应声有丝了然。「代我问候她。很遗憾今晚未能见上一面。」
  「总有机会的。代我问候嫂子。」
  收线后,妻子递来一杯果汁。他们找了张长椅坐下来,见她一副很想听故事的表情,他只好道:「那孩子,是丰步雍的长子。」
  「你刚才就是与他通电话?」水漾问。
  「嗯,他的夫人提早阵痛,所以没能前来。原本想介绍你们认识。」
  水漾瞅着他。「为什么是现在?」
  「呃?」什么意思?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领带,指腹在缎面上滑动。
  「我们结婚五个月了,现在才有幸被介绍给你的朋友。原本该是一开始就介绍的,或者,可能一辈子也不用介绍。我的心情有点悲,有些儿喜。」
  「你该开心的,因为我们一直往好的方向走去,所得到的都是我们原先不曾预期的风景。」
  她笑得有点虚弱。
  「那是你,不是我。我从未打算只与你当一对冷淡夫妻。」所以她努力至今的成就是他终于肯对婚姻有一点指望与付出。「我要很多很多,所有能得到的,全不放过。」
  但,太慢了。他就不能快一些吗?就不能更敞开自己一点吗?虽然付出的不均等是她自愿自找的。但当她开始觉得对他的了解有误差,甚至是太少了之后,他的步伐总令她心焦的感到太牛步。
  人的心,常会因得到而益加的贪。
  因他付出而娇恃。
  娇恃是不对的,但她就是很想。很想对他撒娇,很想得到这份向他撒赖的特权。
  「水漾,我们的人生还很长,足够你获取一切。」
  这是一生的承诺吗?
  「全是我的?」她恶霸的问,双手环往他腰,像是土匪正在占山为王,圈划出自己的版图。
  她在索取他交心的允诺,他知道。奇怪的,他一点也不介意这么被宣告所有权,反而有一种满满的感觉充塞心臆,胀得他快要忍俊不住,鼓鼓地想笑出来…
  …
  「全是你的。」他同意了。
  割地赔款,马关条约就此底定。
  她欢颜倏展,孩子气地道:「那我也是你的。虽然那离公平还有点远。」
  关公平什么事?夫妻之间有这种计较吗?
  「公平?」
  水漾撇了撇唇角,要笑不要笑,似真似假的
  「比起我为你活了十五年,你这个才成为我的人五个月的男人,付出上的等级简直是圣母峰与马里亚纳海沟的距离可此拟。」
  什么意思?
  没能再多问,因为有一些人正向他们走来,另一波交际应酬于焉展开。所有的疑问只好暂时吞下肚子闷着了。
  一份资料静静的躺在书桌上。
  水漾,女,二十七岁,父:水宽,母:林心慈。水家世居台中县大里市,经营一间中小型超市,并有一块位于山坡地的果园。
  非常平凡的家世,不到几行就勾勒完她的成长环境,其它三大张报告则填满了她辉煌的工作成就。
  叶遐尔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曾与以前的水漾有过交集。他十九岁出国时,水漾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国一,一个在台北,一个在台中;后来他出国了六年,就更不可能与她有所来往了。
  她却说为了他活了十五年?
  如何起算?又怎么说呢?
  偏偏她丢下一句:我说着玩的。便什么也不肯说了,活似那真的是一句玩笑。
  但他觉得不是。
  水漾从来不是那种无中生有、言行夸大的人,再加上那天的口气……令他无法当玩笑看。
  那么,苦的就是他了。谁教他一定要找出所谓的真相呢!结果调查出来的成绩也不过尔尔,唯一可确定的是他与她真的素昧平生。
  至少从报告书上得知他一直疑惑的事水漾这些年赚的钱的归处。
  她还清了父母向银行举债的一千多万。
  她用六千万买下了一块并不具投资价值的山坡地,而且还买贵了。为什么?
  这不像精明的她会干的事。这块地用来种水果(他可不认为她有当果农的兴趣)。
  这两笔大支出,便让身价上亿的财神婆至今买不起一楝像样的房子。事实上她目前登记在名下的房子是一间十五坪大的套房,价值五百万,在市区。
  报告书上列出她最新的财务状况:市值五百万的套房一间;股票二仟三百万,现金二百万、定存五百万,基金投资一百万……林林总总约四千多万。而她每个月固定支出一笔十万元的款项到各家扶中心,并汇五十万到父母的帐户。
  以她现在代理总裁的月薪三十万来说,其实是入不敷出的。幸而在股票上颇有收益,否则不必等到年底分红,她恐怕要陷入财务窘境。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虽然外表看不出来。
  不意外自己因此而心口热胀着感动与虚荣……一种夫以妻贵的感觉。挺奇妙的,这种引以为荣的心情。
  只是,一个年轻女性为何会长年做这种善行?一般人或许会在重大天灾人祸发生时引发恻隐之心,例如九二一大地震汇聚了前所未见的钜款赈灾,但平常时,谁也不会想到要捐款助人。为什么她会想到,并一直在做呢?
  扪心自问,他自己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或许会在不经意收到募款信,或在路边看到联合劝募的义工时掏出一点钱助人,但不可能会长期自发性的去做。
  他甚至记不起来他上一次捐款是在什么时候。
  手机传来声响,他接起
  「哪位?」
  「老师,您收到资料了吧?」那边传来的声音甚是恭谨。
  「嗯,有劳你了,谢谢。」
  「请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啦。」
  叶遐尔问道:「能查到的,就这些了吗?小李,有没有可能再更深入一点?」
  「哪一方面的深入?是她的商界信誉吗?我会再派人去‘长明电子’调查」
  「不是的。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生长环境以及求学生涯中发生过的小事。你调查的方向偏了,我只想知道她商业表现以外的东西。」
  「嘎?这样呀。」小李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您担心她心术不正,想危害‘叶丰’咧。所以做出来的报告都偏向她的品格操守为重点。我这边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啦,但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因为她的童年跟一般人一样平常呀……」
  讲话没有重点是小李的致命伤,虽然那全然不损及他高妙的征信能力,但听他说话有时不免感到折磨。叶遐尔技巧的打断他:「你说你手边还有一些资料,可以传真过来给我吗?我很好奇。」
  「啊这样喔?要不然我先整理一下再传啦,资料很杂乱,不好看啦!您有教过我,整齐俐落的报告书是让客户信任的第一步,我那个……」
  「小李,没关系的。我是老师,不是客户。请现在就传过来,我急着看,谢谢。我会请助理汇钱过去。」很明智的收线,不理会那头传来的哇哇叫,关机。
  一寸光阴一寸金,每每与小李谈话时,都会浮现「时间宝贵」这四个字,很不愿虚耗在无意义、毫无效果的对谈上。
  决定了,下一堂的课程要教小李一句成语:沉默是金。黄金挺有价值的,他别太过挥霍才好。
  不一会,传真机传来声响,他快步走过去,直觉里头一定有他想知道的讯息。
  十来页的资料,他逐一看着,微颦的眉头锁在一些依稀眼熟的名词上,开始挖掘自己过往的记忆……
  在很久很久以前……   第八章 
  
  总裁毫无预警的莅临公司!
  一楼的接待大厅突然一阵错愕的静止,然后是慌乱加小心翼翼。接待处的小组长快步移出柜台,恭敬道:「总裁,请让我为您服务。」
  叶遐尔手上拄了根拐杖;虽然他的腿已大致康复,但外出时他仍习惯拿手杖,以防腿酸时能加以辅助协步。大概也因为有了手杖,看来脆弱,才使得员工把他当易碎的物品看待。
  由于一、二楼规划成银行,大楼出入口则是由大楼右侧进出,四十坪大的空间并不算豪华宽敞,一向是访客与员工出入的地方,而高级主管们向来从地下停车场搭直达电梯上去,再不然就是从银行那边的电梯上楼,通常不太走这边的。
  难怪下属们惊惶得手足无措。
  「不必麻烦,我自个儿上去就行了。」他笑了笑,温和有礼的点了下头,走到电梯门前等待那还耗在十五楼不下来的电梯。
  一票基层员工战战兢兢的恭立在他身后。
  电梯下来了,走出来的人令叶遐尔一楞!是韦青,这人还没放弃吗?
  韦青脸色不豫,一副刚吃完排头无处发的气闷状。见到叶遐尔忍不住冷笑道:
  「真难得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娶了妻子回来坐镇公司之后,就好命的坐在家中享福不管世事了。」
  「我确实很有福气。」他微笑,并不想制造争端。
  「哼!娶那种女人,还不知以后要怎么死,你保重。」韦青像是非要激怒他不可。
  「我会的,谢谢。」叶遐尔依然有礼温和,简直就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就是有你这种减自己威风的男人,才让那些女人自以为是武则天,拼命踩低男人,你是不是男人呀」
  「我说」拉长的娇声从银行那边传来。「韦老板,您没事对我家老板发哪门子火呀?你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我们可没忘哩。」邱丽韵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
  「还不快快让开,既然不是好狗,就别挡路,没看到我们老板等着用电梯呀?」
  「邱丽韵,你」韦青气得像起乩,浑身抖。
  「总裁,请用。」邱丽韵换上一张卑恭的脸,存心要来客得到彻底的难堪。
  叶遐尔点头为谢,交代道:「烦你代我送客,千万别伤了和气。」
  「是。」邱丽韵按上关门键,觉得水漾这个丈夫未免身段柔软得近乎怕事。
  这种「傲」客,直接叫他滚不快意多了?还客气咧!男人还是冷峻威严些比较有味道。
  更不知道水漾怎么受得了他。太软弱了!
  除了水漾之外,恐怕没人知道叶遐尔对愈不在乎的人愈客气。礼貌虚应的背后皆因半点也没把对方放在心上。所以就算今天韦青在他面前讽刺完他全身上下,他也当耳边风吹过,什么也没搁在心上。
  不重要的人,理他作啥?
  他今天突然来公司,是为了印证一件事。他大概猜到自己与水漾有何牵连了,只待她亲口证明。
  证明之后,他还有很多的疑问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其实再过三个小时,她就下班了。他应该等她回家的,反正这事不急……但他就是坐不住,像个拿到藏宝图并挖到宝的小男孩,想快快呈给大人看,并肯定他手中宝物的价值千金难买。
  他这辈子不曾这么迫切过。
  想见她,立即见到她!于是他没有通知就来了。
  抵达十八楼,吕依芳立即迎过来,不掩讶异:「总裁!」
  「水漾在忙吗?」他缓步走着。
  「是的,五分钟前‘丰扬’的人前来开会。」
  叶遐尔浅笑道:「看来她是拿下‘丰扬’的订单了,了不起。」她似乎总是能达到她设定的目标。
  吕依芳走向茶水间
  「还未定案呢。您要茶还是咖啡?」
  「果汁,谢谢。」他在沙发上落坐。既然她正忙,他不介意先在外头的小会客区等她。
  吕依芳倒了杯果汁过来。
  「不好意思,我进去送茶水。」
  「不必告诉她我来了。」
  「啊……好的。」有点讶异,但照做就是了,没她多嘴的份。她们这些人对水漾的丈夫很不熟,还是维持上司与下属的客套比较好。
  才端着托盘要进去,但门已先一步被打开
  「依芳,请帮我取消半小时之后的业务会报,还有,找一片胃药给我」水漾一开门就交代着,直到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丈夫才低呼:「遐尔?怎么来了?」
  「没什么要事,你先忙你的,别管我。」
  「来,快进来!」水漾双眼亮晶晶的。「那位丰先生也来了,你们两位好久没见面了吧?他才向我问起你呢!」哈哈!天助我也。她才开始觉得胃痛,老天就派救星来了。她真没见过比丰步雍更难搞的男人了。
  不由分说被小龙卷风卷进她的办公室内,就见三双瞅着他看的眼睛。
  「先生!?」好惊喜的脆声。
  「叶叔叔?」九岁小男童的呼声。
  「嗨,好久不见。」成熟低沉的打招呼声。
  全都是熟识的面孔。
  凝重的公事谈判霎时软化成轻松的好友同乐会。
  叶遐尔一一招呼后,才道:「看来我是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不必招呼我。」
  「哎!说这什么话,好朋友当然要多聊聊。不如我做个东道,请大家吃下午茶吧。」水漾提议完,就要让秘书去订位
  叶遐尔好笑的拉回她忙碌的小手。
  「不了,我就要走了。别忙。」由眼前情势来猜,可以判定水漾一时之间讨不到便宜,陷入了僵局,正想趁眼下相见欢的局面另寻契机。
  「哎呀,别见外!你这样来去匆匆,别人还道你不欢迎朋友来访呢,怎么说你也是‘叶丰’的大老板,于公于私,都没有离开的道理。是不是啊,丰先生?」
  水漾当然看得出来对方阵营的真正主事者是谁,当然是九岁副总裁的父亲丰步雍了。
  丰步雍长相非常俊挺,佐以一八〇以上的身长,简直是优雅贵公子的典型代表,女士们性幻想的不二人选。不太笑,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失礼。总之,给人威胁感很大。真奇怪他这么一个男人竟没在商界发展,他看起来明明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但水漾很肯定她不曾听过他的大名。也就是表示:这男人的成就并不在商界。
  可他的难缠,还真是没人招架得了。谁会相信他与商界一点关系也没有?
  丰步雍淡淡道:「我以为这件案子是水小姐全权处理。」
  「是没有错。但代理总裁仍是得服膺于正总裁的英明领导。相信这样一来,贵公司也比较不会产生疑虑。」
  「也就是说,水小姐对自身的信心不足喽?」
  这人今天是来找碴的吗?水漾笑了起来,杏眼眯眯的好漂亮惑人。
  「我信心之充足,就如小副总裁的信心一般。对不对啊,士尧小公子?」
  九岁的小男孩像是正听得津津有味,回答道:「是的,我相信我们都很有信心。」
  「那么,一切就这么底定喽?」好个顺手推舟。
  丰希桐咳了声,似在忍着笑意,好抱歉的道:「不好意思,对你提出的附加条件,我们仍须从长计议。」
  攻防战绩又呈平手局面,看来今天谁也别想让对方退让到半步。
  叶遐尔轻声建议道:「我看公事就到此为止吧。让我请各位去喝个茶,并慎重介绍我的妻子给各位认识。」
  水漾同意:「很好。今天的公事到此为止。」反正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只会让她胃痛而已。
  其它人亦无异议。
  鱼贯走出门时,水漾挽着丈夫的手臂垫后。悄道:「不知情的人还当今天是商业小学的户外教学,很像不是吗?」
  叶遐尔笑笑的没回答。什么叫很像?根本就是这个目的。否则丰步雍岂会带儿子过来?他又不管丰家的事业,一向也不露面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第三人听到了,而那「第三人」甚至没有礼貌的装作没听到,就见他回过头,要笑不笑的回了句:「多谢指教,让小儿获益良多。」
  「我的荣幸。」咬牙切齿的客套回去,水漾美丽的脸蛋哗刺剌的泼出红晕,既是羞也是恼。
  「真可惜农村风景已淹没在台北的繁华中。」
  「都市发展的必然,不必太感叹。」
  「又没空下南部。」又是一叹。
  「是很久没休假了,你倦勤了吗?」看不出来妻子脸上有任何倦怠的表情。
  「没」拉长声音,然后自言自语:「没有农村,就没有稻田,没有稻田,就没有稻草,没有稻草,那我就不能扎草人」
  「扎……草人?」何解?
  「没了草人,我怎么钉草人下诅咒哇。」水漾好慵懒的横他一眼,又陷入哀愁中。
  好想、好想扁那个丰步雍哦。
  一整天下来,她已经非常的肯定那个男人是打定主意跟她对立到底了。就算合约签了下来,不仅没捞到太多好处,八成连命也要去一半了。
  「你真的是他的好朋友吗?他干嘛为难你老婆我呀?」她忿忿不平的质问。
  叶遐尔这才从一片迷雾中摸到了头绪。原来是这事。他几乎是有点可怜起她了。很显然的,丰把水漾当成很好的示范教材,而且很有兴致去探别人的潜能底限。一方面「教学相长」,一方面也让希桐与士尧有实习的机会。
  他猜想,一时半刻水漾是摆脱不了丰了。他可以体会那种挫败感。任何一个被丰当成对手的人,向来不死也半条命。就他所知的最大惨例就是丰家嫂子。所以其它人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最惨的那一个还卖断终生去给丰步雍当妻子生孩子,这辈子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呢。
  「水漾,他一向是这样的,对有才能的人总是表现得特别亢奋。」
  「那叫亢奋?」水漆翻白眼。「那我祈祷他不常处于亢奋状态。那种刁难、难缠、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劣性,教人很不想跟他打交道,但我有预感,下次跟我交手的还会是他。」
  他怜悯的拍拍她,为她的冰雪聪明喝采。
  「为什么丰老爷子不抓他为公司效力?如果‘丰扬’有这么一个大将,版图早不知扩张成多恐怖的模样了。」
  「他志不在此。丰家内部另有一番故事,我们外人就别多舌了。」
  她不想对那人表示太多好奇,烦都烦死了,不去想最好。她爬上床,将文件丢在一边,偎着他
  「他是你朋友,你得帮我。」
  「我?恐怕无能为力」他没有走后门的本事。
  水漾戳了他一下:「不是要你去开说,而是站在我这边当我的参谋!」
  叶遐尔推却道:「这一点我亦是心有馀而力不」
  「你、少、来!」她眯起眼,长腿横跨他下身,一下子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的:「再装嘛!就算我水漾看走眼,以为你很需要帮助所以嫁给你;但我不相信丰步雍会跟一个平庸愚顿的人成为好友。我猜,你们搞不好在某种程度上有合作关系,只是不为世人所知。」
  非常地接近事实!他心口一震。多么聪明的女子,超乎他的想象。不过,他比较在意的是
  「因为我需要帮助,所以嫁我?」这使他记起了他下午赶去公司想立即见她的原因虽然因为招待丰家一行人而致使满腹疑问搁置,但他可没忘。趁现在问正是时候。
  水漾突然有点不自在,静静的没回答。
  「水漾,我们真的有交集过,对不对?」
  「我可不确定。」她哼:「别趁机转移话题,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妻子,就别把我排除在外头,什么都瞒我,要我自已去猜测,去发现」
  「你回答我的疑问,我也会向你坦诚,可以吗?」
  「不会闪躲?」
  「我敢吗?」他苦笑。
  暂时满意了,她以眼神暗示他问。
  看来他是别想得到她爽快的说个原原本本。她真会记仇,以后他会谨记这一点。
  「你父母曾有庞大的债务,是否来自长年维持‘宽慈育幼院’入不敷出的结果?」
  原来他真的查出来了!她惊讶的眨眨眼,芳心有着淡淡的喜悦。因为在乎了,才会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背景,如同她十几年来总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般。
  「是的。育幼院没什么知名度,几十年来都没有足够的捐款,最后只有举债了。」
  「捐款的社会人士一定有许多,为什么记得我?」当他看到资料上显示出水漾在十五年前曾寄出大量的信件到各企业请求捐款时,才记起自己也收过这种信,正是「宽慈育幼院」。
  「因为那时只有你捐款啊。你不知道当时那一笔十万元的汇款立即解决了我们没饭吃,没钱缴学费的困境。」
  「只有我?」不会吧?那么惨?
  「捐款只有一笔,打电话来骂的倒是不少,以为我们存心诈欺,博取同情钱。
  后来我自己回头看那些信,不得不承认没有人会把那种小孩笔调的信当真,你会汇那笔钜款来,才是不可思议的那一个,而且还连汇了三次。不怕被诈骗呀?」
  她一直觉得他是软心肠的烂好人,所以自以为是的认定他在「叶丰」一定被欺负得不能再欺负,结果……哼!
  自已乱视,怪不得人。
  叶遐尔已不记得当时看到那封信是什么感觉了。
  「那时我正准备出国读大学,由于还有一点闲暇时间,长辈要求我到公司学习,就跟在主管身边跑。有一天替秘书下楼拿信件,就看到你的来信了。这种信通常没机会交到主事者手上就会被丢到碎纸机,你自己如今也是主管了,应该明白。」
  「当然。」所以说当年太天真了。在十二岁小女孩的认知里,没料过信件会寄不到收件人手上。
  他接着道:「要出国了,手边剩下的钱也就用不着了,连同零用金加上班所得,一并寄给需要它的人,是我当时的念头。不是什么善心,只是觉得用不着。」
  出生富户,对金钱的花用比较轻率,如此而已。
  水漾不理会他的解释,行善怕被当善人看,无聊!
  「当时就不怕被骗吗?」很大一笔钱耶。
  「有可能,但也许真的能帮到人呀。我很高兴的知道,那些钱真的帮助到了别人。」
  不过……犯得着为了这一点小事而以身相许吗?区区几十万元,没那么伟大吧?
  水漾看出他的疑惑,有点不情愿地道:「你是唯一雪中送炭的人。那笔钱真的救了我们,使我们度过了那段没有收入的日子,很难不去刻骨铭心。后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但当然是异想天开,分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哪有机会见面?后来我想到了,如果我学商,并且表现出色,也许哪天能考进‘叶丰’当你的秘书,到时也算还了恩情,又可向你道谢。」
  「哦……」他讶然。显然事情并没照她的预期走。
  「我决定先加强自己的战力,再往‘叶丰’求取工作机会。七年前,韦明老先生意外的成了我们育幼院的捐款人,并提供我一个工读的机会,于是‘长明电子’成了我磨练自身的地方。」
  「看来韦老先生独具慧眼。」
  「天晓得。」她翻翻白眼。「也不知为什么那几年我的手气就是要命的好,光在外汇市场就替他捞了不少钱。所以后来他似乎想长远留住我。」从韦青口中证实,老先生的遗嘱里要求儿子娶她入门。
  「你有才能,别人当然拼命想留下你。」叶遐尔点头,心想她未免把自己训练得太强了。「然后呢?为什么以结婚的方式来到‘叶丰’?我自认没有伟大到让你用出嫁的行为来报恩。」
  水漾瞪了他一眼。
  「因为我想嫁你。」白痴女人才会用卖断一生幸福的方法报恩,她又不是那种人。
  呀?!这么直截了当的答案更是令人错愕。
  「我……何德何能?」他半是玩笑地。
  「你是无德又无能。」她也半玩笑的捅一刀回去,然后再正色道:「早先被书报杂志上所形容的你所惑,感恩的心质变为鸡婆的同情心。都说你能力欠佳、强敌环伺,继承人大位怕是坐不久等等等……杂七杂八的使我侠义心肠一扬,恨不得马上飞入‘叶丰’替你砍恶龙退顽敌固守江山。我一直在想,与其轻如鸿毛的对你说声谢谢,还不如实质而等量的表达出我的谢意。」她慎重的点了下头。
  「那?」再来呢?别吊胃口快说了吧。
  就算是说书人也有喝口茶润喉的空档吧?口渴了不行哪?!爬下他身躯,她滑下床倒了两杯水过来。
  「我一面加强自己的能力,并不时注意你的消息。你知道的,如果我们长期专注观察一个人,必然会出现两个结果:一是厌透了他;另一个是……喜欢上了他。」
  他心重重一撞,怦怦然的任由耳根染上赧色。他不太有机会被喜欢上,也从不以为那是什么绝妙好滋味,但……由水漾红唇中吐出的「喜欢」,竟宛如天籁,冲刷过全身的感受正是……绝妙好滋味!
  「你对我……日久生情?」但那实在不可思议。「看着我无能的表现,陷入宝座不保的困境,还能让你喜欢上我?你……没问题吧?」
  「什么问题?」她瞄他,站在床边的姿势左三右七,正是三七步的晚娘架式。
  「我哪儿不对了?」
  「违反了‘女子择偶基本定律’、‘日久生情准则’、‘以身相许备忘录’!」
  他语带指控。
  水漾几乎瞪凸了眼。什么跟什么呀?这位先生最近是不是看错医生吃错药了?
  「什么东西?」他以为他在教学生吗?还定标题咧,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引申出诸多小标题,要求她务必背牢,因为期中考必考?
  叶遐尔接过她手中已喝一半的水一口饮干。
  「就拿以身相许来说好了别打岔,听我说完。」他食指点在她红唇上,成功阻止她抗议。「我知道你不以为然,但毕竟到最后,你还是嫁我了,也构得上是以身相许的一种。」
  好吧,算他掰得过。但那又如何?她睨他。
  「以身相许呢,自古以来,如果恩公又老又丑,既穷且才能泛泛,那么受恩的美女们当下三拜谢过,跑比飞的还快,哪还来许身这一套?倘若是英俊卓绝的男人,自然是趁机缠上来,美其名报恩,实则要赖上一张长期饭票。你却反其道而行,偏嫁我这个除了有点钱,其它都没有的人,不是有问题还会是什么?」欣喜于她的情意,但理智的一面却又硬要举出她种种不合理。
  水漾笑咪咪地:「我是水漾,一个慧眼独具的女强人,你同意吧?」
  「呃……大致上同意。」
  「所以我识货。」拍拍他胸膛。「很棒,极品。」
  他该觉得自已被抬举了,还是被侮辱了?
  要说「谢谢」吗?他开始自问。
  「或许一开始我是基于侠义心肠,然后又喜欢上你,所以决定嫁你。但很快的,我发现你并不平凡,也不普通,事实上你长期维持住‘叶丰’内部势力的平衡,不让叶、纪两家有谁强过谁的机会,因为那只会使公司垮在内斗上。你不想‘叶丰’毁在你任期内,但也不想壮大它。我大胆猜测你其实对这职位很厌烦,很想摆脱它,却又动弹不得。因为你一旦离开,所有势力将会失去平衡,‘叶丰’瓦解成十数个小公司是可预见的。」随着他掩不住的呆楞表情,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说,我这样有违背你那些胡乱编撰的原则吗?」
  「你从不怕自已有猜错的时候吗?」他竟是这么容易看穿的人吗?叶遐尔心惊的自问。
  「错了又如何?反正那也不抵触我喜欢你的事实。就算你真的平凡普通好了,那又怎样?我挺中意你的温和、洁身自爱、不风流也不下流,处世态度雍容且绝不开罪任何人的本事。」她简直是拎着一打高帽子拼命往他头上丢。
  再捧下去,他若不是被成山的高帽子压死,就肯定会化为热气球,飘向大气层再也踩不回地球表面了。他非常的招架不住,耳朵红透。
  「够了、够了!拜托!」
  「够了?确定?」她一副还有满肚子歌功颂德词令欲宣泄的表情。嘿嘿!怕了吧?就知道他受不了这些。
  「非常确定。」他举起双手,差点连双脚也用上。
  「很好。那」她乖巧的递上一杯满满的水。「现在,老公,该是你向我告解的时候了。来,喝一口,那边还有半壶,够用的。」
  凌晨一点,双人枕头夜未眠……
  「传说」者,乃未经证实并被夸大的事件,甚至也缘自于杜撰。总而言之,可信度通常趋向于零。
  传说,台湾某处有个「硕彦学苑」。它并不是真正的学院,至少这名字并未在教育部立案。这间号称「学苑」的机构,说穿了也不过是类似「在职进修学分班」或「职业潜能开发补习班」,招徕一些对前途茫然的社会人士,刮掉他们一层油水,然后叫他们要对自己有信心、积极快乐的面对他们不顺遂的人生,并相信自己掏出的大把银子是值得的……等等。
  这种学苑之类的东西,台湾开了不少间,但为何「硕彦学苑」如此有名?
  其一,没有人知道他位于何处。(所以是传说)其二,有些在各大企业表现出色的主管们,竟自称「硕彦人」;若再追问,就不肯说了。(鬼里鬼怪的)其三,许多曾经把事业搞到清算作结局的男人,竟开创出事业第二春,并且作风手腕全然丕变,业绩蒸蒸日上,他们,也自称「硕彦人」。(脑浆重制补习班?)
  此后,「硕彦人」成了一种神秘又荣誉的标志。非常多人想探其门路,也非常多人想了解那是什么玩意儿,但偏偏那些「硕彦人」死不吐出一句,不知是忠诚度高还是怕被拆穿西洋镜。
  所以,「硕彦学苑」几年下来依然是个谜,加上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它更可荣升为世纪之谜。
  真假难辨的「硕彦学苑」依然只是一则商界的传说,除了偶尔几个人跳出来承认自己在那边上过课,得到高人指点,以至于有出色表现外,这个名词,并不会让人刻意提起。
  天晓得一间不对外招生的学苑如何吸收学生,并赚进大把钞票?太过无稽了不是?偏偏商界就是有那么十来个人以自己当实证。
  「硕彦学苑」可以是传说,却不容人否定它的存在。杰出的一群「硕彦人」
  证明了它的存在。而死紧的口风,则加深了它的神秘……   第九章 
  
  水漾化了浓妆去上班,以遮掩自己一夜无眠的熊猫眼,但却掩不住她眼眸中的呆滞。一整个早上都没发挥应有的工作效率。
  吕依芳端来第三杯提神的咖啡后,忍不住问:「水漾,你还好吧?」
  「我看起来像很好的样子吗?」她叹道。
  「就是不像才问你嘛。」她翻了下行事历,确定接下来一小时水漾没有其它外务,所以放心的靠坐在办公桌边问她:「怎么了?是你终于外遇了,还是你终于清醒过来,看清了他实在是一个配不上你的世家公子草包男?」从昨日赵芸双的转述中,她对水漾这个软弱任人欺的丈夫更加彻底反感。
  善良温文是一种美德没错,但被人欺负时还能陪着笑脸的男人就歪毙了。这不叫宽厚,叫懦弱!
  配不上她的世家公子草包男?
  水漾瞠大眼,不明白吕依芳哪来的结论。叶遐尔确实是个世家公子,但绝对不是草包男,如果他是,那么表示「草包男」这三个字已然成为智冠群伦男子的代名词,而非骂人的话。
  「依芳,你听过‘硕彦学苑’吗?」无力问了声。
  吕依芳双眼一亮!
  「当然。传说中的‘商业精英养成班嘛’!你记不记得两年前我们开始被媒体封为财神婆时,就有不少记者询问我们是不是‘硕彦人’,以为我们也是从那里被栽培出来的。」
  水漾叹气:「其实我并不记得那些,但对此机构倒真的是闻名已久,一直好奇它是否真的存在。」
  「当然存在呀!你别忘了那个丰希桐就是最新一个承认自己是‘硕彦人’的人。记得三年前她刚回国时,虽然拿了张名校文凭,但却做了几个致命的决策,致使‘丰扬集团’损失了一亿多,当时简直成了笑柄。没想到沉寂了两年以后,这半年来开始大放异彩,直升为老总裁的特助,现在还身兼九岁小副总的指导人咧!我真想知道那间学苑到底在哪里?是谁在教授课程?怎么那么厉害!」
  看着好友一脸崇拜的痴相,水漾不忍心告诉她:硕彦学苑的创办人与她五分钟前才用鼻音哼过的人正是同一个。
  什么神秘、什么传奇、什么又什么的了不起、莫测高深……突然像一只空降的大礼盒,打开后,全赤条条的呈现!也像平空丢了一颗炸弹,轰得人头昏眼花。
  传奇,应是远在天边,永无法企及的;而现实,就是眼下柴米油盐、酸甜苦辣的一切。但却奇异的融和,并敞现于眼前。
  「硕彦学苑」是叶遐尔创办的。
  叶遐尔与丰步雍是元老级教师,后来丰步雍在第二代教师培训有成后,回归他的本业,不再涉足这边的业务。顺带一提,那位丰老兄的本业是企业顾问,开了间事务所,也非常非常的有名
  「听过‘逢祯顾问公司’吗?」奄奄一息的声音。
  「有哇,是收费贵得没天理,但还是有一大堆公司前去寻求协助的事务所嘛。
  最离谱的是,想请他们当顾问还要拿号码牌挂号!听说他们的业务排到二〇〇五年去了。四年前要不是韦老董事长挂不到号,也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交给你去胡搞瞎搞了。可以想象当时他有多绝望了。」奇怪,水漾一向不关心这些业界小八卦的,今天是怎么了?
  「干嘛?倦勤了?想去‘硕彦’进修?还是想去聘顾问来打理公司?你好象还没到那个地步吧?」她们五个女人目前配合得还不错呀。
  「没」拉长了否定字。她振了振精神,问:「那,你知道‘逢祯’的老板是谁吗?」她知道依芳最八卦,对商界的各种小道消息都有收集的嗜好。
  吕依芳想了一下:「叫唐力华,一个超级吸血鬼。」
  「只有一个老板?有没有其它合伙人?」
  「没听说过。光他一个就很可怕了,再来一个不就祸国殃民了,非把全台湾的钱吸干才算数。」
  是很可怕!那个丰步雍非常难缠。
  水漾不太明白那家伙为何也要故作神秘,把自己隐遁在商界,只愿在幕后操盘。不过她倒是能理解丈夫不愿露面的心态。
  叶遐尔自小看着亲人的权力争斗成长,对自己的家族其实是厌烦的,恨不得挣脱的,但却又无法一走了之。
  他也是有理想的,但肩上的担子让他无法为所欲为。当然他是可以在「叶丰」
  内大展长才,但他为什么要?光是现在这规模,就有五、六个争权夺利的派系。
  经营大了这样的企业,不仅很没成就感,还会招致更多的丑恶争夺。
  但他又不能自立门户,倘若他可以硬心肠的不管「叶丰」兴亡,然后自行创业,一旦有所成,毕竟还是叶家的子孙,想不被亲人干扰或拖累根本是妄想。
  他对事业有满满的企图心,但对看了数十年的斗争早已倦得不能再烦倦。最好的方法就是这样:不对「叶丰」费神,维持它的平衡就好,然后私下自立门户,发挥己长、作育英才,既可达到事业成就感,又不怕被干扰。可以说「硕彦学苑」
  是他真正能呼吸自由空气的地方……
  昨夜看着他平静的陈述,她并不为他的成就而惊喜,反而难受着他的不快乐。
  也许他并没发现,当他在叙述时,眼中闪过的是一种对亲情的麻木无感,像是在谈浩劫般的谈他自小感受到的家族氛围。
  他并不知道。其实,他非常非常不快乐。而那使得他不容易有情绪起伏。他向来的沉着冷静,对事物的无动于衷,正是来自他不快乐后,变得不容易感受到快乐,也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什么。
  所以他的情感是空虚且麻木的。
  不懂得「施」,也无法感应什么叫「受」。
  于是,她为了一个认知而失眠了
  他,不知道什么叫爱,不懂什么叫情感交流。所以,她掏探他的心,怕是握到一手空。
  如果她要得到实实在在的心,那就得先找个法子填满他,用他感应得到的方式。好……难!
  他们昨夜的最后对话是:「我要你的心中有满满的我。」
  「我心中有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觉得这辈子再没有比现在更好了,为什么她眼中还有不足?就像一个已考满分的孩子,还企求更高的分数……
  「不够不够!」他的困惑让她心急!
  「那什么又是‘够’的终点呢?」他不懂。
  「终点是当你说出‘我爱你’。」
  而他,没再言语。
  夜,就此静下了。然而,清晨也到来了。
  她的热烈,吓到了他。
  此刻的她,在办公室发呆;而他在做什么呢?应也是在家中苦恼吧?
  他以为的满分,其实只是她眼中的十分。但这又怎么能怪他呢?原本他的世界里,已太习惯一分、两分的浅薄凉淡情份。所以当她每多一分付出,他几乎都在受宠若惊的状态,并觉得不可思议。
  等着瞧吧,亲爱的老公。你还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满分呢!你就抱着你手上承接到的那一丁点当成满分去宝贝着吧,而我,会一记一记的敲得你满头包,让你坐在彩虹上数着头上飞转的星星月亮太阳,当然,还有乌鸦,感受前所未有的奇异滋味
  痛,并快乐着!
  叶氏夫妇再度从不同的国家飞回台湾。休息两天之后,精神饱满的召独生子前来阳明山的祖宅议事。
  叶遐尔一踏进门,看到众长辈排排坐的阵仗,不免暗自思索着原因。
  其实也不必臆测太多,能让他父母一齐回国,除了公司的事,再无其它了。
  之前他出车祸时,他们也只是打电话回来问候一声而已,后来得知公司里暂无主事人,才飞回来坐镇,以防各派系又要起一场夺位战争。
  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已太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才会忐忑心于水漾的热情洋溢,百般不解她打哪来的活力,可以散发出这么浓烈炙人的感情?
  人性,本该是冷漠;人生,本就是无聊,不是吗?眼前这些人,就是这么教他的。而他,也差不多要被这些人同化了,几乎。如果没出现水漾这个变数的话,他的人生肯定是平静无波,直到死亡那一刻到来,也不能使他眉头动一下。哪有可能活出现在的样子常要吊高心应对她突如其来的索心手段;总要在她的媚惑下,脸红心跳的任由定力一去不复返……?
  不过,纵使与水漾的相处一日比一日更加美好且刺激,但他仍是没法子以相同的心境去面对这些至亲,甚至连一点点渴盼也没有。也许,他终究被教养成典型的叶家人,已太根深柢固。除了水漾,他的心难以再为其它怦动。
  何况……这些亲戚眼中除了权势,哪懂得什么叫亲情。若他突然热切的付出与索求,怕不被当成疯子看了?他心中讽笑地想。
  「爸妈、二叔、三叔、以及舅舅们,好久不见。」他颔首打招呼,让管家收去他的外套与手杖。
  「遐尔,快过来坐。」叶母指着一处空位道。
  他无异议的落坐,静待他们丢出问题。他猜:八成是要谈水漾。他们这些人随着水漾做出一笔又一笔漂亮的成绩单之后,忧虑之心也随之高扬,日夜总担心着太过厉害的女人功高震主,终究会成为武则天果然,叶父先开口了:「上星期水漾拿到了‘丰扬’的订单,有不少老朋友特地打电话到美国向我恭禧,直说财神婆的威力果真名不虚传。‘丰扬’的谈判人员之难缠,大家是知道的。」
  叶母接着道:「听说她接下来要谈未来五年的合约,可见她有能力、企图心也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向‘丰扬’占便宜。年纪轻轻,手腕倒是厉害。」
  像是五千公尺的接力赛,第三棒上场了。
  「我说遐尔,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身体都好了,作啥成日窝在家中?
  有没有男人样哪你!」三舅一向利嘴伤人不留情。
  「哎呀,干嘛讲这么难听?我们遐尔只是脾气好,被那女人压落底而已。是那个女人太厉害了啦!我们今天来是要集思广益给他想个办法,可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大家知道他性子,就别欺负他了。」二叔出腔扮白脸。
  黑脸三舅再唱一段以活络气氛:「是男人就要有气魄!别让自家婆娘爬上天,不思相夫教子,成日妄想侵占男人的领域。我说,你就马上回公司上班。水漾是个人才,叫她当你的秘书好了,给她降个职,也好教她减掉窜位的野心。」
  叫一个主将去当副官?他们何忍这般踏蹋人才?叶遐尔不敢相信这些长辈们伟大的决定。
  「我不认为她会接受」
  他的话没来得及讲完就被无礼的打断,大舅叫道:「哪有她吭声的份!她不过是个外人,叫她当秘书就当秘书,不要的话,回家生孩子去吧!遐尔,不是舅舅想训你,实在是你太忍让你妻子了。」
  轮番炮轰完毕,并且也表达完早有默契的说词后,叶父咳了两声,下结论:
  「遐尔,我们完全尊重你的决定。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别让我们失望。叶、纪两家合并,绝不容许大权旁落到外人手中。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叶遐尔平淡地应着:「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多谢大家的指教与尊重。」温和的语气让他人完全听不出里头蕴含了多浓冽的讽刺。
  叶母欣慰的点头。
  「很好。你的妻子是个人才,你可得安抚好她,在你堂弟表弟妹们还没能独当一面之时,我们还是少不了她。在慎防她夺权的前提下,我们会尽力支持她的各项计画,但求未来十年内可以顺利的让‘叶丰’成为台湾十大企业之一,并发展成国际知名企业。」
  如何能一边对别人说:「嘿,你被降职了」的同时还厚脸皮接着道:「别忘了要继续拼老命替我的公司赚钱喔。」这些功利至上的人着实厚颜!可厉害了,坏人叫别人去当,好人自己做!这些日子以来,公司内各派系莫不极力向水漾靠拢,以期壮大自己的势力,端差没鞠躬哈腰了,但在背后又净搞这种把戏。
  婉拒了双亲留他下来吃晚饭的邀请,他让司机载回天母。车行中,他心中一直浮现一个想法:明知「叶丰」的掌权者们都是这副可鄙的德行,他还要把水漾留在那滩浑浊中与不值得费心的人战斗吗?只为了这是他想逃掉的责任,就活该要她代受吗?
  曾经,他以为她要,所以卸得毫不愧疚。但现在不了。就算她胸怀武则天的权力欲,他也不要让她陷在那些鄙人鄙事中耗掉她宝贵的青春与才能。
  她还是可以当她的武则天,却不一定要在「叶丰」当。太不值得了。
  水漾代他扛下了责任,而今,他也感受到了那种心情,因为他想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只希望她过得更好,活得更安适自在。
  如果他曾百般不解她为何想来「叶丰」,那么现在他知道了。因为关心,因为不舍他苦闷,也因为希望他快乐。那是体贴!以往他从不曾体验过的。那也是感情……
  好舒心的吐了口气!为了她倾注在他身上的情意,常让他胸口胀胀的、甜甜的……也不由自主想为她做些什么。
  那,就让她做一个快乐的武则天吧。
  至于「叶丰」,管它的!是好是坏,已不是他的责任了。今天的谈话,让他仅剩的一点心软也消蚀殆尽。为了这些有血缘却无情份的亲人去苦守「叶丰」的基业,何必呢?人很奇怪,一旦想通了之后,什么也不挂心了。
  日后「叶丰」会如何,是他们的事!而他的未来肯定与「叶丰」无关。
  有关的,只有那令他心跳加速、常常提心吊胆的女子水漾。
  那真是不错!娶到了一个你永远掌握不了、摸不清她还有多少手段的奇女子。
  早晚他一定会得到心脏病,但,值得。
  心情蓦地大好,他扬声问:「还没到家吗?」
  司机像被主人的好心情吓到,忙道:「就快了,再五分钟。」
  回家,多棒的字眼!那代表着有水漾的地方,她对他敞开的心。活了三十三年,他第一次为「家」这个字而感动得不能自已。
  第二天,让叶、纪两家长辈们非常满意的,叶遐尔果然乖乖回公司上班,坐回了他总裁大位;虽暂时没敢要水漾卸下代理总裁之职,但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最后还是得乖乖当个小秘书来辅佐她丈夫。女人的本份嘛,她早该认份的
  一群人自得的这么想。
  对水漾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不仅可以成日磨着她亲爱的老公,逗逗他,还能向他讨教商业手腕,蚕食他那一套「硕彦学苑」里教授别人治理公司的本事,又可以把那讨人厌的丰步雍交给他去应付。
  早就想这么做了!那个丰子(伟大厉害的人通常被尊个「子」字,如孟子、孔子。为表彰丰步雍的伟大,若不叫他丰子,岂不失礼?)总爱没事溜来「叶丰」,出了一堆刁难的点子要她迎战,偏偏两造之间还在谈合约,不能拿扫把轰人出去。
  她已经非常肯定自己绝对能拿到那张合约,但付出的代价是让丰子先生充份满足了对她这个女强人的研究。
  叶遐尔暗示过她:一旦丰步雍对某人感到好奇与欣赏之后,接下来绝对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去了解、研究他,直到自已觉得「够了」为止。
  真是……咬牙切齿的感到荣幸!也快要让她扬声喊救命!既然摆脱不了他,那找个挡箭牌不犯法吧?檄天之幸,叶遐尔不就收假归来了吗!
  阿弥陀佛兼阿门,哈利给他路亚!
  才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回来上班哩!天天可以同进同出最重要。所以她根本没问他。
  但还是有人生怕她不知道,硬是上楼来讲给她听。
  叶展宏就是这么个不识趣又煞风景的人。
  他们夫妻俩正窝在总裁办公室交接「丰扬」的后续谈判工作。她是摆明了拒绝再玩,不管他同不同意,她就是再也不要跟那个丰子穷搅和了。
  然后,叶展宏闯了进来,一副替天行道的凛然表情。
  「你怎么能这么做?!」他吼。
  瞧瞧她老公这个龙头老大当得多没尊严,随便一个人都把这里当自家后院逛。
  水漾淡淡提醒:「你忘了敲门。」
  「别管敲门不敲门了!你一定还不知道对不对?」叶展宏对她露出爱怜的情圣表情。
  不知道什么?是副总统有没有打电话「嘿嘿嘿」三声?还是核四究竟会不会盖?她想全台湾的人恐怕都不太清楚吧。
  「有人请你上来吗?」她又道。
  「水漾!」叶展宏忍无可忍地叫:「你知不知道你要被打压夺权了?你的丈夫正是那个要剥削你一切的人!」
  水漾退了一小步。这人非得叫得这么大声吗?自己想当大声公,别人可不见得要当聋子,有没有公德心呀!
  叶展宏伸手指向端坐在沙发上的人。
  「你问他!看他敢不敢说实话!说他是不是要降你当一个秘书,当一个没用的花瓶!」
  「当秘书?」高扬的声音。
  「秘书是没用的花瓶!」尖锐的抽气声。
  水漾与吕依芳互看了眼,而吕依芳很快的把手上的花束与花瓶丢到一边撇清两造之间的「亲戚」关系她正巧把刚收的海芋插到瓶子中送进来。
  情况很是滑稽,也很尴尬。叶遐尔必须很忍耐的克制自己脸皮保持在呆板的原样,切切不可爆笑出来。
  「你……你要我当你的秘书?」好飘摇的声音,水漾危颤颤的走向丈夫。
  「你说我是花瓶?!」吕依芳飙向叶展宏。
  「水漾,我……」叶遐尔想解释。
  「不必花言巧语了!你算人家什么丈夫,连替自已妻子出头也不敢!我」
  叶展宏的撒野也只能到此为止,因为他被吕依芳揪住,她发火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敢骂我是花瓶!没有人敢这么侮辱我过!你给我解释出一个道理!」
  「放开我!小小一个秘书敢这么对我!我」
  「水漾?」吕依芳才不理他,挑眉看她上司。
  「送客。」水漾根本把他当空气看,眼下只盯着她的老公。他们之间可有得聊了。
  很快的,办公室内只剩他们夫妻。
  叶遐尔一脸谨慎,希望她能心平气和听他说明。
  水漾则是满脸慎重,双手合十的肢体语言像是正期待梦想成真,只待他来宣告……
  「请你听我说。」他开口。
  「那你就说啊。」讲重点啦。
  她……在生气吗?他小心翼翼的、谨慎的道:「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也是我的妻子……」
  「这早是事实,不必再歌颂下去了。」她挥挥手。
  叶遐尔觉得她的态度诡异得让他难以接续着讲。
  「你……的心情还好吗?」他得确定一下风向。
  「还可以。你快说啊,是不是要我当你的秘书?」快点公布嘛!吊人胃口很不道德耶。
  「是的,我必须降你的职,委屈你当我的秘书,然后……」没有人打断他的话,他自个儿因为瞠凸了眼以致哑口无言。
  就见水漾一副欢欣愉悦、薄海欢腾的亢奋表情,就差没跳起来比出胜利手势了!她……她气到疯了吗?他好小心、好小心的轻声唤她:「水漾?」
  「你知道吗?」她好梦幻的搂住他。「我一直的梦想就是当个很神气的女秘书。」
  「是、是吗?」他结舌。
  「可惜却没有机会体验。」
  叶遐尔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水漾在他脸颊啵下一只口红印,开心道:「谢谢你给我表现的机会!我一定会是个比依芳更出色的秘书的!」拍胸脯保证,女中豪杰气势万钧。
  好雄心万丈的气魄!叶遐尔不由得打心底窜上一阵又一阵的冷颤……
  奇怪,不是快夏天了吗?怎么觉得好冷?
  商场上开始议论纷纷,指责着「叶丰」种种亏待有财神婆之称的水漾。
  「哪这么好的事!又要她作牛作马替人赚大钱,又防她夺权,半点权力也不肯下放!」闲言闲语。
  「是啊,真是精打细算,天下间的好处都让叶、纪两家占了个全。把一个能力高强的人贬为秘书,简直是糟蹋人才。」耳朵咬来咬去。
  「如果我的公司有水漾这等人才,整个公司就交给她去管,我当个大股东环游世界去多好,也不怕没大把钞票撒着玩。」有人蠢蠢欲动。
  「对呀对呀!趁机会列好优渥的条件,把她延揽过来,年薪千万也值得。」
  心动不如私下行动。
  「你想得美!别忘了她是叶家的媳妇,哪动得了?」有人泼冷水。
  「哎唷,嫁给那种无能丈夫,她早晚要休掉的!大伙等着看吧,没了‘叶丰’这块肥肉,水漾还能忍受这种丈夫多久?你们可别来跟我抢,一旦她离婚之后,我是要定她了!娶来当小老婆更好,嘿嘿!大美人呢。」口水流了满地,正好当镜子瞧瞧自个儿的肥肠秃脑样。
  嗡嗡声不绝,不遑多让于三姑六婆的威名,这厢四叔七公们的舌头肯定比万里长城还长。
  台湾的商界,又添一笔诡谲,波涛暗涌的情况犹如台风抵达前的假象宁静。   第十章 
  
  「喝茶吗?」一杯水果茶热呼呼的奉上。
  「谢谢。」
  「看报吗?」今日各大报的重点新闻已呈现而上。
  「呃,谢谢。」
  「抓龙吗?」
  「谢……噗!」啥?她说啥?有人喷出一口茶。
  身为万能女秘书非常的临危不乱,不仅立即抽来面纸吸干了水债,更拿来一件小围兜摊开,就要绑在某位可怜男士的脖子上。
  幸而可怜男人反应还算迅速,立即躲得老远,并呼喊出声:「水漾,你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那有什么!我还买了奶嘴、玩具等一整套呢。瞧,小围兜不就用上了?来,快过来,我帮你围上。手工西装很贵的,别弄脏了。」她招招手。
  「你……没别的事做吗?」他几乎想举白旗告饶。
  「我不就在做了吗?你敢说我不是个尽责又完美的全方位秘书?」她眯眯眼,甜甜地问。
  未免也太尽责、太全方位了吧?叶遐尔从来不知道原来当一个秘书太过尽心尽力为公司服务时,身为上司的人就会遭受到地狱般的折磨。
  「看在三十分钟后要开股东会报的份上,你就让我安静的偷个闲,休息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需要含个奶嘴来镇定你的神经吗?」她打开一个小皮包。「‘可爱牌’、‘乖宝宝牌’、‘安宁牌’……」都是好看又可爱的安抚奶嘴哦。
  「不用了。真的!」他无力地呻吟。
  「确定?」水漾一副盛情被泼了冷水的失落表情。
  「很、确、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喔……」叹口气,坐回秘书位子上,只好拿起一边的毛线棒开始打毛衣。
  善用零碎时间是当人秘书者热爱生命与光阴的表现。
  「水漾,你没别的事做了吗?」叶遐尔斗胆地问。
  「都做完了。喏,待会你要上台报告的资料,全在你桌上了。早上交代的文件也全归档整理完了。你从这个月一号的行程已满满排到月底,目前没有更动的必要。刚才要服伺你,你又拒绝,我只好缩回位子上哀怨的打毛衣了。当然,如果办公室内有蟑螂,我也会去打的。」
  叶遐尔觉得她实在是有当演员的本钱,如果真去当女明星,搞不好就以黑马姿态一举拿下海内外最佳新人大奖。
  自从降职让她当秘书之后,她每天兴高采烈的上班下班,安排出的行程可以操劳死全天下的工作狂。对外时,她是安排完美的秘书,使得一切的会议、行程都流畅得不出半分差错;对内,她奉茶送点心,将所有文件整理得条理分明,让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但,也就真的,她不再管所有的开发案、投资等事项、一大堆送上来的工作,无非希望能由水漾经手下决策,但她才不管,早就言明了「秘书的功用是打理上司的琐事,哪来的权力管公司的决策?哪个秘书敢越权到这种胆大包天的地步?我只是‘叶丰’的总裁秘书,请记住。」
  于是乎,他常常累个半死,而她却闲得已打完三件毛衣。叶遐尔开始深深的嫉妒起她,因为她真的玩得很快乐!在扮演秘书的过程中,非常的快活!
  他真的相信她的梦想不是当一名女强人,而是女秘书。但因时势所「迫」,不得不坐上主事者大位,成为人人景仰的女强人。而今有幸圆梦,她简直玩疯了!
  一点也不在乎别人降她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但她不想问,他却不得不说。因为他想带她离开「叶丰」,必须听听她的意见,以及得到她的配合。
  不过……现在是谈话的好时机吗?她看起来玩得正兴头,如果他开口说明自己的意思,会不会太失礼、太煞风景了?实在感到有点……唉,扫兴,但还是要开口。
  「水漾,我们来谈谈好吗?」
  「你说啊,我有在听。」她站起身,拿毛衣在他身上比来比去。嗯!他穿米黄色很好看,很符合他温文的气质,看来很阳光。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听从长辈们的施压,将你降职、远离决策核心?」
  他肩膀很宽很挺哦!她比了比他的背。漫应道:「因为你一向在他们面前当个阿斗牌继承人呀,怎么可以有失常的演出?我早知道他们看我不顺眼了。」
  「只是这样吗?那我又何必娶你来接任总裁之位?我有可能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吗?」他失笑。
  水漾耸耸肩。
  「你现在不就在做了吗?」拉出一条长线圈住他腰,想量他腰围。
  他顺势搂住她腰,乞求道:「认真点,拜托。」
  「嗯哼。」她抬头看他,够诚恳了吧?看在他逆来顺受由着她玩了十来天的份上,好吧!要谈就谈。
  「我珍惜你的才能,希望你能有更愉快的工作环境,至少不是在被剥削的职场中工作。要你留在‘叶丰’,实在是太委屈你了。我承认我不是很尽职的丈夫,才会让你代我扛下这份令人厌烦的担子,可是现在我想开了,这担子就搁下了吧,我们不必理它」
  「哟?!」好稀奇,他怎么看开的?「当真吗?」
  「如果你也同意,我们就放下它。」他不确定她是否还想经营这里,毕竟已谈成了好多大生意,大致上也上轨道了。
  「为什么?」突地,她好玩味的问。
  「因为我再也不认为‘叶丰’值得我们耗费青春」
  「不,我不是问这个。」她伸出手指描绘着他唇线:「我好奇,你怎会突然心疼起我了?进而觉得要替我着想?」
  「我们是夫妻啊。」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
  水漾盯着他,缓缓道:「我们早是夫妻了。结婚半年,当了半年代理总裁,由着你去经营你的‘硕彦学苑’,神秘兮兮的搞着网路教学。你已太满意这样舒心自在的生活,怎么会想要改变呢?怎么会认为我该有更好的发展呢?」
  他没有马上回答,知道她在勾诱些什么。她在索爱,要他开口承认自己的心已彻底沦陷,不再是纯粹的因利益而结合的夫妻,而他,也终于成了她要的那种丈夫了!可……一定要开口吗?这些日子以来她早知道他的生命已少不了她的参与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是东方男人表现感情的方式,何况他生性内敛,不轻易谈「爱」,她这不是为难人吗?可……她的表情……像是索不到便誓不甘休……
  「水漾,你懂我的。」
  「天晓得。」她退离他怀抱。
  他拉住她
  「你知道我是真心高兴有你当妻子,并希望与你一同生活一辈子的,绝不是像我父母那样相敬如冰,又各自在情人的怀抱中追寻虚无缥缈的爱情。」
  「但你曾经以为夫妻就该像你父母那样不是吗?」
  「别说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早被你扭转到一百八十度的方向去了。」他苦笑。
  一直在挥白旗的人可是他哪。
  她哼了哼,挺骄傲的。
  「水漾,是你造成今天这局面的,也是你让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子的,所以我会开始挂记你、心疼你,忍不住为你设想,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你就别在这一点挑骨头了,我们一同离开这里可好?」
  她不应他,只问:「男人不说爱?」
  「行动比较重要不是吗?」他试图讲理。
  「我爱你!」她宣告。
  他心重重一怦,嘴上咧了个大笑容而不自觉。
  「是……是吗?」伸手想抱她、想吻她、想……
  「啪!」毫不留情的拍开他的手,令他一楞!一热一冷间,体温严重失衡。
  「很快乐?很欣喜若狂?心跳加速,觉得春城无处不飞花?」她问。
  但教他怎么回答?他小心收起呆样,全神戒备。
  「哼!要是‘我爱你’这三个字不重要,那你干嘛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这六个月以来我哪天不是以行动表示心迹?但你也不过从死木头转变成货真价实的丈夫而已,才没像现在这样!为了公平起见,我劝你早日学好这三个字的发音,不然,咱们走着瞧!」撂话完毕。
  叶遐尔不敢置信她会这么对他!
  「如果我给了你全世界,却没讲出这三个字,你就否定掉我付出的一切吗?」
  「如果你连全世界都给我了,又怎么会吝惜这区区的三个字?简直是不可理喻!」
  到底谁才是不可理喻呀?叶遐尔忍住气问:「别扯了,还是说说你要不要离开‘叶丰’吧。」
  「不要!」她哼声转开脸,继续打她的毛衣。
  气死人!她根本是存心作对。
  「水漾,别无礼取闹了。」
  「老公,您也别龟毛了。」
  「你」
  叩叩两声,吕依芳小心的探头进来,以这辈子最谨慎怕死的语气道:「总裁、水秘书,开会了。」
  也好。彼此冷静过后再回来谈。他拿过文件,对她道:「走吧。」
  「一路顺风。」她看也没看他一眼。
  「你!」他深吸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自个儿走了,从他微跛的步履可以看出元气大伤的程度。
  水漾瞪着他的背影,狠狠的瞪、瞪、用力瞪!忽地「啊!水漾!」吕依芳尖叫。
  「咚!」一颗毛线笔直敲中叶遐尔的后脑勺!在外边七、八位秘书助理的见证下(瞠目外加结舌),总裁夫人「虐夫」的行径火速的在十分钟内传遍大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又为商界贡献一则可兹热络讨论的闲话,功德无量。
  在外界探照灯似的注目下,叶遐尔夫妻每日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
  听说,在水漾「施暴」的那一天之后,夫妻俩便正式分居了,所有叶、纪两家的亲戚群起挺自家人,全部痛斥水漾的泼辣无德,欺凌自己丈夫。
  「水漾虐夫」的效应很快渲染开来!
  曾暗恋她的叶展宏再也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长明电子」的韦青也开始接受一摊又一摊的相亲。听说誓言今年内必会娶个温柔善良的娇妻。
  而那个老会在公开场合表演情圣脸的和达宇,再也矢口不提自己被水漾三振出局的憾悔往事。
  三个公认的青年才俊、黄金贵族单身汉早把对叶遐尔的不满转为深深的祝福,因为他绝对需要!
  大斗法开始了!
  「叶丰」内部不可避免的又起了一场权力争夺战。首先,就是要先攘外,再关起门来内斗。于是水漾以及她旗下的四大女将全成了被炮火瞄准的目标。
  被削去权柄的水漾根本护不了自己的心腹,何况她正在与丈夫冷战中,早已自顾不暇了。于是,吕依芳先是以另有重用为由,调到总务部当主任秘书,管理三个小事务员,以及看守公司文具用品等公司财。
  就像骨排效应一般,只要倒了一片,其它相依相旁的,也没能逃过其倒地的命运。
  林书艾被调到印尼当土地开发评估员,随她爱去不去,不去就走人。
  赵芸双被降职成基金经理人,而她负责的基金正是前不久她下令要解散的那几支,也就是说,她是失业定了。
  邱丽韵被调到澎湖开饭店,而那间饭店目前只是一块荒地,就待博弈条款通过才动工。台湾人民都知道,要那条法案通过比叫阿婆生子还难。那么她去澎湖做什么?吹吹风、看看仙人掌,然后成天唱着「外婆的澎湖湾」吗?
  很明确的,水漾的势力被消灭了。
  这一天,一个薄海欢腾的日子。叶遐尔被父母电召来阳明山,想是要庆祝攘外成功,并进行下一步了吧?
  他依然是个没主见的儿子,温和而无决策能力的「叶丰」总裁……
  但,快要不是了。在踏进门之前,他微笑地想着。如果他没猜错,今天是非常重要的关键时刻。
  由玻璃的反射,看到自己的笑脸:不,不行,他得哀伤一点,切记切记!再三整了整表情,他才走进去
  没有意外,屋里又坐全了一票当权人物,半个也没缺,就怕自己因为没出席而被干掉,这种场合当然要来排排坐。二十人大餐桌上,就等他一人。
  「遐尔,快来。」叶母招手,并吩咐佣人:「可以开饭了。」
  他点头依言坐定,见到十数双投来的同情眼神,他低下头,一副颓丧失意的模样。
  「我说,水漾那女人也厉害,听说‘丰扬’的小开正秘密接洽她,有意延揽她去当总经理。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底!」
  「平民出身的女人终究不懂人情世故、做人处世,把家中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真丢光了我们叶家的脸!」
  「有什么办法呢?遐尔太温和了,根本管不住她!」
  「可见我们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一个包藏祸心的女人,简直是养虎为患!虽然现在压制住了她的势力,但隐忧还在啊,谁知道她何时会伙同外人反咬我们一口?那女人可厉害了。」
  一言搭一言的,默契之好让人叹为观止。谁会相信这些人已互斗了一辈子?
  莫非「敌人就是最了解你的人」确实是真理?
  叶父使了个眼色,让众人住口,由他发问:「这些日子以来,你也辛苦了。
  现在你与水漾怎么样了?她还是没回来?」
  他点点头。低声道:「她回娘家了,暂时请假没去上班。」
  「你别替她说话了!那女人明明没把你放在眼内!」有人怒道,那口气活似娶水漾的人是他。
  叶母冷道:「遐尔,你对人就是太善良,也不看看人家是怎么对你的,可别善良过头到被卖了还替人数钞票。」
  「不会的,母亲。我与她是夫妻啊。」
  叶父冷笑:「家都不回了,还夫妻呢。她什么时候把你放在眼内了?!别忘了你肩上扛着‘叶丰’的责任,如果有人存心想对付你,你是连骨头也别想有剩。」
  「爸,你们都误会水漾了」
  叶父拍桌喝道:「都现在这样了,你有点骨气行不行!?那个女人的野心还不明显吗?也不过降她做个秘书,就不甘心的兴风作浪起来!别以为我们在国外,什么事也不晓得!我都知道了!半个月前水漾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你,还踹你受伤的脚,破口大骂不说,还吐你口水……」
  叶遐尔张口结舌的道:「不……这……是谁……讲的?」传话的人未免太有想象力得离谱,简直比天方夜谭还离奇!
  他的讶异看在长辈们口中简直就是默认。
  「我们会替你讨回公道的!这话是吕依芳说的!她是水漾的人,讲出来的话还会有假的吗?!遐尔,把她休了!这女人留在身边,你早晚会没命!」叶母叫着。
  「她……她恐怕……不会同意……」叶遐尔抖着声音。
  好可怜,他到底被妻子虐待了多久?众人连忙围住他,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血亲至情
  「我们也想到她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我们这边有个想法,你听听看:也就是说,你先把你手中的股票登记回你父母名下,让水漾没办法在你身上搞怪,那么无利可图的她,当然会立即与你离婚」有一个长辈道。
  叶遐尔的头垂得好低,声音更是抖得不成句:「她……不会……放弃的……」
  「只要她一天不离婚,我们就一天不把股票给你,她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她能耗多久。女人的青春有限,她聪明的话就会早日放手,改而找下一个男人下手去了。」叶母以女人的观点论着。
  叶父像是讨论已有结果的道:「好,就这么办。我想最好的一劳永逸方法就是拿回遐尔手上的股票,并且撤了他总裁的职务。这也许是一场长期的抗战,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爸、妈,我……」叶遐尔终于抬头,眼中还有隐隐的泪光……
  叶父、叶母,以及全部亲族长辈们全坚定的看向他,承诺道:「别担心,一切有我们,直到你们离婚为止,我们都让你放长假,不让水漾有机可乘。公司就让我们打理吧,就不相信一、二十人对付不了她的野心,她别想在这边捞到好处!」
  长期抗战的宣言,气势如虹的发了出来。
  没料错,确实是长期抗战,并且遥遥无期。
  叶遐尔成功的解脱,不费吹灰之力。
  想笑而不能笑,真是痛苦。他拭着眼角的泪,觉得肚子好痛。不行了,他要快点回家,不然会内伤!
  「我……我走了。」
  「也好,快回去吧。明天就看我们大展身手吧。」
  很快的,他走了。
  并再也没回来
  没再回来当「叶丰」的总裁。
  也没再拿回「叶丰」的继承者股份。
  林书艾念着手上刚出炉的财经版头条标题:「‘叶丰’总裁易主!老总裁老当益壮,重回大位,誓言再创‘叶丰’新气象。」
  吕依芳接着念第二份报纸:「叶遐尔资质平平,无力撑大局,股东齐迎老总裁,盼以魄力平‘叶丰’之多事秋。」
  「拜托,真够了。呆子一群,演大戏也没看头。」邱丽韵啃着芭乐卡兹卡兹的响。
  赵芸双伸了伸懒腰,用脚趾头顶了顶一边的水漾「喂!现在我们全成了失业人口,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呀?我们全都巴定你了。」
  她们这一票朋友并不太了解水漾与丈夫之间在摆什么谱,不过都还是依她所交代的,从「叶丰」退了出来。明着看像是被斗垮了,但事实上要不是她们自愿走人,「叶丰」想斗她们,只怕会死得很惨。要搞垮一间公司是太简单的事。
  水漾这几天都窝在自己的公寓中,如同外人所见,确实是与丈夫分居了。
  但与其说她是怨妇,还不如说她看来比较像悍妇。毕竟所有人都听过她扁叶遐尔的传闻。四个好友也许依然不明白那男人有什么好,但还是寄予叶遐尔一把同情的眼泪。可惜喔!就算他是个无能的男人,也不该承受这种婚姻暴力的折磨即使只是被丢一颗毛线球。
  水漾看向她们
  「你们还愁工作没着落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已有不少大企业捧着钱来求你们去上班了。」
  「可是我们不太想分开。」吕依芳说着众人一致的心声。「而‘丰扬’好象是不错的选择,大公司耶,一定很有得玩。」
  「你们真以为我会去‘丰扬’啊?」她哪那么没志气!拜托,她还想与丰步雍别苗头咧。
  「不是吗?那你干嘛与丰步雍接触呀?」林书艾叫。
  「他是想拉我们去替他作牛作马。他的公司叫‘逢祯管理顾问事务所’」
  没说完,便引来一阵呼叫!她们都知道这是一家很厉害的顾问公司,但并不知道原来老板之一是丰步雍。
  赵芸双眨眨眼。
  「更棒!‘逢祯’常接海外的case,派专业经理人去经营别人快倒掉的公司,很有挑战性耶,你不要吗?」
  水漾正要开口冷言冷语,但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是丰步雍。
  「在下竭诚欢迎各位大将加入敝公司,我是丰步雍,很荣幸认识各位。」
  「哗!」四女再一次呼叫。对未来充满了雄心壮志!
  不过水漾眼中只看到一同前来的叶遐尔。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回房。
  叶遐尔立即跟上。
  快二十天没见,相思已然满溢成灾!
  他想过千万种见面会有的情况:不是火爆发飙,就会是恶意的引诱,让他去冲冷水冲到重感冒……很多很多,但就是没料到这一种她冲过来搂住他用力亲吻了一下,然后再推开他,一副怨妇被夫欺的泫然欲泣貌。他都还没来得及伸手狠狠搂她个够,就又被她推个老远,真令他手足无措……
  唉!仔细想想,他又几时曾在她面前冷静自若过呢?自从娶了她之后,他只有愈来愈献出自己的份,再没有防守自己一颗心的能力了。
  「水漾,我来了。」
  「你来做什么?让我养呀!被夺权的大少爷。」她凶巴巴的。整个人坐在床上不肯面对他。
  他坐在她身边,将她搂入怀。
  「唉,就是要让你养。」他笑。
  她哼:「我才不养不爱我的人。」
  「你明知道那不是真的。你的心思玲珑剔透,怎会不清楚我的心,看不明白我为你打算的一切?你只是嘴巴上要我不好过而已。」他亲她一下,印在白嫩嫩的颊上。
  她痒得笑了下,但很快又板起脸:「因为你也是嘴巴上让我不好过!」礼尚往来喽。
  「水漾,你总要给我时间。如果你可以用十五年来得到我的心,那也该有一点耐心来让我学会如何使用甜言蜜语。」他会说的,总有一天。而他们的人生还很长,有一辈子那么多……真好不是?
  她想了下,决定当个讲理的好情人兼体贴的好太太。「好吧,给你时间。」
  五分钟应该够了。
  他笑,感动同时也松了口气。
  「谢谢。老婆,我好想你。」这些日子以来,像是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洞里。
  「没有走私?没有爬墙?没有企图甩掉我?」她问。
  他哪敢?!何况实在找不出比她好条件的女人来外遇了,即使有,那些女人也不会有水漾这样灵狡敏慧的性情来让他永远应接不暇、大呼痛快。
  「别说笑话。」他又吻她一下。
  她自得的睐着他,对自已向来有信心,对他的人品也有充足的了解,所以也不刁难。问道:「以后真不回‘叶丰’了?要是他们回来找你怎么办?」他的身分不可能永远守得住,早晚会被发现。
  叶遐尔摇头。
  「不回去了,无论发生什么事。」
  「就算公司分崩离析?」
  「我料想那会是三年后的事。」他想了下:「也好,早该如此了,五、六个派系,分成五、六个小公司,谁也不必争了,各顺所愿。」
  「更好。」她笑,看了下时间。五分钟已到。
  他点头,正想开口要她与他回去,但她突然开口道:「我不爱你。」
  他喉头一紧!「你爱我!」她最好别开这种不好玩的玩笑。
  「我爱你?」她扬眉。
  「你当然爱!」
  「爱什么?」
  「爱我,」他低吼。「说!你爱谁?」
  「你爱谁?」从善如流。
  「你!」他抓住她肩。「你爱我!」
  敢否认就试试看!他火气啵啵地冒。
  啊哈!骗到了、骗到了!
  「你爱我!你说你爱我了!」她又叫又跳。
  叶遐尔没有印象,皱眉道:「我没说。还有,你快说爱我!」
  她叉腰:「你没说?你不爱我?你不要命了!」
  「我当然爱你,但我要你说」自行住了口,瞪着她,看她咧出笑容,很快乐,很美丽,像他捧了一座天堂到她脚下……
  他笑了,搂住她,轻喃:「我爱你。」真诚的、虔敬的,他说出来了。
  「我也爱你。」她献吻,热情得足以融化北极所有的冰块。
  附带一笔这是一封信,寄到各个公司行号,尤其以经营不善的公司收到最多。
  信件的内容是这样的:
  你要振衰起弊吗?
  你的公司没人没才吗?
  你即将关门大吉吗?
  经济不景气,政府不争气,财神爷对你不睬也不理,别忙着叹气,凡事要努力,绝处有生机,包你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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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有最合理的收费(绝对比同业便宜)。
  我们有最优秀的人才(肯定比同业出色)。
  我们打包票让你赚钱,不赚钱则不收分文服务费。
  本公司所有人员皆来自「硕彦学苑」所培训;并在「逢祯顾问事务所」任职多年,阵容坚强,无与伦比。
  意者请洽电话XXXX......
  或E-mail...***。**......
  「硕彦」出品,绝无弱兵!
  「逢祯」背书,招牌保证!
  无诚勿试,试了必成。
  财神婆事务所水漾敬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