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赵子龙卡牌手游:勸 學 篇

勸 學 篇    荀子

作者介紹

    荀況，趙人，時人尊稱為荀卿，後又避漢宣帝諱改為孫卿。時齊喜文學遊說之士，如鄒衍之徒，皆為士大夫，賜列第，齊襄王時，況年五十遊齊，最為老師，故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況，況乃適楚，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況遂廢，因家蘭陵。李斯、韓非，均嘗執弟子禮。況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滑稽亂俗，如騶衍、淳于髠之徒。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萬言。況之學，源出孔門，在諸子之中，最為純正，是其所長；然主持太甚，詞義或至於過當，是其所短。況嘗著成相篇及賦篇，乃為純文學之作品，然敷陳事理，殊少情感。惟以賦名篇，實始於況，是況實為後世賦體之開山祖也。所著荀子二十卷，原名新書，唐楊倞更之，並為作注，今傳於世。

本文

    君子曰：學不可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詩曰：「嗟爾君子，無恆安息。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德之，介爾景福。」神莫大於化道，善假於物也。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檝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鳩」，以羽為巢，而編之以髮，繫之葦苕。風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繫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莖長四寸，生於高山之上，面臨百仞之淵。木莖非能長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湼，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然君子居必擇鄉，遊必就土，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

    物類之起，必有所始；榮辱之來，必象其德。肉腐出蟲，魚枯生蠹。怠慢忘身，禍災乃作。強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穢在身，怨之所構。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濕也。草木疇生，禽獸群焉，物各從其類也。是故質的，張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樹成蔭而眾鳥息焉，醯酸而蜹聚焉。故言有召禍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渠，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故不積蹞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螾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虵蟺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螣蛇無足而飛，梧鼠五技而窮。詩曰：「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故君子結於一也。

    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故聲無小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為善不積邪？安有不聞者乎！

    學悪乎始？悪乎終？曰：其數則始乎誦經，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真積力久則入，學至乎沒而後止也。故學數有終，若其義則不可須臾舍也。為之，人也，舍之，禽獸也。故書者，政事之紀也；詩者，中聲之所止也；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故學至乎禮而止矣。夫是之謂道德之極。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

    君子之學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端而言，蝡而動，一可以為法則。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學也以為禽犢。故不問而告謂之傲，問一而告二謂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嚮矣。

    學莫便乎近其人，禮樂法而不說，詩書故而不切，春秋約而不速。方其人之習君子之說，則尊以徧矣，周於世矣！故曰：學莫便乎近其人。學之經莫速乎好其人，隆禮次之。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禮，安特將學雜識志順詩書而已耳！則末世窮年，不免為陋儒而已！將原先王，本仁義，則禮正其經緯蹊徑也。若挈裘領，詘五指而頓之，順者不可勝數也。不道禮憲，以詩書為之，譬之猶以指測河也，以戈舂泰也，以錐飡壼也，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禮，雖未明，法士也；不隆禮，雖察辨，散儒也。

    問楛者勿告也，告楛者勿問也，說楛者勿聽也，有爭氣者勿與辯也。故必由其道至然後接之，非其道則避之。故禮恭而後可與言道之方，辭順而後可與言道之理，色從而後可與言道之致。故未可與言而言謂之傲，可與言而不言謂之隱，不觀氣色而謂之瞽。故君子不傲、不隱、不瞽，謹順其身。詩曰：「匪交匪舒，天子所予。」此之謂也。

    百發失一，不足謂善射；千里蹞步不至，不足謂善御；倫類不通，仁義不一，不足謂善學。學也者，固學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紂盜跖也。全之盡之，然後學者也。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故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者以持養之。使目非是無欲見也，使耳非是無欲聞也，使口非是無欲言也，使心非是無欲慮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聲，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是故權利不能傾也，群眾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蕩也。生由乎是，死由乎是，夫是之謂德操。德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注釋

◎君子：指有才德的人。

◎已：終止、停止。

◎青取之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喻學則才過其本性也。藍，草名，其葉可製染料，俗名靛青。

◎木直中繩：木材很直，以繩測之，合乎標準。中，合也。繩，木工用的墨線，這裡做衡量木材曲直的標準。

◎輮以為輪：輮直木使為圓輪。輮，謂浸木於水，而薰以火，使之彎曲。

◎槁暴：晒乾。槁，枯乾。暴，乾也。

◎挺：伸直。

◎金就礪則利：刀劍置於磨刀石加以磨礪，則其鋒犀利。金，指刀劍之屬。礪，指磨刀石。

◎日參省乎已：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行」無過矣：行，行為也。

◎先王：古代的帝王；荀子理想中符合道德要求的君王。

◎干越：春秋時期的國名，在今江蘇、浙江一帶。干，本是一個小國，被吳所滅，所以又稱為吳為干。

◎夷貉：古代對當時東方和北方邊疆民族的稱呼。

◎須臾：少時也。一會兒。

◎跂：踮起腳後跟。

◎彰：明白清晰。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憑藉、利用。利足，使他腿跑得很快。

◎假舟檝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檝，船漿。能水，善游水性好。絕，渡過。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善，擅長。

◎蒙鳩：即鷦鷯也，體約三寸，羽毛赤褐色的一種小鳥。

◎苕：葦花也。蘆葦的嫩條。

◎完：完備堅好。

◎射干：一種草藥名，又稱鳥扇。陶弘景云：花白、莖長，如射人之執干。

◎仞：古時八尺或七尺為一仞。

◎蘭槐：即白芷，一種香草名。開白花，氣味香，古人把它的苗稱為蘭，根稱為芷。

◎滫：淘米水，指髒水。

◎中正：恰當正確的東西，指上文「神莫大於化道」的「道」。

◎心象其德：象，相似，相應。

◎蠹：蛀蟲。

◎穢：污穢、骯髒。

◎薪：柴草。

◎濕：潮濕，這裡指低窪的地方。

◎疇：通儔，同，一塊兒。

◎質的：箭靶。質，古時一種箭靶。的，箭靶中心的目標。

◎立：立脚點，這裡指學什麼，以什麼為指導。

◎神明自得：謂自通於神明。

◎蹞步：半步曰蹞。

◎騏驥：千里馬，傳說能日行千里。

◎駑：劣馬。

◎鍥：刻也。

◎鏤：雕刻。

◎螾：同蚓，即蚯蚓。

◎埃土：塵土。

◎黃泉：地下的泉水。

◎八跪：八足；原為「六跪」，蟹實有八足。

◎螯：螃蟹身上如同鉗形的爪子。

◎蟺：音善，同鱔，即「鱔魚」。

◎躁：浮躁，不專心。

◎冥冥惛惛：專默精誠。

◎衢：十字路，這裡指歧路。

◎螣蛇：古時傳說一種能飛的蛇。

◎鼫鼠：原為「梧鼠」，據「大戴禮記」改。一種形狀像兔的鼠類。據說它有五種技能，但都不能專心一意做到底。所以，它能飛不能上屋，能爬樹不能爬到樹頂，能游泳不能渡過山澗，能打洞不能掩身，能走不能走到別的動物前頭。

◎尸鳩：布榖鳥。據說這種鳥在桑樹上哺育七隻小鳥，早晨從上而下餵它們，傍晚又從下而上餵它們，天天如此，從不間斷。

◎淑人：善人。

◎儀：儀表、舉止，這裡指行動。

◎結：凝結，這裡是堅定的意思。

◎瓠巴：傳說是古代擅長於彈瑟的人。

◎伯牙：傳說古代擅於彈琴的人。

◎六馬：古代天子用六匹馬駕車。

◎秣：飼料。

◎不枯：不枯燥，這裡指有色彩。

◎悪：疑問詞，什麼，哪裡。

◎數：指課程程序。

◎義：原則。

◎沒：通歿，死。

◎須臾：一會兒。

◎極：頂點。

◎敬文：敬重禮節、儀式。

◎中和：和諧。

◎箸：通「貯」，積貯。志之不忘也。

◎布：分布，體現。

◎四體：四肢，這裡指儀表舉止。

◎形：表現。

◎端而言：端，小聲說話的樣子。端莊而言。

◎蝡而動：蝡，慢慢行動的樣子。動之和緩。

◎一可以：皆可以。

◎則四寸耳：則，才。

◎禽犢：家禽、小牛，古時常常用它們作為禮物互相贈送。這裡用來比喻那些小人學了一點東西就到處賣弄，討人喜歡。

◎傲：急躁。

◎囋：嘮叨。

◎如嚮：好像回響那樣。這裡指君子回答問題要適度。

◎便：簡便，省事。

◎其人：良師益友。解蔽篇：故學者，以聖王為師。

◎法而不說：規定了一定的法度，但沒有詳細說明道理。

◎學之經：經，通徑，道路，途徑。

◎隆禮：尊崇禮義。

◎雜志：龐雜的書籍，這裡指各家的書籍。

◎經緯：南北為經，東西為緯，這裡指四通八達。

◎蹊徑：小路，這裡指道路。

◎挈：用手提起。

◎法士：遵守禮法的知識分子。

◎散儒：指不遵守禮法的儒生。

◎楛：悪劣，這裡指不合禮法。

◎爭氣：態度蠻橫，不講道理。

◎謹順其身：謹慎地對待那些來請教的人。

◎倫類：泛指各類事物。

◎涂巷之人：普通的人。

◎成人：完美的人。荀子理想中的政治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