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国: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需要进一步发展才能成熟

刘    松

用存在决定意识的观点看，任何社会理论都不可能超越产生它的那个时代的界限。因为，一方面，不仅在那个时代不存在的事物根本无法认识，而且有许多处于萌发状态的或是熟视无睹的事物，往往会被人们所忽略。若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的意识总是落后于客观存在的。另一方面，虽然说由于人们已经认识了那个时代某些事物运动的规律，从而在理论方面总会提出某些超越现实的东西，但这超越的部分又必然要以该时代的现实为基础或出发点。而一旦这个基础发生变化，那么理想假定的模式，也就自然成为一纸空文。代替它的则是另一种新理论。所以任何理论事实上都不可能超越产生它的那个时代的界限。

如果说在十八世纪不可能产生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是必然的，那么，十九世纪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也就同样不可能发展到完全成熟的程度。这是因为，那时的资本主义，不仅未如马克思主义所认为的那样：已走到了尽头，实际上根本就还没有进入成熟期。因此，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就不可能不打上那个不成熟时代的烙印。使其成为既包含着一些科学结论，同时也包含着一些不成熟的、只适合那个时代的见解的理论。也就是说，这一理论既是科学的、同时又是不成熟的。

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之不成熟，可以说无须用理论来证明。众所周知，资本主义不仅是英国封建主义的对立物，同时也是世界封建主义的对立物。因此，它要在全世界范围内彻底摧毁封建主义，并取而代之，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也是不可避免的历史现象。当代的现实已经无可辩驳地证实了一点。只要我们的眼光不局限于英、法等西欧国家，而是放眼当时的世界，那么，在十九世纪的世界中，资本主义（作为一种新兴的社会体系或形态），正处于什么历史发展时期是不难看出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的。人所共知，当时的资本主义仅存在于为数不多的几个国家中，大多数的国家还处在正向这个方向发展的过程中，有些甚至还不知道资本主义为何物。在这种历史条件下，资本主义怎么会腐朽？又怎么能说它已经发展到了尽头？事实上，1688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最后胜利，不过是资本主义首次在西欧大陆呱呱落地的标志。它标明：从此，人类社会的运动便跨进了一个新时代，即资本主义时代。用当代的眼光回视过去，完全可以认为，十七世纪的资本主义，只不过是一个“婴儿”；十八世纪的资本主义不过是一个野性十足的“顽童”；而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个生机勃勃、胸怀征服世界野心的“小伙子”。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看到，在整个十八、十九世纪所表现出来的，年青资本主义的幼稚、好斗、野蛮和残酷特性：它到处向旧社会宣战，到处用大炮去轰落后国家的大门；西劫美洲，东掠亚洲，把个旧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使整个旧世界无一宁日；毫不隐瞒征服世界的野心。充分表现出了它的不成熟性。

就英国本身而论也是如此的。当代的社会理论公认：十九世纪的英国资本主义，也正处于上升发展时期，即处于自由资本主义阶段。之后，便经过私人垄断阶段进入当代的国家资本主义阶段了。这一共识表明：资本主义在十九世纪的英国并未发育成熟，更不用说进入什么腐朽阶段。假若当时的资本主义真的已经腐朽，那么，二十世纪的新发展就无法解释了。由此可以看出，在十九世纪的世界中，无论从整体或局部上看，资本主义都是处于上升发展阶段，还是不成熟的。
事实上，资本主义是在二十世纪中叶后才刚进入成熟期的。众所周知，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三十年代初的世界大危机洗涤之后，资本主义便一改旧貌换了新装。它使当代的人们明显地感到，现代的资本主义与百年前的资本主义是大不相同的了，即出现了许多“新现象和新问题”，已有了“新发展”。虽然人们普遍地感觉到了这种不同，但是有不少的人却不清楚意味着什么？似乎并不明白这些变化，就象纳西族少男少女换装一样，是进入成熟期的标志。它们标明：资本主义从此进入了成熟阶段。在我看来，资本主义成熟的明显标志有三：一是在它的体内出现了社会主义的“受精卵”，即所谓的社会主义因素；二是使用了文明剥削方式，从而缓解了资本与雇佣劳动的剧烈争斗；三是不再用大炮军舰，而是改用高科技产品来进攻落后国家和地区。迫使一切不发达国家自觉地向它学习。这样，它不仅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逐渐取代了封建主义，而且实现了全球一体化，把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化到了自己的名下，从而完成了统一世界的大业。不仅如此，目前的种种迹象—例如欧洲共同体的形成—表明，它还将经历一个国际资本主义或全球资本主义阶段。我们之所以这样说，当然不是要证明资本主义将永生不灭、万古常存。而是为了证实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根本就未发育成熟；是为了说明：虽然它将会腐朽、消亡，最后必然被社会主义所代替，但是，腐朽消亡的时期并不是十九世纪，也不是现在，而是将来。至于是二十一世纪末还是二十二世纪末，这就说不清楚了。由上可见，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之不成熟，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是不成熟的，那么，以此为基础而产生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具有不成熟性，也就毫不足奇了。恩格斯曾说过：“十八世纪的伟大思想家们也与其先驱者一样，总不能超越他们本身时代所形成的界限。”①那么，马克思和恩格斯能超越他们本身时代所形成的界限吗？事实已经证明，他们并不是超凡脱俗的神仙，也不能超越时空；资本主义的命运并没有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资本主义并没有因马克思敲响的丧钟而身亡；也未因列宁发出的“病危通知”而断气；甚至在二十世纪初的世界大危机中也未窒息。无情的历史发展事实是：经过十多年的喘息之后，它却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并昂首阔步迈进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充分体现出了它的顽强生命力。由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未看清（也不可能看清）当时的资本主义之不成熟，因此便把十九世纪资本主义所表现出来的：对内压迫和剥削的残酷性，对外扩张殖民的野蛮性，这些年轻幼稚的标志误认为是腐朽的象征了。关于这一点，用当代的资本主义去比较，当然一眼便能看透。然而，在十九世纪却是根本无法看透的。因为面对当时英国工人阶级的悲惨状况，面对资本主义的对外侵略扩张，除了用腐朽性来解释，几乎没有别的理由可解释了。马克思和恩格斯既然认定，当时的资本主义已经腐朽，自然就要宣告社会主义革命时代的到来。如此一来，一切矛盾固有的本性就都被改变了，确切地讲是被掩盖了。例如，本来只是新民主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也就因此变成为社会主义的革命了；本来是通向新民主主义的道路，也就变成社会主义的道路了；本来只是为实现国家资本主义而采取的措施，也就变成社会主义的措施了；……。因此，十月革命后的苏联，遵照这一理论，便能在几年之内轻而易举地就建成社会主义。如此惊人的速度，的确史无前例。在历史上，无论是封建主义代替奴隶制，还是资本主义代替封建主义，都历经数百年之久。唯独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只需十年八年。这种高超速成的社会主义与它的速败，可以说都根源于同一理由或必然性。即不成熟的资本主义现实，不成熟的社会主义理论。

那么，在这不成熟的社会主义理论中，到底哪些是科学的结论？哪些是不成熟的见解呢？这正是目前需要讨论、证实的问题。要全面详尽地分清这两种成分，不仅本文无法做到，甚至恐怕本人也无法做到。这是因为一方面个人的能力有限；另一方面有些问题也许是本世纪的实践也难以证实的。因此，在这里只能就自己目前的粗浅认识，谈点不完全成熟的见解，供读者参考。

首先，从总体上看。我认为，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科学的东西主要集中在社会主义必然代替资本主义这个问题上。其次是它所确定的社会主义社会的一般原则，（即这个社会是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国家的、社会占有全部生产力的、并实行计划经济的社会。）一般说来这也是科学的。因为，既然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对立物，那么，它就必然会具有与之对立的本质特征或形式。而社会主义的上述对立特征，又正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根据客观事物的一般运动规律，从资本主义中理论出来的。所以说这些特征是科学的结论。这本是人所共知，不言而喻的。但在如何实现社会主义的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则多是不成熟的见解。这是因为：一方面他们指出的道路，在实践方面，没有哪一个无产阶级国家走通，事实上也无法走通；另一方面，从理论上看，他们指出的路，实际上只是一条通向新资本主义或新民主主义的道路。

为什么这样讲呢？原因是在不发达的资本主义和遥远而又朦胧的社会主义之间，根本就没有直通航线。我们假定，如马克思所愿，当时的英国工人阶级已经夺得了政权，那么，十九世纪的英国能越过后来的这些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建成社会主义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马克思自己就曾指出过：“无论哪一种社会形态，在它们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们存在的物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③”不要说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还未发挥出其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就是本世纪的资本主义，也未必就发挥出了它的全部生产力。这一点，对当代人来说，几乎是一目了然、无须争论的。既然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社会，还未发挥出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那么，欧洲的资本主义会被消灭掉吗？社会主义社会能建立起来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实上，不要说十九世纪的英国，就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美国，也无法消灭资本主义，也建立不起真正的社会主义。我们假定，如今的美国共产党已经夺得了政权。那么，他们能建立起一个与现代美国社会完全不同的，或者说只是本质不同的社会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搞了几十年社会主义的中国人，如今连社会主义的本质都还未完全弄明白，更何况在资本主义环境中生活了几十年，上百年的美国共产党，怎么可能建立起一个事实上完全陌生的社会呢？当然，社会主义之所以建立不起来，问题并不取决于是否熟悉了解它。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至今还没有“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所以，即便是西欧的无产阶级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直接领导下，夺得了政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消灭资本主义。只能建立起一个新式的资本主义社会，即新民主主义的社会，或者叫民主社会主义。

为了进一步证实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的确存在不成熟的见解。下面略举一二例。

首先，我认为，在消灭私有制方面存在着不彻底性和不成熟性。关于这个问题，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或不同的侧面去看。我们先来看消灭私有制问题。众所周知，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是资本与雇佣劳动的对立统一。这一矛盾的产生或形成，是以生产资料（或资本）和劳动力的私有为前提的。即资本的所有者没有进行生产的劳动力，而劳动力的所有者又无资本，也就是所谓的生产资料与劳动力的分离。这是《资本论》早已证明了的。由此我们便可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即私有制就其内容而言，有两种：一是生产资料或资本的私有，二是劳动力的私有。因此，要消灭私有制，就不仅要消灭生产资料的私有，同时也应消灭劳动力的私有。或者说，要消除这一矛盾的对立或斗争，唯一的方法就只能是使资本和劳动力归于同一所有者，使二者能直接结合起来。这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工作者来说，早已是一个常识。鉴于生产社会化发展的要求，在社会主义社会中，生产资料或资本必须由社会占有，那么，劳动力也就必然要由社会来占有。因为只有这样，生产资料和劳动力才是“同类项”，才能直接“合并”。关于这一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是朦朦胧胧地看到了的。因为它不仅提到了社会占有生产力问题，并且认为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个人的劳动是直接的社会劳动。而社会要占有劳动力，就必须消灭现代家庭对劳动力的私有制。因为如果不消灭这一私有制，社会就不可能占有劳动力。社会如果只占有生产资料而不占有劳动力，那么，它就不要指望消灭雇佣关系，也就无从谈社会主义。道理很简单，在劳动力还是家庭私有之时，公有的生产资料与家庭私有的劳动力仍然是处于分离状态的。由此可见，消灭劳动力的家庭私有制，对实现社会主义具有何等重大的意义！？然而在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中，竟然对这一重要问题无明确表示，即未明确提出消灭劳动力私有制问题。为什么不提呢？显然是因为不成熟的资本主义还未暴露出相关的矛盾，致使马克思和恩格斯无法认识消灭劳动力私有制的重大而深远的历史意义及必然性。由于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没有明确提出消灭劳动力私有制的任务，这一制度在所有的无产阶级国家中，便成为默认的事实而继续存在。既然如此，现代的无产阶级国家，也就不可能把公有的生产资料与私有的劳动力直接结合起来，自然也就不可能消灭雇佣劳动关系。这就是现代的无产阶级国家，为什么必须给国有经济中的工人发工资的根本原因。话又说回来，即使马克思和恩格斯明确地提出了消灭劳动力私有这个问题，不要说在当时，就是在现代条件下也是根本无法实现的。这一点，人们从经验中便能感觉到。也就是说，在目前的历史条件下劳动力私有制是不可能被消灭掉的。既然消灭不掉劳动力的私有制，自然也就建立不起真正的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消灭私有制的见解，是不完全、不彻底的。

从另一角度看，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的见解，又是不成熟的。按理说，要消灭资本的私有制，本应消灭资本所有形式上的私有，而不仅仅只是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因为生产资料只不过是资本的一种形式而已，其它诸如货币、股票、债券之类，同样也是资本的存在形式。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十分清楚的。可是，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却没有明确指出消灭其它形式的私有问题。马克思和恩格斯虽然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要废除资产阶级的所有制，但是，他们几乎始终都把这种所有制，限定为生产资料私有制。为什么他们不明白地提出消灭其它形式的私有制问题呢？显然是因为受了时代的局限。是因为这些资本形式，在当时还未充分发展起来，还不是主要的、普遍流行的，并且还不具有特别重要意义的。可以说，在当时生产资料就是资本，资本就等于生产资料。而在现代条件下，我们已经看到，对股份私有，其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对生产资料的私有。如果在当代的美国，不消灭股票的私有，能消灭资本的剥削吗？能消灭掉资本主义吗？当然不能。如果在今日的美国，也只提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那就只能消灭一般的中小业主，而掌握着巨大股份的大资本家反而不是消灭的对象了。由此可见，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提出来的，它只适合于个体（自由）资本主义时代。如果说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今天的事实，不可能明白地指出消灭其它资本形式的私有，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那么，身处国家资本主义时代的马克思主义者们，直到现在还受这一旧观念的支配；仍把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当成实现社会主义的唯一的经济措施，就是不可理解的了。

再说，消灭生产资料的私有，实际上也并不是社会主义革命的任务。马克思曾指出，股份制是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扬弃。这说明，资本主义在其发展过程中，已经在不断出现地消灭着它了。事实也的确是如此的。现在大家已经看到，在今日的发达国家中，根本不需无产阶级动手，生产资料私有，就已经被消灭到次要的地位上去了。实际上，夺得政权的无产阶级去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只不过是去从事资产阶级未完成的事业而已。

再从另一方面看，就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形式而言，也并非只有个体私有一种。集体、国家占有形式同样存在于资本主义国家，也是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形式。这一点，在《反杜林论》中说得非常清楚：生产资料“无论转入股份公司手中，无论变为国有财产，都没有消灭生产力的资本主义性质。”那么，这些形式应不应当消灭呢？当然应当消灭。因为社会主义的占有形式只有一种，即社会所有。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叫夺得政权的无产阶级去消灭其他阶级，去消灭国家。实质上也就是要无产阶级去消灭国家所有制。既然如此，可为什么马克思和恩格斯还要无产阶级去建立国有制呢？显然也是因为受了当时条件的制约。因为当时的国有尚处于萌发状态；因为他们认为，国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顶点”， “生产力的国有没有解决冲突可是它却包含着解决的形式上的手段，解决的可能性。④”由此我们隐隐约约地看到，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要无产阶级去建立国有，显然是要利用国家资本主义来创造社会主义的物质文化基础，为资本主义转化到社会主义制造条件。一句话，建立国有正是为了消灭国有。虽然说消灭国有与建立国有并不矛盾，但是，在理论上应该明确指出，无产阶级国有的社会属性，以及无产阶级建立国有的意义。虽然从恩格斯关于国家的论断看，不仅资产阶级的国有未越出资本主义的范畴，就是无产阶级的国有也并没有越出资本主义的范围。由现在的情况看来，事实也的确是如此的。可是，恩格斯并没有明确指出这一事实。由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未能明白地指出这一事实，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便把无产阶级的国有，论证为社会主义的了。这一观点，显然是不符合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本意的。如果我们全面地、仔细地考察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就不难发现：科学社会主义所指出的、只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的道路，是不能直达社会主义的。它的终点只能是国家资本主义。只有在越过国家资本主义这个“顶点”或里程碑之后，才是通向社会主义的光明大道。可是，这一思想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并不是那么清晰的。由于受历史条件的限制，他们根本就无法看清：无产阶级从夺得政权，直到建立起完全的国有为止，走的实际上是实现国家资本主义的道路。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共产党宣言》和《反杜林论》中采取的措施看出。由此可见，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在如何实现社会主义的问题上，是模糊不清的。由上可以看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关于消灭私有制的见解是不彻底、不成熟的。

其次，对无产阶级革命所规定的社会属性也是不成熟的。从上面我们已经看到，以夺得国家政权和建立国有制为目标的无产阶级革命，实际上只是新民主主义的革命。因为这种革命的实质是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的统治，这一革命的胜利，实际上只是一种地位的变换。就象农民的革命一样，根本改变不了该社会的基本生产方式或制度。只有以消灭国家所有制或国家资本主义为目的的革命，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革命。而这样的革命，在十九世纪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在当时，国有这种形式或国家资本主义尚待建立，自然不可能成为革命的对象。就是在当代，我们已清楚地看到，消灭国家资本主义也为时尚早。在当今世界中，任何一个国家都离不开资本主义道路。美国向中国出口产品，不是为了满足中国人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反之，中国向美国出口产品，也不是为了体现什么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就是在我们国内，国有资产现在也讲究起保值增殖来了。也就是说，国家也要按资本的运动规律来办事了。一个按资本规律运动的社会，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可以说不言而喻。中国的社会和美国社会的区别，不在本质而在形式上。由此可见，革命胜利后的无产阶级也只能建立起国家资本主义的，或新民主主义的社会。因此，无产阶级的革命，实际上只是阶级革命，而不是什么社会主义的社会革命。

正因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并不是社会主义革命，所以，它才可能发生于资本主义发展的任何阶段上，并可能取得胜利，如十月革命和中国的革命。假如社会主义的革命也能发生在资本主义发展的任何阶段上。假如，十九世纪的英国就能发生社会主义革命，英国的无产阶级真能建立起社会主义。那么，社会主义就不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结果，而是不发展的资本主义也能结出的果了。因此，我们应当认清，无产阶级的革命和社会主义的革命并不是同一回事。问题非常清楚，马克思和恩格斯之所以会把无产阶级的革命称为社会主义革命，是因为他们把当时的资本主义发展程度估计的太高了，认为它已经进入腐朽阶段。假若这一估计不错，即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就已经腐朽没落了。那么，本世纪末的资本主义新发展就无法解释了。

最后，我们再来看计划经济。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计划经济是作为市场经济的对立面提出来的，并且指出它是无政府状态发展的必然结果。因此，它的社会主义性质是确定无疑的。但是，在这一理论中，却没有明确指出实现计划经济的成熟条件。给人的印象似乎就是：只要国家掌握了生产资料，就可以实行计划经济了。因此，斯大林在国家只掌握了一部分生产资料之后，便搞起计划经济来了。结果我们已经看到，因为条件不成熟，最后而不得不放弃。为什么会如此呢？根本原因是：用社会主义的意识去指导资本主义的计划。事实上，过去的国家计划，只不过是资本家的那种经济计划的扩大而已。正如某些学者所言，国有企业实际上只是分布于全国各地的、国有经济的生产车间。国家所使用的劳动力，实际上也是用工资购买来的，工人仍然是雇佣劳动者。这就是我国工人的雇佣意识无法消除的根本原因。为什么科学社会主义理论能提出计划经济，却不能明确指出实现的条件呢？毫无疑问的是，因为不成熟的资本主义还没有提供出“解决的可能性”。那么，实现计划经济的条件是什么呢？正如我在前面指出的那样，是社会直接占有资本（一般的认为是生产资料）和劳动力，而社会直接占有劳动力，不要说在十九世纪，恐怕二十一世纪也难实现。因为，社会要占有劳动力，靠剥夺是办不到的，靠赎买也不成，只能使现代家庭完全、彻底社会化。这一化，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因为若没有成熟的物质、文化基础是无法把人这个特殊产品化私为公的。而这样的物质文化基础，不要说十九世纪，就是二十一世纪也难具备。在我国，目前连免费入托、入学也被取消了，还谈什么劳动力社会化问题。只有生产资料的社会化，没有劳动力的社会化，社会就不能直接计划使用劳动力，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虽然有社会占有生产力的说法，并且也明白生产力包括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两大要素；但是，却只强调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而不提消灭劳动力私有制。说明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如何实现计划经济，也是无底无数的。这大概就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只提计划经济而不提实现条件的根本原因。

至于谈到按劳分配，这更是纸上的馅饼。因为它只不过是马克思站在现代家庭屋顶上向“天堂”提出的要求。这个要求由于是悬在空中的，所以在人间根本无法实现，而在“天堂”中又是无需实现的。因为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未来社会中，无需学习，人人都是雷锋，根本没有谁会去计较物质上的得失。人们所担心的旧社会的遗迹，在劳动力的社会化过程中，早就被化掉了。由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清楚看到，有这么一个劳动力社会化过程，所以便理论出了按劳分配这个原则。然而，这个分配原则，在我们的社会中，却从来没有兑现过。几十年来，搞的不是“平均主义”，就是“脑体倒挂”。近十多年来，又不得不掺杂点按资分配。这些显为人知的事实，无一不反映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不成熟性。

事实上，在中国的学者中，早已有人朦胧地看到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不成熟性。例如，高放教授就意识到：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现在看来也还存在很大局限性”，“从某些方面来看还没有完全摆脱空想社会主义的影响”，②其实，很多的学者都早已经意识到，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与历史的实际发展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只是由于思路不对或因政治上的原因，才未看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不成熟性；未看出在这一理论中，既有科学的结论，也有不成熟的见解。或者是已经看到，不敢直言，怕戴上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帽子。

由上述可见，虽然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论是科学的，但却是不成熟的。既然如此，在这一理论指导下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自然也就是不成熟的了。而不成熟的社会主义必然要失败，一点也不值得惊奇。相反，值得奇怪倒是：面对欧洲九国的剧变和中国的改革开放（缓变），当代的马克思主义者，竟然“不识庐山真面目”；竟然会公开否定计划经济的社会主义性质，公开抹掉市场经济的资本主义属性。必须指出，这并不是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而是“修正”马列主义。真正的发展应是：实事求是地深入研究现代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成功与失败，从中找出最适合中国走的道路。

①恩格斯：〈〈反杜林论〉〉14页，人民出版社76、4月

②高放著〈〈社会主义在世界和中国〉〉4-5页，云南人民出版社93、9月

③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4页，人民出版社76、4月

    ④恩格斯：〈〈反杜林论〉〉292—293页，65、3月〉〉14页，人民出版社，65、3月

    1998/7/3初稿，1998/7/7修改。1998/7/20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