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还想跟马超打:人教版普高课标实验教科书语文必修2教师用书 第二单元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6:00:17
第二单元

  单元说明

  这个单元选的是先秦至南北朝的诗歌作品。《〈诗经〉两首》一为《氓》,偏重叙事,一为《采薇》,偏重抒情。两首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感情都相当丰富、复杂。《离骚》在课文里所节选的是全诗感情最浓烈、诗人形象最鲜明的部分,通过学习,学生可以对屈原的伟大思想与人格有一定的了解。以《离骚》为代表的“骚体”,在中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是一个特别的现象,出现时异军突起,衰落后很少再有人采用。不妨向学生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以引起他们对这首诗的学习兴趣。《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作品,它是我国古代最长的一首叙事诗,在人物形象塑造、剪裁、结构、语言上都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成就。《诗三首》包括《涉江采芙蓉》、曹操的《短歌行》和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一)》。《涉江采芙蓉》为“古诗十九首”之一,产生于汉末,是已经发展得比较成熟的文人创作的五言诗,不过,它的诗句仍具有自然质朴、不事雕饰的特点。《短歌行》是用乐府旧题创作的一首四言诗,诗人以真实、新鲜、有力的情感吸引和打动读者。《归园田居(其一)》在组诗《归园田居》中有总括的性质,诗人的思想感情表现得最鲜明,学生很容易把握,这对于他们阅读陶渊明的其他作品也是很有用处的。此外,《归园田居》和《涉江采芙蓉》之间形成了一个对比,可以大略看到文人五言诗写作技巧的发展。

  总的看来,这些作品,有叙事诗,也有抒情诗;有民歌,也有文人创作;有鸿篇巨制,也有短小之作;有四言、五言,还有骚体。其中,《诗经》《楚辞》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两大重要源头,五言诗的产生与发展,又为唐代五言格律诗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教学过程中,应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要让学生注意不同诗体的节奏,初步领会到不同节奏产生的不同情味。《诗经》是四言诗,由两个二字节拍构成诗句,读起来整齐而缺少变化;以《离骚》为代表的骚体诗,情况比较复杂,一般是由二字节奏和三字节奏组合,有的诗句是两个节拍,有的是三个节拍,上下句之间往往用“兮”字,读起来参差错落有变化而又不乏韵律感;五言诗也是二字节奏和三字节奏相组合,有两个节拍,读起来较活泼,韵律感强。

  第二,要分清《诗经》《楚辞》里特有的语助词、语气词等,否则容易造成理解错误。如“于嗟鸠兮”(语气词),“言既遂矣”(助词),“静言思之”(助词),“薇亦作止”“岁亦莫止”(助词),“薇亦作止”“岁亦莫止”(语气词),“謇朝谇而夕替”(语气词),等等。

  第三,《〈诗经〉两首》和《离骚》里,生僻字及意义特殊的词语出现的频率高,给学生初步疏通诗意造成了不小的困难。如“匪我愆期”里的“愆”的意思,“将子无怒”里“将”的读音和意义,“忧心孔疚”中“疚”的意义,“偭规矩而改错”中“偭”的读音和意义等。教师应该给学生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自己对照课文注释理解诗意,并把一些字词的读音和意义记住。这样做既是他们完成这两课的学习任务所必需的,也对他们以后阅读《诗经》《楚辞》具有方法上的借鉴意义。

  第四,在课后的“研讨与练习”里,出现了不少如揣摩精彩语句(或诗句)、总结句式特点、体味精妙用词等题目。这些题目,让学生初步进入语言的内部,去探寻语言运用的奥妙,对于提高学生的文学欣赏水平及语感都很有好处。努力提高学生对古诗文的语感,是这套教材有意识的追求。

  第二单元第五,对于作品的思想感情及人物形象的评价,要让学生从具体历史背景出发,立足文本,而不能凭自己的臆测乃至好恶去曲解作品。此外,本单元所选的作品都是古代文学作品中的精华,体现了最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教学时应以发掘诗文里积极的、优秀的内涵为主,给学生以正面的影响和教育。

4《诗经》两首

  课文研讨

  一、整体把握

  氓

  1.故事和人物

  这是一首叙事诗,它以一个女子自述的口吻,讲述了她自己的婚恋悲剧。诗的一开头从两人定情写起,“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口气活泼俏皮,见出女主人公率真直爽的个性。“送子涉淇……秋以为期”,写她虽然责怪“氓”没有请媒人来正式提亲,没有立即答应“氓”的求婚,可是面对生气恼火的“氓”,她情意绵绵地一路相送,并温柔地劝慰他,最终答应秋天办婚事。这几句表现了她是一个温柔而有主见的女子。从诗的最后一章里的“总角之宴,言笑宴宴”来看,两人小时候是邻居,关系很融洽,后来由于某种原因,两人的家离得比较远。因此,两人之间是有深厚的感情基础的,“氓”贸然来求婚并不冒失,女子答应了他也不是出于轻信。

  两人关系明确后,女子开始享受甜蜜(有时候带点苦味)的恋爱生活。“不见复关……载笑载言”写出了女子对爱人的深挚依恋。“尔卜尔筮……以我贿迁”写两人很顺利地结婚了。

  “桑之未落……不可说也”是议论性的诗句,它暂时中断叙事,却又隐隐暗示了接下来故事的走向。“吁嗟鸠兮……无与士耽”连用两个感叹句,语调激切,以警醒、提示的口吻劝告所有的女性;“士之耽兮……不可说也”,语气舒缓下来,流露出女主人公的无奈和无助,令人同情。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两句,透过桑叶衰败的景象让人预感到不如意的事情终究发生了。第四、五两章总括婚后生活状况,并表明两人关系破裂的原因在“氓”。雪上加霜的是,女子的兄弟不但不同情她,反而笑话她,她只能自己伤心!回忆至此,女主人公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最后一章表明女子决绝的态度。回想幼年时的欢乐、恋爱时的盟誓、婚后的变卦,怨愤、留恋、痛苦等复杂情绪一时都涌上心头,但她已经对“氓”彻底失去了信心,只有干脆明了地说算了吧!这种处理方式表现出女子的清醒与坚强。

  2.叙事、抒情、议论熔为一炉

  全诗以叙事为主,不过,女主人公在回忆中的感情变化不时打断叙事,加入一些感慨和议论。例如,当她讲到两人由恋爱到结婚时,就中止叙述,用形象的比喻劝告女性不要过于相信男子的爱情,表现了她后悔、痛苦的心情。第四章讲到婚后男子行为蜕变的时候,她怨愤地骂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最后一章则全是女子的感情表白,抒情性强。

  采薇

  1.丰富、复杂的感情

  这首诗写的是一位长期戍边的士兵在回家途中的所思所感。关于这首诗创作的时代,《毛诗传》(西汉毛亨著)认为是周文王时候的作品,宋代程颐同意这种看法,并发挥道:“此皆极道其劳苦忧伤之情也。上能察其情,则虽劳而不怨,虽忧而能励矣。”“上能察其情”明显是附会之辞,因为从诗中很难体会到对在位者的感戴之心,所以难以断定它是周文王时候的作品。《汉书·匈奴传》则认为是周懿王时候的作品,然而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阅读鉴赏《诗经》两首诗中抒情主人公的感情丰富、复杂。由于归期一拖再拖,加之无法向家里人传递问候,他非常思念家乡,内心痛苦至极。不过,他在战斗中毫不懈怠,并对己方的装备大加赞美,表现出一种自豪感。走在回乡的路上时,他并没有感到轻松和喜悦,相反,他的心被沉甸甸的悲哀压着。思念故乡、牵挂亲人的情感,与抵御外敌入侵、保家卫国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孰轻孰重。

  2.重章叠句

  “章,音乐名称。‘乐竟为一章’(许慎《说文解字》),即乐曲奏一遍为一章。《诗经》中的诗是合乐歌唱的,所以每一篇诗都分若干章,犹如今天歌词的分段。章与章往往句型重复,字面也大体相同,只在关键处更换个别字。这一章法叫作重章叠句。”(《先秦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使用重章叠句的手法,一是使得抒发的情感在回旋中有递进,一是突出了主题。

  这首诗的前三节在章法上就是采用重章叠句。“薇亦作止”“薇亦柔止”“薇亦刚止”中关键词语“作”“柔”“刚”的变化,“岁亦莫止”“岁亦阳止”中“莫(暮)”“阳”的变化,都表现了时间的流逝、时序的更替。抒情主人公的焦虑、痛苦的心情则随着服役期的无限延长越来越重,从“心亦忧止”到“忧心烈烈,载渴载饥”,再到“忧心孔疚”,他的痛苦似乎到了承受的极限。

  二、问题探究

  1.《氓》中哪些诗句是比兴句?好处是什么?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吁嗟鸠兮!无食桑葚”及“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是比兴句。这两处使用比兴手法的好处有:

  结构上:①在叙事中插入比兴句,使叙事暂时中断,这样就避免了叙事的平铺直叙,一览无余;②所插入的比兴句在内容上又起了暗示作用,读者能从中意识到女子的婚后生活并不美满,因此,叙事的线索似断实连;③诗的前半部分写婚前,后半部分写婚后,中间的比兴起过渡作用。

  内容上:①比兴句唤起人丰富的联想。“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和“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一般认为它们分别比拟女子容颜的润泽和衰老,并相应地推测女子年长色衰是“氓”变心的重要原因。不过,也不妨理解得宽泛些,比如,“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如同女主人公和“氓”之间情意浓密时;“桑之落矣,其黄而陨”的景象,则如同两人感情枯竭时。②用女子很熟悉的桑树作比,与女主人公劳动女性的身份非常切合(从“抱布贸丝”一句来看,她养蚕做丝),富于生活气息,同时还暗示了她的勤劳。

  2.“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为什么一直备受人们的赞赏?

  这四句诗里含有两个典型画面,一是春天里微风轻吹,柳枝飘拂的画面,一是寒冬时节雪花纷飞的画面,抒情主人公的感情就蕴涵在这两个画面中,而没有明说出来。这样,以景写情,情景交融,显得既富于形象性,又含而不露,耐人寻味,给读者的欣赏活动创造了很大的空间。

  清人王夫之在《姜斋诗话》里这样评价这四句诗:“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也就是说当初离家出征的时候,心里是悲伤的,却用杨柳春风这样的明媚春光来反衬;如今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是高兴的,却用大雪纷飞这样的严寒景象来反衬。王夫之认为走在回乡路上的士卒心里是“乐”的,这种理解未必正确。这位士卒一直非常牵挂家里,心里非常痛苦,当他终于能够结束服役回家的时候,他的心里不只是单纯的高兴,而是百感交集。他希望马上能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而同时又会不由自主地担心家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因为自己离开家已经很久了。因此,从这个角度看,“杨柳依依”和“雨雪霏霏”的对比给他一种不胜今昔之感,正符合此时他复杂的感情。

  关于练习

  一背诵《氓》。回答下列问题。

  1.这首诗叙述了怎样一个故事?从诗中可以看出女主人公对于往事是一种什么心情?

  2.“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和“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暗示了什么?这里用桑叶来打比方,好在哪里?

  设题意图:让学生了解这首诗的主要内容;体会抒情女主人公的感情,进而对这个人物产生自己的认识。

  参考答案:

  早早受下去的,她想:既然“氓”不念旧情,无情无义,那就算了吧!

  女子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心情是很复杂的。诗里颇为详细地写“氓”直接鲁莽的求婚方式、两人订下婚约的经过及两人充满浓情蜜意的约会等,这表明她对“氓”仍怀有一些感情。因为,我们从中可以体会到,女子在心里珍藏着这些美好片段,它们在记忆里留存着鲜明的印象,连小细节都没有忘掉,女子从中感觉到幸福、甜蜜。然而,想起婚后生活,女子的幸福感渐渐被破坏掉了。贫苦、劳累对她来说都算不了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丈夫的变心,整个人和从前不同了。而雪上加霜的是,自己娘家的亲人也不同情她,反而嘲笑她。想到这里,女子伤心极了。伤心到极处,不由对“氓”产生怨愤的心理,伴随着一种受骗的感觉,因为她和“氓”小时候就是玩伴,相处得很融洽,长大成人后对“氓”也非常信任,根本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变心,这也就是当年她很快地答应他求婚的原因。思前想后,她对“氓”反感到极点,只有和他断绝关系了。

  2.暗示了女子的容颜由娇美润泽到憔悴衰老的变化。

  桑叶是农村常见的树木,用桑叶作比,非常切合女主人公劳动女性的身份,同时也暗示了女子的勤劳。参见“课文研讨”。

  二熟读《采薇》,回答下列问题。

  1.这首诗表现了士兵对戍守边防的态度是怎样的?从哪些诗句可以看得出来?

  2.诗的最后一章在内容和写法上都与前面各章大不相同,请谈谈它在整首诗里所起的作用。

  设题意图:准确、全面地把握诗歌表达的感情,了解这首诗的结构特点。

  参考答案:

  1.《采薇》的抒情主人公是一名士卒,他强烈地思念家乡,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能尽快回家,内心里充满着忧伤。前三章的许多诗句都表现了这种感情,最后一章又加以深化。由于意识到是狁入侵才使得自己“靡室靡家”“不遑起居”,因此,他对狁满怀怨恨,在对狁的战斗中充满同仇敌忾之情,对于自己的阵营也怀有一种自豪感。这种感情在第四、五章里有所表现。

  2.诗的前面各章写的都是服役时的心理活动及感情,最后一章写的是还乡途中的所思所感。它在整首诗里起的作用,一是表明此前各章是退伍士卒对服役生活的追溯,二是增加了感情的浓度,三是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和感染力。

  三△《采薇》前三章采用了重章叠句的手法,结合其他采用了这种手法的《诗经》里的诗歌,说说这种手法有什么特点。

  设题意图:注意诗歌形式方面(这里是章法结构)的特征。

  参考答案:

  重章叠句的特点:章与章往往句型重复,字面也大体相同,只在关键处更换个别字。

  此外,关于使用这种手法的好处,可以让学生结合当代的一些歌词来谈一谈。

  教学建议

  一、要求学生背诵、默写《氓》这首诗。指导学生背诵时,可让他们有意识地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线索来记诵。此外,可以采取“化整为零”法来背,即先背一些容易背下来的诗句或段落,然后再贯穿起来背整首诗。

  二、可稍微讲一点关于赋、比、兴的知识,但不要求学生判断诗歌里哪些是赋、比、兴,只要求学生能找出使用了比兴(比、兴很多时候难以区分,因此一般笼统地称“比兴”)手法的句子即可。

  三、对于这两首诗中人物情感的把握及人物形象的分析,要注意从具体的诗句入手,要重视学生的感受和体验,不要急于下结论,更不能硬贴标签。

  四、《氓》这首诗里,女主人公对于那个负心汉的称呼在不断变化,有“氓”“子”“复关”“尔”“士”等,称呼的变化源于感情的变化,教学时可注意这一点。

  有关资料

  一、《诗经》的编排分类

  前人有“六诗”“六义”“四始”的说法。《周礼·春官·大(太)师》中说:“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在《毛诗序》里,“六诗”又叫做“六义”。对这两个名词历来有各种不同的解释。其中,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的解释较有代表性。他说:“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辞耳。大小不同,而得并为六义者,赋、比、兴是诗之所用,风、雅、颂是诗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称为义。”他认为风、雅、颂是诗的不同体制,赋、比、兴是诗的不同表现手法,这看法被长期沿用下来。至于《毛诗序》中又把风、小雅、大雅和颂说成是王道兴衰之所由始的“四始”,则是出于封建礼教的观点对《诗经》所作的曲解。

  《诗经》中的“风”是各诸侯国的土风歌谣,大多数是民歌,最富于思想意义和艺术价值。“风”又分为周南、召南、邶、、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等15国风,共160篇。“雅”是西周王畿地区的正声雅乐,共105篇,又分“大雅”和“小雅”。“大雅”31篇,用于诸侯朝会;“小雅”74篇,用于贵族宴享。“颂”是统治阶级宗庙祭祀的舞曲歌辞,又分“周颂”31篇,“鲁颂”4篇,“商颂”5篇,共40篇。《诗经》各部分的产生时间,一般认为“周颂”和“大雅”的大部分产生于西周前期,“小雅”的大部分和“大雅”的一部分产生于西周后期和周室东迁之初,“国风”中除有一些西周时期的作品外,多数篇章以及“鲁颂”“商颂”的全部都产生于春秋时期。就具体篇章说,产生年代最早的是《大雅》中的《生民》《公刘》等,它们是周的早期史诗,其原始形态在武王伐纣之前可能就已存在。产生年代最晚的是《陈风·株林》,内容是讽刺陈灵公的,当作于鲁宣公十年(前599年)之前。

  二、《诗经》的表现手法

  《诗经》的表现手法,前人概括为赋、比、兴。朱熹在《诗集传》中解释说:“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这种解释比较通行。赋就是陈述铺叙的意思,一般多见于《颂》和《大雅》;但像《七月》《氓》《溱》等优秀民歌作品,也使用了赋的手法。比就是譬喻,对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喻,使其特征更加鲜明突出。如《风·相鼠》《魏风·硕鼠》用令人憎恶的老鼠来比喻统治者的不讲礼仪、贪婪可恶;《卫风·氓》中用桑树由繁茂到凋落比喻女主人公的容貌由盛变衰。兴是借助其他事物作为诗歌发端,以引起所要歌咏的内容。兴同诗歌内容有一定的联系。如《周南·桃夭》是一首嫁女诗,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起兴,使人从桃花盛开联想到新嫁娘的美貌。又如《邶风·燕燕》是一首送别诗,以“燕燕于飞,差池其羽”起兴,使人从燕子飞时的差池不齐联想到送别时的依恋之情。比兴手法的运用,能加强诗歌的生动性和鲜明性,增加诗的韵味和形象感染力。比兴手法对后世诗歌的创作有很大影响。

  《诗经》善于运用章句的重叠来表达思想感情,使诗歌在音律上和修辞上都收到美的效果。这种情况在《国风》和《小雅》的部分诗篇中尤为突出。有的通篇重叠,各章对应地只换几个字,如《周南·》;有的只在章首或章尾重叠,如《周南·汉广》;有的隔章重叠,重首重尾,如《周南·关雎》。重叠便于记忆和咏唱,是民歌的特色之一,回旋反复,可以增加诗歌的音乐性和节奏感,更充分地抒发情怀。《诗经》中还运用了叠字、双声、叠韵等修辞手段,如“风雨凄凄,鸡鸣喈喈”“风雨萧萧,鸡鸣胶胶”,其中的“凄凄”“喈喈”“萧萧”“胶胶”都是叠字;双声如“参差”“踟蹰”等;叠韵如“窈窕”“崔嵬”等。这些修辞手段的大量运用,不仅增加了诗的音乐美,而且表达出细微曲折的思想感情,描摹出事物的特征和属性。

  (选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6年版)

  三、《氓》赏析(马茂元赵齐平)

  《卫风·氓》叙述的是一个古老的、至今还在无数次重演的生活事件:痴情女子负心郎,诗人们曾千百次地用以作为创作的题材;然而今天我们读着这两千多年前的诗章,却决不因时代的遥远、题材的习见而厌倦。诵读之中,仿佛仍能听到女主人公催人泪下的悲怆呼声,仍能看到她那哀伤坚贞的感人形象。一首诗歌,何以能具有如此强大的、不朽的生命力呢?近代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说:“无论是创造艺术的艺术家,还是欣赏艺术的观众,都只需要普遍与特殊,或则说得更精确些,都只需要特殊化的普遍,即全归结和集中到一种独特心境的表现上那种普遍的艺术活动。”(《美学纲要》第二章)克罗齐把这种能表现普遍的独特心境称之为“直觉”,直觉是每个人在一定情境中的心境和情感的表现。如果我们舍弃克罗齐在认识论上的本末倒置的唯心主义立场,将直觉视作激于现实而产生的,真实的不加矫饰的勃生的感情,那么这段话正道出了一切优秀的艺术作品──也包括《氓》之所以成功的第一义谛。《氓》的作者并没有任何文艺理论作为指导,他只是将即时即地(一定情境)所触发的忆念与感触(独特心境)一一写来。潜在意识的顺次涌现,感情节奏的自然起伏,衍成了诗歌跌宕回旋的布局,塑成了主人公浮雕般具体生动的形象。其寓神理于自然的艺术胜境,足以使后世的一切大手笔叹为观止。正由于《氓》产生于文艺创作的素朴时代,因此它的杰出的艺术成就,就更能启发我们去深入领会创作论中长期以来被忽视的一个重要问题,即作者主观意识,或称“独特心境”,在文艺创作中的重大作用。

  全诗共六章,情节很简单,少女为一青年男子所追求,终于结成了夫妇,尽管她甘贫操劳,三年如一日;然而色衰爱弛,最后仍逃脱不了许多弱女子共同的命运──丈夫变心。这首诗,就作于归途之中。

  后人可以从这首诗中分析出许多结构与修辞上的匠心来。它并不是平铺直叙事件经过。显然,三、四两章是全诗的主旨所在,“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是女主人公在三年婚嫁生活中所得出的痛苦的经验教训:“作为女子,千万不能沉溺于男女的情爱之中。男子沉于情爱,还可以自我解脱,然而女子一旦沉溺其间,就总是不能自拔!因为女子的感情是专一不二的,而男子却往往朝三暮四,纵其心欲而无所拘忌!”围绕着这一主旋律,前此一、二两章,写了当初男子求婚,女子于归的可宝贵的甜蜜回忆。后此第五章,又追溯了婚后三年女子不暇的操劳与不幸的遭遇,结末第六章,发为浩叹。这样围绕着主题,前后分成了两个鲜明而强烈的对照,一是男子前后态度的变化,“三年前他来求婚时,面带着嗤嗤然的敦厚的笑,还玩了一个可爱的小小花招,他抱着布匹来换丝,其实却是来找我商量婚姻大事”。然而三年之后,“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他的欲望一旦达到,就变得如此不仁和凶暴。二是女子际遇与心情的对比,“三年前,我深感于他的爱恋与诚意,曾有过多少美好的憧憬与苦乐相融的梦。他来得匆忙,连媒人也未找好;我送他过了淇水到顿丘,约他秋天再来结同好;我登上颓垣将他归来的车儿望复关,回车。关,车厢。参看高亨《诗经今注》注。,不见车来,我涕泪汪汪,一旦车来,我又是说来又是笑”;然而三年后,“尽管我担当了一切的辛苦与操劳,我早起晚寝,不分今日与明朝。谁知到头来,他却翻然变脸!”这种强烈的对比,有力地表现了那男子凶暴不仁的性格与女子善良温厚的品质,从而激荡起人们的无比同情与义愤。

  然而上述分析,总是隔了一层的,设身处地体味一下女主人公的特定情境,就能感到这种看似精心的结构与修辞,其实是她潜意识最自然不过的流露。

  这首诗中有三处提到淇水,首章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四章之“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六章之“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三写淇水正为我们提示了女主人公思绪的轨迹。作为弃妇,她的心情悲痛而又惘然,人处于这种心情之下,所产生的忆念,往往是由近边的景物唤起的,这在心理学上称作“暗示”。“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是弃妇归途中的实境,当年初议婚约时,她曾“送子涉淇,至于顿丘”,正是渡过了淇水,他们才订下了“秋以为期”的誓约,也才有了以后的一切。淇水,是她那段以欢乐始,以悲伤终的生活的见证人。因此诗人很自然地从涉淇订约为中心的初恋的回顾,开始了她的歌唱。涉淇订约后经过焦心的盼望,终于盼来了行媒迎娶的归车,“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是涉淇订约的自然延展,是他们爱情的高潮,欢乐的顶峰,然而同时也是以后三岁为妇不幸遭遇的起点。正因为这是欢乐与痛苦的交点,所以回忆至此,诗人万箭攒心,不可压抑地迸发出了三、四两节的痛苦呐喊:“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当初那达于顶峰的欢爱,原来是这么不可凭依!可见在回忆中插入的这两节抒情议论,并非诗人自觉的巧思结撰,而是意念感情的合乎逻辑的发展,看来这是布局上的跌宕之笔,其实这是奔腾江河的自然曲折,所以虽然曲折,却更具有澎湃汪洋的力量。

  这里可以讨论的是三、四两章起始“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两个对比性的托兴。为什么诗人这里不用其他景物(比如用“桃之夭夭”),而偏举桑叶?我们以为桑树应当也是弃妇归途中所见的实物,以实景起兴的例子,在《诗经》中是屡见不鲜的,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都是以眼前实景为发端起兴的。“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是弃妇归返涉淇时所见到的河岸上桑树的实际形象《风·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可知淇上确实有桑林。②这样说似乎与“秋以

  为期”有矛盾,其实是合理的,首章虽说“秋以为期”,但是二章又云“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可见这男子并未按约于秋日遣媒来迎,而女子有过一个时期的焦心等待。正式行媒,很可能拖到春季。《礼记·月令》“仲月三月,立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祀高禖。”传曰:“立鸟燕也。燕以来巢,室于嫁娶之家,媒氏以为候也。”可见先秦时以为行媒宜在春季。“尔卜尔筮,体无咎言”的男子,应当是遵从这种习尚的。③隰,低湿的地方,此解河岸。闻一多云隰当作湿,指漯河,卫境中又一大河,恐非是。由河及岸,由岸及边,是连贯一致的。,(所以下面又紧接着写道“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而由此暗示,产生心理学上所说的“对比联想”,又回忆起行媒时,“桑叶沃若”的景象②。淇水之畔,桑叶现时的黄而陨与忆念中的“沃若”润美所构成的触目惊心的对照,使得弃妇自然地取以为三、四段的起兴,所以能一气贯下,其势正与汤汤淇水浑融为一,荡人心魄。桑叶沃若与黄陨的对比,是爱情由盛而衰的象喻(用欧阳修说),因此由叶落的黄,又自然转入了婚后三年不幸生活的回忆。在这一节中“兄弟不知,咥其笑矣”两句尤可玩味,第四章前半是回忆婚后之不幸,而“兄弟”两句则是女子返渡淇水时所预想的到家后的情景,这与《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在休归途中预想到“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出于同样的心理状态。由回忆到预想的跳跃,只有在弃妇返归的特定情境中方会出现,是潜意识在此诗中主导作用的又一鲜明表现。往事不堪回首,前程又复可畏,至此这女子不禁发出了“静言思之,躬自悼矣”的哀叹,而最后第六章十句又正是想到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时烦乱心情的自然延展:“像这样下去,即使与你白首到老,只怕更增加我的哀怨。淇水还有个岸,河岸还有个边③,我的怨愁又何时能完?温存的言笑,旦旦的誓言,还在我眼前,又何曾想到竟一朝反悔;既然你反悔了呵,那就不必再苦苦追思,过去了的一切,也只有一丢了事……”诗人至此,已百无聊赖,无复可言,只有那无声的哀思,在引动着读者对女主人公后来遭际的担心与关怀。

  诗是需要反复诵读的,前析女主人公的感情起伏变化,可从本诗的音乐节奏中去体味,诗的首章,音调于缠绵中带有渺远之韵,平顺中微见恻然之感,读来似闻话语絮絮,这正是诗人刚回到久远的往事忆念中惘然若失的心声。回忆的逐渐深入,使她逐渐忘情,诗的节奏渐趋热烈而亢扬。然后乐极生悲,触物伤神,从美梦中惊醒,三、四两章长歌当哭般的呼号,又显示出诗人对一去不复返的已往情爱的深重痛惜与对负心人的强烈愤慨,于是更变为五章前半的急调促弦,从中似可闻历数切责之声。至此回忆已尽,想到前途茫茫,从激奋中落入空虚,故音节又急转直下发出五章末的哀叹,并衍为六章的一片如泣如咽之音。“诗言志,歌永言。”全诗节奏的这种起伏,扬抑曼促变化,正有助于我们理解《卫风·氓》是女主人公在特定环境下的独特心境的自然发展。

  《氓》的杰出的艺术成就,形象地说明了作者为环境所促发的意识流、感情流在诗歌创作中的重要作用。然而这并不是说,诗作是纯主观的产物,《氓》中女主人公的这种“独特心境”,既是被弃归返,重涉淇水,面对枯桑的具体环境所引发的,更是古来无数同类妇女呼声的反映。她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实际上是过去时代以经济支配权为基础的男子在婚姻上的支配权所造成的(参考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二章)。所谓一定情境正是上述具体的与一般的,或者说特殊的与普遍的两方面的结合。《氓》的艺术成就,既说明了克罗齐所论“创作中的一定情境中的独特心境”有相当的合理性,又有力地驳斥了他把创作的原始归结到独特的心境(直觉)的唯心主义立场。从对《氓》的分析赏鉴中,可以进而理解对于西方资产阶级的文艺理论,我们应当取慎重的扬弃态度。

  《氓》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它的写形传神,自然焕美的语言特色,它的融叙事、抒情、议论为一体的诗体格局,使之在《诗经》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更对后世具有深远的影响。这些都已有不少同志论及,就不再赘言了。

  四、《氓》浅析(孙绿怡)

  《氓》是《诗经》中一首带有叙事性质的抒情长诗。作品通过一位被损害、被遗弃的妇女的自述,描写了她不幸的婚姻生活,反映了在封建社会夫妇间所常见的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的事件。诗中女主人公无可告示、无处申诉的哀苦、难言的悔恨和决绝的心志,至今读来仍使我们深为感动。

  全诗共分六章,每章十句,全部以女主人公自叙的口吻写成。

  第一、二章是女子追忆当年恋爱、结婚的经过。诗歌开篇便推出一位男子的形象,“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氓”是对一般男子的称呼,诗中“抱布贸丝”的氓,看来是一位做贩丝生意的小商人。“蚩蚩”可解作“敦厚之貌”(《毛传》)或“殷厚之貌”(《后汉书·崔骃传》)。需要说明的是,现今一些注释认为“氓”是对诗中男子的鄙称(顾栋高说);改“蚩蚩”为“嗤嗤”,释作戏笑之貌(马瑞辰说),译成嬉皮笑脸。这样解释我以为略有不妥:“氓”来向女子求婚,他当时的容貌并没有给对方造成轻浮、谄媚的印象,而正相反,他略带痴憨的外表却取得了女子的信任。女主人公在回忆初恋情景时没有否认这一点,这在下文也可以进一步证明。“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在相送的路上,女子应允了“氓”的求婚,并且约定了婚期。从她宽慰男子的话语中,可以推知“氓”曾急切地要求立即成婚,以至一度愠怒,而女子轻信了他的“热情”。“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诗句所表现的处在热恋中的女子的心情是显而易见的,女主人公每每痴情地登上围墙,伫立远望,她焦灼不安地盼望着与男子见面,等待着婚期的到来。此处的“复关”,犹言重关(用王先谦说,见《诗三家义集疏》),当指“氓”所居住的地方,这里诗句以地名代指人。“氓”终于来了,女子欢天喜地地迎接他,“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既然卜龟算卦都是吉兆,女子就带着她的财物,坐上男子的车和他一起去了。

  朱熹称此两章:“赋也”,即“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诗人是采用了直接铺陈的叙事手法,而同时我们又在女主人公的叙说中明显地感到她深深的懊悔之情,她懊悔自己的沉溺于爱情,懊悔婚事的简单而仓促。第三、四章转为抒情,她以追悔的口吻发出悲伤的感叹。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女主人公以桑树的繁茂,比喻男女未成婚时情意的浓厚,以斑鸠贪食桑葚比喻自己的自陷情网。她在婚后不幸的境遇中,痛切地感到男女在爱情生活上的不平等,她向广大的姐妹们发出呼喊,告诫她们千万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第四章首句仍以桑树作比,“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女子以桑树的日渐凋零比喻夫妻情意的淡漠。“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婚后多年的生活是贫困的,但女子并未因贫穷而有丝毫动摇和改变,对于男子的“贰其行”,她禁不住大声斥责:“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诗句中的“三岁”,泛指多年,并非实数。“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历来有两种解释:《毛诗正义》据郑笺释为“言己虽知汝贫,犹尚冒此深水渐车之难而来,明己专心于汝”;另一说认为此指女子被休弃后渡淇水而归的情形。根据前后诗句语气的连贯,我们以为用第一说较为妥当,女子自诉婚后的贫苦生活,想到当初毅然渡淇水而来,至今自己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男子的事,而他却三心二意,因此好不怨恨。至于女子是否已被休弃归家,这只能是推测。

  三、四两章中,无论是女主人公从切身的沉痛教训中发出的带有哲理的慨叹,还是她对丈夫的怨恨和斥责,都充分地反映出封建社会中妇女所处的卑下地位和普遍遭受到的不平等境遇。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第五章开头四句简要地概括了她多年来的劳苦生活,她任劳任怨地承受着家庭给予她的重担。可是丈夫不但不体谅她,反而“言既遂矣,至于暴矣”,成家立业、占有女人的目的都达到了,他就开始粗暴地虐待她。回娘家只有遭到弟兄们的嘲笑。女子“静言思之,躬自悼矣”。最后一章女主人公在无法排解的悲伤中表示了自己决绝的态度。“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许多注本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一句推想这女子未成年时即与“氓”相识,但这毕竟是猜测。这几句我们认为亦可这样意译:“淇水有岸,隰也有畔,小孩子在一起玩,说说笑笑自然谁也不计较,堂堂男子发誓赌咒,想不到竟说了不算!他那些背信弃义的事我再也不想了,就这样算了吧!”

  全诗为我们展示了两个鲜明的人物形象。一个是卑鄙的男子“氓”的形象。虽然这个小商人看起来很老实,但实际上却是个无感情、无信义、自私自利的坏家伙。他以虚假的热情欺骗了淳朴的少女,用谎誓空咒赢得了女子的信任,女人对他来说是劳动力和满足私欲的工具,一旦骗取到手,便露出了卑劣、凶暴的本相。诗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位善良、热情的劳动妇女的形象。她勤劳、淳朴、不畏贫苦,与“氓”结婚后,真诚地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氓”身上。然而婚后丈夫对她日甚一日的暴虐和欺侮,使她“及尔偕老”的愿望完全破灭了,她由忍耐、不平而转为怨恨,终于发出痛楚的呼喊。诗中表露的她的怨恨更多于悲伤。使我们看到封建社会中妇女所受的压迫和欺凌。

  在《诗经》中可视为《氓》的“姊妹篇”的是《邶风·谷风》。《谷风》的女主人公也是一位被遗弃的女子,不同的是她对喜新厌旧、已经另娶新人的男子仍抱以极大的希望。她对亲手操持起来的家怀有深厚的感情,当想到自己在这个家中已无一席之地时,她痛苦万状。“黾勉同心,不宜有怒”,“德音莫违,及尔偕死”,她悲戚的哭诉和哀求与《氓》的女主人公相比显然是过于凄怆而柔弱了。自然,无论是怨恨还是希求,对于强横的夫权加在她们身上的重压说来,她们都是永远备受蹂躏的弱者。

  千百年来,《氓》的诗意一直受到严重歪曲。《诗序》曰:“氓,刺时也。宣公之时,礼义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或乃困而自悔,丧其妃耦。故序其事,以风焉。美反正,刺淫佚也。”卫宣公确是个荒淫无耻的国君(可参看《左传》桓公十六年的记载),但是当时民风如何,《氓》是否为此时之作,完全是汉人的臆断。为维护封建婚姻礼制,历代牵强附会之说甚多。《诗集传》斥诗中女子为“淫妇”:“此淫妇为人所弃,而自叙其事以道其悔恨之意也。”把有伤风化的种种根源归罪于妇女的淫乱,这也是封建统治者惯用的做法。

  在艺术表现手法方面,《氓》亦有着突出的特点,为后代诗歌创作提供了借鉴。全诗是以女主人公自述的形式写成的,诗人成功地运用了边叙事边抒情的手法,在叙事中抒情,又在感情的抒发中将人物的身世、遭遇徐徐道出,两者有机地融合,对于充分表现弃妇又怨又恨、又要完全忘却,又无法摆脱的复杂、矛盾的心理是再恰当不过了。这一手法不仅为后代许多类似题材的诗歌创作所继承,并对我国叙事诗歌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选自《古典文学鉴赏集》,辽宁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

  五、《采薇》赏析(韦凤娟)

  这是《诗经·小雅》中的一首戍边之歌。全诗分为六章,每章八句,比较完整地展现了征人由久戍思归到归时痛定思痛的感情历程。

  从结构上看,全诗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包括前三章,主要表现思归之情;第二部分包括第四、五章,主要写将帅车马服饰之盛和戍卒的辛劳;第三部分即最后一章,写归途的情景。全诗以“采薇”开篇,以“行道迟迟,载渴载饥”结束,首尾照应,突出地表现了戍卒所遭受的身心痛苦,笔端始终萦绕着浓重的悲怨情调。

  第一部分的三章采用重章叠句的形式,反复表达戍卒远别家室、历久不归的凄苦心情。这三章的第一句都是“采薇采薇”,以此来引起下文。“采薇”即采集野生的薇菜,粮草不续,士兵只好以它充饥。诗歌的一开始就给读者展示了一幅凄凉的戍边生活画面,我们仿佛看到面带饥色的戍卒一边在荒野漫坡上采集野菜,一边思念着久别的家乡,屈指计算着返家的日期……值得注意的是,这三章虽然采用重复的形式来表达同一种情绪,但是作者在字句上略加变化,从而表现出感情的进展。例如,第一章开头两句写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这是写春天,薇菜刚刚绽出嫩绿的芽尖;第二章写道:“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这是写夏天,薇菜的叶片肥嫩;第三章则是:“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这是写秋天,薇菜的叶茎将老而粗硬。从春到秋,薇菜由嫩而老,时光无情地流逝了;戍卒思归,从春到秋,一年将尽,何时才能归家呢?──这些意蕴都是通过薇菜的变化表达出来的。

  再者,在每章的后六句具体描写思归之情时,表达形式也有所变化。比如,第一章作者仅仅说,到了年底,还回不了家;并抱怨:“靡室靡家,狁之故;不遑启居,狁之故”,是狁害得他有家难归。而第二章则说:“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他因思乡而心头烦闷,好像火烧一样,而且感到饥渴难忍,还想到:“我的驻地没有一定,连捎个家信也不可能”。第三章,眼见已到十月小阳春了,回家还是没有指望,戍卒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忧心孔疚,我行不来”,心情极其痛苦,谁能宽解呢?──显然,随着戍边时间的延长,乡情也日益深重。作者就是采用这种反复吟诵,渐次深入的方式,让读者一步步走到戍卒的心灵深处,体会着他们与日俱增的思乡之苦。

  第二部分具体描写戍边生活。将帅们驾着车马上路了,戍卒也踏上艰难的征途;将帅们坐在车上,士卒们则围在车的两旁,打起仗来就靠它来隐蔽。他们南北转战,一个月要转移多次,不敢安居;他们时刻警戒,不敢松懈,因为他们面临的是极其凶狠的敌人。从字面上看,这一部分没有写思归情愫,但那一股苦涩的情味始终萦绕在诗人的歌声中。这些可怜的戍卒,当他们拖着疲乏的身子,挣扎着在车马后面奔跑的时候,当他们靠着车厢躲避敌人飞矢的时候,当他们枕戈待旦的时候,怎能不加倍思念安宁和平的生活呢!

  不能忽略的是,在这一部分的歌唱中还透露出对苦乐不均的怨恨情绪。你看,拉车的马儿“业业”“骙骙”,高大强壮,可见喂养得好,不言而喻,它们的主人吃喝更不会差;而士兵却靠着采集薇菜勉强果腹,个个面带菜色,骨立形销。将帅坐在车上,服饰鲜明,神气活现;而士兵们则整日跟在车后跋涉,满脸尘土,衣衫残破……尽管在这里作者只是描写了将帅车骑的威武、服饰的华美,但语气间已带讥讽之意。比如第四章开头四句:“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翻译成现代语言,便是:“什么花开得繁华?那都是棠棣的花;什么车高高大大?还不是贵人的车”(见余冠英先生的《诗经选》),嘲讽之意是很明显的。这些描写与戍卒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更激起他们怀乡思归的情感。

  第三部分是全诗中抒情意味最浓的章节。在一个雨雪纷飞的日子,戍卒终于踏上了归途。这本来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然而我们在这里看不到一丝欢愉,只感到一片悲凉。长久的戍边生活在戍卒心中留下了难以弥合的精神创伤,他是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走向故乡的。他忧伤地想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当年我离开家乡的时候,正是春天,柳丝低拂;而今天呢,“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今天我重返故乡,却是雨雪迷濛的冬天了。在这里,诗人没有直接倾诉内心的感情,而是以春天随风飘拂的柳丝来渲染昔日上路时的依依不惜之情,用雨雪纷飞来表现今日返家路途的艰难和内心的悲苦,让那一股缠绵的、深邃的、飘忽的情思,从风景画面中自然流出,含蓄深永,味之无尽。这四句诗被后人誉为《诗经》中最好的句子。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这是写戍卒归途上的情形。路途是那么遥远,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他忍渴耐饥,挣扎着走向故乡。在这艰难的归途上,戍卒痛定思痛,回忆起离开故乡后的种种经历,默默地吮吸着内心的苦楚,体会着自己的孤独,他痛苦地吟唱:“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的心情非常悲苦,有谁知道呢!

  读罢全诗,我们仿佛看见这个身心憔悴的戍卒,冒着雨雪,沿着泥泞的小路慢腾腾地走向画面深处,走向雨雪浓重的远方。只给我们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一声幽怨的叹息。

5离骚

  课文研讨

  一、整体把握

  1.创作背景

  关于《离骚》的创作背景,争论的焦点之一是它创作于屈原被楚怀王疏远之时,还是流放中。《史记·屈原列传》里说,年轻得志的屈原遭到同僚上官大夫(即靳尚)的谗害,楚怀王因而疏远了他。他“忧愁幽思而作《离骚》”。而《史记·太史公自序》里说:“屈原放逐,著《离骚》。”《报任安书》里也说:“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司马迁对同一事件的表述明显存在着矛盾。

  由于可靠史料的缺乏,要解决这个问题,从这首诗本身找证据是好办法。诗中有这样的诗句:“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自疏”意味着主动的态度,不是“被放”。此外,也有人因为诗中有“济沅湘以南征兮”一句,怀疑它是屈原放逐之后所作,这并不足信。因为《离骚》后半部分,全是写作者想象中的云游,“济沅湘以南征兮”并非实有其事。

  总之,《史记·屈原列传》的说法是可信的。而《史记·太史公自序》《报任安书》是抒情性文字,行文时不大忠实于史实,是有可能的。

  2.主要内容

  《离骚》是一首伟大的抒情长诗,历来以其可与日月争辉的光芒照耀诗坛。它有着丰富的内容,浪漫的想象,强烈的感情,自成一格的写作手法,思想和艺术上的魅力并重,令无数人为之倾倒。同时,它也是我们了解屈原伟大思想与生平的最重要的历史资料。课文节选的这部分主要叙述作者因洁身自好、坚持正道而受到周围众人的猜疑和造谣中伤,君主也疏远了他,他一方面表明誓死决不就此退缩,和蝇营狗苟的小人们同流合污,一方面设想自己要隐退,同时更加努力培养自己的美好的德行。这部分也是作者最集中表白自己的心志,感情表达最直接、强烈的段落。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表现了诗人的极度苦闷、难以排解的心情,为下面情绪的抒发定下了基调。“余虽好修姱以羁兮,……又申之以揽茝”,写自己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而原因竟是自己太注意修身!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屈原同周围群小之间的尖锐冲突,也可以看到君主不分贤愚忠奸的昏庸。对此,作者坚定地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竞周容以为度”,写群小对自己的诬陷以及周围风气的败坏。“众女”“时俗”两词,说明当时社会环境一团糟,人们的行为没有准则、尺度可言,一味投机取巧,钻营逢迎。面对如此污浊的、看不到希望的环境,作者爆发出痛苦而无奈的浩叹:“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忳”和“郁邑”都是忧愁烦闷的意思,两个词连用,表现了作者忧闷之深。清代朱骥在《离骚辨》中说:“此句无限神情,在‘独’字、‘也’字内,盖大夫遥想从前一片婆心,满腔热血,不意今日到此地位。”这一句是整首诗中最长的诗句,作者似乎将胸中郁积已久的愁闷尽情倾吐出来,震动人心。然而,作者虽然为自己的遭际悲愤万端,却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节操,他声明:“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接下来,“鸷鸟之不群兮,……夫孰异道而相安”,进一步指出自己和群小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对自己之所以不见容于朝廷的原因有了清醒的认识后,“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虽然抑郁难平,但情绪趋向平稳,并坚定地表白自己的信念──“伏清白以死直”。“固前圣之所厚”,表现作者以前贤为榜样,同时它也透露了作者精神力量的重要来源。《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里说屈原“博闻强志,明于治乱”,《离骚》里也称引了不少诗史或传说材料,可见作者对历史很熟悉,前世的明君贤臣就是引导他追求进步政治理想的活生生的例子。

  痛定思痛,作者对此前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他后悔当初没有认清形势,选准道路,那么现在赶紧抽身退出还来得及吧!当然,由进到退是要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和斗争的。“延伫”“步”“止息”等语,让我们看到一位犹疑、彷徨、苦苦思索的诗人形象。“兰皋”“椒丘”的意味,正如唐代吕延济说:“行止依兰椒,不忘芳香以自洁也。”终于,诗人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这一句既含有让步,又带着倔强。只求洁身自好,这是碰壁之后的让步;“复修”“初服”,全然不顾自己获咎之由正是自己太“好修”了,这是不计功利得失的倔强。以下“制芰荷以为衣兮,……芳菲菲其弥章”从各方面写自己衣饰的高洁。作者不惮繁复地描述种种衣饰,意在表明他修身之严。读起来,这几句诗给人无限郑重的感觉。其中,“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和前面的“复路”是相应的。最后,作者再次重申自己“独好修以为常”。“独”字表现出作者认定自己的原则是正确的并甘愿为之付出的自觉态度,带有一点自豪的味道。“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坚信自己,至死不变。

  对于这一部分,我们应该把握以下几点:

  ①屈原和楚怀王的矛盾。楚怀王贤愚不分,没有主见,轻易听信周围群小的挑拨。有关诗句:“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②屈原和群臣(主要指楚国旧贵族)的矛盾。群臣妒忌贤才,肆意对屈原造谣中伤;他们投机取巧,毫无原则。有关诗句:“众女嫉余之蛾眉兮,……竞周容以为度。”

  ③屈原和楚王、群臣产生矛盾的根源。屈原的“美政”理想是“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这是导致他在现实中碰壁的根本原因。“举贤授能”就是要任人惟才,反对世卿世禄,限制旧贵族对权位的垄断;“循绳墨而不颇”就是要完善法度,限制旧贵族的种种特权。这极大地触犯了楚国旧贵族的利益。屈原意识到楚国的危险处境,深知楚国只有改革政治,才能富强起来,才能与强秦抗衡。他一心为国家的前途考虑,群臣却只顾自己眼前的利益,这就形成了尖锐的矛盾。楚怀王昏庸浅薄,经不起小人挑拨,不能采纳他的主张,疏远了他。

  ④屈原的品格与精神。屈原洁身自好,决不与周围群小同流合污,并誓死坚持真理,捍卫理想。有关诗句:“民生各有所乐兮,……岂余心之可惩。”“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亦余心之所善兮,……固前圣之所厚。”

  二、问题探究

  1.节选的这部分里第一节先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第二节接着却又说“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其未远”,前后是否有矛盾?

  第一节写的是诗人因正道直行,不同流合污,因而遭到小人诬陷、倾轧,君主是非不分,疏远了他。虽然遭到来自方方面面的沉重打击,但他心志弥坚,毫无变通、退缩的念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等就是对这种心志的表白。第二节里写诗人打算全身而退,高洁自守,不再在政治活动中积极进取,谋求变革。“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是就在政治活动中的进退来说的,并不意味着诗人就此放弃操守。因此,前后并不矛盾。

  2.这首诗运用了哪些手段来增强韵律感、音乐性?

  ①押韵。根据上古音韵系统,《离骚》是隔句用韵的。如“余虽好修姱以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兮,又申之以揽茝”里,“替”“茝”是韵脚;“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里,“错”“度”是韵脚。

  ②在句中普遍使用“兮”字。“兮”字是语助词,没有实在意义。在这首诗里,一般是两句合起来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兮”用在上下句中间,增加了停顿,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

  ③大量使用对偶句。可参见“研讨与练习”第三题所举的对偶句。

  ④多用双声叠韵联绵词及叠音词。如“羁”“郁邑”“侘傺”“陆离”等是双声词,“岌岌”“菲菲”等是叠音词。

  关于练习

  一疏通课文大意,有感情地朗读课文,并背诵下来。

  设题意图:调动学生学习的主动性,自己解决大部分疑难词句,减少教师讲解的分量;重视朗读、背诵在体会诗歌感情、理解诗歌内容上所起的作用。

  二“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是诗人直抒胸臆、表白心志的诗句,课文里类似的诗句还有一些,试把它们找出来。再以它们为线索,说说诗里写了哪些内容。

  设题意图:抓住关键语句,较为深入地理解课文主要内容。

  参考答案: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写自己对美好德行的追求,至死不改。)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写小人们种种丑态、伎俩,自己不为所动,宁死也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写自己与小人们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也是不可调和的,自己愿意为正道而死。)

  不吾知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写自己虽然遭到贬抑,但仍要一如既往地修身洁行,而不论别人怎么看待自己。)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重申自己始终以“好修”为乐,即使为此遭受极刑也决不改变。)

  三《离骚》的句式长短不一,又多用对偶手法,呈现出错落中见整齐,在整齐中又富于变化的特点。请具体说说下列诗句是如何构成对偶的。

  1.既替余以蕙兮,又申之以揽茝。

  2.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3.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4.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5.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设题意图:注意这首诗句式上的特点。

  参考答案:

  1.一个完整诗句里上、下句构成对偶。

  2.两个完整诗句的上、下句分别构成对偶,这种对偶形式也叫错综对。

  3.一个完整诗句里上、下句构成对偶。

  4.上、下句内部各自构成对偶,上、下句之间也构成对偶。

  5.一个完整诗句里上、下句构成对偶。

  四《离骚》多用比兴手法,正如东汉王逸所说的“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请从诗中找出一些例子来,并简要分析它们各自的寓意。

  设题意图:初步了解这首诗在创作手法上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参考答案: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灵修”本意是神仙,这里指君王。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以“蛾眉”(即美貌)比拟自己的美德,以“众女”肆意造谣中伤比拟朝臣对自己的造谣中伤。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鸷”指鹰、雕一类凶猛的鸟,“鸟”指一般的鸟,这里分别比拟诗人自己和周围群小。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所写的衣着佩饰都比拟诗人的美德。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比拟诗人的品德更加高洁。

  教学建议

  一、学生对于屈原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屈原是伟大的爱国诗人,这一点,对学生来说已经是常识。可是为什么说他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学生可能就不很清楚了。《离骚》是一首伟大的爱国抒情长诗,只有体会到其中浓浓的爱国热情,才能对这首诗的思想和艺术精髓感受、认识得深,否则就会浅尝辄止,不能深知其中滋味。因此,教师可向学生介绍屈原的政治主张和政治活动,让学生认识到:屈原要求“举贤授能”、修明法度,符合当时楚国的现实需要,有利于国家富强;外交上,他主张联齐抗秦,是非常正确的路线;他劝阻楚怀王入秦,从后来事情的发展来看,也完全是对的。可见屈原心系国家的安危存亡,并且审时度势,很有政治见地。他受到周围群臣的排挤、打击,君王疏远了他,他的忧愤是由国家前途晦暗不明引起的,而不是一己的私愤。

  二、注意对诵读的指导。可以举出具体的例句,给句子划分停顿。还要让学生注意句首语气词、句中无实在意义的虚词等,读这些词的时候,可长可短,可断可连,全看表达感情的需要。

  有关资料

  一、楚辞

  战国时期兴起于楚国的一种诗歌样式。“楚辞”的名称,最早见于西汉前期。汉代有时简称它为“辞”,或连称为“辞赋”。又由于楚辞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屈原的《离骚》,所以后人也有以“骚”来指称楚辞的。如萧统《文选》中的“骚”类、刘勰《文心雕龙》中的《辨骚》篇,就是对整个楚辞而言。从汉代开始,“楚辞”又成为屈原等人作品的总集名。

  楚辞渊源于中国江淮流域楚地的歌谣。它受着《诗经》的某些影响,但同它有直接血缘关系的,还是在南方土生土长的歌谣。楚地早有歌谣,据刘向《说苑》记载,约公元前6世纪有《越人歌》和《楚人歌》。《论语》载孔子曾听到《接舆歌》,《孟子》中也有《孺子歌》等等。可是这些楚地歌谣仅一鳞半爪地存于历史记载中,只是到了战国中期,屈原等人的一系列作品出现于楚国文坛之后,楚辞才形成一代文学样式。

  楚辞的主要作者是屈原。他创作出了《离骚》《九歌》《九章》《天问》等不朽作品。在屈原的影响下,楚国又产生了一些楚辞作者。据《史记》记载,有宋玉、唐勒、景差等人。现存的《楚辞》总集中,主要是屈原及宋玉的作品;唐勒和景差的作品大都未能流传下来。

  楚辞的特征,宋代黄伯思在《校定楚辞序》中概括说:“盖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记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辞’。”(见《宋文鉴》卷九十二)这一说法是正确的。除此而外,《楚辞》中屈、宋作品所涉及的历史传说、神话故事、风俗习尚以及所使用的艺术手段、浓郁的抒情风格,无不带有鲜明的楚文化色彩。这是楚辞的基本特征,它们是与中原文化交相辉映的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选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6年版)

  二、关于作者

  屈原(约前339—约前278),战国时期的楚国诗人、政治家,“楚辞”的创立者和代表作者。本世纪中,曾被推举为世界文化名人而受到广泛尊崇。

  《屈原列传》说屈原名平,字原。而《离骚》中则自称名正则,字灵均,这是前者的转写化名。“正则”与“灵均”是平和原二字的引申义。屈原与怀王同祖,他当左徒,是以宗亲而任重臣。

  屈原在政治上的活动,据《屈原列传》所载,并用屈原作品相印证,主要有:内政方面赞助怀王,议论国事及应对宾客,起草宪令及变法;外交方面参加合纵派与秦斗争,两度出使齐国。

  楚怀王死了以后,长子顷襄王继位,以其弟子兰为令尹。当时,楚国人都责怪子兰劝怀王入秦的过错,所以,屈原受到广泛的同情。但子兰非但不思其过,反而唆使上官大夫向顷襄王诽谤屈原。顷襄王在一怒之下,再次把屈原流放到江南地区。大约此时郢都在庄暴郢之后,“百姓震愆”,“民离散而相失”,他只得去故乡而就远,辗转流离在沅、湘一带大概有九年之久。他远离故国,又无职位,对于国家、宗族之事只有悲叹而已。于是,他又慢慢地顺着沅江,向长沙走去。屈原回楚都既不可能,远游、求贤又不成,这时他“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最后,在无可奈何之际,他自沉于汨罗江中,以明其忠贞爱国之怀。

  屈原学识渊博。他对天文、地理、礼乐制度、周以前各代的治乱兴衰和一些重要的历史传说,都很熟悉;对于春秋以来各大国的历史和一些重要人物,也很了解;而对楚国先王的创业史,尤为精熟。在这广阔的领域里,他总结了许多经世治平之理,提出了深刻的见解。在屈原的作品中,随处都表现出强烈的忧国忧民、忠君致治的思想感情。

  他的政治理想的内容就是“美政”,即圣君贤相的政治。他认为只有圣君贤相才能改变楚国的政治和社会的现实,使楚国强大起来。他热烈颂扬古代的圣君如尧、舜、禹、汤、后稷、文王以及齐桓、晋文和楚之三后等,热烈颂扬古代的贤臣如伊尹、傅说、吕望、周公、宁戚、箕子、介子、比干、伯夷、叔齐、伍胥及楚之子文等。他还用对比的方法讲一些非圣之君如桀、纣、羿、寒浞、浇等。他想通过对比来说明圣君贤相的重要,并借以说明楚无圣君贤相的危险性,这些都是针对现实而发的。“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离骚》),耿介,意即光明正大,是屈原对国君的最高要求。所谓贤臣,则以伊、傅、吕、宁为楷模,而不以贵胄为对象。这就是主张用人唯贤,反对用人唯亲的意思,屈原在讲到贤臣时,往往用忠贞、忠诚、忠信这些辞语。屈原本人就是在忠君爱国的思想支配下,敢于坚持真理,不向邪恶势力低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离骚》)古代贤臣“忠”的美德在他身上有充分的表现。

  屈原“美政”的另一基本内容就是民本思想。这在他的作品中有很清晰的表述。他在《离骚》《九章》等作品中反复谈到“民”的问题,“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夫惟圣哲之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离骚》);“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九章·抽思》)。这实际上是古代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孟子·万章》引)思想的发展。所谓圣君贤相,所谓美政,就是要看能否解决民生疾苦问题,能否致民于康乐之境。

  屈原的作品,根据刘向、刘歆父子的校定和王逸的注本,有25篇,即《离骚》1篇,《天问》1篇,《九歌》11篇,《九章》9篇,《远游》《卜居》《渔父》各1篇。据《史记·屈原列传》司马迁语,还有《招魂》1篇。有些学者认为《大招》也是屈原作品,但也有人怀疑《远游》以下诸篇及《九章》中若干篇章非出自屈原手笔。大体说来,《离骚》《天问》《九歌》可以作为屈原作品三种类型的代表。《九章》《远游》《卜居》《渔父》《招魂》《大招》,其内容与风格可与《离骚》列为一组,大都是有事可据,有义可陈,重在表现作者内心的情愫。《离骚》是屈原以自己的理想、遭遇、痛苦、热情以至整个生命所熔铸而成的宏伟诗篇,其中闪耀着鲜明的个性光辉,是屈原全部创作的重点。《天问》是屈原根据神话、传说材料创作的诗篇,着重表现作者的学术造诣及其历史观和自然观。《九歌》是楚国祀神乐曲,经屈原加工、润色而成,在人物感情的抒发和环境气氛的描述上,充满浓厚的生活气息。然而是代人或代神表述,并非作者自我抒情,它更多地显示了南楚文学传统的痕迹。《离骚》一组,《九歌》一组,构成了屈原作品的基本风格。

  (同上)

  三、《离骚》

  《离骚》是《楚辞》篇名,屈原的代表作,是中国古代最长的抒情诗。王逸《楚辞章句》题作《离骚经》,宋代洪兴祖在《楚辞补注》中指出:“盖后世之士祖述其词,尊之为经耳。”也有人称之为《离骚赋》,或简称《骚》。自汉迄南北朝,《离骚》又常被举作屈原全部作品的总称。在文学史上,还常以“风”“骚”并称,用“风”来概括《诗经》,用“骚”来概括《楚辞》。

  关于《离骚》篇名的涵义,古今各家说法不一。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中释为“离忧”。班固在《离骚赞序》中释为“遭忧”。王逸在《楚辞章句》中释为“别愁”。后人多各从其一说。近世学者,则有人据《大招》“伏戏《驾辩》,楚《劳商》只”及王逸注“《驾辩》《劳商》,皆曲名也”,认为“劳商”与“离骚”均系双声字,“离骚”即“劳商”之转音,因而推论《离骚》本为楚国古乐曲名。

  关于《离骚》的写作年代,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说:“屈原放逐,著《离骚》。”则当作于放逐以后。今人对此说法不一,有说作于怀王世被疏以后,有说作于顷襄王世被放以后,有说作于怀王末顷襄王初,有说始作于怀王时而作成于顷襄王初,迄无定论。

  关于《离骚》的创作缘由,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中引刘安《离骚传》说:“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又说:“屈原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屈原的“忧愁幽思”和怨愤,是和楚国的政治现实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离骚》就是他根据楚国的政治现实和自己的不平遭遇,“发愤以抒情”而创作的一首政治抒情诗。由于其中曲折尽情地抒写了诗人的身世、思想和境遇,因此也有人把它看作是屈原生活历程的形象记录,称它为诗人的自叙传。

  《离骚》作为长篇巨著,所表现的思想内容是极其丰富的。关于它的内容层次,历来也有各种各样的分法。大致说来,诗的前面部分是从自己的世系、品质、修养和抱负写起,回溯了自己辅佐楚王所进行的改革弊政的斗争及受谗被疏的遭遇,表明了自己决不同流合污的政治态度与“九死未悔”的坚定信念;中间部分是借女劝告、陈词重华,总结历史上兴亡盛衰的经验教训,阐述了“举贤授能”的政治主张,并从而引出神游天地、“上下求索”的幻想境界,表现了对理想的执著追求;最后部分是在追求不得之后,转而请灵氛占卜、巫咸降神,询问出路,从中反映了去国自疏和怀恋故土的思想矛盾,而在升腾远游之中,“忽临睨夫旧乡”,终于不忍心离开自己的祖国,最后决心以死来殉自己的理想。前一部分作为对往事的追忆,偏重于叙写现实;后两部分作为对未来的探求,偏重于驰骋想象,最后则以回到现实结束全篇。诗中通过这样的抒写,塑造了具有崇高品格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反映了诗人实施“美政”、振兴楚国的政治理想和爱国感情,表现了诗人修身洁行的高尚节操和嫉恶如仇的斗争精神,并对楚国的腐败政治和黑暗势力作了无情的揭露和斥责。

  《离骚》是屈原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热情以至于整个生命所熔铸而成的宏伟诗篇,其中闪耀着诗人鲜明的个性光辉,这在中国文学史上,还是第一次出现。《离骚》的创作,既植根于现实,又富于幻想色彩。诗中大量运用古代神话和传说,通过极其丰富的想象和联想,并采取铺陈描叙的写法,把现实人物、历史人物、神话人物交织在一起,把地上和天国、人间和幻境、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瑰丽奇特、绚烂多彩的幻想世界,从而产生了强烈的艺术魅力。诗中又大量运用“香草美人”的比兴手法,把抽象的意识品性、复杂的现实关系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

  (同上)

  四、《离骚》赏析(褚斌杰)

  屈原是诗国的一颗巨星,远在众星之前,它出现在我国诗歌史上,成为无数后继者所仰慕的风范。他的不朽之作──《离骚》,震古烁今,千百年来深深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成为我国诗歌史以至世界诗史上,最为激动人心而具有“永久的魅力”的篇章。

  伟大、优秀的艺术,自有其永恒的生命力,自是美的无尽藏。歌德说:“优秀的作品无论你怎样探测它,都是探不到底的。”是的,多少年来人们读《离骚》,人们认识它,分析它,开掘它,只要是一个态度严肃者,真正的渴求者,似乎都不曾空手而返过。它给人以“真”的启迪,“善”的激励,“美”的享受。它是那样完美而丰富,古老而常新,“逸响伟辞,卓绝一世”,“衣被词人,非一代也。”

  “离骚者,犹离忧也”,这是司马迁对《离骚》题义的解释。“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这是他对诗篇创作动力的说明,也是对长诗《离骚》感情基调的诠释。屈原为了振兴邦国,实行“美政”,“竭忠尽智,以事其君”,但却“信而见疑,忠而被谤”,遭谗远逝。他满怀“存君兴国”之志,却唤不醒昏庸之主,眼看楚国兵挫地削,危亡无日,自己却竟被疏失位,救国无门。这对于一位忧国忧民的爱国志士来说,能无怨乎?诗中有云:“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又云:“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最后说:“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离骚》正是诗人蕴藏着满腔爱国激情,饱含着血泪写成的一首悲伤怨愤之歌,读之令人摧肝裂胆,撼人心魄。

  《离骚》一诗素称难读,这除了南楚的方言、历史、神话、风物带来的某些理解上的障碍之外,主要由于全诗感情回环激荡,反反复复,脉络不易掌握。诚然,《离骚》是一首规模宏伟的长诗,凡二千四百七十七言,三百七十三句(从洪氏说删去“曰黄昏以为期,恙中道而改路”二句),它既是一首自叙传性的长篇政治抒情诗,而又带有某些神话色彩和事件叙写以及情节因素。因此,对于《离骚》一诗,我们只有首先从整体上进行把握,才有可能深入到它的思想、艺术深处,发掘出它深邃的思想和伟大的艺术创造。

  长诗《离骚》,叙写了诗人自己的某些生平经历,从而说它带有自叙传的性质,但它又具有大量的超现实的描写,在自我形象中渗入了浓重的神话因素。诗中的构思,具有某些情节性,但也并非是客观的、真实生活经历的叙写,而完全是主观想象的飞腾。这一切都说明长诗《离骚》是一篇浪漫主义的抒情之作,而不像有人所理解的那样是一篇自传体的叙事诗。也就是说我们读长诗《离骚》,特别应该把握的是它的“情”,是诗人内心世界活动的起伏,以至由此而展开的全部丰富性和贯穿于全诗的艺术特质。

  贯穿于《离骚》长诗中的“情”,即司马迁所说的“怨”情,更确切地说就是一股忠怨之情。诗人身处战国时期新旧交替的激烈变化时代,他的父母之邦,他所热爱的祖国,原本是一个强大富庶的国家,在群雄并峙之中,曾居于盟主地位,有着统一天下的诸多条件。但自楚悼王变法失败以后,国政受旧贵族的把持,日非一日。至屈原所生活的怀王时期,由于内政不修,外有强秦压境,已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屈原是一位“博闻强志,明于治乱”的政治家,是一位有理想、有远见和刚正不阿的爱国志士。他出于对祖国命运的担忧,满怀忠贞之志,企图革新政治,振兴楚国。但他的一片赤忠之心,却得不到理解。最初他曾一度受到楚王的信任,担任左徒要职,推行新政;谁料正当他忠心耿耿,报效祖国之际,却因为触犯了旧贵族的利益,而谣诼蜂起。“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群小逞技,而楚王不察,竟遭谗见疏。他怨忿楚王之“数化”,“不寤”;怨忿“党人”之“贪婪”、“工巧”,怨忿“众芳”之“芜秽”、变节、堕落。最使他感到哀伤怨忿的,是他目睹祖国的日趋危亡,而自己却被剥夺了报效祖国的机会,“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闺中既已邃远兮,哲王又不寤”。做为一个“忠而被谤”,爱国获罪,眼看祖国濒临险境而又“救国无门”的人,该是有怎样的一种激怨之情啊!于是诗人的感情犹如火山爆发,迸射而出,铸就这篇积忿幽深、摧人肝胆的长篇诗作──《离骚》。

  忠怨之情是长诗《离骚》的一条主线,而从全诗结构上看,则可以分为两大层次,即从开篇到“岂余心之可惩”,可以视为诗篇的前半部分,这一部分主要写诗人矢志报国,高洁自守所遇到的矛盾和不公正的待遇,充分表现了抒情主人公与楚国黑暗现实的冲突;从女媭的责难至篇末,则主要写诗人遭到迫害以后,继续求索的精神和所引动起来的内心冲突,以至于最后的抉择。从艺术手法来说,前半部分虽然也有艺术夸张,并运用了许多象征手法,但基本上是诗人现实生活的经历,是实写;而后半部分,则主要把炽烈的感情化为超现实的想象,表现了诗人的心路历程,表现了一个苦闷的灵魂,上天下地的求索精神,是虚写。

  掌握了长诗《离骚》这一结构层次,我们再来具体分析一下它的内在逻辑,亦即诗篇中抒情主人公的思想感情轨迹,以及起伏于全诗中的细微的心理描写。

  长诗《离骚》的开端就是很奇特的。诗人首先以十分庄重而自矜的口吻,自叙了高贵的出身,奇异的生日,以及由于父亲对自己莫大期望而赐予的“美名”。前人分析说:“首溯其本及始生之月日而命名命字,郑重之体也。”(清顾天成《离骚解》)诚然,开篇起始的八句,感情是很肃穆的,含蕴是深邃的。他强调自己与楚王同宗共祖(“帝高阳之苗裔”),意在表明自己对楚国的兴亡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同时也为他的至死不能去国埋下了伏线。他自道奇异的生辰,美好的名字,也正是在表现他的尊贵不凡和具有崇高的理想。“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正则,正道直行,严于律己;灵均,禀赋良善,公平均一。这是亲人对他的期望,也是他一生所恪守的信条。总之,这起始的八句,就为他一生的自尊自重自爱(“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定下了基调。接着诗人表白了自己的品德、才能和理想,并以万分急迫的心情表达了自己献身君国的愿望。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这是对自己的。他担心时光飞逝,自己为国家做不成事业。因此他不满足于先天的“内美”,还“重之以修能”,朝夕充实、提高自己,以便奉献于祖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这是对楚王(“美人”)。他担心楚王不能及时奋进,耽误了楚国的前途。两个“恐”字,充分表达了诗人对国事的危机感,特别是诗人为祖国的前途而焦虑,为祖国的命运而担忧的急迫心情。他寄希望于楚王,他劝导楚王“抚壮而弃秽”,愿为楚王“导夫先路”,希望日益衰败的楚国,重新振兴,恢复到开国盛世的那种局面: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但诗人的这一片赤忠之心,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理解和支持。相反的却因触犯了守旧贵族的利益,而招来了重重的打击和迫害。诗篇展现了楚国社会的一片令人窒息,令人愤慨的图景。楚王昏庸不察,信谗多变(“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怒”,“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群芳”(培植的人才)随风转舵,堕落变质(“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朝廷群小“贪婪”、“嫉妒”,蔽美称恶,无所不为。黑暗的现实构成了“历史的必然要求”与诗人的爱国理想“不可能实现”的悲剧性的冲突。诗人于是感到苦闷、孤独、愤懑,以至强烈的失望。但诗人是坚决不屈服的,在诗篇中他反复申说了对自己的理想、信念和人格操守至死而不悔的决心:“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诗人是要誓死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誓死保持自己人格的清白的。

  但长诗并未就此结束,黑暗的现实,巨大的苦闷,迫使诗人由现实进入幻境。“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从而全诗转入了第二部分。

  坚贞的灵魂需要战胜诱惑。与常人一样,在失败的极端痛苦中,诗人的内心矛盾也是激烈的。在自己的理想不被理解,而且惨遭迫害的情况下,还应不应该坚持自己的原则和永无反悔的态度?在不被自己的祖国所容的情况下,应不应出走远逝,到他国寻求知音,展示自己的才能抱负?诗人通过女媭、巫咸、灵氛这些虚构的人物,以及他们的劝说,把自己的内心冲突和抉择形象化了,从而向我们展示出了一颗经过炼狱的考验,而更加洁白无疵的伟大的灵魂。

  女媭用“婞直以亡身”的历史悲剧来规劝他,劝他放弃执守,与世浮沉。这与诗人“依前圣以执中”的坚持真理的态度是矛盾的,实际也是对诗人既往斗争生活的否定。这一内心冲突是激烈的。这个矛盾怎样解决呢?他需要历史的反思,需要公平的仲裁。于是他借“就重华而陈词”,重温了夏、商、周历代的兴亡史,并以壮烈的心情回顾了前朝那些为正义而斗争者的命运。这种再认识不仅增强了他原有的信仰和信念,同时更激发起他继续奋斗的勇气和宁死不悔的壮烈胸怀:

  “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战胜了世俗的诱惑,他的内心世界得到了暂时的平衡。于是他在新的认识的基础上,满怀激情地进行了新的“求索”。这样,诗篇又展现了一个再生的灵魂为实现理想而顽强追求的动人情境。诗中写他不顾天高路远,驾飞龙,历昆仑,渡白水,登阆风,游春宫,上叩天门,下求佚女,他在求索什么呢?他要唤醒楚王,他要挽救国运,他要寻求再次能有献身于祖国事业的机会。但楚国的现实太黑暗了,他遭到了冷遇,受到了戏弄,结果以困顿、失望而告终:

  “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已邃远兮,哲王又不寤。”诗人完全陷入到绝望的悲哀之中:“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诗人本是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与祖国贴在一起的,他赤忠为国,但却“方正而不容”,那么他还有什么出路呢?出路是有的,那就是去国远逝,去求得自身安全和前途。这无论从当时“楚材晋用”的风习上看,还是从诗人主观的才能和现实处境上看,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了。于是出现了第二、第三个诱惑。

  “索藑茅以筳兮,命灵氛为余占之”。

  占之的结果是告诉他在楚国已无出路可言,劝他离开是非颠倒的楚国,去寻求自己的前途。“思九州之博大兮,岂唯是其有女?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但做出这样抉择对诗人来说毕竟是太重大了,使他“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于是又出现了巫咸的劝说,巫咸不但同样劝他出走,而且还以历史上贤才得遇明主的事例,启发他趁年华未晚而急于成行:“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鹈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女媭的忠告,灵氛的劝说,巫咸的敦促,既代表了当时的世俗人情之见,无疑也是诗人在极度彷徨苦闷中内心冲突的外现,也就是坚定或动摇两种思想斗争的形象化。屈原要把自己思想感情考验得更坚定,就得通过这种种诱惑。于是在诗中诗人假设自己姑且听从灵氛的劝告,“吾将远逝以自疏”,决心去国远游。可是正当他驾飞龙,乘瑶车,奏《九歌》、舞《韶》舞,在天空翱翔行进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故乡楚国。也就是看来一切矛盾、冲突行将结束的时候,一切又都重新开始:是就此远离开这黑暗的已无希望的祖国呢,抑是仍无希望地留下来?诗人深沉的爱国情志再次占了上风,“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诗人终于还是留了下来。他明知道楚国的现实是那么黑暗,政治风浪是那么险恶,实际上他也吃尽了苦头,但他不能离开他灾难深重的祖国,哪怕是出于幻想也不能离开。这样,诗人又从幻想被逼入现实,悲剧性的冲突不可逆转地引导出悲剧性的结局。他热爱楚国,但楚王误解他,不能用他,楚国的群小又凶狠地迫害他;他想离开楚国,这又与他深厚的爱国感情不能相容。最后,只能用死来殉他的理想了: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体现着“历史的必然要求”的光辉理想被扼杀了,这是诗人屈原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屈原是在我国文学史上出现的第一个伟大的爱国者,他用自己生命所谱写的诗篇,如日月经天,光照后世,成为我们民族的伟大精神财富而万世永存。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伟大的艺术是一个美的无尽藏,长诗《离骚》更确乎如此。我们读长诗《离骚》是感到那样的惊心动魄,那样的仰之弥高,它有着怎样的美的内含呢?

  首先,就是它具有由庄严而伟大的思想带来的无比光辉的崇高美。进步的政治理想,深厚的爱国主义激情,庄严的历史使命感,以及悲壮的献身精神,这就构成了诗人无比崇高的美的人格,光辉耀目的美的形象。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要是一个人的全部人格,全部生活都奉献给一种道德追求,要是他拥有这样的力量,一切其他的人在这方面和这个人相比起来都显得渺小的时候,那我们在这个人身上就看到崇高的善。”是的,我们在长诗《离骚》中正是可以看到这种完美而崇高的形象,他的高尚的追求,洁白的人格,坚贞的操守,使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贪婪、偏私、庸俗,以致邪恶的人群,显得是那么渺小而又卑琐,而诗人的人格和形象却是峻洁而高大的: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惟昭质其犹未亏。”

  诗人是孤独的、甚至是寂寞的。但他是圣洁的、高贵的,也是傲岸的。长诗《离骚》正为我们创造了这样一个人格美的崇高典型形象。“余读《离骚》……悲其志”,“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司马迁)“不有屈原,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志烟高。”(刘勰)“逸响伟辞,卓绝一世”(鲁迅),对于屈原《离骚》一诗所具有的崇高美这一特色,古今人正有着不二之词,同一感受。

  其次,慷慨激昂的悲壮之美,是长诗《离骚》的另一鲜明美学特色。屈原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他既有“存君兴国”之志,又有治国理乱之能。他“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胸怀“美政”理想,企图改善楚国的处境,振国兴邦。但却为黑暗势力所围困,从而引发出悲剧性的冲突。而最为感人的是,屈原始终是自己悲剧命运的自觉承担者。所谓自觉地承担,是指他对坚持斗争下去的个人后果本有足够的估计,但他义无反顾,仍去自觉承担: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明知坚持下去会惨遭不幸,但他为了深刻的原则性,仍然选择了斗争以及把斗争坚持到底的道路,从而忍受了极大痛苦,罹得了人生的极大悲剧。“悲剧是人底伟大的痛苦或伟大人物的灭亡”(车尔尼雪夫斯基)。诗人屈原高标着“美政”的理想,怀着“九死不悔”的壮烈献身精神,经受着严酷的政治斗争和自我斗争的磨练。屈原的一生是极其不幸的,他蒙冤受屈,赴告无门,而最终以自沉结束了生命。但洋溢在长诗《离骚》中的整个感情却不是悲观,甚至也不单纯是悲哀。它表现的是正义压倒邪恶,庄严压倒恐怖,美压倒丑;它所表现的是“伏清白以死直”,“九死而不悔”的刚毅不屈精神;是探索,是苦苦地追求。我们读着《离骚》中那些发自肺腑的昂扬诗句,就会感受到一股不能自已的激越、崇高的感情和悲壮的英雄气概,这也正是长诗《离骚》的又一鲜明的美学特征。

  与长诗《离骚》上述美学特征相联系的,是它的高超的、独创性的艺术表现手段。诗人艾青在其《诗论》中说:“一首诗必须具有一种造型美,一首诗是一个心灵的活的雕塑。”长诗《离骚》是通过怎样的艺术手段来完成其抒情主体的造型美和雕塑出一颗美的心灵的呢?诗人把炽烈的感情与奇丽的超现实想象相结合,把对现实的批判与历史的反思相结合,熔宇宙大自然、社会现实、人生经历、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为一炉,结构出一个无比恢宏壮丽的抒情体系,这是诗人屈原在中国诗史上的奇异贡献,是对中国古代诗歌园地的伟大开拓。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曾把它与古老的“诗三百篇”相比较,并对于它的特点与贡献做了这样的评论:“较之于《诗》,则其言甚长,甚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凭心而言,不遵矩度……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屈原的创作,特别是长诗《离骚》为我国文学开辟了一个新的传统,成为我国古代积极浪漫主义文学创作的典范。

  这是就长诗《离骚》总的创作方法和宏观结构而言的。而就其诸多的具体表现手法来看,长诗《离骚》也有着多方面的新颖创造。如他发展了《诗经》以来的“比兴之义”,以香花美草作为抒情主人公的情志节操的象征,令读者如睹其崇高圣洁之姿,如闻其道德之芳香。长诗《离骚》是一首政治抒情诗,但诗人却不时借用男女情爱的心理来表达自己的希望与失望,坚贞与被嫉,苦恋与追求。屈原的悲剧是政治悲剧,但他对君国的忠诚哀怨眷恋之情,用爱情来比喻,用爱情心理来刻画,就更为曲折尽致,深微动人。诗人抓住香花异草、佳木美林、男女情爱本身所具有的丰富美学内涵,来美化抒情主体的形象和性格,从而也使全诗的风格更为绚美奇丽,光彩照人了。

6孔雀东南飞并序

  课文研讨

  一、整体把握

  《孔雀东南飞》是我国古代最长的一首叙事诗,最早见于南朝陈徐陵(507—583)编的《玉台新咏》。诗前小序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及成诗经过,一般认为这些说法是可靠的。这首诗在思想和艺术上取得的成就很高,历来备受人们称赞。教学时,可以抓住以下几个方面:

  1.故事情节

  全诗按故事情节发展可分为五部分。第一部分(开头到“会不相从许”)写兰芝向仲卿倾诉,揭开她与婆婆间的尖锐矛盾,并表示自己无法忍受下去,愿意被遣送回娘家。仲卿向母亲求情,被母亲坚决回绝,兰芝离开焦家成定局。

  第二部分(从“府吏默无声”到“二情同依依”)写兰芝辞别焦家,仲卿送她回去,分别时两人立下盟誓。

  第三部分(从“入门上家堂”到“郁郁登郡门”)写兰芝回到娘家后,县令、太守先后派人来提亲,在哥哥的干预下,兰芝被迫应承了太守家的婚事,太守大事做迎娶的准备。

  第四部分(从“阿母谓阿女”到“自挂东南枝”)写成亲的那一天,傍晚时,仲卿赶来,兰芝、仲卿诀别,两人相约以死抗争。夜里,兰芝投水而死,仲卿上吊自杀。

  第五部分(最后一段)写焦、刘两家将兰芝、仲卿合葬在一起,两人化为鸳鸯。

  2.人物形象

  女主人公刘兰芝美丽、聪明、勤劳,知书达礼。诗的一开头,“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的铺排,立即令读者对她产生这种印象。随着故事的展开,这种印象不断得到充实和加强。如“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表现了她出众的美丽,下文里写县令、太守纷纷派人到她家求亲也从侧面表现了她的美貌远近皆知。又如“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等,表现了她的勤劳、能干。她向焦母辞行时,虽然对焦母不无怨言,可最后还是说“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与小姑子告别时,则说“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温柔的话语里,见出她的善良、懂礼。

  兰芝忠于爱情,不为荣华所动。仲卿送她回家,两人告别时,她自比“纫如丝”的“蒲苇”,将仲卿比作“无转移”的磐石,以此表白她忠于爱情的心意,后来她确实做到了。回到娘家后,县令、太守两家先后来求亲,都不能令她动心。最后在拒婚不成的情况下,以死捍卫了她与仲卿的爱情。

  同时,兰芝身上还有很可贵的一点,就是不卑不亢,头脑清醒,行动坚决。诗前小序里说她“为仲卿母所遣”,而诗歌的一开头写她主动提出离开焦家。当然,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让焦母将她“遣”回娘家,很可能是焦母长期的百般挑剔,让她认识到焦母根本不喜欢自己,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博得她的欢心,甚或是焦母近来脾气愈加坏,已经向兰芝暗示或明说她不愿再让她做儿媳妇。可是,从诗歌一开头兰芝向焦仲卿提出请求的话语看来,完全是她不堪忍受焦母的无理指责而主动要求回娘家的口吻。这是长期忍让、顺从后的爆发,她的话里有委屈、不满,又坚决有力,毫无伪饰。后来焦母也对仲卿说“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虽然焦母对兰芝的评价不免是偏颇之词,但也透露出兰芝确实不是低眉顺眼、任人摆布的小媳妇。兰芝向焦母作别时说,“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同样让读者隐隐体会到兰芝不是一个标准的封建时代儿媳妇的形象。后来面对兄长的逼嫁,兰芝更进一步表现出清醒、坚决而不露声色的性格特征。从这个角度看,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的女性人物形象长廊里,刘兰芝形象是独特的“这一个”。

  和兰芝相比,男主人公焦仲卿的性格展现得不是那么丰富,忠于爱情、敢于为爱情献身是他性格中最突出的方面。对于母亲的威逼、诱哄,他坚决地回应道:“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他迫于焦母的压力将兰芝送回娘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按照当时的社会风习,他只能这样做。今天的读者难以责怪他软弱。自缢前他“徘徊庭树下”的举动,符合他特殊的处境──他是家里的独子,赡养母亲的责任无人可交付。因此,也不能据此认为他性格软弱,优柔寡断。

  焦母是一个突出的反面形象。她是一个极端蛮横无理的女性,对于兰芝的美德,仲卿夫妇的爱情,毫无认识和同情。对仲卿,她一会儿恶语威胁:“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一会儿又是好言诱哄:“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软硬兼施,目的是要仲卿遣走兰芝,除却眼中钉。

  另一个反面形象刘兄性情粗暴,趋炎附势。他对兰芝说:“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作计何不量!”粗暴训斥,语气凌人。“先嫁得府吏……足以荣汝身。”沈德潜评论这几句诗道:“小人但慕富贵,不顾礼义,实有此口吻。”

  3.故事的意义。一对彼此深爱着的年青夫妇,在封建家长的阻挠和高压下,被活活拆开,最终为了捍卫爱情而双双付出生命。这个故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古代的四大民间爱情神话和传说:牛郎和织女、七仙女与董永、白蛇和许仙、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些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情投意合,满心指望能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外在的强大的破坏力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些破坏力眼里有所谓的“法”“理”,却看不到“情”。《孔雀东南飞》中的焦母更不可理喻,因为看不惯儿媳妇就处心积虑地要把她赶走,儿子的恳求丝毫不能打动她。在她身上,封建家长违反人性的一面暴露无遗。今天读这首诗,刘兰芝、焦仲卿忠于爱情,勇敢捍卫纯洁爱情的言行仍令人震撼。

  4.民歌风味。

  第一,这首诗以孔雀失偶起兴,以鸳鸯双飞作结,这种以美禽比拟夫妇的手法,是民歌里常用的。

  第二,多处运用铺陈手法。诗歌开头兰芝自陈:“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这是一种纵的铺陈,简练而有层次,意在强调兰芝从小聪明能干、多才多艺,很有教养,暗示了焦母逐走媳妇的无理。兰芝离开焦家时也有一段细致的铺陈:“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里着意写兰芝的衣履佩饰,姿态容颜,这是一种横向的铺陈,既有助于表现兰芝刚强镇定而又留恋不舍的丰富的内心活动,又流露出这首诗的创作者对兰芝的由衷同情与赞美。后面写太守家迎亲的队伍:“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此处的铺陈渲染出太守家煊赫的财势,也从反面暗示了兰芝不贪图荣华富贵、忠于爱情的高洁品格。

  第三,善用比喻。“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这一席话和上文的“誓天不相负”,和下文的“二情同依依”一致而连贯,可以说是临别的誓言。这话出自兰芝的口,表示感情深厚,永不变心。但在事情急转直下的时候,由于误会,仲卿重提兰芝的誓言,却把它改成:“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两个比喻原来的共通点变成分歧点,这对于情节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刻画,有很大的作用。

  二、问题探究

  1.兰芝离开焦家时为什么精心打扮一番?她为什么不在焦母面前掉眼泪,而在小姑子面前才“泪落连珠子”?

  兰芝一大早就起来开始梳妆打扮,揣摩其中原因,一方面她是要把自己最美好的形象展现给仲卿,让他记住自己,如同他们婚姻生活的一个纪念,一方面她不愿意向焦母示弱,精心打扮自己,似乎在向焦母表明她始终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诗里写她打扮时“事事四五通”,多少透露了她内心的杂乱情绪。

  兰芝向焦母辞别时没有流眼泪,而是不卑不亢地说了一番合乎事实且略带不满的话,面对小姑子才泪流涟涟,这表现出她的坚强与理智。

  2.这首诗的许多地方注意了前后照应,使得故事情节的发展显得真实自然,整首诗的结构也显得非常紧凑。哪些地方是前后照应的?

  故事一开头兰芝向仲卿自陈时说:“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七为君妇……”,她被遣回娘家,刘母大感震惊,说道:“……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七遣汝嫁……”这样不避重复地再次用一串铺排句,既与前面相呼应,表明此前兰芝所言非虚,也再次强调了兰芝的无辜与委屈。后来写兰芝做嫁衣时,这样写道:“左手执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这几句突出了她心灵手巧,照应了“十四学裁衣”一句。

  故事开头仲卿向焦母求情时,焦母说:“……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结尾处仲卿自尽前拜别焦母时,焦母说:“……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兰芝离开焦家时,诗里不厌其烦且用充满赞叹的口气描绘她的装扮、容颜、体态,这为下文兰芝回到娘家后,官宦人家纷纷来求亲做了铺垫。

  仲卿送兰芝回家,两人作别时,兰芝说:“君当作磐石,……磐石无转移。”后来仲卿误以为兰芝攀高枝时重提誓言,说:“磐石方且厚,……便作旦夕间。”

  关于练习

  一熟读全诗,就以下问题展开讨论。

  1.这首诗叙述了一个爱情悲剧故事。这场悲剧是如何产生的?

  2.刘兰芝形象有哪些动人之处?

  3.有人认为焦仲卿性格软弱,你同意吗?

  设题意图:了解这首诗的故事情节及其思想意义,把握主要人物的性格。

  参考答案:

  1.焦仲卿和刘兰芝是一对恩爱夫妻,焦母不由分说,将他俩活生生地拆开;刘兄贪图富贵,迫使妹妹兰芝另嫁他人。正是焦母和刘兄合力将仲卿和兰芝逼上绝路。这个故事表现了具有巨大威力的封建家长制的冷酷与无情。

  2.刘兰芝美丽、聪明、勤劳,知书达礼,头脑清醒,行动坚决,忠于爱情,不为荣华所动。具体分析见“课文研讨”。

  3.从课文有关叙述来看,难以断定焦仲卿性格软弱。具体分析见“课文研讨”。学生从诗中能找出的证据是有限的,对当时的社会风俗也只有大致的认识,因此不必在讨论上花费太多的时间,教师也要注意适时引导和纠偏。

  二这首诗很善于刻画人物在不同情境下的不同表现,如府吏“举言谓新妇”几句和“低头共耳语”几句,意思大体相同,却不能互换;又如面对母亲、兄长的劝嫁,兰芝对母亲是“含泪答”,对兄长则是“仰头答”。试对此做具体分析。你还能从诗中另外找到一些例子吗?

  设题意图:注意用词的细微之处,提高文学欣赏能力。

  参考答案:

  府吏(焦仲卿)“举言谓新妇”几句,是在向母亲求情而被严词拒绝之后,回到房中和兰芝说的。兰芝对于他的求情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因此,仲卿为了避免过于刺激她,尽量缓缓地说明原委,并且及时许下承诺。“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是殷殷叮嘱,温存备至。而“低头共耳语”几句,是焦、刘两人在路口分手时说的。在路口话别,势必不能多说,因此仲卿拣了最紧要的意思讲。加之分别在即,今后双方的处境难以预料,因此,这几句和前面几句相比,要表达的主要意思虽然相同,但语气急迫得多,并且出现两个“誓”字。最后一句“誓天不相负”是临别发誓,于是引出下文兰芝的誓言来。

  兰芝对母亲的劝嫁是“含泪答”,因为母亲能够体察女儿的心,同意女儿的选择,她内心的痛苦也可以让母亲知道;对兄长的劝嫁是“仰头答”,因为她知道兄长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既然无法抗争,只有假意听从。心意已定,她的内心来不及痛楚,只想快快把眼前一切事情了结。

  三解释下列加点的词语。

  1.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2.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

  3.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

  4.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

  5.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

  6.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

  7.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设题意图:准确理解词义,积累常用文言词语。

  参考答案:

  1.公姥:公公和婆婆,这里专指婆婆。

  2.自由:自作主张。

  3.要:约定。渠:他,指焦仲卿。

  4.可怜:可爱。

  5.却:退出来。

  6.处分:安排、处理。

  7.千万:无论如何。

  四这首诗叙述的故事是悲剧性的,却又在结尾暗示焦仲卿、刘兰芝两人化成了鸳鸯,给故事带来了一点亮色。请从中外文学作品中再举出一些类似的例子来,谈谈你对这种结尾的看法。

  设题意图:拓宽眼界,加深思考。

  参考答案:

  类似的例子中国有牛郎织女传说(两人化为天上的星座,一年得以见一次面),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两人合葬,化为蝴蝶),外国的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两人合葬,他们所在的两个家族消除宿怨),等等。又如中国古代戏曲作品里,《窦娥冤》的结尾写窦娥的鬼魂申冤报仇,最后将一个个坏人绳之以法,《梧桐雨》的结尾写唐明皇和杨贵妃在天上团圆等,也算得上是这一类型的结尾。

  故事从总体上来说是悲剧性的,而结尾处又有一些亮色,这种结尾向人们表明,美好的情感或事物具有强大的力量,它们虽然一时被压制住,但胜利终将是它们的。同时,这种结尾也反映了民心,反映了人民群众的美好愿望。

  教学建议

  一、全诗很长,可重点指导关键的或精彩的段落,如焦母回绝仲卿、兰芝辞别婆婆及小姑子,兰芝和仲卿分手时立誓、兰芝和仲卿诀别等。要让学生从人物动作及对话入手,体会其中的感情,揣摩人物的心理,分析人物的个性,推测接下来情节的发展。

  二、关于焦母为什么不喜欢兰芝,诗中没有明言。有的人解释说是焦母嫌兰芝家门第寒微,想让儿子赶走兰芝,另攀高枝。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会将她娶进家门,并且送了很重的聘礼?可见,这种说法也不能解释得很圆通。学生可能会有这方面的疑问,也可能会提出其他各种可能的原因,教师应让学生清楚,不管焦母以什么理由嫌恶兰芝,乃至将她赶走,都暴露了封建家长制力量的强大和冷酷无情。

  三、可引导学生联系《木兰辞》里的铺陈排比手法,以加深对这种手法的认识。《木兰辞》里使用了铺陈排比手法的诗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四、这首诗有很浓的悲剧气氛,朗读时可选择合适的背景音乐,以烘托这种气氛,更好地感染学生。

  有关资料

  一、诗句解释(张中行)

  1.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

  课本注释可供参考。

  还有一种解释,即认为“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以后的几句话都是县丞来到刘兰芝家,对刘兰芝的母亲说的。“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是县丞说他在太守面前已经说了她女儿刘兰芝的好话,夸耀兰芝出身于名门。这是讨好人的口气。紧跟着的几句话是县丞向刘兰芝的母亲说明求婚的缘起,这些话都是符合媒人口吻的。几句话的前面分别冠以“说”“云”“直说”,是作者为避免重复而用了不同的字眼,它们的主语都是县丞。

  此外,“兰家女”应指刘兰芝。闻人侠《古诗笺》云:“兰字或是刘字之讹”,这个猜测有道理。

  2.“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和古代纪时法。

  一昼夜为一日。我国很早就有把一昼夜分为若干段来纪时的记载。如殷武丁时候把昼夜分为八段,祖甲时候分为十段,周代分为十二段,每段都有名称。从名称来看,分段是以天色和日常活动为根据的,如日出时叫旦、早、朝、晨,日入时叫夕、暮、昏、晚;太阳正中时叫中日或日中,将近日中时叫隅中,太阳西斜叫昃,等等。古人一日两餐,朝食在日出之后,隅中之前,这段时间叫食时或蚤食;夕食在日昃之后,日入之前,这段时间叫晡()时。日入之后是黄昏,黄昏以后是人定;人定以后是夜半,夜半以后是鸡鸣和昧旦(又称昧爽或平旦或平明)。我们了解了这些,对古书中的“女曰鸡鸣,士曰昧旦”(《诗经·郑风·女曰鸡鸣》),“寂寂人定初”(古诗《孔雀东南飞》)等就会明白了。

  汉太初以后,古人有了等分一昼夜时辰的办法,是用十二辰(子、丑、寅、卯等)作为十二时辰的名称。这种分法一直沿用到清初。清初引用西法,把一昼夜十二时辰分为24小时(即一辰等于两小时),并把每一时辰细分为初和正,如23点为子初,夜半24点为子正,晨一点为丑初,两点为丑正,等等。

  有个问题连带说一下,就是日始为何时。最早当以日出为日始,如夏以平旦为日始,殷以鸡鸣为日始。到周代改以夜半为日始。此后就一直以夜半为日始,沿用至今。

  下面把我国从古至今昼夜时段、时辰纪法列成表,以备查对。

  昼夜时段、时辰表

  时代

  昼

  夜

  殷(武丁)

  明

  大采

  大食

  中日

  昃

  小食

  小采

  夕

  殷(祖甲)

  明

  朝

  大食

  中日

  昃

  小食

  暮

  昏

  妹(昧)

  兮(曦)

  周

  日出

  食时

  隅中

  中日

  日昃

  晡时

  日入

  黄昏

  人定

  夜半

  鸡鸣

  平旦

  汉

  卯

  辰

  巳

  午

  未

  申

  酉

  戌

  亥

  子

  丑

  寅

  清

  (初)

  5

  7

  9

  11

  13

  15

  17

  19

  21

  23

  1

  3

  (正)

  6

  8

  10

  12

  14

  16

  18

  20

  22

  24

  2

  4

  现代(时)

  5—7

  7—9

  9—11

  11—13

  13—15

  15—17

  17—19

  19—21

  21—23

  23—1

  1—3

  3—5

  我国古代还有把夜晚分为五个时段的方法,叫五夜或五更,情况如下。

  五更与现今时间比较表

  夜间时辰

  五夜

  五更

  时间

  黄昏

  甲夜

  一更

  19—21

  人定

  乙夜

  二更

  21—23

  夜半

  丙夜

  三更

  23—1

  鸡鸣

  丁夜

  四更

  1—3

  平旦

  戊夜

  五更

  3—5

  我国古代纪时,还有更细的分法。最初分一昼夜为100刻。这办法一直沿用到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漏以铜壶盛水,刻节,昼夜百刻。”后来由于昼夜100刻与分为十二时辰不能相配,使用不便,曾改分为120刻,96刻,108刻。但大多使用百刻制,到清代才改为96刻制,和十二时辰配合使用。

  (选自《文言常识》,人民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二、《孔雀东南飞》赏析(节选)(唐弢)

  一

  《孔雀东南飞》是一篇民间诗歌,作者的姓名已经无从查考。在现存书籍中,这首诗最早见于南朝徐陵编的《玉台新咏》,题目是《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后来宋朝郭茂倩辑《乐府诗集》、元朝左克明辑《古乐府》、明朝冯惟讷辑《古诗记》,以及其他由明清人编纂的许多古代诗集里,也多予以收录。各本文字稍有出入,最常见的为三百五十三句,计一千七百六十五字。所以王世贞《艺苑卮言》称它为“长诗之圣”,清朝沈德潜也说是“古今第一首长诗”。它确是古代叙事诗里最长的一首。

  《玉台新咏》编者在诗前加上一段这样的小序:

  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这段小序很是重要。它不但告诉我们故事的梗概,发生的年代、地点,主角的姓名、身份,并且也记录了这首诗的来源,说明是仲卿夫妇死后,当时人为了哀悼他们而作的。历来文人都依据这个说法,肯定《孔雀东南飞》是建安时代的作品。只有宋朝刘克庄的《后村诗话》指为六朝人所作,但他没有举出任何具体的理由来。

  二

  中国诗有六义:风、雅、颂、赋、比、兴,代代相因,历来谈诗都以此为根据。《孔雀东南飞》起句云:“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这就叫“兴”。意思是看到相似的事物,引起感慨,从这点入手,来歌唱自己所要歌唱的对象。古人用双鸟起兴以喻夫妇的诗歌很多,只是这两句涉及孔雀的含义过于简单,遂使许多人觉得似乎与本文无关,不大容易解释。

  《玉台新咏》里还有一首《双白鹄》,其词如下:

  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十十将五五,罗列行不齐。忽然卒疲病,不能飞相随。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羽毛日摧颓。”“乐哉新相知,忧来生别离!峙顾群侣,泪落纵横垂。”今日乐相乐,延年万岁期。

  诗里说的是一对双飞的白鹤,雌的突然得病,不能继续前飞,雄的想衔它,口噤不开,想背它,羽毛日摧,所以只好“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恋恋的不忍独去。这首诗收在《乐府诗集》里,题作《艳歌何尝行》,词句略有出入。曹丕取其大意,作为新乐府《临高台》里的最后一段,但“白鹄”却已经改作“黄鹄”。古诗里提到这个故事的很多,例如吴迈远《飞来双白鹄》的“可怜双白鹄,双双绝尘氛”。《襄阳乐》的“黄鹄参天飞,中道郁徘徊”,就都是的。孔雀双飞的含义正复相似。诗里的“东南飞”与“西北来”、“五里一徘徊”与“六里一徘徊”,说明借以起兴的对象并没有多大差别,只是所用的鸟名不同而已。

  《孔雀东南飞》的作者为什么要用这个起兴呢?我们从焦仲卿本事里可以得到解答。汉献帝建安中叶,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和他的妻子刘兰芝感情很好。兰芝是一个美丽聪敏的女子,从小学习女红,既懂诗书,又善吹弹。嫁到焦家以后,仲卿出门作吏,她在家天天织布,三天织成五匹。可是仲卿的母亲十分顽固,门阀观念很重,故意嫌她工作慢,说她自作主张,没有礼节,要仲卿休掉她,另谋婚娶。仲卿苦苦哀求,他的母亲便拍桌打凳,厉声斥骂。当时仲卿正急于返任,劝妻子暂回娘家,再图后会。兰芝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留下绣花短袄、红罗复斗帐和一些梳妆用具,别了婆婆和小姑,在丈夫出门后不久,也登车回宁。仲卿在大道口等着她,下马向妻子告别,自誓决不相负。兰芝以磐石和蒲苇作比喻,说他们的爱情要像磐石一样坚,蒲苇一样韧!夫妻俩就这样依依不舍的分别了。

  古时女子回宁,一定要由娘家派人相接,倘使不迎而回,这就是已被驱逐、不再要了的意思。兰芝回到家里,虽然得到母亲的谅解,但她的哥哥性情暴躁,大不为然。过了十几天,回家的消息传开了,县令派人为他的第三个儿子来做媒,兰芝通过母亲的口婉言拒绝了。几天以后,太守又遣丞为其第五个儿子说婚,母亲还想推却,她的哥哥贪图荣华,便对兰芝发话道:“真是不识抬举!现在这个比过去那个地位高得多,应该说求之不得,你不嫁,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兰芝没有父亲,回家后依靠哥哥度日,一听这话,便在口头上应允。媒人回去后,太守择日迎娶,刘家也逼着兰芝准备嫁妆。

  仲卿得知这个变故,赶回来看兰芝,当时兰芝做完一天嫁衣,抑不住心头哀怨,独自到门外啼哭。她一听见熟悉的马叫声,便迎上前去相见。仲卿对兰芝说:“我特地来向你道喜,从今后你高升富贵,我独向黄泉。磐石千年犹坚,想不到蒲苇只是一时之韧!”兰芝叫仲卿不要说这种话,同是受压迫的人,事实将证明彼此的命运是一致的。仲卿回到家里,他的母亲虽百般劝说,他还是坐在空房中叹息,打定了以身殉情的主意。

  嫁期到了,兰芝等到黄昏人静之后,投入清池自尽。仲卿听到这个消息,在庭树下徘徊了一些时候,也吊死在靠东南的树枝上。两家便把他们合葬在华山的旁边。墓地上杂植松、柏、梧桐,枝叶交叉,夜夜有两只飞鸟在密叶丛里鸣叫,这就是他们精灵所化的“鸳鸯”鸟。

  作者由孔雀而想起焦仲卿夫妇,从焦仲卿夫妇又回到双双鸣叫的“鸳鸯”鸟,人禽之辨,在这种场合并不十分严格。中国人民对自己热爱的故事往往喜欢加上一些想象,他们向往于自由幸福的生活,抱着崇敬的心情赞扬了为获致这种生活而作的种种努力,“鸳鸯”鸟便是他们压倒封建势力的乐观主义的结论。在他们的心眼里,生和死从来就不是一个可怕的界限,死,并不意味失败,它标志着最初的牺牲和最后的胜利。

  三

  《孔雀东南飞》出现于一千七百年前,直到被收入《玉台新咏》为止,可能经过这一时期文人的删改和修润,但是,作为一篇故事诗,它还相当丰厚地保留着民间文学优良的特征。这不是说,它所歌咏的故事完全来源于民间,而是因为,作者通过平易近人的文学语言,采取白描的手法,根据人民群众的理解和判断,以明确的思想立场对待自己提出的问题,表现了深刻的人民性与现实主义的精神。

  这种思想立场之所以显得非常突出,首先是由于对封建门阀制度表示反抗的主题思想的正确和鲜明。

  作者通过焦仲卿刘兰芝夫妇的婚变,深刻而又细致地描写了兰芝和焦母之间的矛盾,描写了兰芝和她哥哥之间的矛盾,从而揭示出封建礼教和门阀观念压迫下一个普通女子的地位,进一步对宗法社会传统伦理展开了有力的攻击。在诗篇里,焦母和刘兄是双方家庭的统治者,掌握着整个家庭的经济权,她和他都是封建制度的物质力量与精神力量的不同的化身,是作者憎恶并且攻击的传统伦理观念的不同的化身。

  焦母是整个悲剧的直接制造者。她不喜欢兰芝,因为兰芝不能满足她专横的统治欲:“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因为兰芝出身微薄,不足以和她的门阀匹对:“汝是大家子,……贵贱情何薄?”她时时流露出由宗法社会独夫政治培育而成的那种横蛮褊狭的面目,她的无理取闹更具体地表现在不顾是非:“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表现在有己无人:“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表现在恼羞成怒后的一意孤行:“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她又时刻不忘地卖弄自己的世家地位,一再提起“东家有贤女,阿母为汝求”,表示像她那样人家娶个媳妇就像买头牲口一样容易。作者以神化了的白描手法,不事华饰地加以勾勒,画出了这个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符合于自己身份的恶姑的形象。

  针对焦母指责兰芝的“无礼节”、“自专由”,以及后者自述的出生“野里”,诗篇通过对具体行动的描写,渲染了兰芝的聪敏、能干、美丽、善良、爱劳动、进退有节等等美好的品德,给予这个普通女子以最高的歌颂,使所有加于兰芝的责备在读者的眼前落了空,从而衬托焦母的顽固、专断和虚伪。同时,作者又以生动的对话,刻画了兰芝和仲卿之间坚贞不渝的爱情,说明悲剧的关键究竟在哪里,从而坐实了通过焦母所酿成的封建礼教和门阀制度的吃人的罪恶。

  刘兄,作为传统伦理观念的又一化身,由于等级身份的不同,他和焦母是有区别的。他是一个热衷富贵、时刻希望往上爬的自私自利的人物。兰芝和她哥哥之间的矛盾,还包含着封建宗法制度下另一个社会问题──女子的经济地位问题。兰芝和仲卿分别的时候说:“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父兄”在这里是偏义复词,兰芝实际上有兄无父,她回家后依靠哥哥度日。县令遣媒被拒绝了,太守又差人说婚,这位哥哥便显出了庸俗的攀高迎上的心理,他说:“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兰芝便口头上应允。明朝陆时雍在《诗境总论》里对这点大肆攻击,认为兰芝既然誓死不嫁,为什么对她哥哥不据理力争?这位陆先生不知道兰芝和她哥哥之间的矛盾,主要是因为前者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只能依靠哥哥生活,“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他问到往后的日子怎么办,明明带着逐客的口吻,这是很伤了兰芝的心的。所以她才“仰头”回答:“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听任摆布,正是痛心无地的表示。兰芝有能力自谋生活,然而社会剥夺了她的经济地位,使她失去独立生存的可能。在夫家是弃妇,在娘家是寄生虫,她被安放在这样的位置上,终于不得不以生命来实践自己的誓言。明知无益,即便不争,而不争正是最高的争。她对封建宗法制度所加于她身上的命运提出最后的抗议。

  门阀制度并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它是当时阶级矛盾日益尖锐化的结果。《孔雀东南飞》的主题思想之所以如此鲜明,还因为诗篇通过焦仲卿刘兰芝夫妇的婚姻问题,进一步启示了由门阀制度而体现出来的当时社会的更为广泛、更为深刻的矛盾。

  矛盾的突出还由于作者同时又使它体现在人物的性格上。

  因为是叙事诗,不但有人物,《孔雀东南飞》的作者还以白描的手法极其生动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从现有的内容看来,这首长诗在它出世以后似乎经过一个时期的传唱,人物的性格正是在传唱过程中逐渐地丰富起来的,因而每一个人物身上都渗透着劳动人民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仅表现为爱憎分明,而且显示了铢式称。作者否定了一切应该否定的东西,也肯定了一切应该肯定的东西,然而无论是否定或者肯定,都不是遵循一个简单的公式,而是通过复杂的和具体的描写,暗示人物的社会地位和个性特点,给予他(她)们以恰如其分的评价。从作者所把握的生活深度而论,不能不说,这是现实主义艺术创造在我国古典文学中一个杰出的范例。

  试以焦仲卿刘兰芝两人为例。仲卿出身于官宦人家,自己又在太守府里作吏,虽然职阶卑微,但在严格的门阀社会里已经具有被“品”的资格,所以他母亲说:“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将来还要凭借靠山飞黄腾达。很显然,他是笼子里长大的金丝鸟,养成了拘谨懦弱的个性,一个比较善良的白面书生。作者基本上肯定他的斗争,但描写时却又紧紧地扣住了他的特点──人物经历和性格上的特点。仲卿是深爱妻子的,当他知道母亲要驱逐兰芝的时候,先是婉“启”,继是“跪告”,等到母亲“捶床便大怒”,他就“默无声”的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里,对着兰芝“哽咽不能语”,说什么“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一面劝兰芝低声下气,暂回娘家,约定将来再去接她,但他其实只有一点幻想的期待,并无什么实际的办法。兰芝被逼将嫁,他声言要独个儿自杀,甚至还把这个计划去告诉自己的母亲;兰芝死后,以他爱兰芝之深,终于以身殉情,作者写他在“庭树下”“徘徊”了一阵,然后上吊,活活地画出了这个怯弱书生的面貌。

  兰芝便和他不同。尽管诗篇以古典作品特别是民间文学里惯用的夸张笔法,描写了她的知诗识礼,描写了她的妆奁和打扮,但在门阀社会里,“生小出野里”就说明她的家世还不入“九品中正”之眼。她是一个在小康人家成长起来的有主见的女子,美丽、聪敏、能干,虽然作者也极力写她的善良和温顺,但在善良和温顺中别有一种掩盖不住的具有反抗意味的刚性──人民想象中的被压迫者自觉意识的一种原始形态。这种刚性不一定要从焦母所说的“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上去理解,而是更广泛地散布在兰芝的全部行动细节里。当她明白了焦母的意图以后,不等对方开口,便自请:“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仲卿对着她泣不成声,一筹莫展,她便说:“勿复重纷纭!”劝她暂回娘家,再图后会,她便说:“何言复来还?”她看清问题,明白自己的处境,表现了一个普通人的人格尊严。不过作者也不是简单地片面地处理这一点。兰芝了解仲卿的性格,然而她爱仲卿,也知道仲卿爱她。儿女深情使她对冷酷的现实仍然不得不抱着一点幻想,仲卿和她告别,她这样叮咛:“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这是在具体条件下必然会产生的她的惟一的希望。县令差人做媒,她这样婉拒:“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最后她哥哥说出了“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刚性又立刻占据了兰芝的灵魂,被压迫者凛然不可犯的尊严在她心底升华,她决定以生命来表示最后的抗议,所以很快就应允了。

  离开焦家的时候,拜母别姑,她的态度是十分从容的;再嫁期定的时候,裁衣作裳,她的态度是十分从容的;乃至最后“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也不表示一点迟疑和犹豫。她从来没有向环境低头。很难考证有多少人在传唱过程中丰富了刘兰芝的性格,然而这的确是被压迫者光辉人格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最美的表现。环境的残酷和转变提高了人物的精神。作者以朴素的描写,将细节一丝一缕地扣入行动,使作品在真实的基础上产生了追魂摄魄的感染力──诗的感染力。

  作为古代民间文学伟大的诗篇之一,《孔雀东南飞》以现实主义的表现方法,不仅暴露了封建门阀统治的罪恶,而且远为深广地纪录了一千七百年前人民的真实的感情。──它是艺苑的奇葩,也是历史的镜子。

  (选自《唐弢文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年版)

7诗三首

  课文研讨

  一、整体把握

  涉江采芙蓉

  这首诗写的是游子采芙蓉送给家乡的妻子。采摘花草赠给远方的亲人,这种举动在古代诗歌里多有表现。它寄托了什么呢?让我们看看《古诗十九首》中的“庭中有奇树”一诗: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由此可以看出,送花草给“所思”是在思念之情铭心刻骨时自然而有的一种举动,并且所送的花草或为“芙蓉”,或为“奇树”开的芳香浓郁的花,这又表现了对“所思”的珍惜之情。

  不过,花草很快就会枯萎,送花草给远方的亲人是“无理”的想法,当送花草的人一转念间意识到花草无从寄出时,内心的痛苦与惆怅可想而知了。

  “涉江采芙蓉”这首诗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意境高洁、清幽,一是含蓄不尽,余味悠长。

  起首四句是平缓的叙述。“芙蓉”“兰泽”“芳草”等语,让人顿感抒情主人公形象的雅洁以及所表达的感情的纯洁、美好。“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这两句自问自答,语气也是较为缓和的,不过“远道”一词已为下面的情绪转折透露出一些消息。五六两句承“远道”而来,“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将“远道”的意思说尽。“还顾”一词,动作性和画面感很强,读者似乎看到主人公孤单、忧愁、怅惘地立在船头,徒劳地往故乡的那个方向张望,他看到的是什么呢?是他不敢去仔细计算的迢迢路程!“漫浩浩”一词,读起来即给人以路途绵延无尽的感觉。故乡在哪儿?“所思”在哪儿?至此,抒情主人公感情痛苦到极点。可是,这两句并没有直接点明主人公的痛苦,这样,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具有含蓄不尽的效果。最后两句也并没有顺接上面两句,而是从眼前想到此后的生涯,主人公更深的担忧是,如果两个相爱的人此生都不能相聚相守,那就只能是“忧伤以终老”了。黯然的情绪真是令人消魂!

  短歌行

  这首诗流露出对于生命短促的浓浓感伤,不过诗人并没有陷在消沉的情绪中不能自拔,而在对统一天下大业的追求中获得了超越。人生苦短、生命无常,这是汉乐府诗歌里常见的主题,可见当时这个问题萦绕在人们的心中,挥之不去。由人生有限,引发出人们的思考:人应该怎样活着?对此,汉乐府诗歌里更多的是主张及时行乐,“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西门行》)将这种主张发挥到了极致。也有劝导人们努力进取的,如“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长歌行》)。曹操的《短歌行》这首诗,前半部分的情调和汉乐府诗歌相近,后半部分古雅雄浑,气度非凡,又完全是他自己的风貌了。

  理解和欣赏这首诗,可能有两个难点:一是对诗中引用的《诗经》里诗句的意思不理解,一是对诗中情绪断续、起伏、变化不易把握。“青青子衿”两句、“呦呦鹿鸣”四句出自《诗经》,学生对照课文注释理解它们的主要意思即可。至于如何把握这首诗中情绪的断续、起伏、变化,我们可以从人的情绪在某个时候变化无端、不必强寻线索的角度来理解,也可以从它原本是配乐的,首先要和音乐旋律相应和的角度来理解。从这首诗本身来看,它创作于宴飨宾客时。起首“对酒当歌”,可见这是一场盛大的筵席。然而,乐极悲来,诗人油然生出人生苦短的感叹。“譬如朝露”的比喻,可能和汉乐府《薤上露》有关联:“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至“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两句,诗人借酒浇愁的形象让读者体会到他的情绪低落到极点;接下来“青青子衿……鼓瑟吹笙”,转到对人才的渴慕上,似乎是诗人有意自我排解,自我振作;随后“明明如月……不可断绝”却又回到“忧”上来,似乎是天上皎洁清冷的月亮又无端触发了他的愁思;“越陌度阡……心念旧恩”接续前面的对人才渴慕的情思;最后由“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实景,体察人才的心理,表达希望能够延揽人才、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的雄心壮志。从以上简要分析来看,诗人由人生无常带来的深沉忧思和他要招揽贤才、统一天下的壮志豪情相混杂,情绪或低落或高昂,到诗歌的结尾处,才让读者体会到诗人已用对理想、对事业的不懈追求驱散了此前萦绕在心头的忧思愁绪。读整首诗,让人由衷赞叹曹操的心胸肝胆。写忧思,自然随意,反反复复,将它写得无处不在,难以排解,让人产生共鸣;写壮志,头角峥嵘,完全是豪杰气象,又非他人所能比,结语“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何等有气魄!

  归园田居(其一)

  陶渊明29岁(393)初次出仕,做江州祭酒,不久就回家了。在家闲居了五六年后,又先后在桓玄、刘裕、刘敬宣幕下做僚佐,时间都不长。至义熙元年(405)八月,出任彭泽县令,在任八十余天,辞官归田,这年他41岁。从此直到他63岁时去世,再也没有出仕。我们不难发现,是出仕还是退隐,青壮年时期的陶渊明在这个问题上有过多次反复,而从彭泽县令任上的“逃离”,是他与仕途彻底决裂的开始。他之所以再三出去谋求官职,一是因为家境不好,负担重,有时衣食都不能周全,一是因为他小时候所接受的儒家思想的教育,要求他在社会上有所作为。然而他的天性是热爱田园生活,喜欢读书,不喜欢在俗事杂务上费心思,加上当时朝廷权臣当道,权豪们一心争权夺利,铲除异己,无心致力于清明政治。他一介文士,投身其中,并不能发挥一点有益的作用。因此,在奔波劳累的仕宦生活中,他时时觉得不适和厌倦,情不自禁地怀念起往日读书、闲居的乡村田园生活,对自己违背本性、汲汲求仕的行为产生怀疑,后悔的念头甚至也冒了出来。而一旦暂时脱离了官场,回到家里,亲身参加耕种和收获,让他感到无限欣悦。不过,陶渊明真正解决了思想上的矛盾,确立自己要走的生活道路,是在辞去彭泽县令以后。如果说,此前他的诗文是动的,那么,此后则是宁静的。辞赋《归去来兮辞》和诗歌《归园田居》正是创作于转折期,真实、完整地记录了他的这一思想变化过程的作品。

  《归园田居》共五首,课文里选的是第一首,从内容上看,它带有开篇和总括的性质。

  诗的开头八句,概括叙述了自己从出仕到归田的缘起。“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是诗人真诚的自我表白,不一定是愤激之词。表达类似意思的诗句在他的诗歌里有不少,如“诗书敦宿好,园林无世情”“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所谓“俗”“世情”“人间”等语,指的是士大夫之间应酬交往、官场上迎送酬酢等。接下来“误落尘网中”一句,道出了诗人对官场生活极端厌恶的心情。用如此愤激的语言指斥官场,在陶渊明此前的诗歌里没有出现过,它表明诗人此时已彻底醒悟过来。“尘网”一词代指官场,同时又与下文的“羁鸟”“池鱼”相应,让人自然地联想到,“羁鸟”和“池鱼”都失去了最适合它们生长的环境,只会觉得痛苦,而诗人的处境和它们也没什么区别。“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两句,表达身在宦海而心系田园的心情。鸟在空中飞、鱼在水里游,这两种景象最易唤起人们对于自由的向往,如“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陶渊明还有这样的诗句:“望云惭高鸟,临渊愧游鱼”。“羁鸟”“池鱼”两词,让我们感受到诗人在官场中的种种束缚下痛苦不堪、失去生机的形象。而本性是难以改变的,鸟要回到山林中,鱼要回到大河里,诗人也还是要归隐的:“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以上这八句诗让我们很清楚的看到诗人在出入、进退选择上的一段经历:

  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误入官场)→思归→归隐田园

  “方宅十余亩”至“鸡鸣桑树颠”八句,是对田园生活的描述:“方宅”“草屋”是最基本的生活条件。诗人的要求很低,田地十余亩足矣,住所有几间草屋就行;“榆柳”“桃李”,是农村人家房前屋后常见的树木;“远人村”“墟里烟”“鸡鸣”“狗吠”是乡村里常见的景象声音;“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写的是自己宁静、闲适的生活状态。作者笔下的田园乡村生活平淡无奇,然而这几句诗读起来有着盎然的诗意,并且能从中感受到诗人轻松、平和、喜悦的心情。

  “户庭无尘杂”以下四句,是对归返田园生活的总结和赞美,也是对官场生活的否定。“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回应前面写自己的住处和心情:“无尘杂”,没有世俗之事的烦扰;“有余闲”,日子过得安闲舒适。正因为如此,才真正体会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愉快。这里的“樊笼”即上文的尘网,指官场生活,是禁锢人的牢笼和罗网,使人有“羁鸟”和“池鱼”之感。既然如此,那么一旦冲出樊笼,返回大自然的怀抱,就会处处皆春,其乐无穷了。“返自然”照应开头“爱丘山”,表示自己长久的愿望到今天才真正成为现实,即使一草一木也格外感到亲切,大自然的一切都令人神往。

  二、问题探究

  关于《涉江采芙蓉》这首诗,有人认为抒情主人公是男性,“涉江”者和“环顾”者都是男子,也有人认为抒情主人公是女性,“涉江”者是女子,“还顾”者则是“所思”的男子。你怎么看?

  具体分析可参见“有关资料”中朱光潜的《〈涉江采芙蓉〉赏析》,不过可以有不同意见。

  关于练习

  一阅读这三首诗,探讨下列问题。

  1.《涉江采芙蓉》里写“采芙蓉”赠给所思之人,这对全诗在营造意境上有什么作用?以花草赠给亲朋是古人常有的一种行为,你对这种行为怎样理解?

  2.《归园田居(其一)》里描写的农村生活景象,实际上很普通、很常见,在作者笔下为什么显得那么美?

  3.《短歌行》里“忧”字出现多次,你认为作者“忧”的是什么?你认为这首诗的情调是怎样的?

  设题意图:抓住一个切入点来把握诗歌的关键处和耐人寻味处。

  参考答案:

  1.芙蓉,即荷花。荷花给人以清幽、高洁的感觉。屈原的作品里也视“荷”为香草,认为它具有美好的品质。因此,起首“涉江采芙蓉”一句,营造了清幽、高洁的意境。

  花草娇嫩美丽,同时又给人欣欣向荣的感觉。以花草赠亲朋,既传达了对亲朋的关怀、思念等感情,又寄托了对亲朋的美好祝愿。

  2.诗人热爱农村生活、田园风光,尤其是在对官场生活有了深刻的反感,彻底逃离它之后,对于田园生活更增添了感情。从诗中的描写中我们可以感觉到,诗人的内心闲适、自在、喜悦。他把平常的农村景物饶有兴致地写入诗中,而这些景物一经入诗,便和他的感情相互交融,相互生发,构成一个完整的诗境。所以,我们读起来,也会觉得其中蕴涵着盎然的诗意,普通的景物也具有了美感。尤其是“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两句,语调轻快活泼,“荫”“罗”的使用,更让人体会到,“榆柳”“桃李”几乎是含情的。

  3.作者可能“忧”的是人生短暂,自己老年将至而大业未成;也可能单纯地“忧”人生短促,也可能“忧”的是别的什么。这首诗的情调开头低沉,后来昂扬。

  二仔细品味下列陶渊明的诗句,说说它们在动词的使用上有什么共同特点。

  1.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2.有风自南,翼彼新苗。(《时运(其一)》)

  3.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拟古(其七)》)

  4.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荫。(《和郭主簿(其一)》)

  5.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

  设题意图:品味语言,发挥联想和想象,揣摩诗歌的妙处。

  参考答案:

  这些动词(“翼彼新苗”里的“翼”名词用作动词)都是常见字眼,诗人用起来,却显得新鲜有味。它们既形象,又将无生命的事物写得情意绵绵,读起来觉得格外亲切。如“有风自南,翼彼新苗”的“翼”字,那微微的南风温存地抚爱着幼嫩禾苗的景象,如在我们眼前。“中夏贮清荫”的“贮”字,清幽凉爽的林荫好像是可以贮存、可以掬取的一泓清泉。

  教学建议

  一、可向学生介绍《古诗十九首》的产生时间及主要内容,以使学生了解《涉江采芙蓉》所抒发的感情带有普遍性,加深对这首诗的认识。

  二、《三国演义》里说,《短歌行》创作于赤壁大战前夕,这个说法没有什么根据,因此不可轻信;这首诗的前半部分可能会对学生有负面影响,教学时要注意引导。

  三、对于《归园田居》这首诗,可以让学生就陶渊明归隐田园是否可取展开讨论,但结论不必是他的归隐有积极意义,又含有消极的一面。过于强调所谓“全面”地看问题,有时会显得机械而不切实际。陶渊明退隐田园是在官场上辗转多年之后,是迫不得已的,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很难要求他兼善天下。

  有关资料

  一、《古诗十九首》

  梁代萧统《文选》“杂诗”类的一个标题,包括汉代无名氏所作的19首五言诗。它们不是一人一时之作,也不是一个有机构成的组诗。

  “古诗”的原意是古代人所作的诗。约在魏末晋初,流传着一批魏、晋以前文人所作的五言诗,既无题目,也不知作者,其中大多是抒情诗,具有独特的表现手法和艺术风格,被统称为“古诗”。清代沈德潜说:“古诗十九首,不必一人之辞,一时之作。大率逐臣弃妻,朋友阔绝,游子他乡,死生新故之感。或寓言,或显言,或反复言。初无奇辟之思,惊险之句,而西京古诗,皆在其下。”(《说诗语》)晋、宋时,这批“古诗”被奉为五言诗的一种典范。西晋陆机曾逐首逐句地摹仿了其中的12首。东晋陶渊明、南朝宋代鲍照等,都有学习“古诗”手法、风格的《拟古诗》。到了梁代,刘勰《文心雕龙》、钟嵘《诗品》更从理论上总结评论了“古诗”的艺术特点和价值,探索了它们的作者、时代及源流,并大体确定它们是汉代作品。同时,萧统《文选》,以及陈代徐陵《玉台新咏》又从诗歌分类上确定了“古诗”的范围:凡无明确题目的作品,有作者的称“杂诗”,无名氏者为“古诗”。因此,梁、陈以后,“古诗”已形成一个具有特定涵义的专类名称。它与两汉乐府歌辞并称,专指汉代无名氏所作的五言诗,并且发展为泛指具有“古诗”艺术特点的一种诗体。而《古诗十九首》便在文学史上占有“古诗”代表作的地位,这一标题也就成为一个专题名称。

  “古诗”作品在梁代尚存59首(《诗品·古诗》),但今存仅30多首,包括《古诗十九首》在内。在梁、陈时,对“古诗”的作者和写作年代,已有异议。刘勰说:“《古诗》佳丽,或称枚叔(即枚乘);其《孤竹》(指“冉冉孤生竹”)一篇,则傅毅之词。比采而推,两汉之作乎?”(《文心雕龙·明诗》)钟嵘说:“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指曹植、王粲)所制。”(《诗品》)大约由于“疑莫能明”,萧统《文选》把所选19首诗都归之无名氏,然而徐陵《玉台新咏》却又把其中的8首确定为枚乘《杂诗》。这样,在大体肯定“古诗”为汉代作品的同时,对于其中是否有西汉枚乘、东汉傅毅、汉末魏初曹植、王粲的作品,究竟是两汉产物或者都是东汉作品等问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比如明人王世贞就猜测其中“杂有枚生或张衡、蔡邕作”(《艺苑卮言》)。现代学者大多摆脱了前人成见的纠缠,主要根据《古诗十九首》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上具有某些共同特点,指出它们“虽不是一个人所作,却是一个时代──先后不过数十年间所作”,并论证它们应是东汉后期安、顺、桓、灵帝年间,约公元2世纪的作品(梁启超《中国之美文及其历史》),取得了比较合乎实际的结论。

  东汉桓帝、灵帝时,宦官外戚勾结擅权,官僚集团垄断仕途,上层士流结党标榜,“窃选举、盗荣宠者不可胜数也,既获者贤已而遂往,羡慕者并驱而追之,悠悠皆是,孰能不然者乎?”(徐干《中论·谴交》)在这样的形势和风气下,中下层士子为了谋求前程,只得奔走交游。他们离乡背井,辞别父母,“亲戚隔绝,闺门分离,无罪无辜,而亡命是效”。然而往往一事无成,落得满腹牢骚和乡愁。《古诗十九首》主要就是抒写游子失志无成和思妇离别相思之情,突出地表现了当时中下层士子的不满不平以至玩世不恭、颓唐享乐的思想情绪,真实地从这一侧面反映出东汉后期政治混乱、败坏、没落的时代面貌。

  (选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

  二、《涉江采芙蓉》赏析(朱光潜)

  据徐陵的《玉台新咏》,这首诗是西汉诗人枚乘的作品。

  这是一首惜别的情诗。在古代农业社会里,生活是很简单的,最密切的人与人的关系是夫妻朋友的关系,由于战争、徭役或仕宦,这种亲密的关系往往长期地被截断。这就成为许多人私生活中最伤心的事。因此,中国诗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表达别离情绪的。就主题说,这首诗是很典型的。

  诗大半是“触物生情”,这首诗是在盛夏时节,看见荷花芳草,而想到远在他方的心爱的人。中国人民很早对于自然就有很深的爱好,对自然的爱与对人的爱往往紧密地连在一起。古代人送给最亲爱的人的礼物往往不是什么财宝,而是一枝花或是一棵芳草,送别时总是折一枝柳条送给远行的人,远行的人为了向好朋友表示思念,逢到驿使就托带一枝梅花给他。这种生活情调是简朴的,也是美好的。这首诗的作者也是在自然中看见最心爱的荷花芳草,就想到把它寄给最心爱的人。头两句写夏天江边花香日暖的情况,气氛是愉快的;作者为着要采荷花,不惜“涉江”之劳,是抱着满腔热忱的。采到了,心想这么美好的东西只自己独自欣赏,还是美中不足,要有个知心人共赏才好。可是四面一望,知心人在哪里?四面都是陌生的人,不关痛痒的人,知心人却远在他方,这么美好的东西是不能得到他共赏的,我这点情意是不能传到他那里去的!我们读这首诗,要深刻体会“采之欲遗谁”这句问话的意味。承上两句而来,它是突然的转折,一腔热忱遭到一盆凉水泼来,一霎时天地为之变色,此中有无限的凄凉寂寞,伤心失望。它是一句疑问,也是一声叹息。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所思在远道”这句话的位置。难道诗人“涉江采芙蓉”时原来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吗?真是看到芙蓉芳草,才想到这位“所思”吗?“所思”是时时刻刻在他心头的。“涉江采芙蓉”也还是为了他。如果入首就开门见山,把他表出,诗就平板无味了。在头两句中他是藏锋不露,第三句一转,就趁势把他突然托出,才见出这句话有雷霆万钧之力。这句话是全诗发展的顶点,顶点同时是个转折点,一方面替上文的发展暂时作一结束,一方面为下文的发展作一伏线,所以照例是要摆在中间的。

  古诗有时看来很直率,实际上很曲折。“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两句就是如此。讲究语法的人们在这首诗里会碰着一个难题,就是许多句子都没有主词,究竟是谁在“涉江”“采芙蓉”?谁在“还顾”?谁在“忧伤”?说话的人是个男子还是个女子?是男子“在远道”还是女子“在远道”?对于这些问题如何解答,就要看对“还顾”两句如何解释。解释可能有两种。一种是“还顾”者就是“涉江”者,古代离乡远行的照例是男子,照这样看,便是男子在说话,是他在“还顾望旧乡”,想念他的心爱的女子,“涉江采芙蓉”的是他,“忧伤”的也只是他。另一种可能的解释是,“还顾”者就是“所思”,不是“涉江”者,却还是“旧乡”的男子。照这样看,说话的人是留在“旧乡”的女子,是她在“涉江采芙蓉”,心想自己在采芳草寄给“所思”的男子;同时那位“所思”的男子也在“还顾望旧乡”,起“长路漫浩浩”欲归不得之叹。碰到这样模棱两可的难关,读者就要体会全诗的意味而加以抉择。就我个人的体会来说,我选择了第二个解释。这有两点理由。头一点:“远道”与“旧乡”是对立的,离“旧乡”而走“远道”的人在古代大半是男子,说话的人应该是女子,而全诗的情调也是“闺怨”的情调。其次,把“还顾”接“所思”,作为女子推己及人的一种想象,见出女子对于男子的爱情有极深的信任,这样就衬出下文“同心”两个字不是空话,而“忧伤”的也就不仅是女子一个人。照这样解释,诗的意味就比较深刻些。“同心而离居”两句是在就男女双方的心境作对比之后所作的总结。在上文微嘘短叹之后,把心里的“忧伤”痛快地发泄出来,便陡然煞住。表现得愈直率,情致就愈显得沉痛深挚。

  三、《短歌行》赏析(林庚)

  曹操这一首《短歌行》是建安时代杰出的名作,它代表着人生的两面,一方面是人生的忧患,一方面是人生的欢乐。而所谓两面也就是人生的全面。整个的人生中自然含有一个生活的态度,这就具体地表现在成为《楚辞》与《诗经》传统的产儿。它一方面不失为《楚辞》中永恒的追求,一方面不失为一个平实的生活表现,因而也就为建安诗坛铺平了道路。

  这首诗从“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到“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充分表现着《楚辞》里的哀怨。一方面是人生的无常,一方面是永恒的渴望。而“呦呦鹿鸣”以下四句却是尽情的欢乐。你不晓得何以由哀怨这一端忽然会走到欢乐那一端去,转折得天衣无缝,仿佛本来就该是这么一回事似的。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的感受。这一段如是,下一段也如是。“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缠绵的情调,把你又带回更深的哀怨中去。但“山不厌高,海不厌深”,终于走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结论。上下两段是一个章法,但是你并不觉得重复,你只觉得卷在悲哀与欢乐的旋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悲哀没有了,变成欢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欢乐没有了,又变成悲哀,这岂不是一个整个的人生吗?把整个的人生表现在一个刹那的感觉上,又都归于一个最实在的生活上。“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不正是当时的情景吗?“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不正是当时的信心吗?

  “青青子衿”到“鼓瑟吹笙”两段连贯之妙,古今无二。《诗经》中现成的句法一变而有了《楚辞》的精神,全在“沉吟至今”的点窜,那是“青青子衿”的更深的解释,《诗经》与《楚辞》因此才有了更深的默契,从《楚辞》又回到《诗经》,这样与《鹿鸣》之诗乃打成一片,这是一个完满的行程,也便是人生旅程的意义。“月明星稀”何以会变成“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几乎更不可解。莫非由于“明月出天山”,“海上生明月”吗?古辞说:“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枯桑何以知天风,因为它高;海水何以知天寒,因为它深。唐人诗“一叶落知天下秋”,我们对于宇宙万有正应该有一个“知”字。然则既然是山,岂可不高?既然是海,岂可不深呢?“并刀如水,吴盐胜雪”,既是刀,就应该雪亮;既是盐,就应该雪白,那么就不必问山与海了。

  山海之情,成为漫漫旅程的归宿,这不但是乌鹊南飞,且成为人生的思慕。山既尽其高,海既尽其深。人在其中乃有一颗赤子的心。孟子主尽性,因此养成他浩然之气。天下所以归心,我们乃不觉得是一个夸张。

  四、英雄的怀抱,诗家的歌咏──曹操《短歌行》试析(李如鸾)

  曹操,不仅是封建社会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还是汉末建安时期文坛的领袖和重要诗人。他“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篇》),《三国志·武帝纪》注引《魏书》说他“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舍书……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由于他爱好音乐,又深受乐府民歌的影响,因此创作了许多歌辞。他现存的二十几首诗全部都是乐府歌辞。这些乐府歌辞虽然用的是旧调、旧题,却一扫两汉以歌功颂德为文学主旨的腐朽诗风,而代之以新鲜的现实内容。其中绝大部分或描述丧乱时代兵祸的惨状,或书写对苦难人民的深切同情,或表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与宏伟抱负。曹操又是自《诗经》以后重振四言诗的第一位作家,他的五言诗也颇具乐府民歌的色彩,文章写得更是简约严明、不拘旧格。鲁迅先生曾经把曹操誉为“改造文章的祖师”(《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他是当之无愧的。

  曹操的《短歌行》传于后世的共两首,这里介绍的是第一首。

  《短歌行》是“汉旧歌”(《宋书·乐志》),属相和歌平调曲。古辞已经亡佚。乐府有“长歌”“短歌”之分,一般都认为是指歌声长短而言。清人朱嘉徵在《乐府广序》中说:“《短歌行》,歌对酒,燕雅也。”指出这是用于宴会场合的歌辞。曹操的这首《短歌行》是抒情性很强的言志诗,全篇抒写了年光易逝的感慨,流露出对友朋的怀念和求贤若渴的心情,表现了建功立业的雄心大志。

  开篇写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当”,也是“对”的意思。这与张正见《对酒》诗中的“当歌对玉酒”诗意相同。“去日”,指逝去的年华。这四句是说:在对酒当歌的欢宴时刻,感到人生犹如易晞的朝露转眼即过,逝去的年华苦于太多。言外之意是余年渐少而功业无成。

  下面接着写道:“慨当以慷,幽(编者注:课本里作“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慨当以慷”是“慷慨”的间隔用法,这是由于四言诗句的要求和叶韵的缘故才这样写,用来形容歌声的激跃。“幽思”,指内心的隐曲,深藏着的心事。“思”读去声,作名词用。“忘”字是韵脚,读阳平。“杜康”,相传是发明酿酒的人,一说是黄帝时代人,一说是周代人。这里作为酒的代称。这四句是说:歌声这样激跃慷慨,是因为有隐衷在心底深埋。用什么来驱烦解忧?只好借酒浇愁。

  以上八句,我们乍读起来,似乎感到情调消沉了些,其实不然。诗人生逢乱世,目睹百姓颠沛流离,渴望建立功业而未得,这就不能不产生苦闷和感慨。但是,这种苦闷和感慨,也只有对事业和理想执着追求的人,只有不满现实而又积极要求改变现实的人,才可能产生,它绝然不同于没落阶层的颓废和感伤。所以我们说,诗人的苦闷和感慨,正是英雄人物的苦闷和感慨,是烈士的一种悲心(曹植《送应氏·其六》:“烈士多悲心。”),是壮士的一种隐忧(曹植《篇》:“谁知壮士忧?”),自有它的积极意义在。

  诗文随后进入正题。这样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衿”,是衣领。“青衿”,是周代学子的服装,这里作为贤士的代称。“悠悠”,长的样子,形容绵长的思念之情。“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引用《诗经·郑风·子衿》篇中的成句。“君”,这里指所思慕的贤才。“沉吟”,就是低吟,用低声吟味表示渴念。“呦呦”,形容鹿叫的声音。“苹”,指艾蒿。“鼓”,是弹奏。“呦呦鹿鸣”以下四句是引用《诗经·小雅·鹿鸣》篇中的成句,《鹿鸣》原是欢宴宾客时唱的诗,这里借用表示诗人对招贤纳士的热情。这八句是说:俊士贤才啊,我在长久地思念你们。正是因为你们的缘故,我是时刻不忘直到如今。鹿在呦呦地叫啊,它们呼朋引伴相聚而食郊野的艾蒿。我要是有满座的嘉宾,就用弹瑟吹笙把他们欢迎。

  诗文接下去写道:“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心念旧恩。”“掇”,采拾、摘取。一作“辍”,是停止的意思。“阡”“陌”,都是田间小路,南北叫“阡”,东西叫“陌”。应劭《风俗通》中引有一条古谚叫做“越陌度阡,更为客主”,这里引用前一句是指客人远道来访。“枉”,枉驾、屈就。“用”,以的意思。“存”,是省视、探问。“枉用相存”是屈就以探问之意。“契阔”,即投合、疏远,可引申为欢聚、久别,本为联合词组,这里作偏义复词来用,取“阔”的意思,即久别。“契阔谈”,是指两情投合,在一起畅谈宴饮。“旧恩”,当指往日的情谊。诗人这里把寻求贤士生动地比作无法揽取的明月,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借以表明求贤不得的苦闷和忧思;而贤士既得,则又喜不自胜,欢乐已极。这八句是说:贤士有如那皎洁的明月,明月无法采摘,贤士难以求得。我的忧虑出自内心,简直不能消歇。一旦贤士长途跋涉,前来存恤问候,我们自当在一起宴饮高歌,以表达旧日的情谊没有忘却。诗人就是这样,仅在短短的八句诗里,便将求贤过程中的悲喜情状曲折有致地表现出来了,形象是那样的鲜明、感人!

  曹操急于延揽有才干的人物,是与他企望结束群雄争霸的分裂局面、实现统一祖国的宏愿密不可分的。他清醒地认识到要想使天下归于一统,没有足够的贤才辅弼是绝对办不到的,因此,他希望“有治国用兵之术”的人才都能聚集在自己的周围,即使那些品行不够端正的人也要委用,“勿有所遗”。他在建安十五年(210年)所颁发的《求贤令》中就说:“天下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还应当看到,他这样大胆地打破家世门第对仕进的传统观念,果断地选拔来自各阶层的有识之士,对于打击一向拥有权势的士族大家是十分奏效的。当我们了解到这些情况以后,就自然找到了曹操在这首诗作中所表示对招贤纳士的迫切要求的答案。

  《短歌行》在下文中接着写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匝”,周、圈的意思。这四句是说:明月皎洁,夜星稀疏,乌鹊向南飞去。它们围着树木绕来绕去,不知哪个枝干可以依附。有人认为这是诗人用乌鹊无依比喻人民的流亡;甚至还有人说:“窥诗之意,当时定有流移人口,不受他的招抚,向南方流移,因而因物托事,以诗寄慨。”(见傅长君《曹操〈短歌行〉试解》)。我们认为这样理解,诗的主旨不够集中突出,似有割裂诗意之嫌。还是清人沈德潜的话有些道理,他在《古诗源》中说:“‘月明星稀’四句,喻客子无所依托。”说得更确切些,这是以乌鹊比喻贤者,大意是说:贤者们都在寻找寄身之地,但哪里才是他们可靠的寄身之所呢?

  全诗的结尾写道:“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厌”,嫌恶,满足。“山不厌高”两句本于《管子·形势解》:“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士不厌学,故能成其圣。”“周公”,西周初年政治家,姓姬,名旦,曾助其兄武王灭商。他对国家的统一、汉民族文化的发展做出过贡献。“周公吐哺”的典实本于《韩诗外传》。《韩诗外传》卷三载有周公的话:“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史记·鲁周公世家》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周公戒伯禽曰:‘我于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的意思是:为了忙于招待来访的贤士,连洗一次澡、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洗澡时要多次拧干长发,吃饭时要多次吐出口中所含的食物。后来便以“吐哺握发”形容为延揽人才而操心忙碌。这四句是说:山不满足它的高,水不嫌恶它的深。只要像明主周公那样礼贤下士,就能征服天下人的心。诗人在这里用“山不厌高”两句比喻贤士多多益善。并以周公自比,表明自己渴望求贤以统一天下的宏图大志。

  曹操的这种宏图大志值得充分肯定。三国时期,军阀割据,战祸连年,生产力遭到极大的破坏,人民饱尝流离的痛苦,面临死亡的威胁,中原地区尤为严重。曹操的《蒿里行》对此有过真实的写照。诗中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那时,人心思治,要求尽快结束纷争的局面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曹操正是顺应时代的进步潮流,肩负起完成统一大业的英雄。所以我们说,他在《短歌行》中所表现出的宏伟理想是符合人民共同意愿的。这也正是本诗的思想精华所在。

  《短歌行》在艺术上也是很有特色的。

  首先表现为言志与抒情相结合。言志,是这首诗的基调和灵魂。它加强了诗作的内容,使之更为厚重;它决定着诗作的主旨,使之更为深刻。然而,言志如果不辅之以必要的抒情,则容易陷于像班固的《咏史》诗那样“质木无文”。而本诗的抒情性,则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加强作品感染力的艺术效果。这也正体现了“以情纬文,以文被质”(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语)的建安文学的特点。而这种艺术特点是带有独创性的,它与两汉作家的文学是截然不同的。

  其次是语言简约而含蓄。如本诗有两处引用《诗经》中的成句,一处引用古谚语中的成句,并有两处化用了《管子》和《韩诗外传》等典籍中的语句,从而表达了比较复杂的思想内容,使得诗作更加精炼含蓄。此外,大量反诘语句的运用,如“人生几何”、“何以解忧”、“何时可掇”、“何枝可依”,这对启发读者联想和思考,使诗味更加蕴藉,都起着很好的作用。至于本诗全用四言,四句一韵,平仄韵脚交互使用,句式齐整,音调和谐,无论从视觉或是听觉上,都能给读者一种美感,也无疑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

  总之,曹操的这首《短歌行》情调健康,内容积极,诗中所表现的进取精神,能给人们以鼓舞向上的力量;艺术上也能使我们得到美的享受。可以看成是他的代表作品之一。

  (选自《古代诗文名篇赏析》,北京出版社1985年版)

  五、《归园田居》(五首)赏析(徐克强)

  晋义熙二年,亦即陶渊明辞去彭泽令后的次年,诗人写下了《归园田居》五首著名诗篇。这是诗人辞旧我的别词,迎新我的颂歌。它所反映的深刻思想变化,它所表现的精湛圆熟的艺术技巧,不仅为历来研究陶渊明的学者所重视,也使广大陶诗爱好者为之倾倒。

  《归园田居》五首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其所以是如此,不仅在于五首诗分别从辞官场、聚亲朋、乐农事、访故旧、欢夜饮几个侧面描绘了诗人丰富充实的隐居生活,更重要的是,就其所抒发的感情而言,是以质性自然、乐在其中的情趣来贯穿这一组诗篇的。诗中虽有感情的动荡、转折,但那种欢愉、达观的明朗色彩是辉映全篇的。

  有的论者很乐于称道渊明胸中的“无一点黏着”,其实,“黏着”还是有的。即以渊明辞官之际写下的《归去来兮辞》而论,不也还有“奚惆怅而独悲”之句吗?就是说,他心中总还难免有一丝惆怅之感的。真正纯净的灵魂不会是与生俱来的(尽管诗人一再宣称他“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而是在不断地滤除思想杂质的过程中逐渐变得澄澈的。

  正如一个人不愿触及心中的隐痛那样,诗人在《归园田居》中也很不愿意提及刚刚从其中拔脱的污秽官场。“误落尘网中”,就很有点引咎自责的遗憾意味。而“一去三十年”,则不是几次出仕时间的累计,而是在对自己整个前半生的摇摆、痴迷表示深沉的忏悔。然而,今天毕竟如愿以偿了,此刻的心情也就豁然、释然了。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其中洋溢着一种故园依旧、“吾爱吾庐”的一往深情。“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檐后榆柳树影婆娑,浓阴匝地,习习清风平息了诗人心中的焦虑。眼前桃李花荣实繁,弄姿堂前,唤起诗人心中多少欢欣。诗人在同无知的草木交流着感情。极目远眺,炊烟融入暮霭,侧耳谛听,依稀听得犬吠鸡鸣。眼前堆案盈几的文牍案卷不见了,代之以心爱的“清琴”、“异书”。嵇康把“人间多事,堆案盈几”,“宾客盈坐,鸣声聒耳,嚣尘臭处,千变百伎”(《与山巨源绝交书》)视为不堪为官的理由。诗人在这里,也似在有意无意之间地用了“尘杂”这个字眼。他告诉我们,从前苦于应对“尘网”的一切,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了。从这个意义上说,确有点儿“虚室”之感;但虚中有实,他重新开始了完全由自己来安排、支配的生活。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久”与“三十年”相映,“樊笼”与“尘网”相映,“自然”与“性”相映,而以一“返”字点明了“魂兮归来”的乐趣。是的,官场消蚀了自己的半生,玷污了自己的“清节”,而今天,苦尽甘来,诗人终于得到了欣慰的补偿。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我看这两句都应该倒过来理解:“为了罕见人事,我才来到野外,为着免于酬酢,我才住进了僻巷”。须知,这不是客观的叙述,而是主观的选择啊。诗人从官场退居到“野外”,从“野外”退处到“穷巷”,“白日掩荆扉”,又冥坐室中,“对酒绝尘想”。层层防范,躲避尘世唯恐不远,屏绝交游唯恐不及,屏弃俗虑唯恐不尽。诗人是不是太孤寂了,以至有些不近人情呢?不,诗人仿佛要有意消除人们这种错觉,而为我们展开了自己的生活和精神世界:

  “时复墟里人,披草共来往。”他虽无“三径”之设,却自有同道频繁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他们共有一个心爱的话题。

  乡间的生活是简朴甚至贫困的,清静甚至寂寞的。但是,也正是这样的环境,使人们获得了共同的语言,培育起一种朴质真挚的感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移居》)诗人不惜一身清苦,儿辈“幼而饥寒”(《与子俨等疏》),而孜孜以求的,正是这种天地间的真情。

  新的生活要从以躬耕洗雪身陷宦海的耻辱开始。也许是官身束缚,体质有所下降的缘故,也许是久别田园,农艺有些荒疏了吧,“草盛豆苗稀”,耕耘欠佳。这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自惭、自勉之情。“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仅从时间上看,也可见诗人决心之大,用力之勤。他清除“荒秽”,也是清除心中的杂念。除去了杂草,心中也就宽慰了一些,见出我还是那个“性本爱丘山”的我,还是那个乐于为农,也能够为农的我。荷锄夜归,心情傲然,举头仰望,皓月当空,诗人很像一个凯旋的士兵。辛苦是有的,但正是这辛苦的劳作使他获得了心灵的极大满足。

  诗的第四首同第五首实际是一首诗的前后两个部分。诗人怀着意满志得,甚至是带点炫耀的心情造访故友。子侄与俱,笑语不断,披榛寻径,健步而前。他要同故友共忆曩时岁月,向他们倾诉心曲,同他们畅饮几杯……然而,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的残破景象,听到的是故友“死没无复余”的噩耗。一向通达的诗人也不禁陷入了“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的深沉哀伤之中。

  所以,第五首写归来,“怅恨独策还”,虽仍有子侄跟随,诗人却不愿多言,形同孤雁,踽踽“独”行;“崎岖历榛曲”,一任小径上的灌木丛牵掣他的衣衫。诗人“怅恨”什么呢?惆怅的是人生必然的幻化,恼恨的是自己的不悟。如果早离官场,多同故友相聚些时日,不就实际上最大限度地推迟了这一悲剧的降临?

  那么,诗人又是如何从这种怅恨的心情中解脱出来的呢?

  ──“山涧清且浅,遇以濯我足。”

  也许是因为访友不得的余哀,也许是因为旅途的困顿劳乏,诗人在溪涧边坐下来小憩片刻。这溪水清澈见底,直视无碍;濯足水中,顿时,一股凉意流遍全身,也使他从纷繁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仿佛又从悲哀的幻梦中回到了现实中来。我不是到底归来了么?“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归去来兮辞》)人生固然短暂,我不是还有所余无多的宝贵时日?昔人固已凋零,我不是还有许多“披草共来往”的友人?

  从“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来看,诗人显然已经抹去了笼罩心头的不快的阴云。酒以陈为美,而“新熟酒”一词,一是说明家无余财,二也在点明诗人此刻“喝酒如狂”的迫切心情。这不禁使我想起诗人所著《晋故征西大将军孟府君传》一文中那段有趣的对答:

  “(桓)温尝问君(孟嘉):‘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君笑而答曰:‘明公但不得酒中趣尔。’”

  如果我们此刻问渊明:“酒有何好,而卿嗜之?”想来他也定会回答我们“但不得酒中趣尔”。是啊,这“酒中趣”太丰富、太玄妙了:它消除了诗人一天的疲劳;它排解了访友不得的余哀;它使诗人感受到了生活的真趣;使诗人重又乐观起来,达观起来;它也加深了诗人同邻曲的理解和感情。主客俱欢,频频举觞;暮色降临,诗人胡乱燃起荆柴,学一个“秉烛夜游”。满屋烟火之气不仅不使人感到穷酸,反而平添了热烈亲切的气氛。什么人生如寄之悲,什么故旧凋零之叹,一霎时都悄悄地消融在这人生真谛的通达领悟之中了。

  “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刚刚开始的新生活不也正如这旭日一般灿烂?这两句是全诗传神的点睛,是乐章的主旋律,是生活的最强音。

  通观五首,官场污秽,而终获补偿的欣慰;生活贫困,却有亲朋的挚情;农事辛苦,而得心灵的满足;人生短暂,乃有人生真谛的彻悟。真个是“何陋之有”?这样,诗人就把整个隐居生活,不,整个人生的乐趣,包容到他浑涵汪洋的诗情中去了。这是一种高度的概括,也是一种深刻的揭示。正是在这种同污秽现实截然对立的意义上,《归园田居》达到了完美和谐的艺术意境,开拓出一片“浩浩落落”的精神世界。

  诗人的一生并非一帆风顺,他的心中也不是消弭了一切矛盾的静穆世界。诗人的可贵之处在于,在与世族社会相对立的理想田园世界中,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人格的尊严,朋友的挚情,无地位尊卑、无贫富悬殊差别的人际关系,无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的人生理想。这是陶诗思想意义的集中反映,也是陶诗平实、质朴、清新、自然风格的源泉。

  他描绘的是常景。茅舍草屋、榆柳桃李、南山原野、犬吠鸡鸣,这些在高贵的世族文人看来,也许是难登大雅的,诗人却发现了蕴含其中的朴质、和谐、充满自然本色情趣的真美。

  他抒发的是真情。他不是以鉴赏者那种搜奇猎异、见异思迁、短暂浮泛的感情去玩赏,而是以一种乡土之思去体察、去颂赞。所以,他的感情执着、浑厚、广阔、专注。周围的一切都是他生活中无言的伴侣,启动他心灵深处的共鸣。

  他阐释的是至理。他理解到的,就是他付诸实施的。他耿直,不孤介;他随和,不趋俗。他从不炫耀,也无须掩饰。辞官场不慕清高,本“性”难易也;乐躬耕为的使心“愿无违”;避交游只图弃“绝尘想”;悲人生,因为他留恋这短暂、充实的生活。“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五柳先生传》)我写我心,仅此足矣。

  他拣选的是“易”字。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枯燥的数字一经他化入诗中,就被赋予无限活泼的生命力。一般地说,计数不确是乡里人的一种习惯;特殊地说,它不也正表现出诗人辞官以后那心境的散适澹泊?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远村隐约迷茫,而诗人久久地伫立凝望,不正见出那心理上的切近?炊烟袅袅,天宇苍茫,这同诗人大解脱之后那种宽敞的心境是多么和谐。王维也很企慕这种意境,《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诗云:“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惜乎刻意的观察终不及渊明无意中的感受,斟酌的字眼儿也有逊于渊明用字的浑朴天然。

  “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词因景设,意随词转,暗暗传出心境的微妙变化,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足当“行云流水”之誉。

  “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这一“招”多么传神!足不出户,隔墙一呼,而知邻曲必不见怪,招之即来。相形之下,反觉“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孟浩然《过故人庄》)之为繁缛了。

  它如: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之喻,何等灵动贴切。

  至若“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诸句,风韵天然,如谣似谚,几与口语无异。

  刘勰《文心雕龙·练字》云:“自晋来用字,率从简易,时并习易,人谁取难。”但真正练易字而臻于化境者,其唯渊明乎!

  常景、真情、至理、易字,这就是渊明的艺术情趣,这就是渊明一生的艺术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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