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见的开环控制系统:中国人为何不愿与神对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4:23:08
中国人为何不愿与神对话?华夏文化观察·之七作者:姜莱来源:作者赐稿

   凤凰网搞了个“寻找中国人的信仰”的专栏,我钻进去看了一下,说句实话,觉得不怎么样。虽然里面有些文章写得不错,让人受益匪浅,但大部分文章却有点不对劲儿。不对劲儿的原因,是这些文章对信仰作了过于宽泛的解释。这样一来,信仰变得没什么价值了,有没有都是一回事儿。

  因为对信仰定义过宽,在这个专栏的导语中,便出现了一句非常雷人的话:“中国人并不缺乏信仰,却缺乏追求信仰的精神”。这是神马话?逻辑有问题啊!追求信仰是获得信仰的前提,连追求的精神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已经获得信仰?你已经拥有的真是信仰吗?

  信仰为何不能定义得过宽?其中的一条理由是,我们得尊重信仰这个词的原意,不能把它搞得太山寨。信仰这个概念,中国是从日本引过来的,日本又引自西方。在西方文化中,信仰的原意是指人与神的契约,人对神的承诺、责任和义务。这意味着,信仰一开始就是指向形上世界的,它的根扎在神性世界,这才能在形下世界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丰硕的善果。

  坚守信仰概念的本源意义,并非原旨主义,也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事关信仰的神圣、严肃、超越与否的问题。西方文化中信仰的原初涵义,之所以值得坚守,是因为如果抽掉信仰的超越性,抽掉连接心灵与神性的桥梁,信仰就会失去伦理的的滋养,很可能变成无关善恶的某种人生选择、理想、信念,连拜金主义也能披上信仰的外衣。伦理是信仰的生命,信仰的价值所在,伦理价值即使与功利有关,这种功利选择也必须根植于超验的形上世界(比如害怕堕入地狱),否则世俗的人很难坚守。切断人与神、心灵与神性的联系,无异于对信仰釜底抽薪。

  中国人平时所称的所谓信仰,大部分就是这种拒绝超越性体验,与神性世界失去联系,无根无基的浮萍式的精神追求。了解了中华文化的这种大背景,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凤凰网作为华人的媒体,为什么它在专栏中所列举的种种理想、追求、信念等,大都不谈超越性,没有神性的位置,只是在形下世界兜圈。这种回避形上世界的人生追求,叫做梦想也好,叫做愿望和理想也罢,是任何人生经验都能获得的,如果这也叫信仰,那么人类中的任何成员都可以说拥有信仰,信仰也就不值得特别关注了

  这种类似信仰的东西,大体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科学或哲学层面的精神追求,如我们平时能听到的“信仰科学”,“热爱或喜欢哲学”等等。二是对某些特定的意识形态的偏好,像我们熟悉的“信仰马克思主义”,“信奉孔孟儒学”之类的说法,就属于这种情况。第三种现象是将某种职业爱好、兴趣、审美口味,或者对道德规范的认可和遵循与信仰混为一谈。这些类似信仰的精神现像,都具有两个明显的特征:去神化或者非超越化,去伦理化。去伦理化并不意味着一定没有伦理,而是说这类精神追求可以不包含伦理内涵,同时不影响它们作为人生的理想、追求、信念存在。比如,科学是价值中立的,把科学作为信仰的对象追求,就不必涉指伦理问题。意识形态当然包含了价值判断和选择,但当一个人说自己信仰纳粹主义,虽然直觉上我们会觉得这种选择可恶,可按照形下世界的多元标准,它不也是一种信仰吗?要把纳粹主义从信仰领域驱逐出去,我们就得回到人,人生的意义,生命价值的基本面上来,而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开始叩击神性世界的大门了。

  中国人不与神对话,视野局限在形下世界,将信仰与形下世界的多元人生追求混同,还造成了一个恶果,那就是很难对普世价值与普适规则进行有效剥离。普世价值是信仰的对象,普适规则是一种制度安排。普世价值源于超越性启示和思考,普适规则来自一定价值判断下的世俗化规范需求。普适价值一定是普世的,普适规则却会受到不同社会的历史、文化差异的影响,不同的制度规则,普适的时空范围也不相同。中国有不少人,不仅不承认普世价值,而且以动辄攻击挖苦普世价值为荣,原因就在于他们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信仰。

  老姜说中国人大都缺乏真正的信仰,基本不与神性世界接触,但这并非说我们这里没有形式上的宗教。中国有土生土长的道教,有从古印度引进的佛教,庙宇遍地,香火到处飘荡。不过,名义上的信徒多多,形式上的宗教仪式招摇而隆重,并不表示对神性世界虔诚的精神追求,已成为中国人的普遍人格,与信仰的普遍建立更不是一回事儿。另一方面,宗教信仰也不等于宗教精神的全部。有一些人,他们可能并没有某种特定的宗教信仰,不是某个宗教的信徒,但却可能具备高贵的宗教精神(如某些大科学家)。我这里所指的宗教精神,其实就是追求信仰之精神的同义语,这种精神追求可能并不指向某种特定宗教,却能够与虔诚的宗教徒异曲同工,获得虔诚信徒所具有的那种宗教情怀——相信生命的超越性,敬畏宇宙和生命,追求人生的至善性。

  进一步说,追求信仰的精神,与神的对话,说到底就是与自己对话,与自己的灵魂对话,这也是人走向神性世界的唯一通道。神就在每个人的心中,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它。寻找心中之神的过程,就是人自我审视、审判、忏悔、升华的的过程。老姜说中国人缺乏信仰,不与神对话,说的就是中国人很难正视自己的灵魂这件事儿。包括老姜本人在内,中国人当中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持之以恒地、深刻而认真地拷问自己,把自己当做道德审判的对象反复盘问?中国有道德律条,但几乎没有对伦理的神性思考,没有真正的超越性的伦理哲学,我们的道德都是打击和管束他人而不是自己的武器。

  中国人为何不与神对话?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老姜至少想了十几年,并把自己作为个案,反复对自己设问,总算摸出了一点头绪。从人的本性来看,人不同于普通动物,任何人都有超越性体验的潜在需求,也具备获得这种体验的理性能力,与神性世界沟通,可以说是人这种生命的天性和特权。但中国人的不幸在于,作为精神的人,我们一出生就被人间的“圣哲”抱走了。神虽然是我们的精神生父,但现在我们成了世俗圣人的养子。以孔子为代表的“圣哲”,作为我们精神之躯的养父,横在神与人之间,挡住了我们仰视神性世界的目光,久而久之,我们便以为世上本无神。老姜虽然认为孔子是个好人,也非常喜欢他老人家,但我还是要说,他无法向我们提供超越性体验。

  对中国文化的这种看法,我在本系列此前的几篇文章中曾有所陈述。不过,老姜现在有了些新想法,觉得以前的的判断虽然没什么错,但却不够周全,也没有抓住问题的要害。要害是什么?是孔子乃一介落魄书生,他怎么可能有如此能耐,能将那么多中国人的精神之躯抱走?看来孔夫子只是一个托,是统治者手中的托。统治者握有合法暴力,只有他们才能假借孔子之名,将我们强行与自己的精神生父隔开。

  中国人这种尴尬的精神生存状态,如果追根朔源,不难看到与中华文明的早熟有关。早熟在这里的意思是:华夏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者,控制其治下的人民的能力特别早熟,驾驭、操弄、管理百姓的本领特别早熟。中华文明并非地球上唯一的古文明,地球上也曾诞生过其他远古文明,这些文明有的比我们的更古老。并且与中华文明一样,这些文明从诞生那天起,就具备了探索神性世界的需要,迈出了与神对话的第一步。但中华文明有一个特点,却是其他文明不具备的,那就是我们的最高统治者一开始就变成了天子,并以天子的名义垄断了神性世界的话语权。天子一手遮天,天(神)就在众人的视界中消失了。

  形下世界的人以神的代表自居,也不是华夏文化的特有现象,西方也有这种情况。但西方与我们截然不同:他们的基督教神父、教宗们,虽然也自称是上帝的代言人,可并没有强大的世俗权力,即使在政教合一的时期,他们的神职与世俗职务也分得很清楚。如果他们以神权完全取代世俗治权(或者相反),至少合法性大有问题。最重要的是,基督教神职人员的身份很明确,他们虽然是上帝的代言人,替上帝充当信使,却并非上帝唯一的“天子”。他们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任何基督徒都是“天子”,是上帝众多子民中不可或缺的成员。因为如此,当一些基督徒认为神父牧师们没有很好传达出上帝的声音,不如自己直接与天父对话时,他们是何等的理直气壮,新教运动就这样开始了。

  而我们的的帝王们呢?他们是唯一的、必须独尊的天子,在天(神)面前,其他家伙都是外人。有了这层“血缘”关系,天(神)与天子是如何对话的,天(神)说了些什么,他对人有些什么要求,就成了天(神)与天子们的家务事,百姓们不得打听。至于百姓们该如何做人,由天子安排圣哲大儒们给大家讲讲就行了。中国的天人合一,其实就是天子与天(神)的合一,不大关小民们什么事儿。

  这种切断了与神的联系,遮蔽了超越性的文化,造成的负面影响是多方面的。在人的精神世界,它稀释了中国人的所谓信仰的伦理价值,也压缩了中国人的精神视野,使得中国人的精神追求只是在形下界寻找根据,并一步步下坠为彻底的功利主义。这种功利主义的追求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一是由于没有神性的伦理支撑,人性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信仰的终极目标竟变成了国家、革命、造反、领袖等等东西,“胜者为王”成为这种追求的最高哲学。在日常生活中,则出现了道德泡沫膨胀与道德崩溃周期交替的奇观。没有神性伦理滋养的道德,无法进入人的内心,变成了外在于人的灵魂的、只是指向他人的工具。

  2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