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测试 beta测试:广 西 之 歌 作者 断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19 23:25:43
 广 西 之 歌   作者 断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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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广西是一片“铺满琴键的土地”,处处都是歌的海洋。
  
  正如《歌王》中骆越歌王唱的那样:“老子生来会唱歌,唱天唱地唱山河,唱得日夜倒转走,唱得江河起风波……”歌唱是壮民族与生俱来的天性,也是他们不可或缺的生活。
  
  以歌代言是壮民族古老的习俗。据专家考证,壮族创世史诗――《布洛陀经诗》,便是形成于原始氏族社会中后期的壮族古歌。众所周知,壮族是岭南土著古代越人的后裔,而早在2500年前,楚鄂王之子子晰“官为令尹”时,一次泛舟湖上,便听过由“榜枻越人”即兴所唱之歌,歌中唱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至今壮族的嘹歌,如《进村歌》、《三月歌》里,依然存有“今晚什么晚、云丝涌起……”及“今日什么日,环山寻游欠周全,寻游不完这座山,寻不见妹真无缘。”等类似“问夕、问日、问年”的句型,由此揭示了民歌在文化内涵上悠久的历史渊源。
  
  这片美丽的土地上,人人能歌,个个会唱。在宋代《太平寰宇记》里,就有“男女盛装,聚会作歌”的记载。而地方志里也多有“亲友围坐饮酒、唱土歌达旦”说法。“只要留得嘴巴在,不死还要唱山歌。”他们对歌唱已经达到了如此痴迷的状态。他们酷爱山歌,用歌声寻求爱情,用歌声表达欢乐,便是亲人故去,也要唱起送葬歌……他们就是这样在歌声中长大,在歌声中生活。无论是下地种田,还是上山砍柴,不论是婚丧嫁娶,还是逢年过节,处处都有美丽的歌声回荡。甚至日常对话、拌嘴吵架,也会以歌唱的方式进行。
  
  也许正是因为对歌唱的极度热爱,他们总会尽可能寻找合适的机会,聚会联欢歌唱,当地人称之为“歌圩”。按农历的算法,或是三月三,或是四月八,或在春节,或逢中秋,甚至某家某户有儿女婚嫁、孩子满月、新房落成,只要是喜庆的日子,方圆数十百里的成百数千甚至上万民众,自发形成或大或小的“歌圩”,在圩场、在田间,在水边、在坡上,或三五成群、或双双对对、或分边排阵,大家热闹地欢聚一起,借乡曲问答,用山歌对擂。有时候,甚至在赶集的路上,碰在一起,也会形成临时的“歌圩”,以对唱山歌的方式传情达意。高兴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唱个几天几夜,让天地因之动容,让山水为此失色。
  
  他们白天唱,称为日歌圩,在野外择一块山清水秀之地,盛装艳服的青年男女,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女孩子三五成群,男青年四六结队,相互对歌,你唱我答中,寻找情感的缘分和心灵的寄托。他们夜晚唱,称为夜歌圩,则多是在队村寨里,干栏旁,燃起篝火,点起火把,在结束一天的劳动后,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吟唱自然,吟唱历史、吟唱生活。
  
    2
  据说壮族最早的歌声起源,缘于先民一个朴素的理念,那就是唱歌可以“乐神”,为神灵服务,如今,那首《布洛陀经诗》,依然被壮族师公、巫婆用作“经文”和“咒语”,便是明证。其实,唱歌更大的功效还在于“怡情”,朝人性靠拢。有一首古老的山歌唱道:“天旱庙中去求神,你盼雨来我盼晴(情)”,由此看来,便是献给神灵的歌声,也含着浓郁的情感需求。
  
  也许,正是因为性情直爽,所以他们的歌声才会那样活泼、大气和快乐,而不流于甜俗,透露出健康的自然之美。更为有趣的是,他们在对唱的过程中,讲究一个“斗”字和一个“巧”字。他们往往是即兴发挥,随口编唱,而旁边也常有朋友或歌师相助,积极出谋划策,因此,歌声里多是充满风趣的对答、智慧的幽默。
  
  譬如青年男女在处“茅骚”(壮语,直译为“男女”,意即男女恋爱关系)时,先是初会歌,女的先是有点羞涩地唱道:“初学唱,嫩雀出窝初学飞。飞到树枝望树尾,树尾摇摇不敢飞。”男的则体贴地安慰道:“放心唱,妹是黄莺哥画眉。我俩都是同林鸟,何不开声唱一对。”若是双方有意,男的便开口唱起热烈的追求歌,歌道:“路边杨柳绿茵茵,风吹柳枝动哥心。哥问这蔸杨柳树,为何不给哥遮阴?”女的则巧妙回应:“冬瓜有心又无嘴,茶壶有嘴又无心。葫芦下水半浮起,我怕哥是这号人。”就在这样你巧问,我妙答的一一对唱中,双方不断加深了解,增进感情,直到侬有情,我有意时,双方走到一起,亲密聊天。等到天色将晚,不得不分手时,双方又会唱起嘱别歌。男方唱的爱意绵绵:“日落百鸟叫悠悠,双双对对回山头。心想同妹多坐阵,太阳跟哥结冤仇。”女方回应柔情似水:“送哥送到甘蔗行,送根甘蔗给哥尝。哥吃头来妹吃尾,吃到中间断肝肠。”
  
  民歌不但是表达情感的最好工具,有时也是与邪恶斗争的有用利器。譬如广西民间广为流传的歌仙刘三姐的故事,便极好地说明,美妙的歌声,同样可以承载正义的力量。当大财主莫怀仁的管家莫福无理霸占茶山,并要抢夺阿牛辛苦射来的野兔时,刘三姐挺身而出,大胆唱到:“天地山川盘古开,飞禽走兽众人财;想吃鲜鱼就撒网,要吃野兔带箭来。”莫福听了威吓道:“你是什么人?可晓得莫家的厉害!?”三姐冷冷一笑,继续唱道:“大路不平众人踩,情理不合众人抬;横梁不正刀斧砍,管你是斜还是歪。”这样针锋相对的回答,真是让恶霸心虚,叫百姓痛快!后来,莫怀仁找来三个酸秀才和刘三姐对歌,一一被骂得狗血喷头,无地自容。
  
  阴险的莫大财主不甘心失败,竟仗着官府的撑腰,强行禁歌,这时人群中又传出三姐嘹亮的歌声:“山顶有花山脚香,桥下有水桥面凉;心中有了不平事,山歌如火出胸膛。” 气急败坏的莫怀仁,只好命人去抓刘三姐。可三姐是人民的女儿,岂能随他们这般张狂。刘三姐在百姓的掩护下,潇洒离去,并大声唱出人民心中的歌:“富人少来穷人多,锁住苍龙怕什么;剥掉龙鳞为瓦盖,砍下龙头垫住脚;智不穷来力不尽,敢对龙王动干戈。山崩地裂我不怕,水泡九洲我不惊;遍地都有歌声响,哪怕财主谋害人。” 官兵们被老百姓打得抱头鼠审,莫怀仁也被阿牛射飞了帽子。在他们狼狈逃跑时,大家和着刘三姐的曲调,开心地唱道:“撒网拦风拦不住,气得财主没奈何,要问三姐去哪里?五湖四海去传歌。”
  
  “如今广西成歌海,都是三姐亲口传”,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一个令人提气的精神偶象,壮族人才会把歌声唱得那么热烈和欢畅。从河池宜州的刘三姐故乡到桂西大山深处的黑衣壮,从花山壁画下的天琴弹唱到八桂工业重镇的柳州,依然还有美妙的山歌在传唱。
  
  
    3
  从某种意义上讲,民族音乐是民族灵魂最鲜活的表演,也是民族性格最灵动的呈现。
  
  可颇为遗憾的是,本应承担表达我们民族精神和感情的民族音乐,如今地位却很是尴尬。曾经如此鲜活的民族音乐,已离我们渐行渐远。那些民歌不再如以前一样广为传唱,由于与现代文明无法同步,大多数的民歌只能落寞地游荡在深山老林或民众博物馆中。时代在发展,文明在进步,可民歌却呈现尴尬的凝滞,竟然没“与时俱进”,竟然不再“进化”!
  
  纵是深陷民间歌声的海洋中,可我们听到的多是古老的歌词,陈旧的曲调。这样粗砺的歌声,除却见证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已经无法承载现代人们的情感,已经无法准确表达一个民族现有的情绪和想法。于是,我们只能面对这样的尴尬:若要表述我们自己的喜怒哀乐时,竟还需要借助西方的音乐表达载体和表演方式。譬如南宁的国际民歌艺术节,虽然有让“天下民歌眷恋的”茂盛野心,也有与国际接轨的乐观想法,可在现实操作中,民歌经过短暂的热闹和喧嚣过后,也只剩下“一地鸡毛”的冷场。
  
  当初,组织者也曾化费很大力气,先后推出黑衣壮、“天琴”组合、壮族嘹歌以及本土民歌等,然而,广西民歌节的晚会现场,更多是港台歌星和流行歌手的表演,民歌则成了陪衬的角色,或者说只是民歌节的一块遮羞布罢了。还有另一个现象可以佐证民歌的尴尬。1999年,当民歌节头次举办壮族歌坡夜时,观众挤满了青秀山的大草坪,可到了2001年时,馆场前门可罗雀,观众稀稀拉拉,而到了2002年时这项活动只能被迫取消。这样巨大的反差,使得我们不能不深深反思: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偏差?
  
  年前,一位叫张艺谋的“国际大导演”,用大手笔,花大价钱,利用现代技术,特别是炫丽的光影效果,以美丽的桂林山水作背景,制造出一个《印象·刘三姐》的歌剧来。这样的创新意识,需要肯定,这样的试验精神,也值得赞扬。可耐人寻味的是,媒体与民众,只是一味关注商业层面的炒作,也曾质疑投资太多或是批评对自然环境的视觉污染,但很少有专家(学者)从音乐本身的角度对这个项目进行艺术的批评或分析。更需要注意的是,已经连续7届的民歌节,竞没有举办过一次有关民歌理论的研讨会。也许正是因为缺乏对民族音乐深入和专业的研究,才使得民歌沦为一种商业秀的杂耍和噱头。
  
  为什么这样一个喜欢唱歌的民族,竟在现代音乐的领域里集体失声?为什么就哼唱不出属于自己的时代歌声,为什么就不能制造出属于自己的流行“乡村音乐”?
  
  如果我们依然沉浸在整理“活化石”民歌的古板研究中,如果我们还很骄傲地将其冠以“原生态歌唱”,并乐在其中,那么,这样的歌声实在是太过凝滞、太过沉重。
  
  我们不能和与刘三姐对歌的酸秀才一样,只知道呆头呆脑地抄些“歌书”。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民族音乐要重新焕发,就必须创新,就必须用更科学的理论体系对传统的民族音乐进行系统的梳理、体会和融会贯通。我们必须创造出新的民歌,以此呈现我们这个民族新的风格和特性。
  
  几千年前的歌声,纵是再好听,那也只是表达了我们祖先久远的心声,而无法表达我们如今更精致、更现代的心情。这块美丽的土地上,集中了这么多喜爱唱歌的民族,有着那么多丰富多样的音乐素材,如果我们还不懂得珍惜,不知道传承,不去加以创新,制造出更高级、更高雅、更时尚的民族歌声,那么,打造“世界民歌之都”或创造“民歌的格莱美”,也只能算是莫名的神话或轻飘飘的笑话了。
  
  好在是,这片浸透几年千民歌传统的土地上,依然顽强地燃烧着希望。有些民间的乐队,如哈嘹乐队,大胆尝试将时尚的摇滚和传统嘹歌结合,试图创造适合这个时代口味的“民族摇滚”或“摇滚嘹歌”。也有许多乐队,也曾尝试用摇滚、爵士等现代音乐元素来演绎经典民歌,对民歌进行另类的“翻唱”,还如一些地方的民歌专家,也在努力提取民歌海洋中的音乐精华,培养更多的民族音乐人才,鼓励民族音乐人的多样创新。
  
  毕竟,有了希望,就一定会有好歌继续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