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八路与北园路:闻十位博士生联署《我们对“耶诞节”问题的看法》有感/罗红昌

博士，博士，何其陋哉？

——闻十位博士生联署《我们对“耶诞节”问题的看法》有感

罗红昌

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南京大学、中国政法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科学院、南开大学、中山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十位博士联名倡议，建议：国人慎对“耶诞节”，走出文化集体无意识，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

这个时代最不缺少的是无知和做秀，而这十位所谓的博士只是将我们见惯不惊的眼光投向最后一个圣洁的领域——高级知识分子。

言归正传，我们看看这些博士的高见。鄙人模仿《盐铁论》中文学与贤良的对话形式，将和博士作一番辩论。

博士：每值“耶诞节”来临，商场、饭店、宾馆摆放起“耶诞树”，悬挂起“庆祝耶诞”横幅，员工们戴起“小红帽”；幼儿园孩子们围绕在“耶诞树”前载歌载舞，期盼着老师分发“耶诞礼物”；学校里大红大绿的“耶诞舞会”、“耶诞联欢”的海报占据了抢眼的位置；网络、报刊、电视、电台充斥着各种“耶诞信息”；数以万计的“耶诞贺卡”和数以亿计的“耶诞短信”满天飞舞；人们相逢互祝以“耶诞快乐”；“平安夜”里，人们聚众狂欢，流连忘返。与此相表里，“耶教”在中国悄然壮大乃至渐趋泛滥。黄河上下，大江南北，从乡村到城市，“耶教教堂”高高耸立；从普通民众到社会精英，对“耶教”趋之若鹜。凡此种种，皆表明中国正在逐渐演变成一个“准耶教国家”。

鄙人：（一）不知十位博士进校之前读过逻辑学没有？你们所谓的“商场、饭店、宾馆”，外延是周延的呢，还是特指你见过的大城市的商店？至少中国十亿多人的相对贫穷乡村，景象没有这么夸张吧？我猜你们都是学习文学、哲学、历史之类的博士吧？你们通过一番文学的渲染，似乎中国真的出现了“从普通民众到社会精英，对‘耶教’趋之若鹜”的大观（备注：“趋之若鹜”似乎含有贬义，我以鲁迅先生的教导来推测你们，你们可否有恶意？）。但是，事实是中国信仰广义概念“基督教”（包括天主教、基督新教各派别的人）的能占中国人口的几何？你们最好先作统计，再发表文告。（二）各位博士学富五车，想必一定能够区分节日的“世俗性”和“宗教性”？中国人过年，“年”，《说文·禾部》曰：“谷熟也，从禾千声。《春秋传》曰：大有年。”据此可知，“年”者，庄稼成熟有好的收成也。有好的收成，庆祝一番，就是过年。此种解释没有深入，却也揭示一个道理：中国古代是农业社会，“过年”的起源与此相关。地有南北，时有古今，今天，许多人已经住在远离农村的城市，依然在“过年”，不知各位博士将会得出什么结论？——难道这些城里人有“农业崇拜”？过“圣诞节”与信奉这个节日因之而来的宗教并不是一回事！关于宗教节日的“世俗性”和“宗教性”的问题，学者已经论述备至，而各位又是名校（院）博士，想必英文、法文、拉丁希腊等等皆通之，无需我赘言！（三）进而论之，教堂布置圣诞树的目的是为了纪念2000多年前耶稣基督的诞生，而商店布置圣诞树万万不可能是这一目的，除非店主是教徒。商店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吸引顾客。这是一个商业消费的时代，也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为了时尚、赚钱，还有多少人真正考虑了严肃的宗教问题？

博士：我们对中国的“耶教”问题抱以了解的同情：盖庞大的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需要精神支撑以重建生活希望，而部分社会精英则欲借“耶教”以“挟洋自重”；盖中国的信仰危机、伦理失范、道德滑坡、诚信缺失、文化匮乏迫使国人寻找身心安顿之所；盖“祛魅”的“现代性”带来的精神支离与价值虚无导致人们重新发现宗教生活的意义；盖“圣诞节”作为巨大的商机和利润而为厂家、商家所鼓噪与利用。

鄙人：（一）“了解的同情”！伟大？还是虚伪？这是一个问题。你们有多同情？你们都觉得中国的“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已经可以用“庞大”来形容了！你们都觉得中国已经出现了“信仰危机、伦理失范、道德滑坡、诚信缺失、文化匮乏”的严重问题了！你们不去思考造成这些问题的真正根源，不去思考解决此类问题的核心方案，你们却以一种“民族文化拯救者”的面目出现，提出一个足以把没有读过书的人吓得趴下的术语：“文化集体无意识”！——走出文化集体无意识，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二）“盖庞大的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感谢老天，我还知道“盖”是一个古代汉语的发语词。“盖……”！我似乎听到了峨冠博带的十位博士，以一种因为使用了古典语言的优雅和从容，似乎在未名湖畔或者某一个温馨的燃着壁炉的沙龙指点江山。当你们炫耀自己的古代语法的时候，你们的笔下是痛苦的芸芸众生！（三）中国文化的主体性的挺立可以通过不过圣诞节解决吗？如果答案是可以，谢天谢地，我感谢你们，你们已经解决了我为之思考数十年的心痛。社会学的常识告诉我们，社会之人的言行皆不是完全自由的，而要受社会惯例（conventions）的约束。圣诞节已经不知不觉演变成了一种社会惯例（conventions），很多中国人不了解基督教，不由自主都会送个圣诞礼物寄张卡片，或者说声“圣诞快乐”，就是受这种社会惯例的约束。（四）因此，博士们，你们即使不喜欢目前中国人过圣诞节，也不会真的相信说不过就不过了吧？这种方法既不有效，也不可能。我更希望你们读了许多书之后，心里装点现代文明的理念——自由！文明社会应该给予公民自由去过外星人的节日。如果你们因为太爱国，拒绝外来的东西，我建议你们不要用电话，不要用internet，不要渴望民主，不要读苏格拉底……总之，一句话，不要使用“非中国”的东西，因为这也有可能是“西洋国家软力量在中国的渗透与扩张”。

博士：国人在文化上陷入集体无意识，根本原因在于中国文化的主位性缺失和主体性沉沦，亦即经过百余年来国人对自家历史文化传统系统而又激烈地批判和颠覆之后，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已经呈建制性退场和整体性崩溃，导致中国缺少主干性的价值信仰和文化形态，进而导致中国现代文化的荒漠化和混乱化，从而为“西风劲吹”和“诸神乱舞”打开了方便之门。换而言之，“耶教”在中国泛滥并不是因为其自身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也不是因为中国历史文化传统不能为国人的生命、生存、生活提供有效的精神支撑，而是因为中国文化的主位性缺失和主体性沉沦，亦即中国缺乏或没有既自信又自主、既具有一贯性又具有民族性的文化与信仰。

鄙人： “国人”，又是一个典雅的词汇，但我猜想你们十位博士绝对不属于“国人”之列，因为你们不是“无意识”，而是十足的“有意识”！过圣诞节“是国人的一种文化集体无意识”，而且是“陷入”，我只好想到一段古语：“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出处就免了，你们读了博士肯定知道。）我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不追寻“仁人”的责任？“中国文化的主位性缺失和主体性沉沦”是谁造成的？而且，既然“根本原因在于中国文化的主位性缺失和主体性沉沦”，那么，弥补的最佳办法就是去加强中国文化呀！提出这个“不过圣诞”这个建议纯粹就是饮鸩止渴，不是无知就是别有用心。

博士：反思对宗教问题的传统认识误区，从正面意义上理解宗教的价值与功能，承认人的终极性关怀、超越性追求和团体生活、过宗教生活、精神生活、文化生活的内在愿望与合理诉求。因此既需要尊重中国的耶教徒等洋教教徒的宗教信仰，更需要合理挖掘佛教、道教等中国本土宗教的作用，尤其是需要充分发挥在中国历史文化传统占据主干地位的儒学的宗教性社会功能，高度重视目前民间社会重建儒教的呼声与努力，积极推动儒教的重建与复兴。

鄙人：（一）“承认人的……”，是否暗示了我们的这些要求没有得到承认？如果是，感谢你们。是否觉得你们有一种道德优越感和万能的力量，我们的合理需求要汝等来承认？（二）“需要合理挖掘佛教、道教等中国本土宗教的作用”，博士先生啦，“佛教”可是从印度传来的！（顺便怀疑：你们如何考上博士的？）是否历史就是这样，顾炎武等人以为清亡明乃亡天下而不肯仕清，三百年后，保皇派们却誓死保卫那个剪掉了我们受之父母不得毁坏的头发的皇朝，还以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今天，你们已经忘记了佛教的外国来源，我再进一步推测，你们说着汉语的时候也一定不知道汉语里面像“世界”、“不可思议”等等词汇皆是由佛经传到中土来的。（三）因此，我不得不怀疑，你们读过或者能否读懂儒家经典，如《十三经》？你们将要重建与复兴的儒教将是什么样的“文化集体无意识”？我也是中国文化的捍卫者，但我决不与你们同路。

博士：无论如何，问题关键在于国人是否能幡然醒悟，是否意识到了自己的文化集体无意识，是否有了走出此种文化集体无意识的自觉和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的决心和勇气、责任和使命。我们以为，中国人，应该而且必须朝此一方向努力！奋进！

鄙人：（一） “国人”看来很愚笨啦，到了必须“幡然醒悟”的地步。老兄，悠着点，农民兄弟们一般不关心你们的宣言，否则够你受的！（二）你们的逻辑学又要重修。“中国人，应该而且必须朝此一方向努力！”那些真正信仰基督教的人不会同意你们的，那些希望自由的人不会认可你们的；他们还是不是中国人？

博士：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本书只代表署名者个人而不代表署名者所在学校的观点。

鄙人：（一）幸好你们不代表署名者所在学校（院）的观点，要不然，南京大学、中国政法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科学院、南开大学、中山大学、北京师范大学，这些学校（院）会起诉你们丢了它们的脸，写出这等粗劣的文字。（二）再一次指出逻辑错误，“中国科学院”不是一个学校。

博士：西历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