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 华尔街:跨越西伯利亚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10 19:41:25
这是我的一位小学同学的译作。我们有四十多年没见面了。没想到她这么有才,可以翻译大部头的作品。先贴在这里,有空再看 文中分段是真水无香2的原文。 搜狐博主真水无香2的说明 (09.9.29)                                                                                    这是我十年前翻译的。刘易斯·拉·莫尔是我最喜欢的西部小说作家,我把他的书几乎全都读过了。本来立志要把他的小说全翻译过来介绍进国内,但遇到版权麻烦,此间故事长了(省去一万字,哈哈)。人家不给某著名出版社版权,只好作罢。
最近写了些西部闲逛的短文,发现众位发小挺多都喜欢西部风情,我笔力不逮,靠自己写阅历有限,却发现我的老译作有了用处,不能出版,贴在这里供众位大哥大姐弟弟妹妹茶余饭后消遣,也是好事。

 

作者:刘易斯·拉·莫尔    翻译:真水无香


                        引子

 

    士兵把一个用兽皮包住的扁平包裹放在扎马特夫陆军上校面前的桌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笔直地立正站住。扎马特夫上校没有管那个包裹,却打量着这个战士。

    饥饿、寒冷和竭尽全力的长途跋涉耗尽了这个人的精力,几乎使他虚脱。他双目凹陷,面容憔悴,站在那里等待着长官发问。

    “您根本没有见到阿列克金?”

    “根本没有,上校。”

    “那个美国人呢?您看见他了吗?他对您说话了吗?”

    “我们得到命令一见到他就开枪。我瞧见他穿过树林拼命向前跑。我的任务是杀死他,所以当他再一次向前跑时,我看见有两棵树之间有一片开阔地,就向那里冲去。

    “但是,那是一个圈套。两棵树之间有一条树枝拧成的绳子,绳子埋在土里,我被绳子绊倒了。”士兵把手放在前额上,前额上的擦伤还清晰可见。“我的头伤得很重,当我醒来时,他就站在那儿,向下看着我。”

    “他有武器吗?”

    “他拿着我的步枪。枪口对着我的喉咙。他看了我很长时间,然后说:'你太年轻,死了太可惜。躺在这里数数吧,数到一百再起来。你回去后,把这个小包交给扎马特夫上校。只能交给扎马特夫,知道吗?只能给他,告诉他,当他一个人时再打开。’”

    “就这些吗?”

    “就这些。”

    “您数数了?”

    “没别的事可做,他拿走了我的枪。”

    扎马特夫上校审视着他,眼光中没有丝毫怜悯,“还有其它要补充的吗?”

    士兵的眼神惶惑,绝望地东张西望着。

    “他说……”

    他说什么?”扎马特夫向前倾着身子“有人听见他又说了什么,并听见您也回答了。你们说了什么?”

    可怜的士兵咽了口唾沫,汗水直流到眉毛上,“他,他说,'你用两天的时间赶部队,不能少于两天,听到了吗?如果你没用两天就赶上了部队,我会知道的,并会要你命。’”

    “您相信他?”

    “他是撒旦,是魔鬼!我害怕!”

    “您用多长时间赶上了部队?”

    士兵绝望地悄声道:“几乎……几乎两天。”

    扎马特夫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苏发若夫:“那个雅库特人说什么来着?他离你们部队有多远?”

    “用不了半天的路程,扎马特夫上校。”

    扎马特夫看了一眼这个士兵。“把他带走,中尉,我不要再见到他了。”

    士兵被带走了,屋子里很长时间没人说话。苏发若夫中尉怀着一颗狂跳的心等待着,扎马特夫会责备他吗?

    他退后一步,大着胆子想坐下来。上校走到了窗口,凝视着窗外的院子。上校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略微有点驼背,穿着简单的制服上衣。苏发若夫知道,如果上校愿意,他的上衣可以缀满奖章,但扎马特夫从不戴它们。

    这间屋子完全是扎马特夫上校的风格,简单到只有一些最基本的需求。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桌后有一把转椅,两个书架,一个废纸篓,桌子前面有一把椅子,还有一张长凳靠墙放着。苏发若夫也曾经在别的上校办公室干过,那些办公室决不是这个样子。

    扎马特夫转过身说:“怎么?又一次让他逃了。”

    “阿列克金会抓到他的,”苏发若夫说道:“这个美国人不死,阿列克金就不会停止搜索。阿列克金决不会放弃,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他和美国人之间的私事了,他决不会放弃。”扎马特夫看了看他说:“您可以走了,中尉。明天早晨再来。”

    “早上,先生?可是我刚……”

    扎马特夫的眼光冷冰冰的:“明天早晨,苏发若夫。”

    中尉刚出门,扎马特夫就绕过桌子坐了下来,盯着眼前兽皮包裹的小包。这是一种黄褐色小动物皮的小包,非常轻,用生牛皮绳捆着。里面的东西很轻但很硬。或许是一块树皮?

    送出包裹的人一定好几个月没见过纸张或绳子了。这个包裹进一步说明追捕越来越接近尾声,只是让那个美国人又一次滑掉了。

    其他美国人是否也象这家伙一样?或许他是一个例外?多少个月来阿卡迪·阿卡多维奇·扎马特夫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优势。

    他没有用放在手边的刀,而是小心地用手指解开包裹的结。

一(上)

 

    乔·麦卡托兹陆军少校跨进了夕阳中。他必须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个纬度上一天有多长。他左右看了看。大约三百码长,一百码宽的空地上,每边有两座了望塔,每座塔上装备着一挺机关枪,并有两个配带冲锋枪的哨兵把守。

    他被两个士兵押送着,跟在苏发若夫中尉身后。

    五座象营房一样的楼房,还有一座地下建筑,四座房子用来关压犯人,这些囚室尚未用完。乔没有存任何幻想。他是一个犯人,一旦他们从他这儿榨取到了他所知道的情报,他就会被干掉。空气冷冽清新,象海上的空气,但是这里离任何海洋都很遥远。乔的第一个印象是,他现在在西伯利亚,靠近贝加尔湖的一个什么地方,准没错。

    铁丝网里面有一条六英尺长的白线,白线外是犯人的禁区。围墙本身有十英尺高,上面还拉着二十根电网。从铁丝网到森林的边缘大概有五十码远。

    除了这些关押他的人外,没人知道他还活着。没有审问,没有外交接触,无论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都将取决于他做了什么。他有一张王牌,他们不知道他们抓到的是什么样人。

    他被带进去的这间办公室象是一间作战指挥部。桌子后边坐着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男人,他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乔·麦卡托兹。

    阿卡迪·扎马特夫上校第一次见到这个一年多来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到目前为止,他安排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引以为自豪。

    当他第一次想到这个俘获麦卡托兹少校的主意时,他那充满智慧的脑袋却一时没有了办法。然而,那些美国人正在设计的实验飞机的情报,是他们迫切需要的,这个麦卡托兹少校曾经参加过大部分飞机的试飞,并提出了一些结构上的修改建议和革新。

    只有扎马特夫上校知道在美国军队人事部门里有三个苏联间谍,但这三个人之间却没有横向的联系。他们全是美国人,没有人对他们有任何怀疑。这三个人已经被小心地安插在适当的位置,在紧急情况下才能动用,也是靠这三个人,在一种新型飞机试制前,选派麦卡托兹少校到阿拉斯加进行极地试飞的任务被安排好了。事情不难安排。有人安排了一场象是偶然提起的关于新型飞机在亚寒带气温下飞行的技术性问题的谈话。几天后,关于这个问题的新任务就被提出来了,只要让麦卡托兹少校架驶新型飞机,剩下的事就是扎马特夫上校的了。

    秘密监狱的准备工作四年前已进行。由于需要了解英美海陆军工程进度的细节,所以允许这个计划出笼。军队的智囊人员使这个安排更加完善。

    想法很简单。找出并俘虏英美军队中的关键技术人员,把他们带来这所监狱,这个地方只有少数几个政治局中最有权势的人物知道,挤出他们的俘虏知道一切情报,然后清除他们。失踪是小规模的,外界无法知道,少数几个知道的人也会适当地保持沉默。

    行动是两年前从一个准尉开始的,那是一个非常小的人物,但是在他的日常工作中可以接触到大量的关键信息。那是一个谨慎的成功。然后是化学家彭宁顿……

    当扎马特夫上校看着他的新俘虏的眼睛时,他被激怒了。蓝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奇怪地没有一点恐惧,还有那张石头一样坚定的脸,犯人身上冷冷的傲慢使他怒气上升。他不习惯从带来受审的犯人眼里看到如此傲慢的神气。这眼光不仅是傲慢,还有一种瞧不起人的不耐烦,就是这些激怒了扎马特夫。

    扎马特夫上校面前放着眼前这个人的一切资料。

    大学毕业,运动员,参加过各种国际比赛,奥林匹克十项全能冠军。在空军服役时,他就获得了一打儿的武器专家称号,而且是公认的战术专家。这些足够了。美国海陆空部队中还有许多这一类人物,这些人的资料各有不同,在技能方面各有千秋。就扎马特夫所了解的这个美国飞行员而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不知道:在这个受过教育,训练良好的外表下面是一个印第安人的灵魂。

    每当俘虏被带到扎马特夫上校面前时,他们都是胆战心惊或小心谨慎的。他们都知道关于洗脑和受刑的故事,但在这个人身上却看不见一点害怕和疑虑的影子。扎马特夫被一种模糊的不舒服的感觉激怒了。

    “你是约瑟夫·麦卡托兹少校?这是一个美国名字吗?”

    “如果这不是美国名字,那就没有美国名字了。我是印第安人,一半苏族,一半色安族。”

    “哦?那么你就是属于那个国土被人抢走的民族了?”

    “就象我们从别人那里抢来一样。”

    “但是他们打败了你们,你们被打败了。”

    “我们赢得了最后一仗。”乔·麦卡托兹的音调里含有辱慢的成分:“我们永远是最后的赢家。”

    “你愿意保卫这个不属于你们自己的国土吗?”

    “她过去是我们的国家,现在仍然是我们的国家。在我们的战争记录中,合众国没有被任何人打败过。”

    扎马特夫的怒气更大了。他一直为自己有不易激动的超然态度而自豪,他的审讯风格也是漫不经心,表面看来很友好的,这使囚犯放松了警惕,并不自觉地试图回报这种友情。这个美国人的傲慢使得扎马特夫上校的这种套近乎的办法难以进行。

    扎马特夫还有一种不太自在的感觉就是,麦卡托兹在跨进这间屋子几分钟内,就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扎马特夫自己估量了一遍。

    扎马特夫本以为麦卡托兹是一个缺乏训练与阅历的毛头小子,他的初审计划也是以这想象为基础的。

    为了审问能按他预先制定好的方案进展,扎马特夫特地让一个粗壮的男人静静地坐在靠墙的长凳上,这个人正透过厚重的眼皮看着麦卡托兹。

    “做为美国印第安人,你一定有兴趣见见阿列克金。他是雅库特人,是一个有一半西伯利亚血统的美国印第安人。雅库特人在苏联声誉很好。我们叫他们北方铁人。他们是我们最了不起的猎人和追捕者。”

    扎马特夫转身盯着美国人说:“阿列克金引以为自豪的是,从来没有一个囚犯能从他手中逃脱。”

    乔·迈克--从他的竞技生涯开始的那天人们就这样叫他,瞥了一眼这个西伯利亚人,这个雅库特也用那双无神、混浊的黑眼睛瞪着乔·迈克。这个雅库特人的显著特征是头上有一个旧伤疤,伤疤上覆盖着一小绺白发。他看上去和猩猩一般有力,满脸皱纹,象是一只疲乏的猴子。等到看了第二眼,人们才知道,那都是一些残酷无情的皱纹。即便不看这些外表的特征,他看上去也比乔·迈克老得多。乔·麦卡托兹存心轻辱地说:“我想他连一只跑过干燥地板的落水狗都找不到。”

    阿列克金从凳子上站起来,举手投足干净利落,双脚分开,同时双手也摆好了架势。乔·迈克近乎轻蔑地轻轻转过身,面对着他。

    在那一瞬间,扎马特夫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历史又翻回了昨天的一页。突然,在他那小而简陋的办公室里,两个野蛮人面面相对,这俩个人都是他们各自部落中的佼佼者。一阵激动涌遍他的全身。有那么一会儿,他希望能允许他们格斗。

    扎马特夫用命令的口气说“坐下!阿列克金!”

    他的目光射向乔·迈克:“要明白你的处境,少校。你是我们的俘虏。你肯定是要死的。就你的国家来说,你和你的飞机都掉进海里了,没有人会来找你,问起你的。

    “如果你还活着,那是因为我愿意让你活,你的未来,如果你还有未来的话,有赖于你如何回答我的问题。我希望你完全同我合作,你要告诉我,你作为各种实验飞机驾驶员的飞行经验。”

    “你是一个骄傲的人,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让你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如果你是个明白人,你将会在我们这里找到适合你的光荣位置。你将被允许回到你的部队,重新得到你的荣誉。你可以选择为我们服务,也可以选择死。”

    “哪儿会有卖国贼的荣誉?即便在那些因为他出卖国家而得到利益的人们当中,卖国贼也没有荣誉可言。你在浪费时间,扎马特夫上校。”

    苏联人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我们也有情报机构,上校。”

    扎马特夫气得发抖,但是他控制着自己,保持着平静:“你结婚了吗?少校?”

    “没有。”

    “你的父母都还健在吧?”

    “不在了。”

    “你多大年纪?”

    “三十一岁。”

    扎马特夫上校一面不经意地摆弄着桌上的纸,一面说:“对你的国家来说,少校,你已经死了,对我们来说,你还有些用处。向你这样有才干的人,可以在我们这里干得很好,你不必表现出情愿为国献身的样子,放松一点,向在家里一样,你没有任何束缚。”

    “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上校,我之所以能在我的家中自由自在,那是因为我在祖国的领土上。”

    扎马特夫对苏发若夫说:“把这个人送回他的屋去,中尉。等他考虑过他的处境后我再和他谈。”

 

                                   (一)下

    他们离开了。扎马特夫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一直为自己能超然物外的态度而自豪,但是这个特殊的美国人身上的确有什么东西激怒了他。或许是这个人无所畏惧的态度。那样正常吗?或许在这种情况下害怕倒是不自然的?应该是小心谨慎的?应该是犹疑不安的?应该是愁眉不展的?在这次短短的交峰中,麦卡托兹非但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反而象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印第安人。这意味着什么?扎马特夫心想,要学习一些关于印第安人的知识。迈卡托兹是一半苏族一半色安族血统的印第安人。他在这两个部族名字旁做了个记号。但是有蓝眼睛,难道他还有一些白人血统吗?

    扎马特夫从档案里拿起麦卡托兹的材料很快地流览着。他是一个大胆的飞行家,完美的飞行员,他技术熟练,判断力强。他读大时学得到过运动员奖学金,这是一种付给运动员薪水的方式。他们的这种作法和苏联很相似,只是在苏联,人们为国家争光,而不是为大学争光。

    麦卡托兹计划是他有生以来最大胆的冒险,他的上司将期待着结果,尽管他们允许他在许多方面有充分的行动自由,但是还是有许多人希望能把这个计划全盘接过去。成功对于彭宁顿行动和麦卡托兹行动是同样的重要,他一直都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早先的一些试验性冒险都成功了。

彭 宁顿,他的冒险事业的第一个目标,并不是一个著名的人物。在那个特定的圈子以外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人们都以为他在进行一些化学试验,而他也的确是这方面的专家。在英国,只有三个人知道他的一个试验有了令人吃惊的突破,这个突破在某个方面可以对化学武器战的状况进行彻底的改革。

    这件事在英国只有三个人知道,其中的一个人有一个饶舌的妻子“有一件极端秘密的事,”她在一次聚会时说:“所以海军上校不能来了。”而这个海军上校每次都能来的,所以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位男爵夫人--她有办法维持自己豪华的生活方式--问道:“他决赛的时候肯定会来的吧?”

    “不会的,”那个多嘴的女人回答道:“他去的地方不在格拉斯哥。哦,他不会来了,多倒霉啊,他不会来了!”

    几个小时后,男爵夫人在电话上对什么人说:“是的,海军上将。”一阵短暂的沉默,“没什么,但是下一次他也不能来。”

    电话另一头的人很了解这个海军上将,他知道男爵夫人的判断正确。这个海军上将是化学武器战中的首脑人物。格拉斯哥城郊有一个从事杀虫剂研究的小工厂,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军事价值的工厂。

    不到一个小时,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已坐上了去格拉斯哥的火车。在他到达格拉斯哥的早晨,他已经了解到海军上将住在哪儿,然后安然地在那家化学工厂附近的一个酒馆里独自喝酒了。附近工厂的下夜班工人回家前都会在那里喝上一杯。

    “赶死似的。”他听到一个人说:“就象后面有一窝蜜蜂追着蛰俺一样。”

    “这是一个新合同,”另一个人说,“和英联邦签的合同,他们说够俺们忙上一个月呢。”

    “那个白发佬是谁?瞧他们巴结他的那个样儿,就象他是希腊船王似的。”

    “啊,他是冲彭宁顿来的。彭宁顿和英联邦没啥关系。他是搞研究的。”

    “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人,我以前没见过。好象也和英联邦的官员不咋一样。”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已经喝完了一杯酒,他又要了一杯。“白发佬”一定是海军上将了,他和“另外两个人”来看就有“搞研究的彭宁顿”。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男爵夫人在她的信箱里看到了一本包装得很好的装在糖果盒子里的支票簿。这东西又可以帮助她维持她的社交生活了;这些东西也可以帮助某人在所有可能的社交聚会上设一个耳目。这年月,干什么事情都很花钱啊。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在海军上将下榻的那家酒店的酒吧里守侯着,当海军上将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进来时,他认出其中的一个也是化学武器战中的首脑人物。“这里面一定有名堂。男爵夫人的直觉是准确的。”

    三个星期后,彭宁顿失踪了。

 

    在监狱里,八间小牢房一排的牢门对着一堵黑漆漆的墙,每间牢房都有一个四英尺见方,交叉着铁棍的窗户,窗户昼夜开着。牢房里有一张窄窄的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便池。毫无疑问,如果乔不合作的话,另一种牢房就在那里等着他。

    墙是由刨成方柱形的大木头一个压着一个建成的,院门仅仅有一把简单的锁,牢房门上的锁稍稍复杂一些。显而易见,他们依重的是那些电网和了望塔;电网外那一片辽阔无垠的不友好的土地,也足以使任何逃跑者望而却步。

    乔·迈克从来没有在印第安人保留地生活过。他的一个白人祖先给麦卡托兹家族在爱达荷州的斯奈克河流域留下了大量的财产。大部分的土地在山上,还有一块冲积平原,一个小牧场和一些森林,土地都远离公路。冬天,那里完全与世隔绝,即便是夏天,那里也不会有什么人。那是没人想要的土地,没有任何参观者。偶尔会有旅游者穿过,但也被警告要尽快离开。曾有一个挺好的探矿人对乔的家人说,这里有大量的金银矿藏,不知为什么没人开发。然而,出售木材已经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金钱,他们拒绝开采矿藏。而且进入这块土地本身就不容易,光建一条通到这里的公路就花费惊人。乔的父亲又是个闲散的人,他喜欢这沉默的大山,喜欢这与世隔绝的感觉。当乔五岁时,他的父亲就把他送到学校去了。

    家里从来不缺书。白人祖父母的家是一个上等的苏格兰家庭。父亲也有上百册的书存在他那寂静的住处。后来,当军队从哈德逊湾的一个驻防地撤离时,祖父又得以扩充了他的私人藏书。他一直教导他的家人读书,他自己也一直坚持大声朗读。读书成了他们家生活的一个部分,乔就是在印第安祖先的故事和苏格兰高地的传说中长大的。

    老人是在他一百零一岁的那年秋天去世的。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他教小家伙乔读书并给他读《爷爷的苏格兰故事》,还有好多航海故事。

    乔把思路拉回到现实中来。他可以猜到他被囚禁的大概位置,但是精确的位置却无法弄清。他可以肯定他是在贝加尔湖附近,周围北、东、南三面全是森林,沼泽和冻土地带。西边的情况他一点也不知道。

    “泰加”――苏联人是这么称呼西伯利亚冻土针叶林地带,是世界常最好的木材产地,他听说方圆有上百里。

    从他一被俘获开始,乔·迈克就想着如何逃走,越早越好。

    他躺在床上考虑着逃走的可能性。他必须考虑到可能会被枪打中。一旦穿过电网,他就可以在五六秒钟内跑进树林。有子弹在后面追着,他还会跑得更快些。如果哨兵的注意力能被转移开,就可以多争取两三秒的时间。

    他可能会被打死,也可能会被打伤,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侯。如果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发生,那么他不是被埋葬,就是成为一个毫无希望的囚犯。所以他必须全力以赴逃跑。

    好吧。就算他逃进了森林,又怎么样?他必须拿出空前绝后的速度奔跑,尽量跑得远离囚禁地,把被抓回去的可能甩得远远的。

    如果他能跑得比平常的速度更快,事情就会好办了。所以他首先要做的是跑得越远越好,然后,还要想法把追踪者引入歧途。

    最邻近的国家是蒙古,再过去是中国。对蒙古他知道是没什么可指望的,那个国家是苏维埃大家庭的成员。那里遍是荒凉的大山,草地和沙漠,而且蒙古与中国相邻的边界一定是戒备森严。而中国是他有希望被接受的最近的国家。

    北面是北极,东面和东北是广阔的冻土针叶林地带--泰加,苔原地带--唐卡和极恶劣的天气。再过去就是白令海峡和阿拉斯加。如果人类学家没有弄错的话,他那个民族的人曾经沿着这条路线,一路追捕猎物,穿过当时还是一条狭窄陆地的白令海峡到达美洲。如果他的祖先能做到,他也能做到。

    夜晚,监狱的院子被照得如同白昼,如果这个照明系统坏了呢?毫无疑问还会有一个备用系统。两个系统交换的刹那,就会有一个时间空当。

    如果他留在这里,他们迟早会像挤碎核桃一样地挤碎他的毅力,得到他们需要的情报。

    他不怕痛。他曾经忍受过疼痛,现在仍然可以忍受。

    早晨来了,跟着来的早饭是一块黑面包和一份稀薄的粥。他被告知有十五分钟的活动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必须来回走动,如果他停下来,哨兵就会开枪。囚犯都不会走近离电网六英尺以内的地方,因为在那个地方画着一条白线,没有限制谈话的命令,但是谈话时也必须走动。

    他还没有走了十几步,就有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这是一个身材细长的男人,长着一张瘦脸和一双灰色的眼睛。“继续走,”这个囚犯说。“我是彭宁顿,化学家,英国人。”

    当他们来到一幢房子的拐弯处时,彭宁顿说:“他们在窃听。从这里再往前走三步,这一段路他们窃听不到我们的谈话,只有三步。”

    当他们转过房角时,彭宁顿说:“睡得好吗?”

    “挺好。”

    “一年里的这个时间昼长夜短。”

    他没有回答。英国人又说:“怎么称呼你?”

    “乔·迈克。正式称呼是约瑟夫·麦卡托兹少校,美国空军部队。”

    “对一个美国人来说你黑了点。”

    “我是印第安人,苏族的。”

    “啊,瞧我这眼神!红种人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这个人可能是一个密探,这一切都是在试探。当他们又走到盲角时,彭宁顿很快地说:“如果你打算逃跑的话,得立刻干!马上!赶快!食物里缺乏维生素,你的力量和勇气将会被耗尽。”

    当他们走到窃听区时,彭宁顿说:“如果我们合作的话,他们说,我们就可以享受更好的待遇。会有更多的食物和自由。现在是夏天,离这里不远就是最冷的极地。到过零下九十度。”

    “我经历过零下五十度的寒冷。”

    “呵!这么冷!在哪里?”

    “蒙大拿。”

    当他们又到了盲角时,彭宁顿又说:“院子周围有几条路,但是戒备很严。一条在两百码外,另一条在一英里以外,还有一条在两英里外。”

    这里有五幢房子,还有一栋正在施工。新房子还是一个框架。木板和木料,细长的金属水管,小桶的钉子和大袋的水泥全堆在那儿等待施工时用。

    “或许我可以帮忙……?”彭宁顿说。

    这真是疯狂的主意,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而且疯狂的办法往往有可能成功,因为出乎人们预料。

    或许他这样是愚蠢的,但是他决定相信这个英国人;尽管他没法带他一起走。除此外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最后一次来到盲角时,他说:“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几分钟的黑暗。你能从你的牢房溜出来吗?”

    回到牢房后,乔又在脑子里把事情想了一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严密的防范也有疏忽。新建筑可能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就在最近一幢房子的尽头。

    等到他获得自由后,他还需要武器,食物和衣服。

    他照常睡觉,吃饭,等待着。首先要逃得越远越好,白天找个地方躲藏,然后再继续逃跑。满州里是中国的一部分,这是最近的地方了,他可以往那儿跑。

    当期望的时刻来到时,他已经准备好了。“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彭宁顿对他说,“他们不知道我能听懂一些俄语。我听他们这样说的。如果你成功了,请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让他们想办法把我救出去。”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没有力量和勇气逃走。”

    扎马特夫,或其他什么负责建造这个监狱的人,认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加上电网和哨兵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这里还有三个囚犯,但是他们各人顾各人。一个是西德人,彭宁顿说,他是这么告诉他的。彭宁顿不相信他,并尽量躲着他,因为这个人问得太多了:“我不相信他是西德人。”彭宁顿说。

    另外俩个,一个是瑞典海军军官,一个是法国外交官,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只知道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报。

    “还有一个人,”彭宁顿指着一处说:“他们把他埋在那里了。”

    乔·迈克并不吃惊。不管扎马特夫表面现象如何,他是一个有工作效率的人,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他要得到他需要的情报,不然,他就会把不合作的人干掉。他是一个冷酷残暴的人,他很知道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

    彭宁顿在人们可以监视到他们的地方很轻松地谈话。他没到苏格兰时,他的家在威茅斯。他有一个哥哥,俩个姐姐和一个妻子。

    “没有孩子吗?”

    “被劫来时,我的妻子正怀孕。现在孩子得有三个月了。”他瞥了一眼乔·迈克“我在这里已经快六个月了。”

    “这么长时间?”

    “他们对我很有耐心。你知道雅库提亚现在正在开发。他们需要各种领域的科学家,我曾经从事研究杀虫剂。整个东西伯利亚遍布讨厌的苍蝇和蚊子。他们曾试图自己解决,但效果不大。”他又停顿地一会儿。“他们甚至答应把我的妻儿接来。”

    他们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然后乔·迈克说:“这样可以拖延时间。”

    彭宁顿点点头说:“你是我的一个机会。”

    “没有人喜欢苍蝇,”乔·迈克说,“我打猎的时侯也被它们搅得烦透了。”

    “天有点冷了。要考虑到这点。”

    “我考虑到了。”

    “这里的夜晚是很短的。如果你走进北极圈,夜晚就是白夜了。”

    当他们绕过拐角时乔·迈克说:“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时间到了,他们回到各自的牢房。今天晚上,上帝保佑他们俩吧!

    没有什么再需要准备的了。没有任何事可做。

    哨兵来查房时,灯光从小窗里直照到他的脸上。

    夜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他紧了紧鞋带,在脑子里把那些金属水管的位置又想了一遍。

    他可以听到哨兵的脚步声,听见他推开一间牢门,然后又推开另一间。该推下一间了。他卷缩在自己的毯子下面。

    灯光射进了他的小屋。哨兵过去了。乔·迈克轻轻地把脚放到了地板上。

 

    牢房锁得并不严。但是哨兵在院子里发现任何人都会开枪。就是这么简单。只有在活动时间或被哨兵押送出来才是允许的。

    在他长大和度过许多时光的爱达荷大山的家里,所有的修理活计都是自己干的。那里不通电话,没法找修理工。自己动手是最简单的办法。牢房的锁很简单,乔·迈克看了几分钟就之道该怎么办了。

    从他下床到牢门被打开,仅用了一分钟的时间。他象猫一样地走着,走到彭宁顿的牢门外共走了六步,然后等在那里。

    彭宁顿正听着他的到来,这时他轻声说:“让我妻子知道我没有离弃她,告诉她我想念她。”

    “你放心。”

    你不会成功的,乔对自己说,这是疯狂的!应该再用点时间策划一下!他出了牢房,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是彭宁顿。

    乔·迈克紧紧地贴在墙上,聆听着,等待着,寻找时间向那堆细管子冲去。他已经知道跑到管子那里和从管子跑到电网的精确步数。

    灯光熄灭了。哨塔上的哨兵叫了起来,乔开始拼命地跑。脸上湿漉漉的,一开始他就知道是雾。

    他很轻松地跑到了堆放建筑材料的地方,抓起一根细管子又跑。现在警戒灯随时都会照过来。

    一个了望塔出现在雾里。塔上传来询问地叫声。他用管子做撑杆跳了起来。他通常能跳过十六英尺,但那时用的是弹性杆,而且穿着运动服。

    他的身体高高地升起,越来越高……当他的身体射出去的一瞬间,他抛开了管子,向下落去。

    向下落的时侯,真是可怕的瞬间,他或许会落到院子里,被乱枪打死,或许会落到电网上……!

    他双脚落地了,膝盖打弯向前倒去,他赶快用手撑地,然后跑了起来。

    就在他的撑杆落地的同时,哨兵开火了,紧接着灯光也照了过来。灯光下他看到森林的边缘就在几英尺之外。

    树枝刮着他的脸,撕扯着他的衣服,他转个弯,看见前面有个下坡,就在子弹从他头顶的树叶间穿过时,他跑下了山坡。他曾在赛跑时用四分十五秒跑完了这样一段路程,现在这个速度比那时差远了,但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土地上,还要穿越丛林灌木,还能指望跑多快呢?

    当乔觉得跑了大约有半英里时,他改成快步走,必须拉开距离,但是也必须保持体力,他走了一百步后又再次跑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很快地越了过去,然后又越过了一条小河。他的肺里充满了新鲜的空气,还可以嗅到松树的气味。

    看守们大约要用五分钟的时间才能发现他逃跑了。他们会发现那根管子,他们会不会立刻就猜出他撑杆跳过了电网呢?再用五分钟的时间来搜索,集合追捕人员。夜色和大雾会给他们的追踪带来困难,因为他们每遇到一条路都要仔细地搜索一番才行。

    透过偶尔散开的雾,他看到了星星,他没有太偏离所定路线。

    在他的右边传来了小溪流水声,他顺着水声来到了峡谷中,在这里,他涉水逆流而上。有好几次他停下来侧耳倾听,但流水声掩盖了其它的声音。

    乔爬上了一块凸出在水面的石头,离开了溪水,并从这块岩石的边缘跳到另一块岩石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他抓住底垂在头顶的树枝荡到另一个树枝,一直来到一条小路上。他又跑了起来,并顺着这条小路跑了大约五十码。接着,他穿过另一条路,在树林里奔跑着,他身后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

    一辆汽车驶过了他刚刚穿过的小路,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声音消失。

    现在他身处泰加——西伯利亚的森林。有一个哨兵曾提过一个叫马罗维斯基的名子,肯定是一个村庄或城镇,但是到底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乔知道这个监狱在西伯利亚的外贝加尔地区。他也读过很多资料,了解到这个地区正在发生着变化。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当俄国人发现这一地区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储有大量的矿藏后,新公路就修了进来,隆隆的汽车声和采矿声也接踵而来。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到这些西伯利亚的开采大军,他必须小心才是。

    监狱建在一个方圆六、七英里的盆地上,除了这块地方,其它地方全是稠密的森林。他一开始向西逃跑,转而又向东,并一直在岩石上行走。山上遍布松树,他一直保持在松树的掩蔽之下,因为天已渐亮,搜索队一定会用望远镜四处搜寻。在一个山坡上他发现了一条小溪,溪水从山上流下来,一直向东流去,顺着小溪就可以走到东方。

    他没有看见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伐木声,没有采矿声。尽管他不认为搜索队会在这个地方找到他的痕迹,他还是一直在岩石上行走,所以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踪迹。他们肯定要进行广泛的大面积搜寻,当这样没法找到他时,他们才会仔细寻找他留在路上的蛛丝马迹。

    乔·迈克不再跑了,尽可能快地健步走着。小溪转向北方,他继续顺着溪流走。不远处小溪注入了一条河,沿河而走是最近便的一条路,但危险也很大。因为沿河流域往往都有人居住。他选择了这条路,顺着溪流走了过去。这条河是东西走向,当他走到河跟前时,发现这条河向东流。

    两岸是茂密的树林,乔发现了一个从上游漂下来的枝叶丰茂的大树干搁浅在水中的一处小沙滩上。他攀着树枝爬到了树干上,把树干从浅滩推入水中,然后就卷伏在枝叶间顺流而下,这样人们就不容易看见他了。

    有好几次乔看见了鹿,有一次乔还看见了一头棕熊,这动物无动于衷地看着乔,然后,仿佛是突然嗅到了他的气味,笨重地转身回到树林里去了。那是一只大熊,象乔过去曾见到过的灰熊一样大。

    太阳已经很高了,万里无云。乔折断一个带树叶的大树枝,把树干向岸边划去。

    乔估计树干大概一小时漂两英里。当乔最后把树干划到岸边时,他在树上大约呆了八个小时。他颇费了一点劲才把树干停在岸边。跳上岸时,他的腿因为长期地保持一种姿势而有点不听使唤。他饿了,他早就饿了。乔返回森林,用青苔和树叶做了一张床,躺在上面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乔醒过来,在附近的小溪里喝了点水,坐下来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处境。

    他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只是凭感觉觉得是在贝加尔湖的东部或东北部,或许在一个叫雅库提亚的地方,那里因为大面积的开发而变化巨大。从此时起,他随时都可能碰到人,而人正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

    他必须绝对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不要在身后留下任何痕迹,任何痕迹都会引起居民的好奇心。

    他还需要食物,暖和的衣服,武器,如果能找到的话,还需要一床毯子。并要找个地方弄清楚他所处的位置。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走得越远越好。在河上这一段时间行走的速度不快,并十分危险,但是这样做不会留下痕迹。顺着河走比较容易,危险也会越来越大。

    食物先不着急,他有过走好几天不吃东西的记录,现在也可以做到。

    在倒下的大树和树枝中,乔找到了一根合适的木棍。这可以帮助他行进,必要时还可以用作武器,他知道如何用木棍来自卫。

    乔又动身了。离开了那条河。但是他刚走了几百码就发现了一个痕迹,一个野兽的痕迹,也有可能是猎人的痕迹。他竖起耳朵,张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走着。

    乔·迈克记得很久前参加过一个由陆军情报人员讲授的,关于西伯利亚及其地形的学习班。现在他努力回忆着当时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和那些地图上的要点。这里到处是低矮的山峦,危险的沼泽和错综复杂的河流。外贝加尔地区尽管很冷,但是几乎不下雪。

    乔·迈克对贝加尔湖的记忆犹新,因为这是这个星球上最有意思的湖水之一。它有四百多英里长,有些地方的宽度超过五十英里,五千英尺深,储存着地球上大部分的淡水。这是俄国人的旅游盛地,也是日本人的天堂,那些日本人在西伯利亚的工业化进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日本人在这里的目标是那些外西伯利亚的工业原料。

    自打一被捕,乔就在脑子里勾画那张在课堂上看过的地图,努力回忆教师在课堂上所讲的内容。

    幸运的是他一直都喜欢看书,他祖父从哈德逊湾驻防地弄的来书中有许多是关于加拿大,白令海峡及其对岸国家的。

    西伯利亚有四条世界上最大的河流。如果他真的在西伯利亚,那么离他最近的河就是勒拿河,再往南还有阿穆尔河,阿穆尔河的一部分从蒙古境内流过。

    乔·迈克好几次停下来侧耳听,但是除了风刮得树叶沙沙响,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偶尔也可以看见鸟儿飞过。最常见的是松鸡和他不熟悉的一种百灵鸟。

    乔在一块空地上画了一幅西伯利亚地图:南是阿穆尔河,北是勒拿河,他现在在贝加尔湖东面,并要继续向东一直到达白令海峡和鄂霍次克海。在白令海峡和囚禁他的监狱之间,是许多低矮的山脉,大片的森林,沼泽和苔原地带,极圈附近遍布着这种地形。

    乔·迈克与目的地之间横卧着雅布洛诺夫山,斯塔诺夫山和维尔霍扬斯克山,还有地球上最冷的土地。

    他这样提心吊胆地用脚跋涉,是不可能在冬季到来前逃出西伯利亚的,冬天在西伯利亚他根本没法生存多久。

    没有衣服,没有住处,也没有必需的食物。

    零下五十度的气温可以使橡皮断裂,金属变成粉末;一辆汽车如果能在这种低温下使用两三年,车主就可以说是最幸运的人了。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那时气温就会降到零下五十度到零下八十度。

乔站起身,用靴子擦掉画在地上的地图,向前走去。山顶上,是冰雪和置人死地的严寒。

 

    彭宁顿走进屋里,看见扎马特夫上校坐在桌子后面,两边的长凳上分别坐的是苏发若夫中尉和那个雅库特人阿列克金,屋子中间的那张椅子面对着这三个人。扎马特夫对椅子做了个手势,“请坐。”这个上校曾任苏联驻伦敦和巴黎的外交武官,他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

    彭宁顿机警地坐下,他不知道等在他前面的是什么。他们知道他帮助那个美国人逃跑了吗?

    “麦卡托兹少校逃跑了,有人看见你和他谈话。”

    “在活动时间和他说过几句话。”

    “既然你们谈过话,那么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他要逃跑呢?”

    “怎么可能呢?他不会相信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的。他是印第安人,印第安人不多说话,尤其在陌生人面前。”

    麦卡托兹跑掉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实际上,”他又接着说,“他没说什么逃跑的事,但我相信他不喜欢这里的生活条件。”彭宁顿微笑着说:“就是印第安人也希望生活能好一些。”

    扎马特夫对此评论置之不理。他看上去和蔼可亲,“他想从我这儿探听到一些消息。”当彭宁顿等待扎马特夫提下一个问题时这样想着,“不能说任何妨碍美国人逃跑的话。”

    “不管你告诉我们什么,实际上都是在帮助他。”扎马特夫提醒他说:“我相信这个少校不知道他做的事有多么不可思意。我们打算象对待你一样地对待他的。你们俩个都可以为我们服务,可以在这里过着舒服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肯定会比在你们自己的国家过得好。

    “从西伯利亚逃跑是不可能的!冬天快来了,没有衣服,住所和食物,没人能够生还。

    “如果他不幸躲过了追捕,这片土地也会杀了他。我见过冻僵的人,我们恰好在野兽光顾他们之前找到了他们。如果你可以帮助我们……?”

    彭宁顿没有一点要帮助他的意思,他不知道这个美国人逃跑的任何计划。他没对彭宁顿提起任何他将怎样逃出那道电网的计划。当然,他曾经研究过苏族的文件,每当这时,他就不知道他是继续做他的化学家呢,还是去做人类学家。

    “麦卡托兹少校,”他说道:“是一个苏族人。只要看看他们那在剧大的痛苦面前绝不退缩的勇气和毅力,你就知道他们是一个骁勇的民族。他们从小就受训练忍受长期的饥饿和寒冷。他们认为马革裹尸比老死家中光荣。”

    彭宁顿笑了:“你现在有了一个可怕的对手,扎马特夫上校。”

    “我本来以为你会帮助我们,当然也是帮助他了。”扎马特夫简短地说;“如果你能这样做而不做,那就太傻了。他会需要我们帮助的;再说,我们也可以放他走,西伯利亚会有自己的解释。”他站了起来,“中尉,把犯人带回他自己的牢房,”他又加上一句:“饿他两天,他就会明白那个少校的处境了。”

    彭宁顿走了。扎马特夫还坐在那儿。他并不希望从彭宁顿那里得到什么。但是麦卡托兹或许会无意中说么,或者他可能相信彭宁顿。

 

    扎马特夫无需担心什么。他是众所周知的才智过人的人,他的这个计划就是一个绝好的证明。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当然,他将他的野心隐藏得很好。他是一个优秀的党员,也是一个有能力的官员。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犯过错误。这次这个特殊的使命也是以小小的成功开头的。但是现在,他突然陷入了困境,这可能会毁了他一生的苦心经营。

    扎马特夫把阿列克金打发走,向后靠在椅背上,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这个美国人撑杆跳过了电网,没有别的解释。可谁会想到他用这种办法逃走呢?当时外面是黑暗的,这不用调查,只需要很短的一段时间没有灯光,就足够完成这个出人意料的越狱了。失策,真正的失策!

    这个美国人一定逃出这个地区了。已经对这个地区进行了仔细搜索,但是一无所获。那个美国人越狱后四分钟之内,对他的搜索就开始了,但是他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他在狱外有人接应?没有人知道他被囚禁在这里,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组织好一次劫狱。

    扎马特夫很快地就组织了一场对这一地区的大规模的地毯式搜索,但搜索队没有发现任何人。

    通向中国的路已经被封锁了。边境巡逻队已接到命令只要一发现就抓住那个逃跑的囚犯。整个边境严阵以待,士兵们随时准备向中国发起进攻。

    他难道会乘外西伯利亚铁路的火车吗?那条铁路离这里不远,这是最快逃出这一地区的办法,但是这样做需要车票,通行证或护照,这个美国人什么都没有。即便这样,他也可能会挺而走险。因此那里也不能放松警惕。

    扎马特夫上校有野心,也因此而树了一些政敌,他们决不会放过任何尽快使他失宠的机会。所以他不希望这次的事件广为人知。如果这所监狱的内幕只是少数几个可控制的官员知道,事情就比较好办,这就要尽快把那个美国人抓回来。

    有那么一会儿,他也想过这个美国人会不会往东逃走,这太匪夷所思了。那条路太远,太蛮荒,也太寒冷。美国人没有武器,甚至连适合在目前这种气候穿的衣服也没有,又不了解这个地区的情况,一路上还要提防着人群。

    扎马特夫毫不怀疑他会抓到麦卡托兹。逃跑是不可能的。夏季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即使抓不到乔·迈克,他也会死于严寒。

    到目前为止,搜索队没有任何发现。在他刚开始逃跑的地方发现了一点踪迹,但是这点踪迹对他们了解逃犯的去向没有一点帮助。毫无疑问这个人在搜索队到达之前就逃出了搜索范围。

    扎马特夫上校出生于西伯利亚一个古老的乌克兰家庭。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将军。他的父亲曾经和苏联最伟大的天才军人马绍·瓦西里·布拉彻的关系很好。但是布拉彻越来越出名,越来越有声望。这也导致了他在一九三零年大清洗中被斯大林分子干掉。

    布拉彻曾经在中国工作,那时他的名子叫“盖林”。中华民国政府请求俄国人援助,有一段时间,他帮助他们训练国民党军队。后来他和迈克尔·布洛丁一起被赶出了中国。不久后的抗日战争后期,苏联向日本开战,他在一场前所未有的坦克大决战中打败了日本人。

    扎马特夫上校希望尽可能不引起斯大林的注意。他自愿到西伯利亚工作,并留在了这里。阿卡迪·扎马特夫在军界也有一些朋友,但他们中间几乎没有人的军衔和他的一样高。

    扎马特夫没被幻象迷惑。他知道和平不过是一个幻象,是在那遥远的天边飘忽不定的,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所有的人都企盼着它,而事实上又不可能得到他。现在苏联和任何国家地区之间都没有战争,但是在军备上和宣传领域的斗争却是你死我活的,而他恰好处在斗争的最前沿,并且乐在其中。

    他知道上面已经在考虑提拔他了。如果他在彭宁顿和麦卡托兹的事情上失败,提拔的事情就会泡汤,在以后的许多年也不会再有提拔的可能。他已经三十五岁,他希望在五十岁时当上陆军元帅。到底能否实现这个目标,还得看情况的发展。

    彭宁顿永远不会投向苏联一边。无论他发明的是什么化学武器,都将会同他一道被埋葬在这里。扎马特夫很清楚,彭宁顿绝不会把他的化学武器秘密说出来。强迫彭宁顿为苏联服务是不可能的,但或许可以用药物或老式的刑法和不太人道的做法撬开他的嘴巴。

    彭宁顿的作用远不如那个美国人重要,一定不能让麦卡托兹跑了。

    扎马特夫回顾了一下他已经发布的命令:边境巡逻队已处于警戒装态;警察局的人已遍布外贝加尔湖地区,甚至一直到接近中国的涅尔琴斯克;象热曼诺夫卡、白哥达林、威提姆科和乌辛那这样的村子里都布下了人手。

    机场也戒严了,因为逃犯是飞行员,他或许会想法偷飞机。

    没有什么可做的,只有坐等着抓到美国人的消息。

    扎马特夫走出屋子。外面晴空万里,这是外贝加尔湖地区常见的天气。他向东面的群山看去,每一座山峰的高度都将近一英里,那都是些荒凉的大山,连条羊肠小道都没有。就他所知,这些山是不可翻越的。但是他自己的足迹从来没有超出过这个院子。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阴沉了,他应该多了解这个地区一些。

    电话铃响了,他很快地转身走进屋子,可能他们抓住他了!可能……

    是赦皮洛夫,一个克格勃:“是真的吗?有人越狱?”

    “从西伯利亚越狱?开玩笑!”

    “可是我听说……”

    消息已经传开了。难道这个国家就不可能有一点秘密吗?

    “没什么,”他说,尽量使声音听上去无所谓,“一点小麻烦,没关系。”

    赦皮洛夫可以说是他的上司,但他是另一个部门的。赦皮洛夫不喜欢扎马特夫,也不喜欢扎马特夫在莫斯科的朋友和他与上层人物的那种关系。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

    “谢谢你,我们会处理好的。”他挂上了电话,坐到椅子上,狠狠地咒骂着,为什么现在出事!现在出点什么事都会不径而走!

    谁会想到美国人会用那种办法跃出电网?

    明天他们就要抓住那个美国人,明天,不许有误!

    扎马特夫考虑了一下,又拿起电话。他打了三个电话,继续加强搜索。

    这个杂种!他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怎么还没抓到他?

    明天晚上他必须参加一个会议,到那时他毫无疑问会被质问的。知道他工作实质的人不多,也不允许谈论,但是总有那么一些好事之徒,象赦皮洛夫之流,会想方设法地打听到一点消息。那么,象他现在进行的这种搜捕行动就会引起关注。

    扎马特夫烦燥地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矮山。撇开他的野心不谈--这个野心如果能力争实现,可以打开他通往莫斯科的坦途--扎马特夫喜欢西伯利亚,虽然有时他也因为这里的风俗习惯与现代文明相去甚远而烦恼;这里是,或者看上去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上面把一些技术人员弄到这里来,让他们保留着内地的待遇和高薪,而这些发明家和思想家,男人和女人都是些持不同政见者。到目前为止,还没出过麻烦,扎马特夫相信这些人里没有人能够在西伯利亚走很远的路,但还是必须给一些思想自由化的人带上镣铐。

    他的思路又回到这个美国人身上。他会在哪儿呢?他会干些什么呢?他必须要弄到食物,他还需要保暖的衣服。

    他一定会去偷,但是从哪儿偷呢?从那些与世隔绝的矿工,猎人或科学考察站的人那里偷?一但有盗窃案必须马上报上来,这样,他们的搜索范围就会缩小很多。

    扎马特夫走回他的办公桌,重重地坐了下来。很快,他们很快就会抓到他。那个美国人继续这样消声匿迹是不可能的。

    电话怎么还不响呢?

 在离扎马特夫的驻地五十英里外的地方,离卡拉河上游的茨帕河入口处不远,乔·迈克正卷缩在由一个日本硬果松木和落叶松木制成的木槽里,观察着一所建在悬崖上的小木屋。那里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正背着空背包往西边的那条路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向留下的人挥手告别,他可能要离开几个小时,可能是进城去。

    另一个人看着同伴走了之后,也拿了一些工具进了矿井。

    乔·迈克等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走下了山坡,在离房子不到五十英尺的地方又埋伏下来。

    他等待着,竭力保持呼吸平稳。哪怕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他也必须这样做了。他停了一会儿,越过屋前的空地进了屋子。

    进屋后,乔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御寒的衣服挂在钩子上,他拿了一件外衣和一件厚T恤衫。他又很快地溜到货架前,架子上有一排排的罐装食品。他从第一排选了一打罐头,并将后排的罐头移上前,填补那些被他拿走的空档,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罐头少了。他用衬衣做了个大口袋,把罐头装了进去。

    这里有许多他需要的东西,但是没有时间了,他又扫视了一下屋子。

    一把猎刀!一把猎刀放在桌子下面的一大木头上!

    乔拿起猎刀,走出了屋子,穿过屋前的空地,然后他扭头向后看了一眼,空地上的泥土压得很实,他没留下任何痕迹。他带着他的战利品向山上走去。当来到一个可以观察到四周的地方时,他蹲下来打开一听罐头。

    罐头里是一种乔不知道名子的鱼。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所以他吃得很小心,他先吃了一点点,又吃了一点,然后喝了一点罐头里的油汤,等了一会儿,胃里没有任何不适。过了一会儿,他又吃了一些,然后从一个岩缝里接了一点水喝,就钻到树丛下睡觉了。

    在早晨的第一束光线中,乔·迈克吃完了鱼罐头,然后开始研究起那条河。从乔坐的地方,他可以看见那条他顺着走到这里的河,这条河在这里注入了一条大一点的河后向东北流去。

    乔·迈克把剩下的罐头装进口袋,把厚T恤穿在衬衫里,然后在树木的掩护下向山下的河流走去。

    这条河叫茨帕河,但是乔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一条河。他蹲在河边的柳树下仔细地观察着这条河,河上没有船,也没有其它过河的办法,什么也没有。

    乔·迈克用半小时找到了一棵用来浮过河去的树干。

    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来到河边。乔走到岸边,把树干推到河心,向对岸漂去。河不宽,但是他漂得很慢。突然,乔听见了马达的“突突”声!

河上过来了一条船!

 

    返回是不可能的了,乔·迈克只能顺流而下越过河,这个树干不足以掩蔽他,他从树干上滑进水里,抓住树枝,紧靠着树干,只让鼻子和嘴稍稍露出在水面上。

    马达声继续响着。乔仔细地听着,但是不敢把头从水中抬起来看。他使树干看起来象是自由地漂在水面上。摩托艇越开越近了。听起来象是一艘马达安装在甲板上的船。

    乔的心“砰砰”地跳着。他尽量深呼吸,以防万一必须潜到水里。到目前为止,他相信自己没有被发现。自从越狱到现在,他没在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因此,搜捕他的行动必然是大面积,广泛的,不可能是有目的,集中的。如果他被人发现,那个人就可能会报告上去,那样,一切就都完了。

    如果船上的人看到他,他肯定会杀了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人或许会带着武器,并会向他射击。

    这会是什么人呢?搜捕他的人?猎人?渔夫?或是一个返家的旅游者?

    树干挡在乔和那条船之间,树干浮在水面上的部分不到六英寸。突然,马达的声音变了,小船向他开来。

    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潜到了水里。船离得更近了。几乎是擦着他的身边开过,他能感觉到推进器搅起的水流。他小心地从水里抬起头,船向上游开去了。他仍然抓住树干,在树干的掩护下顺流向对岸漂去,一直到脚触着了岸,才把树干推开。

    低矮的河岸上遍布着柳树。乔·迈克浑身发抖地爬上岸,心里直庆幸太阳很暖和,他在岸边躺了几分钟,让太阳把衣服晒得干一些。

    原来的拐杖丢了,但他用那把偷来的猎刀削了一根更粗的拐杖。

    尽管缺乏休息,他还是必须尽快赶路。怀着这种心情,乔离开了河边,向东走去。河谷长满了柳树和杨树,向上走则是在落叶松、冷杉和其它一些不知名的松树混合林。这里到处都可以看到野樱桃树--他孩提时代就认识这些树,和一些低矮的小白杨。

    乔走得并不急。速度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被发现和如何生存。中午,在一片茂密的冷杉林里,他吃了第二个鱼罐头。

    到处都可以见到野樱桃树,但是果实太小,几乎是皮包核,除了一些酸甜的味道外没什么可吃的。

    他的衣服渐渐干了。

    乔·迈克小心翼翼地走着,因为他随时都可能碰上猎人或勘探队。他希望避开猎人;如果能碰到一个勘探队员,他或许能弄到一张地图。

    在西伯利亚,勘探队员一般不会单独行动,他们大部分是政府派出的勘探队,每个人都会配有地形图,以便工作。

    乔·迈克走了大约两个小时,走了约有五英里的路程时,遇到了一条大河。他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他只看到野兽的足迹。这条河在两座山之间。当他的身影被落日拉长的时候,他爬上了离得最近的那座山的半山腰。暖气流是上升的,因此,在半山腰要比在山脚暖和。

    乔·迈克在山坡上宿营,并找到了一些浆果和印第安人叫做金尼金尼克的烟草。他吃了一些茜草浆果,这东西有营养但不好吃。

    乔生了一个小小的篝火,并用桦树皮做了个浅盆放在火上烧开水,水开了,他用从灌木丛下拣来的干树叶给自己泡了一些茶。茶很苦,但是味道不错。

    乔用干树枝生火,这样的火几乎没有烟,为了保险,他把火生在冷杉树底下,这样,即便有一点点烟也会消失在冷杉树那茂密的枝叶中。

    乔把火弄得很小很小,并压上一块石头传热,然后缩成一团开始更仔细地考虑自己的处境。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家里被人追捕着。而他现在活动的这一地区大部分都是荒原,他行进的速度也因为缺乏食物而不会走得很快。冬天很快就会来了,就他目前的这种装备,冬天在西伯利亚旅行是不可想象的。

    他的处境因为他偷到了一把猎刀和一件T恤衫而有了一点点改善,但也仅仅是一点点。他需要一件即有远距离杀伤力又没有响声的武器。他本民族的远古祖先们就是用弓箭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过去在蒙大拿的山中,在俄亥俄,在英属哥伦比亚居住的日子里,没有武器的时侯,就经常用自己做的弓箭打猎。做一个好弓需要时间,所以他必须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他需要肉食,不仅如此,他还需要脂肪,脂肪是在野外最难弄到的东西。到目前为止,他所想的一直是远离那些追捕者,现在,搜索的范围一定已经铺开,到处都会是搜索队。他应该向山上走,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他要找一个可以狩猎的地方,他必须弄到兽皮,首要的是弄到一些带毛的兽皮。他需要保暖的衣服。

    而事实上在这么晚的季节弄到过冬的食物是不可能的。

    乔思考着。从小时侯起,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回到森林里去。他经历过许多不堪忍受的艰苦环境。他可以自力更生弄到食物和做衣服,他还经常自己做鹿皮鞋和其它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并不是所有的印第安人都知道怎么做的。乔·迈克封好篝火,躺在树叶堆成的床铺上,盖着一个大冷衫树枝睡觉了。夜晚又冷又干燥,乔·迈克以前也在这种环境中露宿过,现在仍然可以忍受。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

    ―--阿列克金!没有一个越狱者能从阿列克金的手中逃脱。阿列克金是雅库特人,是个能在各方面和美国印第安人抗衡的人。他了解大自然,他知道怎样对付大自然,他了解乔·迈克的打算,他知道乔·迈克的需要。

    不是扎马特夫,阿列克金才是他头号的敌人。扎马特夫尽管发布命令。他尽管调动全苏联的力量来搜捕一个人,但是只有阿列克金才是他要防范的人,因为阿列克金象一个印第安人那样思考,他知道如何逃生。迟早会有人看见他,并把他的行踪报告上去。

    阿列克金是追捕行家,乔·迈克知道,没有人能够长期欺骗象阿列克金这样的人。这个雅库特人会发现他的行踪,从而跟踪而至,他甚至会事先猜到乔·迈克会去什么地方,而到那里等着他。

    而他,乔·迈克在西伯利亚没有任何朋友,连认识的人都没有一个。他猜想这里会有持不同政见者,事实上他也听说过他们,西伯利亚也有一些希望生活在更自由的政治环境中的人们,但这并不说明他们会做出不忠于政府的事情。他们曾在沙皇时代称自己的祖国是“俄罗斯母亲”,现在仍有许多人还是这样想的。他们或许不完全赞同政府的观点,但这毕竟是他们的政府,而且他们对美国了解的也不多。

    如果有人看到他,他就会被人告发,被抓住,或被打死。或许会有人同情他,会对他以礼相待,但他即不认识这些人,也不知到哪儿去找这些人。他只能假设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是敌人。

 

    在搜捕的第三十二天,阿列克金来到了阿列克斯·万尼乌申的小屋。阿列克斯的同伴已经回赤塔了,所以他觉得很孤独,现在终于有一个人来拜访,尽管是一个雅库特,他也很高兴。

    阿列克金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那个美国人越狱了三个星期后,上级才让他加入搜索队,在这之前,他一直看着,听着。他很高兴美国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一直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搜索一直围绕着城镇,边界和西伯利亚铁路进行,到处都找过了,唯独没有找该找的地方。尽管扎马特夫和他不一样,阿列克金还是很尊重他。这个俄国人不能完全相信。他是冷酷无情的人,雅库特人可以理解并且认同这个性格。扎马特夫的麻烦在于他是扎马特夫,一个俄国人。

    俄国人不会象雅库特人那样思考,更不会象一个苏族人那样思考。扎马特夫所有的事情都做对了,但在搜捕这件事上却错了,因为他不知道一个被追捕的人会怎样行事。当雅库特人被命令加入搜捕时,他知道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人们的鞋子,汽车和那些徒劳的努力破坏了。

    要抓一个逃亡者就得象逃亡者那样思考。如果那个逃亡者是个印第安人,那就还得象印第安人那样思考。

    阿列克金并不着急。那个美国人不可能在冬季到来前逃出西伯利亚,这里的冬天可能就会置他于死地。像现在这样泛泛地搜索是没有用的,首先要弄清楚这个美国人都做了些什么。

    最初的搜索是迅速和彻底的,然而没有找到美国人。他肯定在搜索开始之前就已经逃出了搜索范围。这个美国人曾经是运动员,他一定善长跑,而且他也这样做了。

    第一次的搜索失败了,接下来的搜索又增加了大批的士兵,但是他们对所追捕的人一点也不了解。

    阿列克金非常仔细地,缓慢地在这一地区徘徊着。他拜访了每一个勘探队的营地,与猎人,渔夫,船夫和土地测量员谈话,他没有得到一点线索,直到他来到了万尼乌申的小屋。

    万尼乌申泡了茶。他是一个年轻的地质学家和煤矿工程师,他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矿床并独自开发了它。至少现在他可以将这个矿井转交给一个有开发能力的工程师或矿工。他喜欢在野外工作,一旦这个矿井出手,他将要去发现新矿藏。

    “哦,我记得有一天,好家伙!那是在保罗进城的那天或第二天,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星期,给养差一点告罄。”

    他皱着眉头说:“我们以为我们的食物够多呢,实际上没有那么多,好歹我坚持到了他回来。”

    “您说您丢失了一些给养吗?”

    “哦,不,不一定。”他向那整齐地排列着罐头的货架做了个手势,“我以为我们的给养还有不少,我想罐头还有三排,但实际上没有那么多了。”

    阿列克金凝视着窗外。他好象要睡着了。“保罗进城的那天?您干什么去了?”

    “工作呀,那还用问!我在矿井里钻洞,我们这里没有电,所有的活都是手工的。”

    阿列克金把他的空茶杯推向万尼乌申,“那么屋子里没人了。

    万尼乌申耸耸肩膀说:“干吗要有人呢?我们俩个经常同时去工作的。这周围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来偷东西。”

    “但是您丢了一些罐头。”

    “哦,那不过是记错了。保罗可能把它们放在货架上,我们有一打鱼罐头,那是贝加尔湖出产的鱼,我特别喜欢吃,”他又耸耸肩,“也可能是保罗吃了。”

    “别的人也会吃的。我就知道那些士兵藏有食物。”阿列克金啜着茶说。屋外,太阳底下很暖和,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晴空下,与雅库提亚相临的地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还丢了什么吗?”

    “好象没什么。”万尼乌申皱着眉头说:“再想一想呢,好象又丢了东西。我好象丢了一把刀,我最喜欢的一把刀。但肯定是保罗干的,他总是用过东西不放回原处。”

    万尼乌申的茶很好,阿列克金想,好极了。他的眼光扫视着覆盖着树木的山坡,然后收回视线,喝完他的茶后站了起来。

    万尼乌申向上看着他,上帝,这个人块头真大!不是高,而是块头大,他的身材又宽又厚但是不胖,而行动起来象熟练的芭蕾舞演员一样自如。万尼乌申以前也接触过这样的人,这种人是力量的化身。

    阿列克金又将屋子打量了一番,“很舒适,”他说:“但是不能在这里过冬。”

    “对,到那时我就去赤塔,或者去伊尔库茨克。”万尼乌申也站了起来,“很抱歉,我不能帮助您。”

    阿列克金的眼光落到了挂在墙上的旧衣服上,有些衣服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如果有人拿走几件衣服,多长时间才能被这个屋子的主人发现呢?

    “您谈的东西很有用,”阿列克金说:“谢谢您的茶。”

    他走出屋子,笑着向山坡上看去。他现在有线索了。

    阿列克金很少笑,但是现在,他不仅知道美国人逃跑的方向,而且知道一些其它事情。

    他是这么巧妙地偷到了食物,连失主都没发现自己被盗,很可能还偷了一些取暖的衣服;刀或许不是他拿的,但那肯定是他需要的东西,有了刀,一个人就可以逃生了。一个好样的人有了这些东西就足够了。当然,他的判断可能是错误的;但是阿列克金相当自信,他所有的感觉都在告诉他麦卡托兹是从这条路走的。

    几个小时后,他坐在了扎马特夫上校的办公室里。

    “东方?这个人一定疯了!这么远的路程!而且马上就会冷得不堪忍受!为什么不往中国逃?这是合乎逻辑的,这是一条好走的逃跑路线啊!”

    阿列克金从厚重的眼皮下看着扎马特夫,眼光中没有一点感情色彩,“他是一个来自森林的人,一个野蛮人。您永远不会抓到他。”

    扎马特夫心中升起一股怒火,阿列克金仗着他们在一起工作多年,竟然敢这样对他说话。这个雅库特人怎么了?

    “他是印第安人,要抓住印第安人,必须象印第安人一样思考。”

    “呸!他是一个文明人!是他那个国家的空军军官!他受过大学教育!”

    “他是印第安人。”雅库特人把手放在头上说:“在这里,我真切地感觉到,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骨子里永远是印第安人。”

    “那么,您是了解他的了?他现在会干什么?”

    “他要逃跑,他会象印第安人那样生活,如果遇到麻烦,他会象印第安人那样去死,但首先,他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雅库特人不无得意地看着扎马特夫:“他要杀掉您。”

 

    阿列克金在万尼乌申的小屋喝茶的那天,乔·迈克正蹲在五十英里外的一棵雪松下,这种雪松遍布卡拉河两岸。

    最后一听鱼罐头已经被吃掉了,他在不远的灌木丛下设了几个套子。现在,他正注视着河水。

    他选的这条逃跑路线,一般人是想不到的:河水很急,而他还要逆流而上。他最好是在山里走,在山里走没有与人遭遇的危险。

    到目前为止他是幸运的,不可能永远幸运。没有足够的食物,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忍受饥饿。童年在山里生活时,他许多次都是靠打猎,设陷阱捕猎或到森林里采集食物维生的,现在他又要这样做了。

    在山区走的速度很慢,但是不会被人发现,在山上这样的森林里他不会碰见任何人。

    到处都可以见到动物的痕迹,大部分是鹿和麋鹿的足迹,也可以见到狼的足迹,还有两次他看到了大熊的足迹。

    乔·迈克临时设的套子没有任何收获,所以他取下鞋带继续走路。时不时地可以看到茜草浆果,他一边走一边检来吃,虽然不顶饱但是不难吃,而且让他有了正吃着东西的感觉。

    乔从一棵小白杨树上割下一块树皮,把树皮和木质树干之间那湿润肉质的软组织撕下来吃了,小的时候他常这样干。

    他决不会幻想扎马特夫放弃追捕。他的身后有全苏联的武装力量,他们可以动用所有的人力、飞机、汽车和直升飞机来追捕他,并会用无线电联络,所有的军事武装都会处于戒备装态,市民也会被组织起来,他的照片会被广泛散发,而冬天带着他那可怕的严寒越来越近了。

    他唯一的优势是他们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也就不可能集中搜捕,一旦他们知道了,他逃脱的机会就更少了。

    空气冷冽清新,阳光明媚,西伯利亚地区降水很少,这一地区也很少能看到云,他面对的这个山区,室外的最低温度有时会和南极的温度一样低。

    乔·迈克一直走得很慢,一有动静就藏起来,避开一切人迹。如果太阳暖和的话,他就睡一会儿。天气越来越冷了,很快他就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要弄到一些动物的皮毛,他需要衣服。

    卡拉河在流进峡谷时变细了。乔·迈克趔趔趄趄地走着,随时都会因精疲力尽而倒下;稍后,他靠在一棵枯死的树干上,看着几英里下面的河流,他只能偶尔看到河水的反光。

    他不应该歇息,但由于缺乏食物,乔已经连最后的力气都耗尽了。他估计,自越狱到现在,他至少已走了一百五十英里,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空着肚子,找不到维生的食物。他不得不停下来,不得不恢复一下体力,不得不准备面对冬天。

    过去的几天,乔是靠浆果,小白杨树皮,偶尔抓到的几只松鸡,一些松鼠,一只土拨鼠和从河里扎到的鱼维持过来的。

    乔·迈克长时间地、疲乏地盯着河水;然后又慢慢地扭转着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身后是被密不透风的雪松遮盖的悬崖;他脚下的山坡是桦树和小白杨树的世界,一条涓涓细流从岩缝中流到下面的河里。这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就扭过头去,雪松下的阴影格外的黑,他走过去跪在地上,看见茂密的雪松后面是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岩洞。

    钻过雪松那几乎压到地上的树枝,乔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约十英尺见方的岩石上,他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了。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在外面好几次看到山羊和鹿的粪便,这两种粪便看上去很相似。

    如果他能猎到一只山羊,他就可以得到羊肉和羊皮。

    他用来扎鱼的叉子很好用,但是用来扎羊还不够,他现在需要一张弓和一些箭,来福枪现在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因为枪声无疑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他还可以做一个投石器。许多印第安人都会用投石器,而乔在孩子时就是一个用投石器的好手了。乔的祖父是一个即严厉又慈祥的人,他常说:“要学会靠大地的产物为生。你的祖先就是这样生活的,你也应该学会认识块茎、树叶、果实和种子。你现在不需要它们,但或许以后会用的上,谁说得准呢?”

    乔童年时期最崇拜的人不是乔治·华盛顿,不是亚伯拉罕·林肯,也不是吉姆·索普或贝比·鲁斯,而是“红云”、“疯马”“苦脸”和其他一些这一类的人。他的祖母给他讲了许多印第安人之间的战争故事,讲他们是如何袭击阿里卡族人、蔻瓦族人、乌鸦族人和绶申族人,童年时期,他特别醉心于苏族勇士的那些猎取头皮,突然袭击和壮烈赴死的故事。

    每年暑假,乔都会和几个同伴来到森林里,象印地安人一样生活。他们在那里狩猎,设置陷阱,学习依靠大自然生活。

    乔·迈克在洞里生了一小堆火,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不久就这样睡着了。黎明时,他决定继续住在这个岩洞里直到他打到一头野兽,只有这样,他才能弄到食物和衣服。他必须做一副弓箭,同时他还要做一个投石器,捡一些石头。

    乔用干树皮把火引着,在火上放了些大树枝,然后带着鱼叉和投石器来到了山坡上。

    乔·迈克仔细地听着西伯利亚森林中的声音,一边找到有利的地点注视着河水,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需要衣服,需要肉类,他还需要动物的筋腱来做弓箭,以前的弓箭都是用水牛筋来做的,现在他只好凑合了。峡谷和山坡上有不少野驯鹿,他看到过两头,但是没有得力的武器杀死它们。如果方向正确并射得准,用投石器也能行。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他等待着,观察着。过去了一只獾,他不想要这种毫无用处又可憎的动物。在其它时侯,他的皮毛或许有用……

    一只巨大的熊笨拙地出现在山坡上,他坐的地方很好地隐藏在小白杨树下。这次他又因为没有得力的武器来对付这么大的野兽,而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他需要脂肪,这头熊正长着一身肥嘟嘟厚膘。

    乔·迈克在清晨凌冽的空气中颤抖着。现在是八月了,是“梅熟月”,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黄叶时节”就要来了。

    在太阳升高之前,乔已经杀死了一只蓝狐,剥了皮,把肉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他把狐皮展开收拾好,又把熟好的狐皮钉在洞里,就又出去寻找猎物了。

    第二天乔下到河边扎了三条鱼,在带着鱼返回洞穴的途中,他找到了一个小点的洞穴,那里比较暖和,植被也与原来洞穴附近的植被不同。在山区,由于有些地方因为各种原因,气候稍暖或稍冷,这种微气候的变化随处可见。在林中打猎时,乔还看到了一些蒙古和日本的典型树木,不知怎么竟也会生长在西伯利亚。突然,他仔细地寻找起来,找到了六棵涔树,砍了一棵适合做弓的枝干。他顺着一条僻静的路线回到了他的洞穴。

    第二天,乔一天都在做弓。他用利石小心地刮光弓架,不时地弯一弯弓架,还在弓架的两头刻了两个凹痕。

    乔很耽心在这个地方住的时间太长,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痕迹。

    在第五天,乔猎到了一头山羊,剥了皮后,他美美地吃了一顿山羊肉,就开始始收拾羊皮。中午时分,乔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洞外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河水出神。

    当他听到声音时,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还是注视着河水,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个声音,直到下面的河里出现了一艘摩托艇。尽管船离他很远,看不太清楚,但还是可以看清是满载着人的,当船从他下方的河面上过去时,乔看到了来福枪的反光。

    士兵!至少有一个小队的士兵!

    乔惊慌不安地回到洞里。他们已经发现他了吗?难道他已经暴露了?这一船士兵是搜索行动的一部分呢,或仅仅是一般的军事调动?

    乔不认为是后者。这里没有边防线,没有要塞,也没有军营,不可能有这样一小队兵力的调动,那么他们要去哪儿呢?

    乔把羊肉切成细细的长条,在火上烘干,又把羊筋收拾干净,将三根筋拧成一股做成了弓弦,拿着裹在兽皮中的一小包干肉向高处走去。

    乔·迈克远离了卡拉河的岸边,顺着山脊上的一条小溪向东北走,他没有停下来打猎或休息,只是在森林和岩石的掩护下不停地走着。到傍晚时分他估计已经走了二十英里,那天晚上,他就在一棵倒下的大树边露营了一夜,因为怕被发现,他不敢生火。早晨,他仔细地用一大抱树叶掩去他露宿的痕迹。

    乔越过最高山峰来到了一条峡谷,在茂密的雪松林里歇了下来,开始用猎来的羊皮做背心。这项工作又慢又费劲。从他休息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监视着山坡。

    他不想把衣服做得太厚重,他要做一件即保暖又行动自如的衣服。

    在天黑前,乔离开山坡来到了一片小白杨树林里,他躺在厚厚的落叶上还是不敢生火。

    当乔醒来时,看到在不远的山下有一些类似转播塔的东西和一个小村庄。从他休息的那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走动着的人们,但是看不清是些什么人。乔·迈克返回到森林里,在陡峭的山上找了个地方住下,在那里,在岩石和树木的掩护下,乔继续做他的羊皮背心和弓。他开始寻找合适的木棍做箭杆,他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弓弦,但在找到更好的弦之前只好凑合用这个。

    从山上看下去,他可以看到人们在一条看上去是路的地方移动着,在南面更远的地方还有一缕细烟从一个可能是村庄的地方升起。哪里有村庄,哪里就会有狗。从他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卡拉河拐弯向南流去,流过一段路后,又转而流向北方。毫无疑问,他必须再次过河,这是乔不愿作的事。过河就意味着把自己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下,而且还要在越来越冷的河水中弄得浑身湿透,这是很不舒服的。

    乔·迈克站起身,向东走去,并注意隐蔽自己,这边的山坡上遍布树木。

    夜晚越来越长了。乔磕磕绊绊地走着,疲乏不堪。直到实在走不动了,他才终于坐了下来。

    他靠着一块被树木半掩着的岩石坐着。太阳升起来了,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暖意也是好的,他靠着石头合上了眼睛。

    如果他再多走五十英尺,他就会看到一条小路,一条非常隐蔽的小路,但肯定是一条小路。

    离他休息的地方约两英里处,卡拉河在那里转向北方,就是他不愿渡河的地方。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河,一条大河,而且更危险。

    日复一日的走路,缺乏食物和没有足够的休息,使得乔迈克精疲力尽,他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了,眼睛半睁半闭,最后进入了梦乡。

    风在雪松间刮过,树叶轻轻地飘落在林间小道上,一只画眉在树枝间跳来跳去。

    一阵响动,有个男人出现在小路上。这是一个矮胖结实的男人,身材象一个立方体。他衣衫褴褛,厚厚的裤子塞在破烂的靴子里。就在他要沿着小路拐弯时,他看到了一只脚。

    那人停下来,仔细地四处看看,没有别的人,至少附近没有人,他又侧耳听听,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他的外衣下藏着一把AK-47冲锋枪,这支枪被擦得锃亮,别看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这支枪却保养得很好。

    他走进树林,看到一个靠着岩石睡着了的男人,一个精疲力尽,憔瘁不堪的男人,在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熏肉口袋,一把鱼叉,一个投石器和一张即没弦也没箭的弓。

    亚科夫轻手轻脚地走到这个睡着的人对面,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然后捡起一块鹅卵石向那个人的脸上扔去。

    乔·迈克惊醒过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支AK-47式冲锋枪的枪口。

    

 

    乔·迈克眼前的这个男人两颊圆滚滚的,看起来很胖,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假象,这种人他以前也见过,象这样看起来肥胖的男人实际上都强壮有力,而且这种力量是与生俱来的。

    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这个人用俄语说起话来,尽管乔·迈克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猜到他讲得是俄语。

    “我不懂你说什么。”他回答。

    是他吃惊的是,这个人的脸高兴得发亮了。

    “英语!”他惊讶地说:“你说英语!”

    AK-47式冲锋枪继续对着他,“你,谁?”

    “我是一个美国人”他慢慢的说:“在你们国家旅行。”

    这个人目光犀利地看着他:“就这身衣服?你的旅行时装?”

    乔·迈克突然笑了,对方的脸色也明朗起来。

    “在这种路上旅行,这种旅行时装是最合适的了。”他说。

    有那么一会儿,这个人有些犹豫不定,然后又笑着说:“你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偏远地区啊。”

    乔·迈克犹豫了一下,这个人不是士兵,尽管他拿着AK-47式冲锋枪,而且必要时肯定会使用这支枪,但他的服装让人莫明其妙,他的行动也是小心翼翼的,难道他也是个逃亡者吗?

    “在偏远地区旅行有意思啊,”他又慢慢地说:“我在这里回归大自然。”

    这个男人的眼光继续探索着他:“我,亚科夫。”他说。

    “我叫乔·迈克。”他回答。

    “你在哪儿住?”

    “美国。但是在我返回美国前,我走到哪儿住到哪儿。冬天快到了,我没有地方过冬。”

    “哦?”

    亚科夫在十英尺之外,手中的AK-47式冲锋枪始终对着他。没办法抓住那支枪,如果硬这么做,那么还没跑到跟前,身上就会挨上四、五枪子儿,这个人可不是笨蛋。

    “你为什么不下山,到那里去?”亚科夫指了指远处的村庄。

    说到底,这个亚科夫在这个大山里干什么?而且身上还带着枪。乔·迈克决定碰碰运气:“他们会把我关起来的。”

    “啊!美国人?逃犯?在西伯利亚?俄国是离美国不远啊!”

    乔·迈克抬起一只眉毛说:“你怎么不赶快去报告扎马特夫上校呢?”

    这个人的态度马上改变了:“扎马特夫?扎马特夫,你说的?”

    一直指着他的枪口第一次压低了,“扎马特夫,你说的,在哪儿?”

    “在西面,很远,我是他的囚犯。”

    “你逃了,他找你?”

    “是的。”

    亚科夫不说话了,很明显他在思考着。他指着乔身上穿的皮背心说:“你做的?”

    “是的。”

    亚科夫指着弓架问:“那个,什么?”

    “弓,我正在做一张弓,然后我还得做箭,我要打猎。”乔·迈克拿起投石器,枪口又对准了他,“弓比这东西好点。”

    “羊,怎么杀的?”

    乔·迈克指了指投石器。他从羊肉包里拿出一条熏干羊肉,递给亚科夫,“喜欢吗?是羊肉。”

    亚科夫接过羊肉,乔·迈克又从包里拿出一条,两个人默默地嚼着羊肉。

    “美国人,你不像。”

    “我是印第安人,红种人。”

    “啊!我见过印第安人,电影里,电影院。”

    “我不是电影里的印第安人。”乔·迈克不高兴地说。

    亚科夫向四周看了看,“快冷了,非常冷。”他又迟疑地说:“我也逃跑,三年了。”

    “三年?”乔·迈克很快地看着他说:“你怎样活过来的?”

    “就这样活。”

    亚科夫犹豫着,好象是在想什么,“我父亲,”他说,“立陶宛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我母亲,腾古斯人。”亚科夫看着他说:“腾古斯人是驯鹿的后代。”

    他站起身说:“走吧。我们,最好。”

    乔·迈克也站起来说:“我自己走。”

    亚科夫耸耸肩:“冷了,你会死的。要很多食物过冬。你和我一起,好一些。”

    乔·迈克极不情愿地跟着亚科夫。亚科夫走得很快,走上他来时的小路后,他小跑了起来,并且不时地回头看乔·迈克跟上了没有。

    他们跑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亚科夫的速度慢了下来,改为大步走,他指着前面说:“卡拉河。”

    卡拉河横在他们前面大越四分之一英里处。当他们穿过森林向河岸走去时,亚科夫变得警觉了。在树林里,亚科夫巧妙地藏着一只小木船。

    他们躲在长满芦苇的小河湾里等待时机,时机一到,亚科夫把桨深深地插进水里划了起来,乔·迈克不敢怠慢,紧紧跟着划。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已经到了对岸,并把小船妥善藏在一个亚科夫知道的地方。然后在亚科夫的带领下,穿过灌木丛向前走去。

    在一处开阔地,亚科夫停下来说:“东边是奥廖克马河,大河,要过河很危险,很多人,很多船。有时没有人,所以你最好等。”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图,一个东面路线的示意图,“这里,”他用手指着地图说:“是我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如果他们喜欢你,你冬天就住那里,如果他们不喜欢你,你就走。”

    他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去了。路很远,你说我的名子,”他又耸耸肩,“有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留你。”他挥挥手说:“你走吧。”

    乔·迈克站在那里看着亚科夫走远的背影,亚科夫没有回头。他又看了一遍地上的地图后就擦了。

亚科夫,一个奇怪的人。他帮助乔·迈克过了河,给他指了路后就去干他自己的事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干那件事要用AK-47式冲锋枪。

    一个女人,一个可能收留下他,也可能赶走他的女人,她是什么样的呢?他在书里读到过许多美丽的俄国女人,但那是沙皇时代的人。他唯一见过的苏联女人是在体育运动会上,那些人是不是女人都另人怀疑。他在照片上也看过一些苏联女人,但她们穿着那样的衣服,很难说她们是不是妩媚。

    无论如何,这可是他以前没敢企盼的好事。在东边的某个地方,他可以找到一个过冬的住处。

    亚科夫帮助他过了河,他真是感激不尽。现在,他必须活下去。那天晚上在篝火旁,他又继续做着他的弓。他把弓削刮细,并不时地在膝盖上弯一弯它,试试它的张力。那天晚上非常冷。

    早晨,乔开始做箭。他精心地挑了一些质轻的树枝,把它们弄直,磨光。两天后乔·迈克上路了。他把做好的箭杆插在一个粗糙的箭袋里,有一天他会做一个更好的箭袋。

    前面有一条奥廖克马河,乔知道这条河。他经常和飞行员闲聊,这些人都学过西伯利亚地理,对其了如指掌。

    乔知道,在西伯利亚有四条世界上最大的河流--鄂毕河,叶尼塞河,勒拿河和阿穆尔河。美国的国土面积是三百万平方英里,西伯利亚的面积却大于五百万平方英里,而且还有很大的土地尚不为人知,那儿只有一些土著人。

    在他离开亚科夫的第二天晚上,乔·迈克找到了黑曜石,并用这种石头做了箭头,用黑曜石做的箭头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他一边工作,一边把这个地方审视了一遍,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停下来,他都必须保持警惕,观察周围的一切动静和变化。

  他感到很孤独,这在他还是第一次,自从他孩童时期离家住校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不是没有人陪伴的那种孤独,而是别的原因。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之情,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一种奇怪的愿望。

  他站在光秃秃的,冰冷的山间,极目远眺伸展在他面前的荒原和一直伸延到高耸入云的山峰下的森林,那孤独的感觉更强烈了。

  如果今天晚上他就死了,谁会记得他呢?会有人埋葬他吗?还是让他暴尸旷野,让狼獾,秃鹰来撕吃他?他将消失得一干二净,不会留下任何遗物,他也没有妻子儿女。

  他是按苏族人的习惯被训练成人的,他是一个勇士,做为一个勇士要有四种美德。他知道自己具有两种:刚毅和坚韧,他有没有另外两种美德:豁达和智睿呢?

  童年时,他打到猎物是没有人和他分享的;后来他上学了,曾把自己最心爱的马送给了一个朋友,大学时,除了踢足球和旅行时的伙伴,他没有知心朋友。由于他博览群书和祖父的指导,他是一个思路敏捷的学生,他接受能力强,孜孜不倦。他知道他很得姑娘们的青睐,而且他跳舞跳得出类拔萃,但是他没有和任何女孩子过于亲热,他一直使自己保持有相当的自由。每一个假期他都隐居到大山里去,他对白人没有敌意,他们有精良的武器和先进的战略方法,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白人无处不在,苏族只占据着从基奥华人手中夺来的黑山,而基奥华人也是从别的部族手中夺得的。

  他是非常骄傲和自负的,他以自己是印第安人而骄傲,他以自己在白人中的地位而骄傲。从儿童时代起,他就知道他要成为一名战士,成为飞行员是以后的事。他发现自己对飞行方面的知识理解力极强,并对精密仪器有一种本能的爱好。他喜欢飞行,也喜欢做实验,他喜欢让机器运行到极限或稍微超过负荷,他凭着对机器熟悉的程度和灵敏的耳朵,可以辨别出机器最细微的毛病,甚至可以察觉到出毛病的先兆。

  他被捕时马上就明白俄国人为什么要抓他。他决心什么也不对俄国人说。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并且注意寻找一切可以逃跑的机会。他用目光测量了电网到森林之间的距离和需要用的时间,他注意到那些细长的水管,回忆起撑杆跳的技巧,那些水管没有标准撑杆的弹性好,但比早期竞赛时用的杆子要好多了。

  他立刻就知道要做什么,怎样做。那个英国人的帮助是他没有料到的,而且使事情发生了变化:逃出监狱是第一步,逃跑成功后还要活下去为其二。如果他在回到美国前就死了或被杀死,他可以说只得到了一半的胜利,他要活着逃出俄国,这才是真正的成功。

  只剩下一点羊肉了,需要再打一次猎。现在,他有弓箭了。

  当早晨再次来临时,他起身向山上走去。“红云”和“喊叫”的幽灵伴随着他,或许所有从这里跋涉到美国去的印第安人祖先的幽灵都伴随着他。他们从这里走出亚洲,踏上被我们愚蠢地称为新大路的土地。

  那里对第一个登上那个大路的欧洲人来说是新大路,但对那些很早以前就来到这个地方到人来说,是古老的,他们留下的那些古老的痕迹都已经消失在森林里,消失在苔原上了。

  乔·麦克,一个军官,一个绅士,身上流着高贵的苏格兰贵族的血液--这些苏格兰人的祖先曾和他们敌对的部族浴血奋战过--却是比他的祖先还要野蛮的人。

  傍晚,他在一条小河旁杀死了一头喝水的驯鹿。整个寒冷的夜晚,他都在剥鹿皮,烤鹿肉,他把鹿皮刮干净,抽出鹿筋作了一根更结实更好的弦。

  在那用岩石和树木掩蔽着的小火堆旁,他小声哼着自己民族的歌曲,有印第安歌曲,也有白人歌曲,并警觉着周围的动静。

  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夜空中的星星特别明亮,空中出现了北极光。风在意大利五针松之间呼啸,稍矮一点的小白杨树的叶子也被吹得沙沙响。

  古老的幽灵在黑夜里徘徊,和乔·麦克一样凝望着在风中摇曳的火苗,火苗小得使人感觉不到一点暖意,但是闪烁的火苗却象是一首诗,一首用自己民族语言吟颂的诗。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风,是什么巨大的,不祥的东西。“老熊伙计,”乔·麦克大声说:“回家去吧。我是需要你的肉,你的皮毛和你的脂肪,但今晚不要。”

  “回去吧,老熊伙计,回去告诉你的儿女,今天晚上你遇到了一个苏族战士,他没有伤害你,因为他今天的猎物已经够了。”

  他一夜未眠。天亮了,他在火上添了点树枝,让火着的大一些,摩擦着浑身的肌肉以恢复血液循环。刮了一夜的风还在吼着,小溪急急忙忙向南面暖和的地方流去。

  “暖和起来吧,”乔·麦克对自己说:“你还会遇到比这更糟的呢。”

  他叠好鹿皮,拿起弓箭,脚上的鞋子早已在山间的岩石上磨破了。他自言自语说:“今天晚上我要做一双鹿皮鞋。”

     八

 

  晚上,乔·麦克把驯鹿皮铺在地上,在上面画出了双脚的样子,细心地剪出鞋样;然后用细木棍把鞋样缝起来,最后扎上孔,穿上生皮鞋带,一双鹿皮鞋就做成了。

  他的这张皮子可以做九双鹿皮鞋,他只做了四双,尽管他知道这些鞋子很快就会磨坏,但他必须留下一些皮子做绳子。

  天气这么冷,他需要更暖和结实的鞋子,这得等以后再说,这种皮子粗糙的鹿皮鞋是穿不了多长时间的。现在必须尽可能长地穿着它们。由于没有时间,他的这张鹿皮收拾得很粗糙,如果用熟得很好的皮子做鹿皮鞋,就可以穿很长时间。

  早晨,空气寒冷而清新,从他坐着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开阔的一片森林地带,森林中到处可见低矮的山峦和开阔的沼泽,在这些沼泽地穿行是很危险的,所以他必须特别小心。

  乔·麦克扔掉了鱼叉,只带了弓箭,投石器和一袋精心挑选的石子,还有那把偷来的大猎刀。

  他一直有意识地在高海拔的地方行动,并保持着离森林不远。就这样他还是时常发现人类的痕迹。他越来越觉得如果他想逃过严冬,他就必须往南走,往东走,南面是黑龙江地区,那里的猎物多一些,当然被人发现的危险也就更大。

  乔·麦克动身时已经是中午了,他现把那双破鞋子埋了起来,以免被发现后知道了他的行踪。

  东方是奥克廖马河,一条很宽的大河,亚科夫说过河是危险的,但是他必须过河。

  从亚科夫在卡拉河边画的地图上看,这是条南北流向的河,正好挡在他前面的路上。在南面很远的地方,奥克廖马河很明显地拐个弯向西流去,而且变得很宽。

  亚科夫让他迷惑不解,他到哪儿去了?他的枪是从哪儿来的?难道西伯利亚有反苏维埃武装力量?有可能。或者他是一个小偷团伙的成员?在苏联曾有过抢劫事件,有些事件还非常有戏剧性呢。但是乔·麦克除了从报纸上读到一些转载苏联报纸偶尔报道的消息,和从军事报告中读到一些情报,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乔·麦克继续在树木的掩护下行动,地上铺满了松针,踩在脚下很柔软。当他来到奥克廖马河附近时,在森林覆盖的山坡上将这条河仔细研究了一遍。

  他听到了马达声,几乎同时,一条汽艇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汽艇是向上游开的,艇上至少有一打士兵。

  是搜捕他的人吗?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呢?难道他已经暴露了?难道地毯式搜索的范围又扩大了?就在他还在那里观察的时侯,船向岸边靠了过来。他继续观察着,看到士兵上岸扎了营。十二个--他又数了一遍--一个军官,也可能是一个没有任命的军官。他可以看到武器的反光,如果他们不是来抓他的,也一定是来抓别的什么人或类似的事情。

  那艘汽艇不到四十英尺长,停在岸边。距离太远,他看不清船上的设备,但可以看出来是一条旧船,可能已经在这条河上运行很长时间了。他很想弄清楚这些人的动向,如果他们也在森林里行进,他可不希望与他们遭遇。他得赶路了。

  乔·麦克在树林中潜行向北走去,不远的山下是一队宿营的士兵。有两条河分别从两岸注入奥克廖马河。风很冷,他很高兴在森林深处走能避开那讨厌的风。他小心地走着,注意不要碰断树枝,留下痕迹。

  他不知道在奥克廖马河对岸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在脑子里慢慢回忆着过去在军事学院学到的知识。

  怎样过奥克寥马河呢?

  乔·麦克跟着一行野兽的足迹在山里走着,不时地听下来听动静,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觉得走了大约有两英里多的路程,就停下来稍事休息,他一边嚼着羊肉干,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如果那队士兵是冲他来的,那么就还会有别的士兵,他一定是留下了什么痕迹或是被人看到了。

  河面一定是被严密监视的,过奥克廖马河不会象过卡拉河那么容易。

  难道他们要活捉他吗?一定是这样。他宁愿死也不愿再做囚徒。他能不能利用夜幕的掩护过河呢?夜越来越长了,他能找到办法吗?

  乔·麦克在长满意大利五针松的山坡上斜着向下走去,在他的面前有一条小河,快到河边时,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走到河边顺着河流向主河道走去。

  他独自一人在敌对国家的国土上,没有朋友,随时准备杀人和被人杀死。

  任何时侯他都要保持警惕,尽管这是一块无人居住土地,但是偶尔会碰到猎人或勘探队员。如果他没有记错,俄国人正在这里修一条外西伯利亚铁路,这条铁路与黑龙江平行,非常接近中国。

  乔·麦克在落叶松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一排茂盛的灌木丛象一道屏风一样挡在石头的前方,在这块石头上,他可以看清奥克廖马河的上下游和对岸,清楚地看到河上的交通情况。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河水流得很慢,有半小时的时间,他一直观察着河水,观察着河两岸目力所能及的地区和周围的环境。河对岸是一条狭窄的矮生林和灌木带,再就是山岩裸露的山区了。在对面峡谷中的阴影里,乔·麦克看到了一条翻过山去的小路,那里或许有一个隐蔽所,对面山上很明显地有一条流向西北去的小河,如果他能沿着河向上游走到它的源头,他就可以藏在那里一直到翻越了这座分水岭。

  他返回森林里躺在树下,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常青树枝纵横交错,形成了深绿色的树网,浑身彻底地放松了。今天夜里他必须渡过奥克廖马河,穿过那片矮生林到达那条小河,然后沿着小河一直向南方的边界走。

  仅几个月前,他还从爱德华空军基地驾驶飞机和几个朋友到贝法利山上吃午餐,期待着他那阿拉斯加之行,现在他却成了一个逃亡者,在西伯利亚疲于奔命。

  他有六英尺二英寸高,在去阿拉斯加之前体重是九十公斤,他冲着头顶的树枝歪扭着嘴笑了,他现在的体重最多不会超过七十五公斤,在这场考验结束前,体重还会减少。

  现在的夜晚越来越长,越来越冷,需要更暖和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找一个过冬的地方。

  这地方在那里?怎么找到它?

  他睡着了,但很快就被附近灌木丛中的一阵轻微的声音惊醒了,他坐起来,检查了他的武器。

  声音没有了,那东西一定在看着他,他站起身,引弓待发……,没有任何动静。

  白昼将尽,黑夜就要来临,他不再管灌木丛里的那个东西,动身沿着小溪向山下的奥克拉马河走去。 一头野兽,他想,或许是一只寻找食物的狼。

  奥克廖马河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黑色的河水反射着微弱的光,两岸有一些柳树和一些在傍黑的夜色中辨别不清的大树。他测了测两岸的距离。他的游泳技术虽然不能算是最好的,但也很不错,他在游泳这项运动上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他家乡的那条山溪很窄,溪水又急又深。他四周看了看想找到一个漂浮的大木头,但是没有找到,水里有很多浮木,但不是太小就是陷在泥里,那些陷在泥里的大树树根斜向空中,象一个个巨大的黑蜘蛛。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块中意的浮木。这是一块厚木板,三英寸厚,十二英寸宽,足有八英尺长,一定是从哪个伐木场或建筑工地冲下来的,现在卡在一棵陷在泥里的大树上。他把木板从树上推到水里,当木板的尾部落到水里是发出了很响的击水声。

  夜晚的寂静立刻被可恶的狗叫声撕碎了,听声音这是一只大狗,就在岸边不远的地方。

  难道附近有人居住吗?他来时没有发现有人啊。突然,在五十码左右的地方,有一扇门打开了,地面上亮起了一道矩形的光。一个严厉的声音喝住了那条狗。

  那个人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然后温和地训了狗几句话就回屋去了。

  乔·麦克一直等到狗在门前躺下后,才极其小心地脱掉他的羊皮背心和厚汗衫,包住弓箭和投石器,蹑手蹑脚地下到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夜晚的空气也一样寒气逼人。不管他如何小心,河水还是发出了响声。狗又跳起来狂吠,他不理睬它,径直下了河,那条狗冲到河边愤怒地咆哮着。门猛地被打开了,那个人破口大骂着拿着手电筒来到河边。

  他站在乔·麦克的下游,他手中的电筒可照亮五十英尺开外的河面。乔·麦克一只手扶着木板,尽力向对岸游着,但河水无情地把他向那搜索的灯光推过去。乔·麦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将木板顺流而漂,同时更用力地向对岸游去。灯光从他的头顶上滑过,犹豫了一下又照了回来。那个人一定看到了什么引起他疑心的东西了。乔·麦克沉入水里用大木板和他的小包袱挡在他和灯光之间。

  灯光又照了过来,但是弱多了。乔·麦克让水流带着他向对岸游去,速度比他自己游要快得多。灯光照在了他的小包袱上,他知道这时的灯光只能让人看到河面上有个漂浮物而不能辨认出是什么东西。

  灯光移走了。他听到那人喝住了狗,返回屋里去了。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乔·麦克才到了河对岸。当他带着包裹爬上泥泞的河岸时,已经一步也游不动了。

  他冻得浑身发抖,用一把干草把身子擦了擦,就穿上了半湿不干的衣服,尽管衣服是半干的,但穿上后也立刻使他暖和了不少。

  乔·麦克返回河边,把木板扔进河里,没有时间清除他在河边留下的脚印了。

  他飞快地穿过柳树林和茂密的赤杨树林,在白色的树干间不停地向上爬,心里想的是离河岸越远越好。穿过赤杨树林后又进入了一片赤杨、花楸树、栗树和白杨树的混合林。他跑了相当一段距离,最后放慢了速度。他该停下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最好能弄点热东西喝。

  乔·麦克强打着精神走进森林,往北向那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河走去。小河一直在山里流,沿着小河向山上爬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河边灌木很少,只是长着大量的青苔。路一直向山上伸延,很难走。天亮了。他或是藏在河床里,或是在白天翻过山去,也可能侥幸不被人发现。

  如果他留在河床这里,一般来说是不会被人发现的,除非有人沿着山飞行或偶尔有个把猎人和勘探队员在这里出现。他不知道山那边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他找了一处背风的长满青苔的河岸躺了下来,暖和的阳光驱除了身体里的寒意。很早以前他学会了如何很快地放松下来彻底休息,现在正好用上。

  天空蓝得不可思意,柔和的风虽然有些凉意但是很清新和另人愉快。在蓝天下,他休息着,不一会就睡着了,几分钟后他突然惊醒过来。

  他重新绑紧弓,背好箭囊,慢慢地沿着河床向山上的源头走去。他慢慢地在一大片花岗岩乱石堆里走着,如果必要可以随时躲藏起来。

  突然乔·麦克听到了一种大型机器的隆隆声,他赶紧躲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接着又传来了一声吼叫,又是隆隆的声音。乔·麦克的心剧烈地跳着,蹲在石头后面,仔细地听着,等待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在下面的山谷里,正在进行着一项浩大的工程,他听到的声音是履带式拖拉机的声音。在他的东面有一个巨大的石头,他可以在巨石的掩护下看到峡谷里的情景。

  又一条河!乔·麦克倒抽了一口冷气。在他和这条河之间,还有人在施工。在左右一英里多的距离内,他就看到了至少有三辆重型机器在工作。一台推土机,一台挖掘机,第三辆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是什么机器。五六十个男人和女人拿着铁锹在修铁路的路基。

  乔·麦克看着对面的山再次发誓,一定要设法翻过这座山,一定要设法越过这条修建中的路基,一定要设法渡过这条河,到达对面的那座山。

  一定要设法,但是什么办法?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干羊肉,羊肉又硬又冷,他咬下一口嚼了起来,一边考虑着现在的处境。

  晚上,晚上他们肯定会休息的。他以前听人谈到过这条铁路,他知道在他的路途中会遇到这条铁路,但是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猛地转过身,刚要站起来,就看到了一只对着他的手枪。一个男人拿着一只手枪,两脚分开站在三十英尺外,紧紧地盯着他。这个男人有一张窄窄的书生气的脸,沙红色的头发和一双冷冷的蓝灰色的眼睛。

  乔·麦克眼睛看着枪,心里计算着距离。他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身体略微向前倾。

 九

 

  扎马特夫上校正在刮胡子。他不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肩头和胸部的肌肉仍然发达有力,但已经有了点松软的迹象了,他不喜欢这个变化。他刮完胡子,擦干净剔刀,从镜子里看着床上的姑娘,这个姑娘也正看着他。

  她叫卡拉,他想,是那些姑娘中最好的一个。她有头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考虑这种事。结婚是他这种人一生的一件大事,结婚的对象一定不能选择错了,这是最重要的。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感情上的缠绵和一切长时间的交往。如果他要结婚,就一定要找一个权力人物的姐妹或女儿。

  阿卡迪·扎马特夫有自己的奋斗目标,也知道如何达到这个目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犯错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除了这个该死的美国人。他的逃脱会毁了一切。

  “你很英俊,阿卡迪。”

  他看了她一眼,略微低了一下头说:“我谢谢你。”

  她很美,并且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他看着镜中变形的自己暗自说:“别傻了。”

  “我想,”她点燃了一支烟,一霎间,扎马特夫觉得一股激情流过了他的全身,“你会飞煌腾达的,你想爬多高就能爬多高。”她停了一会儿,“如果你抓住那个美国人的话。”

  “你知道他的事?”

  “每个人都知道。军队一进入戒备装态,消息就传开了。你会抓住他的。他怎么会逃出去的呢?”

  扎马特夫不想谈这件事。他确信这件事一直没有被公开,然而……

  “他或许已经死了。没有食物,天气也越来越冷,他怎么能逃脱呢?”

  扎马特夫说的这些话这些天来一直在他的脑子里转着,但是直到现在他才说口:“这个人与众不同,”他说,“但是我们会抓住他的。”

  “赦皮洛夫也想抓住他。”

  “你认识赦皮洛夫?”扎马特夫的眼里射出一道寒光,“我不知道你认识他。”

  “我在他的部门工作。”

  “这我知道。但是……”

  她嘲弄地笑了,“不,我没有,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那大可不必。赦皮洛夫对女孩子不敢有非分之想。他太怕他的妻子了。我听说她是一个母老虎。”

  扎马特夫太了解玛莎了。人人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因为她的原故,赦皮洛夫至少失去了一次晋升的机会。一个人在与丈夫结交的时侯肯定也会与妻子认识,而玛莎的确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妻子。这是一个错误,扎马特夫是不会重蹈复辙的,他在心中又一次提醒自己。

  “赦皮洛夫”她掸了掸香烟上的烟灰说:“也想抓住他。这样他就可以说你让犯人逃跑了,没能抓住他,而他却抓住他了。”

  “我会抓住他的。”

  “我相信你会抓住他的。我也希望你抓住他。你是一个好人,阿卡迪,一个对俄罗斯有用的人,但是你有一些敌人。你挡住了许多人的路。赦皮洛夫就是其中之一。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抓住过你的短处;现在他们有话题了,这个话题已经在他们之间悄悄地传开,如果明天赦皮洛夫抓住了那个美国人……”

  “我知道,”他说。

  他放下剃刀,拿起衬衫。这时,她也下了床,扎马特夫移开视线,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看一个女人穿衣服很尴尬。在他们俩之间已经有过那种事情之后,还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愚蠢,但是他就是没法不这样感觉。

  “他长得什么样,那个美国人?”

  扎马特夫扣着衬衣扣子没说话。他看着镜子在回忆着那个美国人的长相。“高个子,”他说,“看上去很强壮,目中无人。”他又停顿了一下,同时扣上了另一个扣子,“他一点都不害怕,我那里其他的犯人都很害怕,只有他不害怕。”

  “我听说他是个印第安人?”

  “是的。”

  “他们是野蛮人阿!是未开化的民族!”

  他耸了耸肩:“曾经是。而现在,我听说他们有的人做了石油公司的领导,苏发若夫告诉我有一个印第安人曾做过美国的副总统呢。”

  “他是印第安人吗?这样赦皮洛夫就错了。他只是在城市里搜索。他到阿穆尔河一带去了。”

  “你认为我们应该到哪里去搜索呢?”

  “到泰加地区。如果他是印第安人……”

  “阿列克金也是这么认为。”

  “阿列克金在搜捕他?”她微微发抖地说。“我害怕阿列克金,他那么丑恶。”扎马特夫知道她的这种感受。但是他只是耸了耸肩说:“他是雅库特人。”

  “我认识很多雅库特人。我的两个最好的女朋友就是雅库特人,连她们也怕他。”扎马特夫穿好衣服,拿起了他的大衣。阿列克金总是能抓住他要抓的人。麻烦是当美军坟墓标记队找到他们的人时,人却已经死了。这种事经常发生,发生的次数太多了。如果必要的话,是可以杀人的,但阿列克金太喜好杀戮。他必须和阿列克金谈谈。这个美国人要尽可能抓活的。这个美国人死了对他没好处。

  很奇怪,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阿列克金相信他已经找到线索了。这个雅库特人肯定知道他在哪儿,不过还没有抓到他。阿卡迪·扎马特夫并不喜欢生活在泰加地区,这样会让他的敌人们有很多的机会攻击他。他知道他们怕他,他也希望他们这样。

  她扣好她的外衣。:“阿卡迪,你需要我帮忙吗?”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你怎么帮我?”

  她冲着他微微一笑说:“我能够帮忙的。我在这个部工作了三年。”

  “你认为你学到足够的东西了,是吗?”他和蔼地嘲笑她

  “我知道他们大部分人都是游手好闲之辈,大部分人都是庸庸碌碌的人。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既然这个美国人逃走这么长时间还没被抓回来,就说明需要一股新的办事风格了。”

  扎马特夫不太同意她的论调,而且,这和她能帮助他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一种新的观点,”她建议道:“我要到你的部门工作。”

  他摇了摇头:“不。这些……”他冲着房间和床做了个手势,“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

  “我不需要额外的照顾,”她冷冷地回答,“我只希望和别人一样工作。”她的眼睛直盯着扎马特夫说:“我也和你一样有野心。你会有升迁的机会,我会帮助你,同时我也希望有机会升迁。而且我了解赦皮洛夫同志。”

  扎马特夫还是摇着头,但是不是那么坚决了。“考虑一下吧。”她说着走进了浴室。

  他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这一切都违背了他给自己订立的规矩,但这一切听起来又是这么诱人,在部门里有一个同盟者,有一个耳目。或许她是赦皮洛夫派来的间谍呢?她在他的部门工作了三年啊。

  外面的街道上很冷。他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向两边看了看,路上除了那辆汽车没有别的东西。这是他在巴黎和伦敦任陆军武官时养成的老习惯。那儿的人几乎总是被跟踪。他一边扣大衣的扣子和把衣领翻起来挡风,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那辆卧车今天又出现了。他向旁边他的司机挥了挥手,就精神抖擞地顺着路走了下去。当他来到第一个拐弯路口时突然停下来戴手套。过了一会儿,那辆小车从他的身边开了过去。他得意地笑了,穿过马路,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日常的工作在他的办公桌上等待着他:需要批阅的文件,还有一些文件阅后就可以扔掉了。他有条不紊地阅读那成堆的文件,一直读到关于搜捕麦卡托兹少校的报告,这些报告整齐地放成四摞。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在阿尔贝兹罗接近阿穆尔河边界地区哨兵开枪打死了一个企图越境到中国去的布略特蒙古人……,一个雅库特跟踪者发现了踪迹并跟了一段距离,可线索却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如果能找到的话,这个美国人的靴子留下的印记应该是很好辨认的。但现在他们却找不到任何踪迹,就好象是这个人被他们美国人叫做飞碟的东西带走了一样。

  扎马特夫咒骂着。或许他真的需要卡拉。毫无疑问,他是需要有头脑的人,如果他的人都是有头脑的人,那么多少逃犯现在都抓到了,根本用不了几个小时或几天。

  可是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卡拉又能做什么呢?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把他这几天的工作部署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越狱一发生,就在方圆八到十英里范围内进行了搜索,然后是更广泛更仔细的搜索,向阿穆尔河流地区的驻军发布命令,派搜索队到每个居民点,所有的居民都组织了起来。但是没有人发现一点线索。

  阿列克金说是找到了线索,微不足道的线索:一把不知道是不是被偷去了的刀,同样不知是不是被偷去的罐头食品,一头被猎人宰割过的,还没有被野兽动过的山羊尸体。真不知道这些算不算是线索。

  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那家伙或许死了,或许是淹死了,或许是被野兽吃了,或许饿死在荒野了。

  这是一片无边的荒原,很少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这个美国人即没有武器又没有食物,对这个国家也是一无所知,在这里举目无亲,任何一个忠诚的俄国人都会把他送进监狱的。但是,他突然想到,这里不是俄国,这里是西伯利亚。这里的人们不论多么热爱母亲俄罗斯,他们却不喜欢现在的政府。

  扎马特夫不再想这些了。他的运气遇到了阻碍,真是见鬼。

  如果那个美国人还活着,他一定在露天里又冷又饿,还提心吊胆地怕被抓住。扎马特夫站起来走到窗前。那辆小汽车就停在下面。他心里暗暗得意。赦皮洛夫是这样地不加掩饰。同时他也担心,他们知道卡拉到事吗?如果他们知道,而她又不是他们的间谍,他们会想法让她变成间谍的。

  扎马特夫上校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上麦卡托兹的名子,然后又列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北方是不可能的,那里是一个冰海,气候寒冷,根本没有可能从那里逃脱;西面是俄罗斯的广大疆域,他是不会往那里逃的;南面是阿穆尔河和中国,有可能逃到那里去;东面通向白令海峡和鄂霍次克海--有可能向那边逃,但是没有迹象。

  最适合进行集中搜索的地区是阿穆尔河地区。军队已经戒严,党正领导着一场静悄悄的全面搜索,所有的公职人员都得到了通知。美国人需要食物,所以他不可能在野外逗留很长间。但是,假如象阿列克金预料的他会打猎呢?他到底是怎么猎取到那头山羊的呢?--如果他们发现的那具羊的尸体真的是他杀死的。

  好吧,就算他同意他们的观点。美国人象扎马特夫上校认为的那样,现在还活着。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个地区的野外度过冬天。大部分的动物这时都要向南方迁移到暖和的地方去;剩下的也很难找寻它们的足迹。在寒冷的气候里动物很少活动。这时河水也冻得没法凿洞打鱼,除非这个逃亡者一直呆在他凿开的冰窟窿边不停地把冰清除。

  所以,这个逃亡者一定会向南面阿穆尔河地区来。他甚至有可能到达日本海沿岸的锡克豪特阿林山脉。那里适合打猎,或许也是他听说过的最远地方。

  边界已经被严密地监视起来,军队一直不断地巡逻。现在他需要严密地注视这一地区的北方和奥廖克马河以东从阿穆尔河到斯塔诺夫这一广大地区。

  他打开门走进外面的办公室。“雅沃斯基,我要找雷贝德夫同志。”

  爱玛·雅沃斯基站了起来。她是一个矮胖邋塌的女人,但是能力很强。“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她很迷人啊。”

  他的眼里透出冷冷的光:“或许是。她也很机灵。我有事让她做。”

  雅沃斯基是有后台的人,她一直敢想敢说,现在她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当然可以。”她脸上的微笑近乎于无礼。

  他冷冷地说:“我要让她去阿尔丹。”

  雅沃斯基大吃一惊,这和她的想象完全相反:“去阿尔丹?”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需要有一个人能在那里代替我监督搜索行动。”他停了一下盯着她问:“你愿意替我去那里吗,同志?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的意思?”

  “去阿尔丹?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

  “主要的是”扎马特夫说:“我需要有一个人在那里以保证搜索行动不要因为天气寒冷而拖延。”他知道这一着很聪明,没人会把自己感兴趣的女孩子派到阿尔丹去的。“她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站在西伯利亚地图前面。阿尔丹可能是太远了,但是他必须把那些人晃醒,赶到外面去搜索。他的眼光在河流上略过,核查着阿尔丹南面的城镇。

  他听到了敲门声,转过身来。她那褐色的头发从前额梳向脑后。她的穿着整洁朴素。他相信卡拉·雷贝德夫做事不会出错。他简短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想法,他预备着听到强烈的抗议,但是他没听到。

  他来到地图前详细地讲解了他的想法:“这是一个广阔的地区,我不可能每个地方都跑到。你就到这里去,监督他们尽力搜索;搜集报告,并写出详细的报告给我。要确保他们的确对每一个猎人,每一个勘探队员和每一个BAM计划中的工程师和工人都交代过关于这个美国人的事。抓住每一个可疑的迹象,哪怕是最细微的迹象。”

  “你是让我自己去那儿吗?”

  “不,不,当然不是!如果他在那里出现,我们就会发现他,就会把他抓回来。”他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侯可以动身?”

  她看了看窗外:“今天太晚了,我明天早上就可以动身。”

  “带上斯德哥曼。他是一个好司机,知道在寒冷的气候里如何照顾汽车。如果需要的话,他也是一个强壮有力的人,而且他不笨。”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然后他说:“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想要这样。”

  “坐飞机到阿尔丹。在那儿会有一辆小车在等你。”

  他把她带到地图前讨论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她提的问题少而精:“如果我发现了他?”

  “给他戴上铁链,记住要戴铁链。如果你不能把他活着弄回来,就杀了他。我相信你的判断。”

  他又停了一会儿说:“斯德哥曼可以处理这件事。”

  她的回答是冷酷的:“不需要斯德哥曼,我自己就能做这事。”

     十

 

  指着他的手枪是坚定不移的,但是枪后面的那双眼睛却不是一个杀手的眼睛。那是一双冷冷的,审视的,好奇的眼睛。他说话了,但说得是俄语,他一定是在提问,乔·麦克猜想他一定是问他是谁和他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一个希望孤独的人。”

  让人吃惊的是,这个人也用英语说话了:“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一个途步旅行者,”乔·麦克毫不费力地扯谎道:“我要途步走遍世界。这是一场赌博,”他说,“打赌,一项运动。我必须在明年六月完成这个旅行,到达洛山基。”

  乔·麦克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人信不信他的话。他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同时试图找出脱身的办法,找出能避开枪口的办法。

  “你的这个行动是得到允许的吗?”这个人怀疑地问,并没有把枪移开。

  “不,没有。我在这里没有公事。我不去麻烦任何人。我只在边远地区活动。”

  “如果你打算步行,你还要走很远。冬天来了,你最好跟我走,我给你找个地方住。”

  “不。”乔·麦克说。

  “不?”拿枪的手动了动,“我可不想开枪。”

  “那就别开枪。”乔·麦克平静地说:“你只要走开,然后忘掉我,”他又接着说:“如果你把我带下山,你就不得不回答很多问题。其中会有一个问题是,你这时侯在山上干什么。”

  这个人的眼神一下谨慎了起来:“我是来看铁路的。”他用手枪做了个手势:“我是个工程师,我想站得远点看铁路的全景。”

  “他们会相信吗?他们不会假设你是来和我碰头的?”

  “和你碰头?怎么会这样?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怎么会?真是的,这么大的地方你可以走,你却偏偏来到我这里。我当然不会说我们事先约好见面,但我也不会否认。”

  他犹疑了,他想了想,知道自己不愿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克格勃会提很多问题,而且他们更愿意相信简单的解释。

  “你的英语说得很好。你在美国住过吗?”乔·麦克问。

  “我在加拿大住过,在那里学习。”

  “坐下吧。别紧张。加拿大是一个好地方,我在那儿有很多朋友。”

  他没有坐下。“我必须回去。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

  乔·麦克摇摇头说:“你这样做不聪明。你可以把我带回去,但是克格勃是多疑的。他们会问你许多问题。他们要知道我怎么会正好到了这儿。他们会怀疑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在这里有朋友。否则西伯利亚那么大我为什么偏偏到这里来?我会否认我以前认识你。我会否认我到这里来是因为你要帮助我。”乔·麦克微笑着说:“他们不会相信我。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走你的路,你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是如果我把你抓住了,你是一个逃犯。他们就会相信我了。”

  “我会设法暗示他们,我们俩个在一起时被别人看到了,所以你害怕了。我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但他们会明白。在俄国,明智的做法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你是一个工程师,你到这里来看铁路路线,现在你走开吧,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那么他们逮住了你呢?他们会逮住你的。”

  “可能会的。如果他们抓住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他们也不可能问起这次见面。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这回事。”

  枪慢慢地垂了下来。乔·麦克没有动。不论什么原因引起开枪都会毁了一切。

  “走开吧,然后去研究铁路路线。我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象我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那我就是一个卖国贼了。”

  “我这么一个孤零零的人会对你的国家做什么呢?我唯一的愿望是回家去,和我的家人团聚。”他说。

  工程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收起枪走了。尽管寒风刺骨,乔·麦克的额头上却满是汗珠。他很快地站起来离开了这个地方,敏捷地走进了森林。这时他发现了野兽的足迹,便跑了起来。他不停地走着,当太阳把他的身影拉长时,他又翻过山岗,向山下正在施工的铁路走去。

  很远的地方有一片工棚和灯光。四周静悄悄的。他没有遇到一点麻烦就过了铁路,来到了河边。河的下游有一座桥,那是用来运送施工机械和材料的。或许有人把守,但是他想去碰碰运气。在中西伯利亚,没有理由要派人守一座桥。当然他是会小心行事的。

  刺骨的寒风吹得他浑身发抖,他想找个可以避风的地方。他看中了一个建筑工棚后面的空地,就溜过去缩在那里观察着桥上的情况。桥象一具僵硬的骨架矗立在穹窿下,桥上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有人把守的迹象。他继续观望着。

  他身边的工棚里没有一点光线,没有一点动静。这肯定是一个放工具的棚子,也可能是工程师们办公的棚子。他屏息静气地看着。大约一百码的地方,可能是一个食堂,食堂的对面,他早就注意到了,是一座长方形的建筑。两处都有灯光透出,长方形的建筑里还有音乐传来。

  乔·麦克轻手轻脚地转过工棚的拐角来到门前,用手推了一下门,门开了。他在门口

等了一会,间没有什么动静,就跨进了门。屋子里的炉子里炉火微微泛着光。

  他站住不动,用耳朵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四处打量使眼睛适应屋子的光线。他看到一张桌子上放着地图,蓝图,画线板,圆规和钢笔。桌子的一边有一个钉子,钉子上挂着一个有许多口袋的行军粮袋,口袋里满是地图和文件。乔·麦克打开炉门,使屋子里亮一些,然后把地图和文件匆匆翻了一遍。有一张是外贝加尔地区行政图,这些地方都是他知道的。他把这张地图放进衬衣口袋,转身向门口走去,在门槛里,他站住等了一会,知道确实没有问题了,才悄悄地溜了出去。出门前,他没有忘了把炉门关上,出门后他又把大门在身后轻轻关好,才机警地走了。四周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冷风在屋檐下呼啸,一阵大笑从他以为是食堂的建筑里传出;乔·麦克没有拖延,一直向桥头走去。这时如果有人向外看的话,他们也只会认为这个人有什么事去了。桥头没有人站岗。他开始过桥,手里拿着弓箭,以备需要。一切顺利,桥上根本没人看守。

  河对岸是两条与河流垂直的山脉,山脉间流着一条小河。乔·麦克逆流而上,直到发现了一条小路后,顺着路向东北走去。

  天空泛着微弱的白光,乔·麦克不停地走着,黎明时他已经进入了森林的深处,在一片密集的赤杨和落叶松的根生林里,他找到了一处不大的洼地,这里多少可以挡挡刺骨的寒风,他躺下来打算休息,在睡觉前,他把地图拿出来研究了一会。

  他现在是在这个叫斯塔诺夫山的南坡上。现在还没有机会逃出西伯利亚。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度过这漫长的冬天。他知道,要逃出西伯利亚最好是到遥远的南面去,那里的机会多些。但是他却没有地图弄清自己的位置。

  他的周围都是敌人。他仅有的两次与人简短的遭遇都让人不敢相信地幸运。他不会期望这样的好事会再来一次。

  他偷来的这张地图让一个工程师用是太简单了,所以人们可能不会发现它的丢失。如果这个工程师就是他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工程师,他什么也不会说的,尽管如此,乔·麦克也打算尽早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往下缩了缩,卷曲着身子睡着了。几个小时后他醒过来,冷得浑身发抖。为了暖和起来,他象长途汽车司机一样地挥舞着胳膊使血液流通。他那不多的羊肉已经吃完了,他需要再打一次猎。

  当乔·麦克走出他的临时住处时,他才发现一晚上向北方的跋涉把他带到了一个三面是高山的死路上了,如果要出去,他就必须爬上这冰雪覆盖的山峰。这些山峰从他站着的地方看去至少有半英里高,更不要说爬上这些滑溜溜的岩石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突然,他看到了不远的树林里有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屋角--一个小建筑!他看着它,又把目光转向别处,然后再看回来,房子还在那儿,但是不见有烟从烟囱里出来。他穿过树木走近房子。这是一所用原木造得很好的近似于正方形的房子。还是不见烟囱里冒烟。他离开树林来到房前的小道上,屋子是长期没人居住的样子,现在冬天就要来临,恐怕更不会有人再到这里来旅行了。他离开小道,躲在树林里。乔·麦克一点点地围着房子绕了一圈。房子有四个窗户和一个后门,后门长期没有用过了。

  他站在房子外面打量着房子,屋后有一个水槽,水在里面流着,水来自一个泉眼。他可以听见泉水从水管落到水槽里的声音。在他观察这所房子时,一只鹿从森林里来到水槽边喝水,他射死了鹿,剥了鹿皮。他现在干这项活已经很熟练了,剥制鹿皮,处理鹿肉的过程没有花去他多少时间,他还不时地抬起头来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不看他身边的这个小屋,这个地方使他想起了爱达荷州的七魔角。他的父亲有时和那头叫“美州豹黛夫”的老猎狗在那儿打猎。

  乔·麦克站起身走到后门,推了一下,门是锁着的,他又绕到前面去试着推前门,门开了。他站在门廊里,仔细地检查着屋里的一切。

  屋子的一边是一排长铺板,足够一打人在上面睡觉。屋里有一个火炉和一个非常古老的壁炉,还有一些家具,墙上挂着一些旧衣服。到处是灰尘,很显然,这里有些年没人住了。

  衣服已经很破旧,而且大部分都很脏。他猜测,可能是一些犯人在这里干活,很可能是在矿井里干活,因为他找到了一些矿工工具和矿灯。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他出了屋子把门关好。还是和过去一样,他在外面生了一堆火来熏肉。他在这个地方逗留了三天,熟制鹿皮。第四天,他把剩下的鹿尸体埋掉,把用来支烤肉的树枝藏好,把一切痕迹都清除干净,在生火的地方撒上灰土和树叶,然后逆流而上。

  他沿着溪流来到了源头,发现这里是一个山坳,他在那里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就动身穿越这个山坳。

  早晨的气温很低,他沿途而来的溪边结着冰。一路走来他没有看到一只野兽。走了几英里的路后,他累了,当他站住侧耳倾听时,他又听到了那微弱的,但决不会弄错的直升飞机的声音!

  他急忙向四周看了看,溪边是一些低矮的云杉和落叶松,他快速跑到最近的云杉树下,紧贴着树干。云杉的枝叉几乎扫着地面,是很好的掩蔽。

  他被发现了吗?他没有看见直升飞机,根本没时间去找它,但不知道直升飞机上的人看到他了没有?

  直升飞机现在就在头顶上盘旋,过了一会儿,飞机升高了,转了个半圆后向溪流的下游飞去。透过树枝乔·麦克看见直升机好象是降落在那座木房子的附近了。他们会不会也逆流而上来搜索呢?从那个木屋到这里不过只有五英里的路程,他们也可以飞过来降落在这里。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但是离开云杉的遮掩,如果他们再飞来的话,他就会暴露了,这一路的掩蔽物是这么少。

  走还是不走?他犹豫着。

  乔·麦克眼望着云杉的树枝,考虑着摆在他眼前的危险。两百码以外是一大片花岗岩碎石地,间中有的地方还有冰雪,这样的地带一直延伸到山下。一但到了那里,他就有了掩护,他的衣服与那里的环境很相近。他离开云杉向那里跑去,并不时扭头看着天空和侧耳听着。天空中什么也没有。

  那些人还在木屋那里吗?他们发现了什么他没有清除掉的痕迹了吗?他一路小跑着,在碎石地上遮遮掩掩地行进,在一堆碎石旁掩蔽好。天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当他正要离开掩蔽他的石头再向前冲的时候,直升机的声音传来了。飞机沿着他来时走的小路很低地飞着。到处都是碎花岗岩堆,这给乔·麦克提供了很好的掩蔽场所,他倦缩在一块石头后面一动不动。

  直升机飞得很低,他都能感觉到螺旋浆搅起的风吹在他的身上,直升机一直沿小路飞去,在几英里外的路尽头,为了避开那里的山峰才转向北方飞去。

  乔·麦克站起身,也沿着山路走上去。路上几乎没有掩蔽处,但是他必须冒险。一路上他常看到野兽的痕迹,好几次看见狼的脚印。他带着的鹿肉尽管是被烟熏干的,狼也会嗅到气味。那天晚上他就在一片没有长成的赤杨林中露营,他不敢生火,又没有什么厚一点的衣物可以用来盖在身上,所以一夜冻得瑟瑟发抖。早晨终于来了,他跳起身来,用了很长时间才使冻僵了的身体暖和起来,恐惧象妖怪一样压在他的肩上怎么也摆脱不掉。他穿过山坳,中午时分转向南走,把高耸的山峰甩在了身后。他的双脚早已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走着。路上没有隐蔽物,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他一路趔趔趄趄,又冷又累,因为他在过去的长夜里为了抵御寒冷,几乎一夜没睡。

  他极需打到一只野兽,用兽皮来抵御夜晚的寒冷。

  他日复一日地向南走去。有好几次他看到了飞机,还有两次是直升飞机。这些飞机是来搜寻他的呢?还是修建铁路的工程中一般的飞行?他一点也不知道,不过无论怎样,整个西伯利亚已经因为他的逃亡而总动员了,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

  他一直觉得冷。他需要更好的食物,比如说脂肪,而在这样的野外要想搞到脂肪那真是比登天都难。他已经又穿坏了一双鹿皮鞋,双脚也因为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而伤痕累累。他越来越经常地停下来休息。这段时间里他不时地打几只松鸡和山鸡,有一次他还抓到了鱼。时间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前进。

  这时,他看到了一头熊。

十一

 

     这是一头大棕熊,浑身的肥膘。乔·迈克蹲在一棵倒下的树边,审视着自己的处境。他太需要这头熊了,但是用手中的这种弓箭,他能对付得了这头熊吗?过去他的祖先这样做过,可他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乔向四周看了看,选中了一棵树枝低矮的树。他可能会需要很快地爬树,体积这么大的熊很少爬树,熊生来就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承受得起它们的体重。

     乔·迈克又看了看那棵选中的树,盘算好踩着哪些树枝往上爬,然后又看了看那头熊。四周没有一丝风,乔·迈克从箭袋里取出一枝箭搭在弦上,弯弓瞄准了一会儿,然后又放下,过了一会又将弓端起,这样犹豫了几次,他终于再次端起弓,等待着时机。熊已经走到了最好的射程内,左侧身子完全暴露在射程内,乔·迈克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箭射了出去。

     箭直射进熊的左前腿。

     熊大吼了一声,半站起来后又落下去四腿着地,试图抓住或咬住钉在它左前腿上的箭。乔站起身来,射出第二箭,由于太着急,第二枝箭擦着熊的身体射偏了,熊转过身,看见了乔,大吼一声向他扑来。当熊越过一节木头时,乔射出了第三枝箭。霎时间,乔的眼前是熊的那张血盆大口,连熊的喉咙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他瞄准的好时机,但是熊已经冲到跟前。

     乔·迈克转身抓住树枝把身体提到了树上。熊拍打着树干,它的长爪子挠到了乔的腿,撕碎了他的裤子,抓掉了他的鹿皮鞋。

     乔拼命爬到了树的高处,坐在那里向下看。大熊抓挠着树干,把低处的枯树枝打得四处飞溅,愤怒地吼叫着要抓住他。乔又搭上一枝箭,在大熊吼叫着往树上爬的时侯,把箭射进了那张咆哮的口中,直中喉头。

     熊的肩膀上鲜血淋淋,但是它还是疯狂地抓树,抱住树拼命地摇晃着,乔只好紧紧地抱着树枝。大熊因为中了箭而窒息,它试图爬上树去。乔赶紧又搭上一支箭,但是熊剧烈地晃动着树干,乔慌忙抱住树枝,却把箭掉了下去。

     乔双脚缠住树枝,然后松手抓到高处的树枝引体向上爬。

     熊耗尽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但看到乔·迈克向上爬时,它又站了起来。

     受伤的熊再次跌坐在地上,却不甘心地挣扎着往起爬,最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乔在树上等了很长时间,观望着,最后十分小心地爬下了树。他用弓的一头杵了杵熊,熊一点反应也没有。

     乔先找到了那支跌落的箭,然后又把熊身上的箭拔了出来。箭是很难制做的,但是必不可少,所以,他要省着用。最后,他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环境。

     周围的地形光秃秃的,地势崎岖。附近有一条很小的小溪,溪边结了一点冰。松树稀疏地长着,有一些长在石缝中,有一些已被风暴摧残得七零八落。

     乔·迈克用被熊打断的树枝生了一堆火,火苗很小,在周围树木的掩护下不易被发现。然后开始收拾这头大熊。

     这是一项漫长繁重的工作,而且他的体力也大不如前。他把熊皮剥下后,又割下脂肪和最好部位的肉。他在火上烤了一些肉,一边干活一边吃。

     这时他多么想来上一杯咖啡啊!

     阴冷的太阳消失在了冰山的后面。风从山上吹下来,在树林中回旋,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树枝噼啪断裂。晚上,乔·迈克继续干活,不时把冻僵的手放在火上烤暖。他在火上支起了一个架子用来熏烤干肉,然后又清理出一块空地,把熊皮铺在地上,开始把熊皮上残留的脂肪和碎肉刮干净。

     夜色中一只狼在嚎叫,在远远的什么地方,另一只狼回应着。它们一定是闻到了熊的血腥味,不久就会顺着气味来到这儿。乔·迈克把弓箭放在手边,火苗在松树和光秃秃的白桦树之间跳动,他在火上烤着手指。他这辈子还能再暖和过来吗?

     乔把火烧得旺了一些,等到火熄灭后把灰扫开,躺在热乎乎的地上,睡了一小会。黎明时他醒来了。天气很冷,小河里的水冰凉,乔喝了一口,冻得他牙疼,但他还是坚持喝了几口。

     昨天晚上的那两只狼还在附近,他不时能看到它们灰色的身影在树林中闪现,等待着它们觉得应该是它们的东西。“我得给它们留点什么。”乔·迈克说。

     过了一会,他站在熊的头盖骨旁边,把手放在骨头上说:“对不起,老熊伙计,我杀你不是为了别的,我需要你的肉和脂肪。”

     乔说完后吃了一大块肉和脂肪,他就是要靠这些肉和脂肪为生。

     最后,他要把所有能带走的肉都带上,并且把所有熏干的肉也都包好带上,那张花去他很多时间的熊皮也卷好带着了,熊皮很重,但有了这个,他就不必担心寒冷了。

     第三天,乔把熊头挂在树叉上,余下的尸体留给那两只狼,然后离开了那棵被熊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松树,在直插云霄的大山之间,延着河流向温暖的地带走去。

     两天后,已经恢复了体力的乔·迈克发现了一个标记--那是一个在树上留下的刀痕,刀痕很浅,上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刀痕,他犹豫不前。现在,他离亚科夫提起的那些人们很近了。乔·迈克坐在河边用水洗着被那头熊抓伤的伤口,伤口看上去愈合得很好。同时,他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的头发象疯子一样乱七八糟,衣服也在旅途中弄得肮脏不堪。他看天气很暖和,就把衬衣脱下来洗了摊在地上凉干,然后又洗了头发,把羊皮背心上的树叶和小树枝摘干净,这些都是在他穿行在树林的时侯沾在身上的。和大部分印第安人一样,他没有多少胡子,所以,刮胡子的问题倒不用考虑,长在腮帮上的几根胡子如果碍事的话,把它们拔掉就可以了。

 

     乔·迈克又洗了脸和手,然后穿上了他尽力收拾干净的衣服。他没有急于动身。他要不要去找亚科夫对他提起的那些人呢?他知道,在这里不能相信任何人。不管在哪儿,这样的一群人中都会有一个告密者,他或她会为了得到一些好处而出卖他。但是乔需要一处住所,而他们恰恰就有这样的住所。毫无疑问,这些人可以在严寒中生存,和他们在一起,他逃生的机会会多一些。

     乔早就不知道日期了。

     时间不多,他必须尽快找一个住处躲过严冬。显然,在这绵延不断的森林和苔原地带,在这凄风苦雨的大山里和道路崎岖的峡谷中,在这片广阔的西伯利亚土地上,只有这个地方可能给他提供一个住处。

     他还是要离这些人的住处远一点。他们怎么能逍遥于这个国家的法律之外?是什么支持着他们?他们怎么会不被发现?难道是政府默许的吗?象他这样一个被四处搜捕的人在那里会受欢迎吗?

     苍白的太阳挂在阴沉沉的天空中,这时的太阳距离西伯利亚很远,因此,热力也就大减。森林密集,透过偶尔出现的空地可以看到远山。他看到了鹿,还有一次,乔看到了大型猫科动物的足迹。

     老虎?在乌苏里江地区和沿海山区有很多这种东北虎。但是他到底在南边的什么地方呢?这里的植被与北边相差不多。在这里,乔又在树上看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标记,但是没有看到人的痕迹,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

     乔脚上的鹿皮鞋踩在落满松针的小路上没有一点声音。路上不时还会有别的树叶,乔注意着避开这些树叶,如果踩在这些树叶上,就会发出沙沙声,如果树叶干燥的话,还会发出断裂声。这里的森林不象爱达荷州,俄勒岗州或华盛顿州的森林,但它是实实在在的森林,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回到家了。他有不少肉和暖和的熊皮,他可以把熊皮剪成他喜好的任何式样,他还要在这里找一个地方住下,等待来年开春。

     乔·迈克闻到了微弱的烟味,这烟味若隐若现,他停下来,躲在一棵树后边侧耳聆听,判断着风向。

     过了一会,他又闻到了烟味,他接着往前走,但是走的很慢。他潜行在一丛白杨树下,金色的杨树叶子落在布满落叶的地上,就象是一枚枚金币四处撒着。

     他前面的什么地方有火,现在他闻到的就是木头燃烧的味,有火就意味着有人,有居民区,这对他来说是危险的。

     乔·迈克象幽灵一样在树林里走着,越过陷井,避开小路,并不时停下来聆听,注意每一个微弱的声音和迹象,他什么也没发现。

     突然,一幢奇形怪状的房子出现在他前面的树林里,烟从蹲在房顶上的烟囱里冒出来,从洞开的门里传出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无情,尽管乔·迈克听不懂她的语言,但也绝对不会弄错她的意思。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廊里,这是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衣衫褴缕得和乔一样,他正用恫吓的声调大声嚷着,但是却不断地后退着出了门。这时,那个女人出现在门口,亚麻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毛皮帽子,手里拿着一柄手枪。

     她一点也不害怕,满脸是冷冰冰的怒气。她说的话乔·迈克听不懂,但能听出来是命令的口吻,她一边说一边用枪比划着,那个男人在她的逼迫下退了出来,嘴里不甘心地骂骂咧咧,但又不得不转身离开了小屋,半路上,他又转身回头看了看,骂了几句脏话。

     这些就是他要找的人吗?亚科夫说有一个女人可能会接纳他,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吧。他不由得笑出了声。那个女人正要回屋,一定听到了动静,只见她突然停住脚步,仔细地四处打量着。

     从她的那个角度,她可以看到她的仇人--如果可以这样叫的话--正向远处走去。她看着那个远去的人的背影,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乔·迈克听她问了一句话,好象是在问谁在那儿。

     突然,他闻到了什么味。

     咖啡!

     乔站了起来,那女人的眼神极快,立刻就发现了他。她问了乔一句话。

     “我想喝一杯咖啡。”他的声音小得仅仅能被女人听见。

     使乔大吃一惊的是,她竟也用英语回答道:“那么就进屋喝吧。”

     女人的手中仍然拿着枪。乔·迈克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穿过窄窄的小路,来到了女人的小屋前。这个女人的个子很高,她站在台阶上打量着乔问:“你是谁?”

     “我的朋友叫我乔·迈克。”

     她吃了一惊但并不害怕。她立刻就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她知道麻烦来了。如果有人来搜查他,也就会发现他们,那么,这个地方就暴露了,这会给他们带来毁灭,他们多年的辛劳结果就会附注东流。

     先给他一杯咖啡,然后打发他走。她希望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个人的个子很高,身体笔直,走路的姿式很潇洒。一进屋,他的眼光就把屋里的陈设扫了一遍。他一进门就站住了,门口是一个用来做凳子的锯成一段的大木头。他解下身上的包袱,把包袱放在身边对她说:“我有肉。”

     看到她的眼中充满疑问,他又解释道:“熊肉。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我以前吃过一次。”她接过一块熊肉转身放在了炉盘上。她让肉在炉子上烤着,给乔·迈克倒了一杯咖啡。乔小心地啜了一口,笑了。她看见他的牙齿是那么白。“真香啊!我好长时间没喝到咖啡了。”

     “你要到哪儿去?”

     乔瞥了她一眼:“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只是有人到这里来搜查,查得很紧。他们特别想抓住你呢。”

     乔一点一点地呷着咖啡说:“来年春天我才能走出西伯利亚,所以我要找一个地方待到那时侯。”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他耸耸肩:“可以说是偶然。但是我碰上了一个人,他说他叫亚科夫。他告诉我有些人生活在森林里。”

     “生活?还不如说是躲在这里。政府之所以不来管我们,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或者比这还不如,但有的时侯我们对他们又有用处。”

     乔很快地看了她一眼问:“有什么用?”

     “这里的一个实权人物叫乌尔夫,他每年都要从我们这里收走我们猎到的动物皮毛。”

     “你们这里人多吗?”

     “现在有二十九个人。”她平静地打量了乔·迈克一眼又说:“我们有些人是沙皇时代流放犯的后裔,有些人是刑满释放犯留在了这里,我们这里没有被追捕的人。”

     “我明白了。”乔向上看着她说:“吃完东西我就走,不连累你们。”

     乔啜着咖啡,她从眉毛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叫娜塔丽娅,这里的人叫我塔丽娅。”

     “很美的名子。”

     她没说话。乔喝完了咖啡,塔丽娅走到炉子前去翻肉。

     “那个走了的男人对你生气了吧。”

     她耸了耸肩说:“他是个笨蛋。一个危险的笨蛋。他叫帕什科夫,是一个士兵,一个职业屠夫。”她停顿了一会又说:“他说他叫帕什科夫。我想他没说实话,我不相信他。”

     乔注视着忙着烤肉的塔丽娅。她身材苗条,举止文雅,是一个可爱的女人。他不善于猜测女人的年龄,也从来没有猜过。他想她可能二十多岁。这时塔丽娅问:

     “亚科夫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你们住在这里,就说了这么点。”

     “他为什么告诉你我们在这里?”

     “冬天来了,他知道我需要一个地方过冬。不过别担心,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她看着乔的包袱说:“那是什么?”

     “肉。大概有三百磅的肉,还有一张熊皮。”

     “你把这些东西一直背到这里?”

     “这没什么。当我还是一个孩子时我就背这么重的东西了。”乔微笑着说。

     “如果你住在美国,你可能会听过在掏金热的年代里,有一个阿拉斯加印第安人背着一架钢琴从契尔库特山道爬上落基山的故事。”

     “我们也有这样的背包。我们叫它雅库特大背包。”

     她递给他一盘切成薄片的肉,同时把他的杯子又倒满咖啡。

     “你能打猎,是吗?那么你会不会设陷阱呢?”

     “我的包里还有一张蓝狐皮。但是剥制得不好,我没有时间。”

     “你们与人共享你们的猎物吗?”

     “我是个印第安人,苏族印第安人。我们猎到的猎物永远是与部族的人共享的。但我不会麻烦你,我会走得远远的,当春天来到时,我就回美国去。”

     她嘲讽地抬起一边的眉毛说:“就这么容易吗?”

     乔耸耸肩说:“我没说容易,我只是说要这样做。”

     乔默默地吃着。熊肉只不过简单地烤了烤,但塔丽娅在上面加了点作料。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再加上咖啡,简直如在梦里一样。

    突然,塔丽娅站起来说:“嘘!有人来了!”

十二

 

     脚步声越来越近。乔继续吃着肉,抓紧时间享受每一口。听脚步声来人只有一个,乔知道该怎么办。

     门仍然开着。娜塔丽娅返回来说:“没关系,是我父亲的脚步声,我听得出来。”

     有人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个身材瘦长的男人,人显得比实际身材要高,长着一张学者型的长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当他看见乔·迈克时猛地站住了。

     娜塔丽娅对他说着话,他仔细地听着;然后,乔·迈克听到他用英语慢慢地说:“欢迎你,我们不常有客人来访。”

     乔·迈克微笑着。他喜欢上了这个人。“我也这么想,我不会在这里很长时间的,我不想给你们找麻烦。”

     “塔丽娅说你是个猎人。”

     “我可以打猎,”他又加上一句:“我也可以设陷阱。”

     “这太好了。我们的收入全靠设陷阱而来。而我们最好的猎人又走了。我们需要肉食。”

     乔·迈克指了指他的包说:“这是你们的了,一只大熊的肉。”

     “哦?据我所知,你们是不杀熊的。”他的脸红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印第安人是不杀熊的。”

     “只是在需要的时侯才杀,而且我们要对熊解释为什么杀它。”

     “原来是这样。”他转向自己的女儿:“我们应该告诉他我们的情况。”他又转对乔说:“我们远离社区居住,但是当有人来搜查时,我们就得藏起来。到目前为止乌尔夫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我们也给他好处,每两个月,我们就把一捆兽皮放在他家的屋后,他只要最好的皮子。”

     乔·迈克抬头看了一眼娜塔丽娅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与你父亲和你分这些肉。”

     他又问她的父亲:“这里是你的家乡吗?”

     老人笑了:“暂时是。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回到我们的祖国。我们的祖国是立陶宛,二次大战后被俄国吞并了。你知道我的祖国吗?”

     “知道一点。我小时侯上学的小镇上住着一些立陶宛矿工。那时我的一个朋友是他们的孩子。他的父亲总是背诵马丁·莱普的诗。”

     “当然了。他是我们最著名的诗人。”他摇着头说:“真是了不起阿!从一个美国人口中听到了他的名子!”他停了一下又说:“我是一个教师,大学里的教授,但是俄国人弄得我象一个游击队员一样生活在森林里。”

     “你参加打击德国人了吗?”

     “参加了。但是俄国人却认为,我们打过仗,抵抗过德国人,也就怀疑我们还会这样对付他们。我对一切都厌倦了,我唯一的希望是回到我的祖国过平静的生活。”

     “你认为那里还和过去一样吗?”

     老人摇了摇头:“恐怕不会了。但那毕竟是我的家乡,是我的祖国。我希望塔丽娅了解自己的祖国。”

     “这里,”乔做了个手式,“是你的家吗?你现在住在这里吗?”

     “哦,不。”他笑着说:“这是一个用来给工人睡觉的旧马房。我们外出时会用一用它,没人在这里住。”

     老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塔丽娅给他拿来的肉。

     “好极了。”他抬起头说:“你杀了一头熊?用那个东西?”他指了指乔·迈克的弓。

     “为什么不可以?在白人来到之前,我们只知道用这个打猎。我们可以用这个杀死比这头熊更大的野兽。虽然,”他加上一句,“这已经是一头大熊。”

     风在狭窄的山谷里肆掠,屋檐下和常青植物间到处是呼啸的风声。乔·迈克坐在屋里听两个立陶宛人叙说他们东躲西藏的危险生活,叙说西伯利亚监狱的各种暴行:“许多被送到这里充军的人都不会回去了,即使他们能回去,他们也不回去了,很多人在这里成了家。就象我刚才说的,有些人知道我们,但不知道我们居住的确切地点,我们不惹麻烦,从不引起当局的注意,尽量从人们的脑海中消失。”

     老人站起身:“该走了。让我们帮你拿点东西。”

     外面很冷。乔·迈克走出屋子。看了看满目冰封的峡谷,然后跟在娜塔丽娅和她父亲后面走着。老人告诉他,他的名子叫斯蒂芬·巴罗那斯,就住在这条峡谷里。他们沿着一条不容易认清的小路穿过树林向上走。在树林里走可以避开刺骨的寒风,因此,虽然天气寒冷,但却不感到冷风的侵袭。

     当他们到达村子后,乔看到村子只是一些聚在一起的茅屋,深深地藏在树林里。有意使其尽量与周围的环境溶在一起,有些棚子的正面是用木头垒的,屋子全用树枝遮掩,只有在距离很近的地方才能发现它们。

     “你们说的那个乌尔夫是这里的顶头上司吗?他住得离这里近不近?”

     “他住的地方离这里几英里远,在阿尔丹。只要我们把最好的皮毛给他,他就不管我们,如果他来管我们就麻烦了。”

     他们在一间木头门脸的屋子前停了下来。屋子很坚固,很暖和,几乎不会被人发现,他们隐藏得很好。

     “你们怎么生活呢?”

     “我们打猎和种庄稼。我们在树林里一些地方种了些粮食,我们还种了一些蔬菜和大麦,离这里很远。做这些事很难,但我们能对付。”过了一会,他又说:

“实际上我们比村子里一些人的生活好得多。”

     “把肉给大家分了吧,”乔·迈克建议道:“明天早晨我再打一些。”

     “你那真要谢谢你了。你和我们一起过夜吗?”

     “今天晚上和你们一起。我要有一个自己的地方,我不会打扰你们。”他说。

     夜晚非常静,但是乔睡得很不安稳。他已经习惯了在露天睡觉,习惯了树叶的沙沙声和小动物的脚步声。这里太安静了,太舒服了。

     他们会不会有另外的通道出去?这个最好不要问,可是不知道真相心里却又是七上八下。如果在这样一个地方被捉住……,这是一个陷阱,或许是一个陷阱。

     他发现自己喜欢斯蒂芬·巴罗那斯。他是一个沉静的,另人愉快的人,尽管他的举止有些与众不同。至于说塔丽娅,她是那么静,那么美。

     他们两个在森林里生活的很好。他们学会了适应森林。他决定,要象他们一样,接受荒野,顺应自然而不是和自然斗争,这才是这里的求生之道。

     他终于睡着了。塔丽娅的走动声惊醒他是,已经是早晨了。他立刻坐起来说:“我太累了,我不知道我这么累。”

     咖啡端了上来,闻起来味道那么香。乔喝着咖啡并尽量不去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塔丽娅。过了一会儿,她的父亲也进来了。

     “我要找一个地方,”乔说,“但在这之前我要先设捕兽的绊子和陷阱,”看到他们疑惑的眼光他又说:“我读书时就是用这种方法捕捉野兽换取学费的。美国的山里有很多野兽。”

     不用再考虑继续往前走了,乔的心里真是轻松,现在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巴罗那斯的英语讲得很好,他说他还能讲波兰语,法语和德语,当然还会讲俄语。他说:“立陶宛语最近似于梵文,我们属于印欧语系,我们大多数都信仰新教,路德教和达尔文教。”

     “会说俄语很有用,我要是能讲俄语就好了。”

     “有空时我们教你。”巴罗那斯说。

 

乔在一片密密的杨树白桦树混合林间找到了自己的地方,树林中间或还夹杂着落叶松和普通松树。和平常一样,杨树林里到处是陷阱,当他在树林的更深处打算用倒下的树干盖一间房子时,他在杨树后面的悬崖上发现了一个裂缝,裂缝看上去不可能侧身挤进一个人,但他早就知道不要被第一印象迷惑。他侧身往里挤进去了大约有六英尺,停了下来,在他的前面是一个阴森森的黑洞,洞好象一直通到山里。他往下扔了一块石头,只听见石头撞击着岩壁噼哩啪啦地往下落,在很深的地方听到了石头落到水里的声音。就在他打算返回去到时侯,他在洞的左面发现了一块平地,这块平地有四英尺宽但是很长。

     乔来到外面扎了一个火把,又返回洞中,借着火把的亮光,他看到在一人深的下面有一个平坦的光秃秃的岩石,岩石很宽阔。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房子,洞穴直通下面的河水,就是他刚才听到的水声,洞口被岩石和落叶松挡了个严实,这真是一个绝好的藏身处,还有待进一步探查。

     乔用一下午的时间在一些小溪边设捕兽的绊子,在那里他发现了不少小动物的足迹。天气很冷,溪流结着冰。小溪流向人迹罕至的河流。

     不论巴罗那斯和他的女儿多么友好,他们所属的这个村庄总会有人反对他的,即便是短期的反对,因此,他必须做些什么让村子里的人认识他的价值,这样不论他们多么不情愿,他们也得接受他。在这个地区,到处他都可以独自过活,有没有他们都一样,但是如果最后要逃出俄国,他必须学一些俄语,并弄到一些卢布。

     晚上回到巴罗那斯的家,他把他的熊皮和其余的东西捆好。

     “你不用走,”巴罗那斯说:“我们喜欢和你在一起。没什么人会到我们家来串门,我有将近四十年没和美国人说话了,自从二次大战后就没说过。”

     “明天晚上吧,”乔答应道:“今天晚上我有事做。”

     有几个人来到巴罗那斯的小屋门口看着他离开。他冲他们点了点头就走开了。他知道。他离开后,这些人会对他的出现议论纷纷,他不想妨碍他们议论。

     在回去的路上,乔顺便拣了些生火的木头,并检查了沿途的陷阱。这样,他又发现了一条进入他的洞穴的途径,这个洞口藏在一棵老树的树干后面。他用云杉的树枝做了个床;还找到一处生火的地方,在那里,火堆产生的烟可以在树叶之间消失而不被发现。

     他的洞穴是一个悬在半空中的岩石,岩石的前面是一个很深的裂缝,裂缝一半被一个大岩石挡住,只留下了一点缝隙,他就是从这个缝隙进来的,裂缝的另一半被岩石前面密集地纠缠在一起的落叶松掩盖。

     这样,他进洞后别人从上面是不容易看到他的,而且洞穴也使他避开通了凛冽的寒风,在洞的一个角落可以生一堆火,在天冷的时侯可以御寒。迟早他的邻居都会知道他的住处,但是他不打算有意去向他们展示,或许斯蒂芬·巴罗那斯和塔丽娅除外。

     或许他可以在这里躲一个冬天,等春天来时,追捕他的风声也松了,他就可以逃脱了。第三天他开始了打猎。

     这里的植被是外贝加尔地区和远东地区混合植物带,乔猜想蒙古境内的植被也应该和这里一样。当爬上一座矮山时,乔看到了一只羚羊,他悄悄地走了过去,这是一只卷毛小羚羊。过了一会,他在落叶松林里又打到了三只大松鸡。每次他用投石器打松鸡时,松鸡都不知道害怕躲避,所以他可以一下打到几只松鸡。

     乔·迈克返回到村子里,把羚羊挂在树上,然后提着松鸡到了巴罗那斯家和他们一起吃饭。

     当乔沿着他先前布置陷阱的路线查看时,他发现设置的三十个陷阱有十一个捕到了猎物。他捉到了两只貂,五只松鼠和四只蓝狐。这次狩猎收获不小,乔又重新设好陷阱后返回了他的藏身处,在那里他剥制了猎物,并留了一些做诱饵的肉。那天晚上,乔·迈克开始了他的俄语课程,开始先学说一些最简单的相互问候,常用的单词,例如:冷和热,近和远,高和矮,森林,沼泽,河流,湖泊,房子和城镇。

     “明天,”巴罗那斯安排道:“我去阿尔丹,要离开一些日子,我们要给乌尔夫送一捆皮子,那儿还有一个人会收购我们的皮毛,他从来不多问什么。”

     “我也有一些皮子给乌尔夫,还有一些可以卖掉。”

     “很好!我想你也会有一些的。明天一大早就把皮子拿过来,让我们看一看。”

第二天,天还没亮,乔就把皮子给巴罗那斯拿了过去。他一边把皮子递给把巴罗那斯一边说“早点回来,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向你学呢。”

     还有两个人和巴罗那斯一起去阿尔丹。一个矮壮的男人叫鲍特夫,另一个是他的伙伴叫保罗伍斯基。当这三个人走得看不见了之后,塔丽娅说:“我煮了咖啡,你来吗?”

     乔端着咖啡杯坐着,塔丽娅说:“你设陷阱的技术很高啊。”

     “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时就会了,这是我们的谋生之道。”

     “我对你的那个部族一点也不了解。”

     “我们是一个骁勇的民族。”他简单地说,“我们曾经征服过的土地比查理曼大帝的疆土都大,如果白人不来的话,我们或许能征服全美洲。”他停了一会又说:“还有一个黑脚族也是一个善战的民族。”

     “你们抵抗过白人的侵略吗?”

     “是的。印第安人认为战斗就是打上一仗。我们不会大规模联合作战,这是我们的弱点;我们的补给不足,也没有周密的作战部署,白人作战是联合作战,他们认为战胜敌人就是将敌人彻底消灭。他们不是为光荣而战,他们是为胜利而战。印第安人战后不会有足够的时间休整,他们没有时间。”

     “而且,印第安人不习惯冬季作战,所以当白人偷袭他们的冬季营地时,他们毫无准备,被赶出了他们温暖的家园。”

     他们静了一会儿,接着塔丽娅问:“等到春天来到时,你打算干什么?”

     “回国去。”

     “那儿一定很美,你的祖国。我听说许多关于美国的事情,我希望能亲眼见一见,可我又害怕那里的强盗。”

     乔哈哈大笑着说:“我在那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强盗。那里有小偷,有贩毒者。这些社会渣滓生活在社会边缘,是不容忽视的社会阴暗面。应该向你们苏联一样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他停了一会又说:“我的祖国很美。非常美,和其他国家一样,我的祖国也有弊端,但那是我的祖国,我爱她。”

     “或许将来我会有机会去美国,我希望。”

     乔看着她说:“你能去的,如果你能够离开俄国,美国欢迎你。也可能俄国人民有一天能够自由地出国旅行,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变化的。我们欢迎俄国人作为客人到美国来。过去也有很多俄国人在美国定居,成为美国的好公民。”

     乔站起身:“我还有许多事情。以后我还能来喝咖啡吗?”

     “任何时侯都欢迎你。”

     他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对塔丽娅说:“我想,不让人知道我的住处好一些。当然如果你和你父亲愿意去的话,我欢迎。”

     “我们可能会去的。”

     一个粗野的嗓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怎么,你有客人了!”

     是那个叫帕什科夫的人。

     “是的。”乔·迈克说。

     帕什科夫瞪着他说:“我没见过你。”

    乔·迈克突然感觉到一切都变得轻松了,他说:“你会经常见到的,会的。”

十三

 

     帕什科夫一边对塔丽娅悄声说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帕什科夫是一个身材强壮的男人,眼睛向外突出得很利害,并有着浓密的眼睫毛。他用一种独特的方式低下头从浓密的睫毛后面打量着别人。

     乔·迈克听懂了帕什科夫说得话。突然他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直觉得俄语的发音那么熟悉,难道他小时候的那些朋友,那些立陶宛矿工的孩子说得是俄语吗?如果是,他或许能回忆起一些来。

     帕什科夫继续和塔丽娅说着什么,语气急促而暴躁,而塔丽娅的回答却安静但毫不动摇。帕什科夫和塔丽娅的这场对话乔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麻烦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最后,帕什科夫嘟囔着怒气冲冲地走了。

     “有麻烦吗?”乔·迈克问。

     “他真是一头野兽。但是我们又需要他,他是我们最好的猎人之一。”

     “他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任何人。他一直想领导这里的人,可是这里的人认为我父亲才是他们的领袖。”   “他还想得到你,是不是?”

     她耸了耸肩:“是的。帕什科夫即想做这里的统治者,又想得到我。”

     “我猜到了。”乔转身走向门口,又说了一句:“如果你遇到麻烦,我会帮你解决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乔即没看见帕什科夫也没看见塔丽娅。他打到了一头麋鹿,弄到了三百多磅鹿肉。他设的陷阱也收获丰富。他在自己的洞里把兽皮分成两包,一包是给乌尔夫的,一包准备卖掉。他知道这里一定有个皮毛黑市。

     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所以他可以用从小就学会的方法精心鞣制皮子了。每当乔遇到村子里的居民时,他就试着用俄语和他们说话。乔很快就知道,小时侯那些矿工的孩子的确说得是俄语,而且现在他也能回忆起几个单词了。他不时能在某个居民的话语中听到一个熟悉的词。那些立陶宛矿工的孩子在学校说英语,回到自己人中间就讲他们的家乡方言了。

     第三个星期,乔离开他惯常设套的河边向北边的山上爬去。在那里,他在一些小溪流的源头设了陷阱。这里远离村庄,他没有发现任何曾经有人来过的迹象。

     乔打到了大量的小野兽。巴罗那斯告诉他,松鼠皮是最抢手的皮子,他猎到了不少松鼠。他还捉到了一些貂,蓝狐和土拨鼠,土拨鼠的皮是相当值钱的。好多次他都看到了大熊的足迹;从它们爪子的印迹可以看出,这都是些灰熊。

     一天傍晚,乔蹲在一条小溪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如果他卖掉一些皮子,他就可以攒下一些钱,以备在旅途中要用。他还继续学习俄语。同时他了解到,这里的许多土著居民也是只会讲一点俄语,那些科里亚克人,雅库特人和拉穆特人的俄语知识少得可怜,他完全有可能冒充土著居民混过去。在春天到来之前。他必须编出一套可以蒙混过关的故事,起码在听故事的人悟出真相之前,他可以逃之遥遥。


卡拉·蕾贝德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美丽往往使人忽视了她的能力。她早就发现,漂亮女人在仕途上往往竞争不过那相貌平平的女人。漂亮脸蛋对男人来说是向上爬的有利因素,对女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个女人如果有一付漂亮的脸蛋,男人会认为你没有头脑,而女人则会嫉妒你,这样,成功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梦。卡拉很快地暗中把赦皮洛夫同志衡量了一遍。他是一个聪颖的人,但是没有势力。他希望能在官场上发迹,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成功。他的晋升不快但很稳定,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在仕途上一直是和阿卡迪·扎马特夫并驾齐驱的。

     赦皮洛夫在某种程度上说比较懒,或者说随遇而安,他是一名坚定不移的党的追随者,但他喜欢舒适的生活并相信自己该得到这份舒适。

     扎马特夫根本不讲什么信仰。他办每一件事效率都很高,他办公室里的助手比其他人办公室里的助手少得多,但是每一件交给他的工作都完成的又快又好。在整个西伯利亚的机关中,他的部门也不象别的部门那样浪费。他谨慎地淘汰了那些酗酒者和趋炎附势者。卡拉·蕾贝德芙知道到扎马特夫正在努力向上爬,她决定攀附他。

     难道她爱上他了吗?她对着墙上的镜子笑了,她没有爱上他。她还相信爱情吗?卡拉耸了耸肩,她尊敬扎马特夫,她也很欣赏他的冷酷和聪明的办事方法。和扎马特夫共事是不可能产生非份之想的。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处。扎马特夫没对卡拉做任何承诺,她也知道扎马特夫没有把她当做将来仕途上的伙伴,而她也不过同样是现在利用一下他罢了。

     卡拉非常清楚扎马特夫脑子里想的什么。她知道如果她想向上爬,扎马特夫会是她的敲门砖。所以要注意,不要流露出对他有所求的迹象,不要妨碍他,只须做出理解他的样子,让他感到你是一个和他一样高效率的人,一个于他有用的人。

     卡拉不知道扎马特夫能否实现他的野心,事实上,卡拉觉得他不可能达到目的。象扎马特夫这样的人会使他的上司揣揣不安,上司们并不是害怕他们的成功,而是他们这样玩命干会迫使他们的上司们也不得不加快速度,这正是上司们不愿意的。军队中的大部分高级军官都是不称职的,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圆滑,才获的了目前的高位。而身居高位的人不再喜欢雷厉风行的作风,他们已经达到了事业的顶峰,他们想放松一下了,他们希望他们的下属也都是一些通情达理的人,办事有效率但不要玩命。

     扎马特夫或许会取得一些成功。就象大部分他那样的人偶尔也会获得成功一样,高巴契夫成功过,还有其他一些人也几乎成功了,但是他们都栽在了他们刚愎自用的性格上。

     扎马特夫的奋斗已有了不小的有成绩,他还在继续奋斗着,卡拉打算借他的势力,为自己奋斗,直到有一天她认为该甩掉他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去走自己的路。如果扎马特夫重新抓住了那个美国人,他毫无疑问会被调到莫斯科去。所以就冲这点也一定要抓住那个美国人。

     乌尔夫是这个地方的负责人,卡拉可以说对他一无所知,这倒是一件好事。乌尔夫的这个管区有权无钱,但乌尔夫牢牢地抓住这里的一切;这种情况卡拉不是第一次见了。乌尔夫的这个管区绝对服从他在这个地方的至高无上的权威。这里的成绩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无论这一地区发生任何事情,消息都严密地封锁在这个地区内。话说回来,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制造什么麻烦;一但犯事,肇事者所受到的惩罚也是严厉的。有消息说--这里有许多流言飞语--乌尔夫在这一地区横征暴敛。不管人们说他什么,乌尔夫是这里的统制者,如果卡拉想要乌尔夫的合作,就必须小心行事。

     乌尔夫是知道阿卡迪·扎马特夫其人的,并尽量避免碰见他。卡拉需要乌尔夫的合作,而乌尔夫偏偏不与她合作。她遇到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乌尔夫在这里随心所欲,并希望继续这样;卡拉很清楚,乌尔夫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了他在这里已经建立起的秩序。

     卡拉坐在乌尔夫的桌前,他是一个胖胖的面容坚定的男人,半秃顶,长着一双圆圆的,谨慎的眼睛。尽管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他的眼睛却充满疑问地看着卡拉。

     “我什么也不知道,”乌尔夫听完卡拉的话后说:“但我会听到一些消息的。这个地区很大,如果他真如你说的走这条路,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我不会麻烦你们的。”她说:“我只是想在这里随便走走看看。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那当然。不过你得有所准备。这个地方非常荒蛮。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留在城里。我们这虽然是穷乡僻壤,但我们很高兴并会尽力照顾好你的。”他笑着说:“我妻子也会特别高兴,因为我们家很少有客人。”

     “我很愿意认识她,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而且我做事喜欢自己动手。”

     这是一个迷人的女人,乌尔夫想,她为扎马特夫干事?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的事吗?为什么不可以有,阿卡迪还是一个单身汉呢。但是太严厉了。

     “没有从猎人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吗?勘探员和铁路工程师那里也没听到什么?我是说一切不正常的事情都没发生?没有碰见可疑的人?没有遇到小偷?”

     乌尔夫摇着他的大脑袋笑着说:“没有。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我们把这个地区全搜遍了。”他又笑了笑,“和你们一样。”

     卡拉脸上的笑容有点不自然:“飞机飞过这个地区上空时,我看到一个地方--”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说:“我的人去过那里。”他可不愿意让陌生人在这里嗅来嗅去,他要尽快摆脱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但不笨,而且还非同寻常地机敏聪明,他越快摆脱她越好。

     “你们要抓的这个人是什么人?我听说是个美国人?”

     “我听说是那么回事。”卡拉回答道。她注意到了乌尔夫的不安,并猜到他是不想让陌生人到处乱转。好吧,那是他的事,而她的事是找到并抓住麦卡托兹少校。当然他也不是笨蛋,他一定也会得到那个美国人的资料。“他是一个飞行员,他掌握着一些我们希望得到的情报。就这么简单。立刻抓住他对我们来说是当务之急。”

     “从他越狱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或许已经死了。”乌尔夫停了一会又说:“我们沿着边界进行过非常严密的搜索。我们的人搜遍了每个城镇和村庄,搜遍了黑龙江沿岸的每一个帐篷。军队也高度警惕,只要他还活着,我们一定会发现他。”

     “这对我们很有帮助,”卡拉说:“如果我发现了他,或者他让我撞上了,我可以对你保证,扎马特夫上校会非常高兴的。”

     “那当然。我是上校的崇拜者。我希望他一帆风顺,马到成功。”乌云夫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抓住那个美国人对上校关系重大,抓住他或许能让上校青云直上,调任莫斯科呢。”

     乌尔夫暗想,如果他能调走,很多人都会弹冠相庆的。扎马特夫太严厉,太难伺候。或许他根本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到满意。如果他抓不到那个美国人,那他可能会永远呆在这里了。仅仅这一点,就足以激励乌尔夫全力相助了。扎马特夫上校有许多崇拜者,如果他在莫斯科的话,人们会更容易崇拜他一些的。

     “他是怎么把一个人从另一个大陆抓来的?国家安全局--”

     “扎马特夫上校亲自安排的这件事,”卡拉笑着说,“就象他安排别的事情一样。”

     乌尔夫站了起来,会谈结束了:“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就来找我。不过我想你们的那个美国人一定死了。”

     “你想,他能跑到哪儿去?现在是冬天了,他怎样生存?这里是千里荒原,渺无人烟。相信我吧,同志。我年轻的时侯,我来过这里--”

     “这个人不同一般,他是个印第安人。”

     乌尔夫大吃一惊。印第安人?他一直以为他们都死光了。他还在小时侯听说过印第安人的故事,看过印第安人的电影,那可都是些非常刺激的片子啊!

     “这怎么可能?我听说他是一名美国空军军官啊?”

     “是的。”卡拉转身往门口走去。“你必须知道,他是一个通晓如何在泰加地区生存的人。”

     出来后,卡拉非常生气。一无所获。乌尔夫将会怎么样?他是鼎力相助呢还是想独自去抓那个美国人,或许他为赦皮洛夫效力?风有点冷,她把皮带系了系紧。

     斯德基曼等在车旁。他是一个瘦长的男人,非常有劲。他大约四十岁左右,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他是扎马特夫最得力的人之一。

     “没结果。”卡拉对斯德基曼说:“不管做什么,我们都得自己做。”停了一会她问道:“乌尔夫认识你吗?”

     “我想他不认识。”

     “我走回去。我想弄清楚乌尔夫同志下一步会干什么,知道这一点对我们会有好处的。”斯德基曼把车开到不远处停下,在那儿他可以监视着大门。卡拉·贝蕾德夫回到旅馆后拿出随身带着的地图,把它们全铺在了床上。她的情绪低沉。尽管她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也还是经常对西伯利亚那辽阔的土地惊叹不以。想一想在这样一片广阔的原野上寻找一个人,她不禁毛骨悚然。

     这么多的河!这么多的森林!即然他是个印第安人,那么他毫无疑问是一个猎人,他一定会设法离开这片土地。但是在这万物萧杀的冬季,这样做几乎是不可能的。乌尔夫或许是对的,这个人可能已经死了或快要死了。

     即便是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尸体。她开始研究起地图,猜测着这个逃犯会干什么。

     首先他要尽快逃离监狱地区,他不敢冒险被人看见。这样他会是慌不择路的,他可能向任何方向逃跑,而搜索的人们却没有任何指示可寻,只有阿列克金认为逃犯往东逃走了,阿列克金凭什么认为这个美国人向东逃了呢,他自己也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只是凭着微不足道的感觉--

     有人丢了一把刀,很可能是自己遗失了;还有一些可能是被人偷去了的食品,或许那个自称丢失食品的人从来就没有过那些食物,也有可能某个偶尔路过那里的俄得发慌的工人,看到那些食物就顺手牵羊拿走了。

     她从阿卡迪和她的两个雅库特朋友那里听到不少关于阿列克金的事情,他们都不喜欢阿列克金。他是个自以为是的野兽,自高自大,出了名的残忍,可在追捕逃犯方面的确没有人能比过他。她必须找他谈谈,可是他在哪儿呢?

     还是用直升机--这是寻找一个人的最快的办法,斯德基曼是一个技术高超的驾驶员。

     早先他们把地图上标出的每一所废弃的建筑物都检查了一遍,并延着河流,道路搜索,不时降落进行盘查,可是什么也没发现,一点迹象也没有。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是斯德基曼。

     “你一离开他就出门了,他进了位于一条叉路上的小房子。”斯德基曼看了看卡拉,又说:“那里住着一个收购黑市皮毛的人。”

     “哦?收购皮毛?一个人?那么谁会知道如何狩猎呢?乌尔夫不是派人去的吗?他亲自去的?很有意思。”

     “是的。”

     卡拉思考这件事时,斯德基曼一声不响地等着。突然,卡拉大声说道:“这可能是一件私事,否则他就会派别人去而不是自己亲自去了。”

     “货源?”斯德基曼猜测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秘密的货源。”卡拉瞥了一眼斯德基曼,“你注意到了没有乌尔夫墙上挂着的裘皮大衣?那是很棒的裘皮。”

     “是的。”

     “我要和这个毛皮商谈谈。你知道他的名子吗?”

     “杰卡瑞夫,埃夫金尼·杰卡瑞夫,他在这地方做这个生意已经有五十年了。”

     “流放者的后代?好吧,我们去看看。”

     卡拉的心跳加快了。或许乌尔夫知道什么事,或许他仅仅是去钓鱼,可那个毛皮商又如何解释呢?

     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她希望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进展顺利。如果这就是她要找的线索,那么她这个星期就能抓住麦卡托兹,或许今天就能抓住他!

     卡拉向她的汽车走去时几乎要跑起来。

   

十四

 

     埃夫金尼·杰卡瑞夫惶惑不安。他是一个小个子男人,一头灰色的乱发和稀疏的黑胡子,一付钢丝边的眼镜总是滑到鼻尖上,看上去随时都会跌落。这天早晨他穿着一件灰衬衣,外罩一件破旧的天鹅绒背心,背心用红色,绿色和金色的亚麻线绣着阿拉伯刺花。

     在商店里,他都穿着拖鞋。在他年轻的时候曾受到过契卡的严刑拷打,从那时起他的脚就跛了。所以只有在离开商店的时间他才穿鞋。由于他的住处就在商店后面的库房边,所以他几乎从不离开商店。

     他的父亲在沙皇时代非常富有,在当时的彼得堡是一个出名的毛皮商人。十月革命结束了他家的好日子,万贯家财全部被没收,老杰卡瑞夫逃到了西伯利亚,那里还有一处他的毛皮收购点没有被查收,因为那里远离革命政权,杰卡瑞夫又在那里继续做他的生意。那里离蒙古和中国很近,毛皮生意一直很活跃,一直有一个毛皮市场。杰卡瑞夫父子俩学乖了,表面上一直给人一付穷苦的样子,服从一切法规,可实际上大赚毛皮生意上的差价钱。

     这也就可以理解向乌尔夫这样的政府官员为什么总是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价钱极便宜的裘皮了。乌尔夫的妻子,乌尔夫本人和另外两个女人所穿的皮大衣根本不用花钱。有时,连出厂的皮衣乌尔夫都会拿走。他对进贡给他的东西来者不拒,并不时地给杰卡瑞夫一些谨慎的建议,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不同杰卡瑞夫讲话。

     乌尔夫从没对杰卡瑞夫做什么承诺,也不明向杰卡瑞夫要什么东西。他的暗示很巧妙也很明了。他只要简单地说:“某某某同志想买一件毛皮大衣,很有意思,他找到我问我能否给他推荐一个毛皮商。”这就足够了。

     商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饭菜味,杰卡瑞夫在他的房子里做饭;还有毛皮的气味。杰卡瑞夫就在这里小心地活着。

     商店和后面屋子的窗户很窄。屋里一点也不暖和。因为屋里有毛皮,杰卡瑞夫不能让屋里温度太高。通常屋里四处堆着单张的或是成捆的毛皮。

     没有任何人知道,埃夫金尼·杰卡瑞夫在香港的一家银行里还有存款,他做这件事也和做其他事一样毫不声张,但是有效而老炼。埃夫金尼·杰卡瑞夫认为自己是一个忠实的俄国人。他热爱自己的祖国,他只是不喜欢这个国家的一些官员。他侥幸逃过了十月革命的镇压,几次清洗和无数次的审查,这些运动仅仅使他的腿跛了,却没有伤害到他的思想。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日子平静的过去了,现在,埃夫金尼越来越经常地想到退休。这意味着离开俄国,意味着自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清查,彻底的休息,有足够的时间读书。他这一辈子一直想读一些书可又一直没有机会读,因为很多书在苏联是很难弄到的。

     后来,他又梦想着他将在香港有一套公寓,或许在日本,甚至在加尼福利亚。埃夫金尼的脚今天痛得特别利害,这使他很烦恼,难道这是什么警告的先兆吗?

     埃夫金尼回到他那破烂的屋子里,把一棵卷心菜放到了案板上,他今天还是做菜汤。菜汤的气味往往能使那些官员们放心,这种气味是最和平的气味。

     从一打开那捆新皮毛时起,他就感到心神不安。那是一捆特别好的皮子,特别好的蓝狐皮,貂皮。这里最常见的是松鼠皮,而蓝狐和貂皮--

     他在锅里加了水,放进卷心菜,又放了一些胡萝卜条,他一边搅着菜汤,一边想着乌尔夫今天的来访。

     乌尔夫进来时,那捆皮子就放在桌上,但乌尔夫仅仅瞥了一眼。他开门见山地说:“同志,有一个美国人跑到我们这里来了,他是一个印第安人,我们必须抓住他。你对这里猎人的情况比谁都熟悉,你要想法从他们的嘴里套出情报来,我们一定要抓住他,我要抓住他,要抓住他!而且要抓活的。如果我们抓不住他,上边就会派来很多人来抓他。那么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如果你听到这方面的任何事,见到任何事,或者怀疑任何事,马上直接来找我,马上!听到了吗?”

     他缓和了一下又说:“我不希望你出事,不要回答任何人的问题,明白吗?”

     “去找到那个美国人,马上找到他!从那些猎人嘴里找寻线索。这个人是苏联的敌人。”

     乌尔夫大步出去了,杰卡瑞夫转身继续做他的菜汤,但是他惶惑不安。他从来没见过乌尔夫同志这么激动,因为他用不着这样,这里人人都知道,如果乌尔夫愿意的话,他可以在这个地方做皇帝。

     杰卡瑞夫把掉在额头上的一绺灰发撩开,仔细地看着汤,他喜欢把汤做得稠一点。当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时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向前面店铺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一个非常引人注意的姑娘,但是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杰卡瑞夫对这种人很了解。她们往往都是些聪敏的,干脆利落的人,但是欲壑无穷,难以讨好。杰卡瑞夫在抹布上把手擦干净后向前面走去。

     这个女人正打量着那些皮子。

     杰卡瑞夫用手挠了挠他那灰白的头发。女人转过身看着他,他不禁担心是不是他的背心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从这女人身后的窗子望出去,杰卡瑞夫可以看见街上停着一辆小汽车,有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车旁。麻烦来了。

     “我是蕾贝德芙。你是埃夫金尼·杰卡瑞夫吗?”

     “是。”

     “你已经知道那个美国逃犯的事了吧?”

     杰卡瑞夫耸了耸肩说:“听人说了。但是我不太和人交往。我只管受购皮毛,挑选皮毛-”

     “这个我知道。你与那些猎人做生意是吧?”

     他又耸了耸肩,并暧昧地眨着眼睛说:“有时间他们要卖掉一些皮子,大部分时侯我都是同那些中间人打交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猎人。他们从来不进城。”

     “我是扎马特夫上校的人。我们正在找这个美国人。”卡拉向那包刚打开的兽皮做了个手式:“这是你刚买的货吗?”

     “是的。刚从很远的地方拿来的。”

     “谁卖给你的?”

     这个问题提得直接了当,使得杰卡瑞夫没法不回答。他无可奈何地又耸了耸肩:“一个猎人,我——”

     “我要知道这个人的名子和住址。”个女人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光,“我马上就要知道!”

     杰卡瑞夫胆怯地眨着眼睛说:“他只是偶尔打一些猎物。我和很多人做生意,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杰卡瑞夫满面愁容地摇着头说:“我想他是保罗伍斯基同志吧。”

     “告诉我他的一切。”

     杰卡瑞夫谨慎地想道,这可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如果她真的同扎马特夫上校有联系…

     “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乌尔夫同志肯定有他的个人档案。当然,这里也有一些热衷于打听别人私事的人,我听说他过去是一个士兵,他曾和德国人英勇地打过仗。但是他的父亲是犹太人,所以他想离开苏联。这样他和他的家庭就全部被送到这里来了。既然来了,保罗伍斯基也就不想走了,他在这里靠打猎为生。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

     “他常来吗?”

     “一年来个一两次。”

     “他住在哪儿?”

     杰卡瑞夫又耸了耸肩:“他们从来不说这个,这些猎人们可能是怕别人也到他们的领地去下套吧。”他继续扯着谎:“我猜测他是在辛雅亚河流域捕猎,阿尔丹的北方。”接着,他又加了一句:“他的大部分皮子都是在亚库斯克出售。”

     “打开这捆。”

     埃夫金尼·杰卡瑞夫拿起一把刀割断了捆皮子的绳子,皮子散开了。她懂得皮毛吗?杰卡瑞夫一边想一边把毛皮展开,然后从桌旁让开。他的心跳得很厉害。

     卡拉把皮子翻来复去地看着。杰卡瑞夫站在一边越来越不安。她发现了什么,一定是的。

     突然,卡拉提起一张貂皮:“这张皮子不是同一个人捕获的。这张皮子和别的皮子不一样。看到没有?这张皮子收拾得特别好,可能是被一个喜爱上等皮毛的人收拾过的。”

     她又把所有的皮子仔细捡了一遍,把所有不同的皮子都挑了出来。卡拉知道杰卡瑞夫也看出了不同。

     卡拉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冷冷地,好奇地看着杰卡瑞夫,然后走到门口向外叫了一声。过了一会,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斯德基曼,这个人知道一个叫保罗伍斯基的犹太人,他过去是一个士兵,他也知道这些皮子的来源,可他不肯说。我要知道他知道的一切。”卡拉把皮子给斯德基曼看了看,然后麻利地把它们扔回去:“我希望他在这里告诉我们,这就省得我们把他带走了。”

     “他会合作的,”斯德基曼说:“杰卡瑞夫同志和我是老朋友了。”他露着大大的白牙笑着:“你的脚怎么样了,同志?”

     杰卡瑞夫吓坏了,他靠着桌子站着。他为什么要拖这么长时间还不走,他早就可以离开这个国家。他在香港有那么多的钱,他也知道用什么方法离开这个国家,知道得一清二楚。

     “凡是我知道的我都会说的,我也愿意这样做。”杰卡瑞夫平静地说:“猎手们的确从不谈论他们在哪儿捕猎和怎样捕猎。”

     “这捆皮子,”卡拉说:“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刚买的。”在这个问题上扯谎没有用,这是很容易查清的。“保罗伍斯基拿来的。我知道他每次带来的皮子也有的是从别的猎人那里收集的,但是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这样,这捆皮子我还没来得及打开。这些皮子的确很好,我有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皮子了。送来这捆皮子的猎人”——这点上他说的绝对是老实话—“一定是一个精于狩猎和熟皮子的老手。”他对他们做了个手式:“看,这是用绳索捉到的。这些皮子没有一点损伤。这个猎人没有用金属绊索。”

     卡拉·蕾贝德芙很兴奋,但是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是一条新线索,一条有用的线索。她必须谨慎行事,如果她能抓住大鱼,如果她能重新抓住那个美国人—

     “你说他是在辛雅亚河流域的猎人?”

     “是勒拿河的一条支流,在亚库茨克这边汇入勒拿河。”

     “我知道。”卡拉语气严厉地说:“我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她目光冷峻:“我们要去查看一下,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发现,我们还要回来的。”

     “所以我建议”——卡拉的眼里露着寒光——“你好好把你的记忆抖落抖落,同志。我会帮助你回忆起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这个保罗伍斯基和这堆皮子。”

     “还有谁和这个保罗伍斯基一起来的?他到底多长时间来送一次皮子?为什么你认为这些皮子是从辛雅亚来的?我知道这是下套子捕到的。”

     卡拉媚人地微笑着,但笑容中不怀好意。“我小时侯和我的一个叔叔一起生活,他是一个毛皮商人和猎人。”

     她向门口走去。“走吧,斯德基曼。去辛雅亚打个来回是要抓紧时间的。”她又笑了:“我希望我们没有浪费时间。”

     他们走了。斯德基曼出去后还把门仔细关好。杰卡瑞夫有好长时间没有动一下。他说错了什么吗?他很快地回忆了一遍刚才的谈话。开始他是想把他们引开,现在他真希望辛雅亚流域能有一些线索让这两个人发现。过去那里很不错,现在或许已经恢复过来了。

     杰卡瑞夫真的不知道保罗伍斯基从哪儿来。这是杰卡瑞夫一贯的方针,从不多问什么。除非是与生意有关的,其它的消息他一概不愿知道,他当然知道这里有许多逃犯和由于其他一些原因不愿被发现的人。乌尔夫也知道。

     这些人生活在泰加地区,他们要活命。他们的存在并不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他们有些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他们所希望的只是在森林里平静地生活。

     乌尔夫由于这些人向他进贡的皮子而渐渐富了起来,所以他不希望这些人遇到麻烦。但是如果是扎马特夫上校的指示,乌尔夫也无可奈何,否则,扎马特夫只要一句话,乌尔夫就会被发配到边境地区的一个哨所去当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这类事情杰卡瑞夫见到过。

     怎么办?再等等看,同时做好动身的准备。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常期以来,他早就决定决不再让自己经受克格勃或其他任何组织的审问了。苏联有些人一直策划着逃跑,他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的经商生涯中,他一直经心设计着逃走的路线和程序。

     在遥远的黑龙江流域的哨所防区,他一直悄悄地从蒙古收购皮毛,那些哨所里的军官默许了他的出入,并从他这里收一点好处费。经过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这已经成了固定的事情,所以杰卡瑞夫只要过去不再回来就行了。

     他会不会被监视?

     对这个新来的猎人他一无所知,这个人的猎物夹在保罗伍斯基和其他人的猎物中一起送来,或许他就是那个美国人。他的皮子收拾得那么好,埃夫金尼·杰卡瑞夫不禁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亲切感,这个人对大自然怀着敬意,他做起事来不是漫不经心,草草了事。保罗伍斯基知道这个人,保罗伍斯基是个好人。

     现在保罗伍斯基要遇到麻烦了,怎样能通知他一声呢?

     杰卡瑞夫打算逃离苏联,但是他不会做背叛俄国的事。他爱他的祖国,他只是不喜欢一些统治着俄国的政府官员,当然,莫斯科的事情他不甚了了,一点也不比其他那些平头百姓知道得多。

     他想了一会,终于知道对保罗伍斯基他爱莫能助。他即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也不敢以任何借口出城;除非出城去进货。

     他想,或许没人监视他——

     如果他们在辛雅亚什么也没找到,他们就会知道他在撒谎,就会回来找他算帐。

   他必须马上走,今天晚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