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熊警察自爆马眼:江上有奇峰 偶尔露峥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2 09:07:50

                                             江上有奇峰  偶尔露峥嵘

                                                     江上有奇峰,锁在云雾中。                                                     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
                                                                   (江青)
这里是一所较新的庞大建筑物,大院四周种满米兰树、白兰树,栏栅是茉莉花,这些花夏天开得特别茂盛,随手可以采摘。当我们走进大楼时,一看屋顶好高,四周是北方少见的落地大玻璃窗,除了门口放着四张椅子,供警卫人员休息外,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忽然从左侧走出来一个身穿西式服装的女服务员,她领着我们,走过长廊上到二层楼。又过了一条长廊,进入一间大会客厅,大厅的一边摆放着沙发。这间大厅四窗紧闭,室外的热浪被完全隔绝了,使人有舒适感。


  吃过晚饭,江青带着维特克及其他人,慢慢走着又转了几道廊子,来到另一间大房间。参谋已经带着维特克先进去,宾主在沙发那边坐下。


  江青突然一声叫:“小张,你今天给北京打长途电话了?谁让你打的?”


  “这是规矩,我们随外宾去外地,是要每天向北京汇报情况的。”我回答。


  “我的事不用汇报,向北京打长途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以后不要再打了。”


  转过身,江青走近维特克,立刻换了声调,微笑对着维特克:“这里空气新鲜,又凉快。我要生活在20℃至22℃的恒温中,这才不感冒,我不喜欢空调的冷气,所以需要常常换房子。我未来之前,这间客厅的空气和温度已经调换好了。”江青像是对着维特克说的,又像自言自语。小沈正在左顾右盼,像是没有听见江青的话,也不翻译。她心里对江青这种卖弄享受很是反感。江青瞪了小沈一眼,也没好说她什么。

  宾主相对坐下,江青又讲开了:
  “现在说上海。到上海的第一夜,住朋友家,在一个剧社,可能与苏联有关,上演《怒吼罢,中国!》,是进步的,苏联刚与我们建交。朋友请我去先施公司吃夜宵,有两件事印象很深。我是以群众组织的关系到上海去找党的关系的,通过田汉找党。我知道有个‘春秋剧社’是左翼的。田汉住哪里不知道,只能通过社会关系,这是冒生命危险。头天晚上在先施公司吃夜宵,听下边吵吵嚷嚷,往下看好像有人打架,朋友说别看了,是野鸡拉客人。第二件是他们要我参加演出《怒吼罢,中国!》,演一个角色,我不能不答应。每天找‘春秋剧社’,我一句上海话也不会讲,也听不懂,但很快找到了春秋剧社。我到那里就说是北方来的戏剧工作者,要找田汉,把党的关系藏起来了,但这样也有被捕的危险。田汉有两个弟弟老三和老五。老三来了,这是很不好的人,但他带我去见了田汉。带到他母亲的家,什么路记不得。田汉叫我哪儿也别去了,就住在他家,要弄清问题。因他们认识我在青岛的一个同志,我说了这个人的名字,他们就信任我了。过了几天,田汉、周扬、阳翰笙三人共同跟我谈话,他们说青岛现在中央知道了,要我放下关系,党的关系可以接上。他们问我想做什么工作,当时有两个电影公司靠拢我们,还有剧社,问我上不上舞台,甚至问上不上银幕,我拒绝了。我要求做群众工作,基层工作。这样他们同意,叫我到北新‘晨更工学团’。那里很荒凉,陶行知在大场办‘山海工学团’,他是很有名的资产阶级教育家。重庆时他的地位与闻一多一样。大场很大,‘晨更’与陶有关系。我们募捐,有时找陶。他对我很好,陶也是留美学生,学杜威的。他原叫陶知行后改行知。他在南京办晓庄师范是很有名气,他提倡思想自由。在他那里学习的有一批共产党员、青年团员,被捕时排队唱着《国际歌》被杀头,是很壮烈的。陶很爱护青年,我是被爱护者之一。‘晨更工学团’是义务学校,主要教工农子弟,还办店员补习班。我去时,田汉派他的弟弟老五与我同去,他忽然间对我起好感,不顾那样的环境,老在屁股后追着,弄得大家都议论纷纷。田汉有个名字叫老大,这不完全因他是第一个孩子,而是上海流氓。龙头老大,码头二哥,插花三爷……直到老九,当时不知道。我冒险写了封信给田汉,请他把弟弟调走吧,否则我不能工作了。他是官僚主义。谁敢批评他呀,从此我倒了霉了。他弟弟是调走了,我的党的关系也不给解决了,因我的关系都在他们那里。晚上我在街上走,很危险。碰上廖沫沙,他的妻子是我们一个老同志的女儿,他们住在小亭子间,有个小桌子,叫我睡在小桌子上。他诉苦,说风声紧了,有人要逮捕田汉,田汉已经搬家了,但他没有钱搬不了。我第二天清早就到大夏大学去。我到上海前一年那里曾经是我党堡垒,但王明路线左得那样厉害,举着红旗去示威,大批学生被捕,并不都是党员,但党员都给搞掉了。1933年夏秋之交,夏天去的,后来据说国民党特务在那里有几十,都有手枪。我去找一个同乡女同学,她对我很好。我问她:我想向你借一点钱。她问:多少?我说20元。她说刚交了学费。但看我很为难,说还有饭费、零用费,借给20元。我回到廖沫沙那里,给他要他赶快搬家,但钱一定要还我,因为我是借的。结果从此以后,既未见他们,一个钱也未见,我怎么还钱呢?到中学兼课,教国语。一个钟头多少钱记不清了,除了车费都攒下来,我还了,我赌咒再不见左翼戏剧家联盟的人。我在群众中定会找到党,党也会找我的。当时上海有文总、左翼作家联盟、社会主义文学会联盟、青年团左翼教联,都找了。我什么都做,凡是革命工作都做。


  “红军北上抗日,募捐。1932年十九路军打了一仗,群众知道要抗日,不知道红军。五一、五四、五七、五九、五卅都要上街示威,飞行集会,飞脑袋去。1934年什么节日,可能纪念‘九一八’,这时我有党的关系了,党找了我,去示威,要我担任沪西区的指挥,临时交给我一队不认识的女工,尽管她们有的衣服比我穿得还好,但我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女工。我在这儿演《婴儿杀害》,还有《锁着的箱子》,演完从后门走了。去看示威路线,空着肚子,想到左翼的人平常去的白俄餐馆吃罗宋汤,想碰见熟人或向老头赊账。一进饭馆,他们没有走,叫女主角的名字,把我抛起来,高兴地说你没被捕呀,告诉我前台要拉幕抓人了。陶行知请了二十几个教授去看戏,出来讲了话,他是名人。那天吃得最好了,谁都给我吃。


  “第二天示威到泥城桥,带着的女工都跑了,后碰到公开关系,说是改到爱文义路去了,我赶快跑去,还是没有。我绕圈子最后在一个角上找到几十人。有个小孩,那是我学校的,包了个包袱里面是传单和红旗,警察打散了,我装着看时装不走,等他跑了才走。有个刚从牢里出来的同志老王,同我一起从泥城桥到爱文义路。他说他被盯梢了,他让我先走,敌人认识他。我在上海不公开,是下层干部,既不是中央的又不是江苏省委的,先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叫辆黄包车兜个圈回学校。回去后大家正在争吵,党是‘左’的很厉害,共青团比党还‘左’,后来才知道特务掌握了团的领导,他们提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左勿右。对我说你很勇敢,没有逃跑,我们再去搞飞行集会。我说不去了。议论议论两派意见。相持不下,争论好几天。我们那地区很大,很好掩护。教联的党团,坚决要我走,共青团只同意学校搬家,学校怎么搬呢?我认为教联意见正确,就走了,到北京。


  北京的白色恐怖很严重,很难开展工作。我在北大旁听不要钱。李达讲政治经济学,满堂的听众。那里一个月花7元钱。北京图书馆是全国著名的,我从朋友那里搞了借书证,带烧饼进去,一整天不出来。有几个月学会了脚踏车,尽闯祸。有一天我和赵丹、崔嵬一起骑车,赵丹在前,崔嵬在后,来了个流氓把我逼下车来,崔嵬、赵丹把他揍了一顿。后来教联党团调我,又回到上海。


  女青年会办了很多女工夜校,当时都在我们手上。男青年会最反动。叫我到沪西女青年会办的女工夜校做教员,接上了党的关系。我能与学生同吃、同住,但不能同劳动,因为有一个任务,即做工人家庭访问。这时参观过一些中小工厂,大工厂进不去,因警戒森严。我的学生多数是内外棉的,纱厂、袜厂的,少数是烟厂的女工,过地狱般的生活。纱厂女工最高的每月收入十七八元,一般的十二三元,童工没有什么钱。资本家怕工人偷懒,卫生间搞大马桶,进去就恶心。早上6点上工,4点就得起床,走很远的路。她们住后楼,前楼是课堂,我住亭子间,因我睡觉不好,改卷子。袜厂的女工更惨,最高工资12元,断一根针罚1元。我有一个最喜欢的学生叫季月娥,一个月断8根针,大家就帮她。包身工更惨。工头到农村骗农民,烟厂有一排凳子,谁占了位子,就有可能当工人。有个黄包车夫的女儿去得最早,占了个位子,但工头介绍一个女孩来,把黄包车夫女儿的头发揪起来,一脚把那个女孩踢到楼下,小孩就死了。这些工人很容易接受革命。”那时我坐在旁边,全神贯注想听听江青的“革命斗争史”到底是怎样的,但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云遮雾罩、东拉西扯,怎么也听不明白。后来江青要整理记录,我又曾经再三阅读,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天知道维特克有多大本事能写出一本江青传来。


  江青:“有一天我到上海兆丰公园给一个人送信。这是横的关系,不应该再联系了。他送我一本左翼刊物叫《世界知识》,他约我去愚园路吃饭,我没有去。回来时走的越界中路。外国人治外法权,兆丰公园附近都是别墅区,我赶快走着。黄昏了,听到后面有人骂,一个警察突然往前跑,后面的人骂他,这时我被工商打扮的人架起来,离开了这条路。到一个派出所,没女看守,不搜身,只把《世界知识》拿走。天黑了,一大批人押我在野外走路。当时我穿朋友送的丝绒旗袍,罩蓝褂子,穿毛背心,秘密表格在衣角上。被架起时意识到被捕了,我大声喊救命,一个人也没有。警察回来了,那时国民党抓人抓疯了。赶快弄到野地里走,一个人叫我快走,另一个出来说好话,一装红脸,一装白脸。前面有水田,我装着跌倒,把衣角的东西吃进去,这就什么东西也没有了。到区的警察局,关进栏栅里,两个特务打电话,听他们说抓到嫌疑犯,要黑牌汽车。当时明白不是因直接关系,而是因那朋友而被捕,于是准备口供了。王明已是叛徒,我们有证据。我大哭大闹,把我关到市局。我说我是到兆丰公园看小孩玩的。那时特务捉一个人得多少钱,监狱里人满之患,他们说我的朋友是共产党。我学一个同志的经验,装不认识字,也装傻,什么都不知道,装落后,什么都不懂,政治犯唱革命歌曲,我唱京戏。他们去女青年会调查,没有证据。本来一周就要放我,但有一个女叛徒,说我是装傻。当时有个著名的叛徒叫黑大汉,江苏省委的,两小时就叛变了,假装去欺骗这个女同志,暗号什么都是对的,叫她把秘密文件弄走。这里是租界,她的车突然离租界,到了南市,她就被捉到局里,原先还坚决,后来上了酷刑就叛变了。黑大汉还出卖了自己的妻子,后来叛变写了自首书。


  “有一天几个学生来给我送东西,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原因把他们抓到这里的。我就大闹,说他们捉不到真正的共产党,只能抓我们这样的女孩子,给我送东西的也被抓,我坐班房不名誉了,要失业了,你们索性枪毙我吧。这时一个大巴掌打过来,是黑大汉。他骂道,你这个小妮子喊什么,我认得你……


  “后来女青年会来帮忙,陶行知组织了一大批教授来保我出狱……


  “哎呀,总之那斗争是残酷剧烈,以后我又到了北京……


  “1935年春夏之交,教联又去信要我到上海。因为剧联点名要人演《娜拉》。我不喜欢剧联,但可以找党。剧联的人瞧不起我。我夜里不睡觉下功夫读剧本。我住的亭子间下面住的是裁缝,他夜里干活,我就读剧本。我一举成名之后,他们都对我巴结起来了。


  “鲁迅在《申报》“自由谈”里称赞我,我没有见过他。他是看了我的戏。我演了《娜拉》、《钦差大臣》、《大雷雨》。其实我不想当明星,一举成名,电影老板都来找我订合同。但四条汉子,就是周扬、田汉、夏衍、阳翰笙搞分裂,想搞死我。你知道,中国有个女明星叫阮玲玉,和美国的嘉宝一样。但阮玲玉被迫自杀了,他们想逼我当阮玲玉第二。”


  维特克打断了江青的话:“江青夫人,你和鲁迅先生有联系的,是否可以多讲点,这是外国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


  江青:“‘四条汉子’提出国防文学,这是典型的汉奸文学。鲁迅提出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这就是两个口号之争。于是他们围剿鲁迅。在上海,我也是当事人,被围剿的……


  “30年代在上海,我是第一流的演员,但这并不是我的主要工作。我做革命工作,地下党,领导工人运动。最主要是领导文艺运动。那时候鲁迅是革命文艺的旗手。我想你一定读过鲁迅的著作吧,了不起呵,鲁迅对我是很赏识的,不仅对我的戏,对我的文章,对我这个人。鲁迅说我是个真正革命的女性……


  “唉,真惨啊,在那个时代,鲁迅贫病交迫,他生了肺病,国民党迫害他,还有内部斗争,就是‘四条汉子’围攻他。文化大革命通通被打倒!他们围攻鲁迅,也围攻我。


  “1936年鲁迅病逝了,我们组织了上万人的大游行,也就是送葬的行列,我们绕着人多的大马路走,我扛着大旗,走在最前面。一排人手挽着手,昂着头,你想想看,那有多么神气。我一点都不怕国民党特务,走在最前面……”


  江青越说越神气。但又一时接不上话茬了,忽然嘻嘻一笑:


  “我想起来了,给你带来一些照片,当然不是我童年的了,青年时代的,也有我革命生活各方面的。唔,还有我自己拍摄的艺术作品。我是个业余摄影家,这里有我的摄影室、暗房,我什么都是自己来做的,这就是陶醉在艺术之中啊,是非常有意思的……”


  维特克:“我也拍照,但拍不好,我向你学习,江青夫人。”


  江青从她身旁的茶几上拿起个厚纸夹,翻看着对维特克说:


  “你看,这是土改时期的,我还牵着牛在耕地哩。这是在延安窑洞前边,窑洞里面的也有。这是西北战场,如果你的书上需要,我可以复制,都送给你,这是很珍贵的资料。而这两张是我的作品:这一张是庐山仙人洞,你一定读过毛主席写的庐山仙人洞的诗吧: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
  “这是毛主席专门为我写的,许多人都知道。这另一张呢,是庐山风景。这首诗是我自己题写的:
  江上有奇峰,锁在云雾中。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 江青摇首朗诵,接着说:“我亲自拍的风景,亲自给你写上自己的诗。你看有意思吧,是不是?哈哈哈,小沈你给她翻译呀。”


  突然,她声调一变,恶狠狠地斥责道:“小沈,我总觉得奇怪,我说了许多,你怎么翻出几句就完了呢?是不是偷懒?”


  “英文译出来要简洁得多,首长。”


  小沈毫不在意地回答。


  清晨4点钟了,谈话结束。又过了多么漫长的一天啊!人人显得疲劳不堪。大家的心里还充满了愤慨。


  大家回到宾馆,走进我那间大套间,各自找个舒适的椅子坐下。这两天已成习惯,互相之间有了信任和了解,回来都聚在一起。宾馆还常常给我们留下一些点心什么的作为夜餐。他们知道,我们总是半夜才回来。


  小沈本躺在那硬木大沙发上,一下跳了下来,她总是毫无顾忌的:“你们诸位听明白江青的历史了吗?她怎么连自己的父母家庭都说不清楚呢?老说走夜路找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还说我翻译少了。怎么给她翻译?为什么老走夜路呢?奇怪!”


  小俞也接着说听不明白:“她的童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呀。”


  老陈往常是比较谨慎的,这一次也忍不住发表一通议论:“谈自己的历史,怎么一点条理都没有?看来她是有准备的呀。在上海又是地下党,又是飞行集会,又领导工人运动,还是第一流大明星。我听了半天一点也弄不清楚。维特克能听懂了?能根据这些就给她写传?还说要将记录送给人家。我在旁边就没法记。”


  小沈又插话:“我看呀,简直就是东拉西扯。只有一点是清楚的,自我吹嘘,牛皮都已经吹破了。她在上海领导工人运动?谁知道?以后还有两三天哩,老张,你知道她还要讲什么?看见了吧,她对我的翻译已经不信任了。明天你来吧,徐同志(这是外交部另一个翻译)。”


  徐说:“我?还不跟你一样?她那些东拉西扯毫无逻辑的话,谁也很难翻出来。”


  小沈:“这真叫没辙。她的讲话向谁请示过了?她胡说八道,还指挥了西北战场,谁替她负责?”她越说越气,我只好劝阻。


  我们只能做力所能及的弥补,至于责任,只能由她自己负。


  七嘴八舌之间,大家感到彼此的心贴近了,几天的相处互相也都了解了,说着谈着天已大亮了。


  老陈最后出门,对我说:“江青那首诗,你记得吗?我可是记了。留给你看看。”她从记录本扯下一页,交给我。


  我走进卧室,尽管全身疲乏得像散了架,仍然毫无睡意。这几天已完全处于失眠状态。拿着老陈交给我的纸条,看那首江青自己写的诗。那首诗是江青思想深处的自白。对她而言她已经被锁得太久了,现在已到了该露峥嵘的时候了。这样的心声坦率露出来,她已毫无顾忌。相反,她怕别人悟不出她的意思。


  毫无疑义的是,江青确实在有计划地为自己树碑立传。她要制造舆论,在全世界树立自己是中国领袖人物的形象。她认为维特克是可以让她达到目的的人选,所以才要大加拉拢,要给维特克资本,给维特克一些别人所得不到的材料。她不顾一切,甚至泄露机密。这一切只是为满足个人的虚荣心吗?不是!她在谈话中没有逻辑,胡编滥造,但对怎么为自己辩白,怎么歌颂自己,却都是有意识安排的,同时又明枪暗箭伤人。有些话故意说得不清不楚,让维特克去编造去发挥。


  记得江青在某次谈话中说过:“文化大革命”要打倒打烂的首先是国务院、官僚机构。刘少奇是自己送上来的绊脚石。周恩来、彭真才是主要的革命对象。并且说了不少党内高级领导者之间的许多分歧。她拿出那首诗,分明是她心灵深处的自白,她是野心勃勃的!除了张春桥、姚文元之外,还有一帮人在支持她。否则她能如此猖狂吗?江青这个人会装疯,其实不疯。有时是泼妇本性的暴露,有时是以为自己已经登上了顶峰,可以为所欲为了。


  翻来想去,我心中作痛:“文化大革命”这几年,已经搞得天下大乱,国家民族都在倒退,如果有朝一日,这班人夺走了国家的大权,那真是不堪设想呵!……过去的一切又在我脑中闪现。1938年的江青,1947年的江青,1964年的江青,眼前的江青……时而交叉,时而重叠,这个人似曾相识又完全陌生:她渴望成为社会的中心,她一心想使自己跟着别人伟大起来。她那好出人头地的天性与她随口编造谎言的本事,真是相辅相成呵。


  时间已经到了8月27日。大家估计江青的谈话快到尾声了,但并非如此。她每日下午6点左右才开始谈,每天请维特克晚宴,而且都要说到半夜2点以后。


  还是在那座大建筑里,每隔两小时换一次房,以便通风和保持恒温,坐了下来就开讲。


  江青:“他们的领导骨干是叛徒、特务,革联成立了假党,不要我,现在才知道。过去党中央不知道,延安也不知道,文化大革命中才知道。据说我离开上海之后,救国会也不要了,改为救亡协会。在这些群众组织中,骨干为叛徒、特务,但广大群众是好的。如七君子事件,我要去营救,到学校去帮学生搞抗日的爱国宣传。周扬他们是假党。当时他们要迫害鲁迅,我也是被迫害者之一,他们扣我许多大帽子,我不理他们,因为有群众,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剧协党团不要我,说我是托派等等。为‘三八’节搞演出,票都卖出去了,事先也开过会,但到时候他们都不来。国民党也不让演,黄绍竑的侄女签字才让演出。我临时上台演双簧,我还发着高烧,还有个演员装醉,给我一拳。到延安后我要求组织审查两次,要他们那些人交代。周扬、胡乔木都保他们。在延安,组织上说,你的历史我们清楚。但我已是毛主席的妻子,需要群众了解我。所以第二次到党校。直到文化大革命中才知道,他们都是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


  “鲁迅在五四以前是激进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他反对孔夫子是一贯的。他在五四运动后被北师大赶走,跑到厦门大学当教授,然后到上海,他自己说他1927年至30年是观潮派。1931年就不观潮了,而是拿起笔作刀枪。1933年或1934年,陈赓同志到上海就住在他家。瞿秋白未叛变以前,同他在一起。当时鲁迅在上海的处境虽然不好,但他不仅在知识分子中而且在广大工人中,威信都很高。但他身边包围一群人,都是所谓左翼,大弟子丁玲、萧军、胡风,当面装出左,背后干特务。‘四条汉子’说代表党组织爱护鲁迅,说托派要整他,实际是‘四条汉子’要整他,国民党整他。但他临终都在战斗。


  “1935年党中央、毛主席、红军到达陕北,毛主席打下了一个城市,就找报刊和书来读。为掌握情况,鲁迅的书随时都读了。《我的一封公开信》主席就看了,并推荐给周恩来同志,说这人可有点性格。他长征时挑了很多书,我有主席的手体,是很珍贵的历史文献。鲁迅提出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有群众性、阶级性。而王明提‘国防文学’,这毫无阶级性。鲁迅坚持这口号,这就引起围攻。‘国防文学’是地地道道的反共汉奸文学,当时在这个口号下,演出了《赛金花》、《石达开的末路》等。1935年我回到上海时还有革联,组织了业余剧人协会,第一次演《娜拉》、《钦差大臣》、《大雷雨》,我演女主角。当时演这类戏也是不正常的,但还是很有名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戏。演《赛金花》搞分裂,甚至要搞死我。我并不想做电影演员,但一举成名,电影老板来找我订合同。当时鲁迅尖锐批评他们这些,你想他们不要把他置于死地?如能接他到根据地,他还能多活几年。像他这样的人无须入党手续,他是非党布尔什维克。所以对鲁迅要历史唯物地看,他前期是个激进民主主义者;中期观潮;后期起来作战,一直到逝世。毛主席说,鲁迅是伟大的英勇的旗手。”


  维特克:“刚刚江青同志谈的党与鲁迅的关系,对外界了解他的生平和思想很有用。因为在这方面外界有很多模糊的看法。”


  江青:“1933年陈赓住他家。瞿秋白叛变前也与他接近。1935年毛主席派人去接他,那时上海正围攻他。我知道的关于他的事还太少了,学习也不多,不过所说的都是事实。当他们要搞死我时,舆论通通起来,就是《大公报》不表态,他们要逼我自杀,并放空气要绑架我。我认为不值一驳。那时我身体很坏,我薪水虽多了些,但我有家庭负担,我到供黄包车夫的饭铺吃馍,别人说我是怪物。惟一的嗜好是买书,书店的人认识我,我没钱,他们送书到家,以后再给钱。有时我还到当铺去当,真是没有法子。我那时的生活你们都不会理解的。


  “上海业余剧人协会三次公演,都是成功的,但都赔钱。我从不揩男人的油。旧中国男女朋友一起外出,车饭费都是男的出,我不这样,有钱时抢着出,没钱时说,这次你出,下次我出。为了看嘉宝的《茶花女》,在第一流戏院,我到得比较早,等到朋友来时,我抢着买票,排了队要买票时,才发现被人掏了腰包,这次只好让朋友买票。看完戏又坐黄包车到处向朋友借钱。


  “在座的同志都没有这样的感性知识。我还要养家,一个母亲,一个守寡的姐姐,当时要有气魄才能顶住。我天天上马路,你要绑架就绑。群众动了公愤,见了我拉手送花。《大公报》有个女记者,她要我表态。在路上还碰见另一个骂我的记者,要同我拉手,我说你用斗大的字骂我,我在这里等着你,我绝不离开上海。我本来要离沪,电影公司的合同没到期,加上这事更走不了。后来比较同情我的朋友说,你还是写,这才写了《我的一封公开信》。我被捕第一夜睡醒了,就想起苏联领事馆那面红旗,始终相信这面红旗中国会有,这样你就知道李玉和是怎么创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