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佛童子结局:高考美文(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6:03:28

1.   文化——跨越歧见的最大公约数

汪涌豪

 

有感于全球化时代中外交往的频繁,现在许多高校都开设了“跨文化交流”这样的课程。这对开拓学生视野,培养复合人才非常有益。但遗憾的是,有许多“跨文化”是单向度的,只有西方文化跨进来要你消化,而少见有自己的文化跨出去让别人认同。
  典型的事例是,在最常设置这类课程的外文系,学生对欧美文化的了解往往超过对自己文化的认知,他们能用流利的外语介绍西方圣诞节,却不能准确介绍中国的农历新年,不要说不明其来历,就连选用合适的单词都有困难。有高校做过调查,现如今,学生中能用外语正确表达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词汇如“孔子”、“故宫”、“端午节”、“《三国演义》”等,已不足三成。

这种用外语表达中国文化的能力与实际外语水平的不一致,最直观地呈示了今天人们对传统文化的轻忽和漠视。扩而大之,在不同的行业、部门,不同年龄和文化的人群中,类似的忽视时可见到。譬如,3年前雨果的和今年安徒生的诞辰200周年纪念,在法国与丹麦都是国家庆典,我们这边传媒的宣传也颇热闹,但4年前李白诞辰1300周年并没见有谁去关心,司马迁诞辰2150周年就在今年,它的影响似乎也仅局限于史家的故乡,而不能成为一个国家的盛典,更不用说介绍到国外了。

显然,真正的跨文化交流不应该是这样的。正如全球化不是单一社会模式的普及化,跨文化也不是一种文化以强势的姿态成为其他文化的掠食者,并让其他文化放弃本位成为其拥趸,而是不同文化的多边互镜和视野交融。在这种互镜与交融中,人们学会相互尊重,平等相处。特别是因利益诉求不同发生冲突时,文化往往能以一种柔性的力量化解矛盾,使纷争的两边超越分歧,达成和解。基于文化所具有的这种巨大的亲和力,我们完全可以说,它实际成了期待超越歧见的人们所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如何使文化成为这样的公约数,应该是我们研究跨文化交流的主要目的。

今天,中国正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大国,与历史上崛起的大国不同,中国是在发展的初始阶段就获得这种影响力的。其“在途中”的特点决定了它的发展必然很不平衡,因此尤需得到世界的支持和理解,从能源、货币到公共政策,都是如此。当是非交攻,纷争迭起,按照国际公认的准则化解纠纷自属当然,但有时利益当前,争执的双方并无退路。此时暂时搁置争议,于传统中搜求,从根本处体认,每每能变“鸡同鸭讲”为柳暗花明,使问题得到完满解决。也就是说,一种对文化的认同,最终使不同的利益体真切体认到彼此决策的内在动因和心理背景,从而学会易地而处,换位思考,进而有相互尊重的诚意,相忍相成的耐心。

在这方面,中国文化有着十分悠久的传统和深厚的资源。它力主“和为贵”,强调“和而不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向世人昭示着尊重差异崇尚谦让的文化品格。也正基于同样的道理,中国人自古以来酷爱和平,西方曾称中国是一个“骄傲到不肯打仗的民族”,其实非关骄傲,真正的原因在文化。其他如它讲天人合一,厚德载物,被今人用为尊重自然,保护生态,反对“人类沙文主义”的武器,这显然都拉近了西方世界与中国的距离,并使他们很自然地想及自己文化中关于大地情怀和诗意栖居的情结。

在不久前召开的博鳌亚洲论坛上,新加坡资政李光耀建议中国通过复兴文化来消解因高速增长而对国际体系形成的压力,就是看到了中国文化的这种优长。联想到整个欧洲对中国的发展普遍持正面的评价,与其几个世纪积累下的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分不开;还有东南亚国家最终打破疑虑,走上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之路,不仅是经济现实主义使然,也有中华文化认同心理的作用,他的建议显然是极有远见的。

今天,中美在贸易与货币问题上产生了尖锐的分歧,但与此同时,美国有政治家提出要拨款13亿美元,促进与中国的接触,他们把这个法案称为“2005美中文化交流法案”,并以王维、杜甫、蔡伦等中国文化名人命名8条议案,同样也是体认到面对迅速发展的中国,文化的认同可使彼此更容易找到互相支持的接榫点,从而给双方带来最大的利益。面对世界浩荡的潮流和大量的事实,我们能再妄自菲薄,轻视自己的传统,并小觑文化的巨大作用吗?

或以为,最好的观点就是事实,在事实面前文化的交流缓不济急。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同利益的人对同一个事实往往有不同的解读。当此际,文化的沟通就变得非常重要,如何在达成愿望的同时,让对方对自己的主张暗然心服,油然神会,决定着交往能否持久和有效。处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中国,非常需要这种持久有效的交往。

诚如上世纪末英国博拉顿召开的世界第18届哲学大会所一致确认的那样,21世纪是“文化的世纪”。人是服膺文化并乐于以自己的文化与人分享的。人们分享在各个领域中获得的经验,其实就是分享文化。所以,跨文化的交流正未有穷期。为今之计,认真研究交流的原则和方式变得尤为重要。如何大力宣传中国文化,既不自矜炫,无当夸扬,又能尽发其美,使无复余蕴,应该成为我们每个人认真思考的课题。(作者系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

【2005-6-9 上海《文汇报》】

 

 

2.   等到一千零一夜

张炜

 

从中法文化年的“巴黎图书沙龙”离开,受马赛大学汉学家杜特莱先生邀请,与朋友一起去了南方。大学的学术活动安排不紧,这正好与巴黎的情形相反。我以前来法国时,只在巴黎和里昂、里尔几个地方转过,并未深入美丽的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这里的清新自然与繁闹的巴黎相比,真是另一个天地。有过几天图书沙龙上的经历,南方让人产生了大舒一口气的感觉。

法国图书沙龙虽然没有法兰克福书展浩大,但也够热闹的。这里是张扬和叫卖的地方,一万个嘴巴在嚷,对于安静一隅著书的作家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在书展期间,我们作为“主宾国”的被邀作家分批上场,有时每人一天要有两三个活动,演讲、座谈、解答、见面,累而无趣。思想和艺术之类一旦化为商品,最尴尬的又会是谁呢?

我在这20年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参加着一些“国际文学活动”,邀请方大半是文学出版界和其他文化机构。即便在美好的交流中,我也没有感受到多少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在西方,作家与出版者、出版者与读者之间,早就是卖方和买方的关系。一种成熟的文学商品市场以恒久不变的规律运行着。几个执著的作家,不要说弱势的东方作家,能够改变这种现状吗?西方与东方一样,南方与北方一样,最好卖的从来都是同一种东西。这些是不会变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不,在拥有长久资本主义传统的西方,在商品经济的发达之地,“卖”字只会叫得更加响亮。

杰出的作家迅速被市场接纳的机会少而又少,偶有接纳也不会让其幸福个半死。像我的朋友一样,他们在任何情形下都是平静的,市场只是他们的目击物。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上,杰出的作家在世界范围内都会是“异类”和“陌生人”,所以当一个民族的作家寄希望于另一个民族时,常常就会发生一些最无聊最幼稚的事情。世界上也许再也没有比让文学“走向世界”的呼号更可悲可笑的了。文学是心灵的激越和沉寂之物,是一部分人的生命冥思,有许多时候其境界和情致是难以言喻的,又怎么会变成体育赛事那么简便和易于操作?

在文学商品之河里,如果是出奇的下流与尖叫,也许一夜之间就会“走向世界”。

如果不是,如果哪怕稍稍含有一点真正的个性与美,那么就极有可能等到“一千零一夜”。

但在所有的夜晚里,写作只是作家(真正的作家)本人的粮食和茶。他们不会大胆奢望自己的劳动会成为一个民族的粮食和茶,甚至连小点心都不是。但这仍然不会使写作者绝望,仍然会使他们幸福。然而也仅仅是拥有这种幸福的人,才有可能给未来和人类提供一点点食品。

美丽的普罗旺斯郊野上我们看到了什么?有不绝的绿色,起伏的山岭,有每个春天都适时而至的花团锦簇。但这会儿在我眼里最美的,是隐于山野的一幢幢小屋——它们大半很小,小到了不经指点就会被忽略的地步。可是啊,这些小屋一旦被指认就会让人怦然心动,就会发出奇异的光。

山坡上,丛林中,偶有褐色黄色的石屋,一问,是画家塞尚、毕加索,哲学家海德格尔……的故居。除了毕加索的居所是大的,其余都不太起眼。如今它们沉默地诉说,潜隐地炫耀,质朴地光荣。这些远离尘嚣的居所使他们在当年尽可能地保护了自己的生命力,伸长了对于整修世界的悟想,创造了无与伦比的思想和艺术。

这样的小屋多么适合享用自己的粮食和茶。塞尚当年怀着一个理想,从外省到了热门的艺术之都巴黎,但他的作品从来也没有挤进过官方沙龙。40岁上,他干脆回到了南方,住进了这样的小屋之中。从此,那些闹市的浮华、可疑的潮流、追逐与攀附,更有不少被人欣赏的寂寞与苦境,统统被驱到了天外。它们一起消逝了。

伟大的塞尚,今天我们从巴黎的图书沙龙跑出来,站在春风里注视你的小屋,竟忘记了你是一个享誉世界的人。(作者系著名当代作家)

                     【2005-7-13《光明日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