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煌雪梅广告歌曲:看见爱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2:16:01

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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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记者,每天走在旁观和探访的路上,不断地空降到不同人的生活当中,现实永远为你准备好了意外的发现。

所有发现中,最称得上惊鸿一瞥的,莫过于爱情。每一次,这样的发现几乎都是突如其来,猛地将你打动。

[一]

初秋的南方小城,已经过了午夜。

与一位采访对象深谈入夜,匆匆往回赶。

小城还没有完全安静。一间发廊的玻璃门里透出悠悠的粉红色光芒。一个穿着低胸装的女子站在门前,用手机打电话。她烫着夸张的发型,浓艳刺鼻的香气远远地袭来。

这是她们“工作”的时间,不足为奇,但她纯正的北方口音吸引了我:“我知道,你从来就没爱过我!”

我与她,就在这一句话里擦肩而过。

她气息急促,就快要哭出来了。我的耳鼓被这句话刺中时,她已经在我身后。想回头多看一眼,但是最终没有--突然的注视,或许会让她感受到别的意味,不如就此别过。

浓艳刺鼻的香气飘尽了,还能听出她在继续打电话,只是声音已经模糊,氤氲不可辨析。

匆忙一瞥的印象告诉我:她在初秋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二]

40年前他生在山东农村。如今,他是个老板,在县城里开着自己的雪铁龙。几百万的生意有手下人打理,他知足了。每天早上出门,到公司转转,下午去找朋友打牌,晚上应酬吃饭。偶尔回村,一打牌就是一夜。

在山东的一个县城采访,因为总要习惯xing地结交一些地方上的“人物”,于是认识了他。与别的生意人比起来,他显得太清闲了。

临走时再聚,喝多了酒,于是他打开了话匣子。
十几岁上开始跑生意,做编织袋,贩茶叶、药材、服装、土特产、烟草……能想到的都做过,几乎是做一样赔一样。那十年里他整天滚打在火车上,一个星期才敢犒赏自己一顿一块五毛钱的牛肉炒饼。在除夕夜的火车上他丢掉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在小旅馆里困窘得只剩下15元钱。

小时候他喜欢邻村的一个女孩子,并且认为对方也喜欢自己。他享受着女孩不时传递过来的眼神,期待着瓜熟蒂落的一天。

19岁那年春节,女孩定亲的消息突然传来,他呆了半晌,觉得就在前一天,女孩还在向他暖暖地笑着。当最终接受了现实,他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仇恨。

谁来提亲都无所谓了。20岁他就结了婚,相亲时他只看了对方一眼,唯一的印象就是“觉得长相还行”。

争吵、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当他决定离婚时,他得知妻子怀孕了。

“一个农村女人,她离了我靠谁去?”他对自己说,这一辈子都不能提离婚了。

如今,在这县城的商人里,男人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进发廊不进洗脚城,最大的爱好只是打牌。

旧事,只是不再与人提起。

在外奔波的日子里,他遇到了一个女人,小名叫做“四妹”。

四妹是一个护士,他们相遇在四妹生活的小县城。那段日子里他几乎已经赔光了所有借来的钱,出门跑生意连旅店都舍不得住,就住在四妹家里。晚上回去有四妹烧茶煮饭、端水洗脚。

他说:“我有三个孩子,我没法离婚。”

四妹没有强求,只是像燕子衔泥一样,为他筑起第二个家。

两年后,男人寄予厚望的一单生意落败了,他再次受到打击。“你说说,除了负担,我能给她点啥?”他心生退意。

也就在这时,他唯一一张四妹的照片被妻子搜出,一甩手撕碎。接下来是更严密的监控和深深的自责。三年时间,他没有再踏足那个县城。

也就在这三年,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完成了生意上的第一笔积累。他想找到四妹,最起码,看看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助的。然而小小一个县城,再也打听不到这个女子的消息。除了“四妹”这个名字,在这个男人的生活中,她似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然而,在这个小地方,像男人这样的老板身边,总会有年轻女子围拢而来。他对主动示好的女子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老了。”

忆起和四妹的旧事,酒后的男人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那时节,能算是咱的初恋了。”

[三]

入冬,农人开始筹备给儿子娶媳妇。

我在农村采访,每天天一黑,就听到他家大喇叭放着喜庆的戏词。

要办喜事的人家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经过他家门口,都能看到农人和妻子一边拌着嘴,一边乐呵呵的笑模样。

大喜的日子终于来了。

天刚擦黑,我意外地走在田埂遇到独自游荡的农人。

“怎么没在家陪客人?”

“客人吃罢回去了。”

“嫂子怎么没出来?”

“她还忙哩!守着我过一辈子穷日子,难为她了……”

与他同路走了一段,他一句话也不说。我提起话头,他只是应付着。天黑,看不到神情。我觉得自己打搅了他,于是告别,岔上另一条路。

一天后与他的弟弟谈话,才知道农人的过去--

他与同村的女孩自小相好,可是家里太穷,拖了好几年也没能提亲。女孩的父母把她嫁给了经商的富户。女孩走了,他拒绝别人提亲。直到30多岁,实在顶不住才结婚。成亲当晚,他不停地哭。幼小的弟弟问:“哥,你咋哩?他们说俺嫂子可好看呢。你哭啥?”他不回答,只是哭得更凶。

我突然想起那天返回住处时,经过他家的后墙,隐隐听到房里女主人在说话--抱怨和训斥之声,还夹着拍拍打打的动静。

没有农人的声音。妻子的声音渐渐平息,灯灭了。

说他们的故事都是爱情,也许是奢侈的,或者是不确切的。男人与女人、人与人之间,最隐秘、最细嫩的情感,又怎能妄想用语言来概括?

但它们总有形迹,你碰巧有机缘在一瞬间看到它,就像潮水漫过脚掌,指缝中不偏不倚地落下一颗金沙。再轻小,也是电光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