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杀魏:牛永斌:《在文成,和诗人混混(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19:49:54

牛永斌:《在文成,和诗人混混(2)》

J.黄芳。金
    报到的当晚,酒席盛大,来了不少领导,浙江省各级文联作协官员,觥筹交错。我只敬了两个人。径直走到一个女孩面前,问:“你就是黄芳吧?”她说是。我说我是你的拥趸,敬你一杯。看到她已经满脸通红,就提醒她少喝一点儿,意思一下就行啦。“啊?我喝多了吗?”“没有没有,诗人的脸上红霞飞啊。”她把我当成了唐不遇,我心说可是给唐不遇增了不少光。还敬了谁呢?想起来就后悔。此人号称打工诗人,我是慕名敬他,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现在连名字都不想提起。他做什么了呢?不知道,直觉不喜欢,反感。给我这样感觉的人还有几个。我发现真正的诗人直觉相似,没有谁多说一句话,大家自然地兵分两路,互不相干。
    黄芳很率直,我要逊她三分,大概只有我的研究生同学曾铭可以匹敌。一说起那些龌龊的人事,她毫不留情,语气煞是激烈。在一个饭桌上,众人推杯问盏纷纷攘攘,只有她和刘小雨低头不语,比禅师还沉默,大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势。在我们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如杀猪的时候,两位妙人不知何时已经飘然离去。
    她的老公是诗人兼评论家刘春,家在广西桂林。黄芳的堂兄因为敏感事件,89年被关押半年。在家呆了几年后,现在当地一个人事部门工作。我心说怎么每次出来都能听到这类事情?上次在玉泉寺,当家师和同屋的居士都是当年的戒严战士。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当家师冷不丁冒了句:牛居士,你参加过学潮吧?我说是。莫非你也……同屋的居士则给我讲起了当时的详细经过。
    想起诗人给子女起名字的离奇故事,比如我的诗人同学叫全中,遂给儿子取名“全中国”。我好奇地发问:“你们的宝贝女儿叫什么?”
   “刘夏秋冬。”
    能不笑嘛!
    这个时候我可以反驳扶桑,诗人和诗人在一起照样是幸福的。黄芳说她和老公是爱人,也是朋友,一直很好。
    我好奇地发问:“那你为什么说自己不能再爱呢?”她笑而不答。我告诉她,读她的《我已经不能再爱》,第一感:纯洁。
    她在《注定》中说:

“天黑了,灯亮了。”
流水边的石头,
注定要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清凉里
张口说话。


    下面三行令我心动。我想这是她自己的的内心道白,希望她某一天张口说话的时候,也如禅语所言:“石头狮子吼,给你眼睛清凉。”
    在铜岭山路上,我看到一只毛毛虫,怕后面的人踩到它,就用小木棒轻轻挑着放到路边草丛里。黄芳好奇地走过来问,这是什么呀?当她看清是个浑身斑斓的毛毛虫,啊地一声尖叫跑出了很远。
黄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听听下面的故事就知道啦。
    黄芳给我讲了一件怪事。8月3日上午,出发到温州的前一天,她要去单位附近一家诊所买安眠药。走到半路,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是桂林的繁华市区,路面上竟然堆着一堆钱!除了两张一元的纸币散落一旁,像是谁故意摆放在那里。黄芳看看四周无人,就迅速地拿起来,放进口袋里,部然后离开。没走几步,她觉得不对,迅速转身回来,又原原本本放在那里。走出去很远,再回首,还在那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黄芳再次回来,把钱全部捡起,放进口袋,欲走。还是觉得不安,就给老公刘春打起了电话,询问该怎么办。
刘春说:“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人,问问是不是他们掉的。如果没有,就拿走算啦。”黄芳再次看看,像孤岛上的鲁滨逊一样,一个人影也没看到。那就按老公说的,拿走吧。
    取药出来,想着兜里装着那一堆来历不明的钱,黄芳心里慌慌,连原路也敢走,绕了个大弯。回到办公室,她把那堆钱全部拿起来数了数,奇怪,刚好是188元!莫非有什么机关?怎么办呢?再次问刘春。刘春说,没事的,先拿着吧。
    下午回家路上,忐忑了一个下午的黄芳再一次拨通了手机,她要问问妈妈该怎么办。妈妈对女儿说:“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安,就把钱放到路上吧。”她问是不是要放回原路,妈妈说不用,随便哪个路都可以。但妈妈的话还没完,嫂子一把抢过电话:“不用啦,你买点水果给大家吃,要么放两块钱在路上就行啦。”黄芳觉得两个的话都有道理,那么听谁的?她先把那笔钱全部拿出来,放地上。但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捡起,取出两块钱,放在地上。
    一路惶惶然地回到家。吃晚饭时,她给公公婆婆说了这个事。婆婆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小心啊,现在坏人多,专门搞这种设圈套骗人,所以一定要看看周围到底有没有人。”
    公公说,没事,现在安全回到家了就没事。
    黄芳说她从来没捡过这么多的钱,最多是捡过几分、几毛钱。心里的石头还是没有落在地上,一整天忐忑不安。晚上睡觉。她辗转反侧,还在惦记着那笔钱。总不能把不安的心带到诗会上吧?于是给广州的好朋友发信息,寻求解脱之道。
    好友回复:“哈哈哈哈,亲爱的,只要不是别人救命的钱不小心给丢掉,就都可以安心地拿来买糖吃。”
    黄芳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出发前,她叮嘱同事,马上到网上帮她拍一件衣服,价格必须是188元以上——她必须在去开诗会前把这笔钱打发掉。
    我听得一边笑,一边好奇地刨根问底。衣服呢?她说还不知道,她没给我短信。
    我对她说:“这分明就是一部实验剧嘛!”再加工一下,一定可以的。想想伊朗电影阿巴斯的《樱桃的滋味》,黑泽明的《罗生门》,春晚小品《一个钱包》,事情很简单,换换角度,就有了哲理。
唉,一百多块钱,就是一个人生啊。
    还有刘小雨,老和黄芳挽着胳膊,像蔓藤一样缠在一起。于是我觉得她也一定是个纯洁之人,要么怎么说臭味相投呢。可惜,同是“老西儿”的我们,倒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小小的遗憾。

K.周所同们。
    观百丈漈回来,午餐碰巧和周所同坐在一起。
    周所同是《诗刊》资深编辑,一干就是30几年。泥马度说,他是目前《诗刊》最有骨气的编辑,马上就要退休了,山西平陆人。一看就与众不同,长发,墨镜——近看一圈一圈,像酒瓶底似的,带着厚厚的度数。他的衣服只有两种色:不是黑色,就是红色。最奇特的是他的裤子,怕是没人注意,我一眼觉得那是70年代的产物,松松垮垮,耷拉下来,土得掉渣。因此我觉得他可爱。这样不修边幅的人,脸上透着纯净的艺术气质。可这些真不算什么,他吃素,也不算什么,但他把我震住啦,这么安静的人。
    因为敬畏佛教,所以不肯吃荤,除了出家人,我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大盘大盘的海鲜端上来,鸡腿狗肉堆了一桌子,周老师瞧都不瞧一眼。他半转过身,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问他一天抽多少?3包。好不容易上了一盘年糕,我说这个可以吃吧?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是什么?肉丝。不吃。挑开肉丝。不吃。
    等菜的时候,他一点儿不急,给我讲起了云游拜佛的经历,顺手给我写下一首小诗:“缘在云天佛在心,半生劳碌半伤神。红尘有爱辞不得,再拜青山十二峰。”
    荣荣沉不住气啦,嚷着,要服务员上一盘蔬菜。过了好长时间,端上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周老师轻轻地夹了几块西红柿,鸡蛋碰也没碰,外加一碗米饭。大侠柯平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述炒股经验,周老师明显一窍不通,心不在焉地问了个其实我也不懂的问题:“证券和股票有啥不同?”一回事。哦。再坐一会儿,出去了。
他说他向往乡村生活,有很长时间呆在五台山的佛光寺,经常跑到山上给僧人采松蘑,我老家叫“松蛾子”。佛光寺?好熟悉的名字,想起来了,1937年,梁思成和林徽因骑着骡马,在那里发现了唐代大殿。
我尽量少吃肉,可还是不行,惭愧起来。
    周所同吃素,有人说他的诗也吃素。可我觉得还不够,须加一句:他的人格也吃素。
且看周所同的《随意道来》——

一边是庄严的工作
一边是荒淫和无耻
我们就活在这样的世界
不打碎什么就很难建立什么

    无需多说,他是什么样的人,诸位自有分判。
    因为时间短,还有几位只是脸熟,却不知道名字。
    记住了唐力。《诗刊》编辑。说起基督教和佛教异常兴奋,眼睛放光,诗人气质乍现。他说想写一本关于禅宗的书,我们越说越起劲,直到被一个电话打断。四川人,爱摆龙门阵,语速绝不次于扶桑。大多时候,我只有听的份。
    还有蓝野。第一感很是可疑,这就是《诗刊》的编辑么?怎么一脸没文化的样子?我就一直不肯理他。后来才感到他的可爱。瀑布旁,导游说丢一个硬币在里面,许个愿,可以好事成真。他便着急地问谁有硬币。我掏了一枚给他,他像孩子一样得意地笑啦,静静地许愿。坐在车上,极其闷热,唐不遇、彭敏都脱了上衣,体型肥硕的蓝野硬是不脱。大家劝他,脱了吧,没什么。他说自己肚子太大,不好意思。只好大汗淋漓,把上衣湿透,绝对可以拧出一把水来。还有一次,在刘基庙前,我看到一棵樟树就跑了过去,嗅嗅,嗯,好香!他胖乎乎的也跑过去嗅嗅:“啊,好香,还是个女的!”
    顺带说一下慕白,我一直忽略他,虽然他忙前忙后,为大家做了不少事情。怎么,他就是那个扛着个包袱进城的包山底的生产队长么——

人问:慕白兄,所扛何物?
答曰:诗歌。
问:何用?
答曰:把诗歌种到城里,到秋天,可以收割乡村。

    后来我才对上号,应该是他,我曾为他感动过。诗人们背后说他——人不错,在江南这么秀致的地方,浑身透着一股可爱的“土匪气”,难得,难得。

Y.昔我往矣。
    就要走了,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不用手机,至少发发邮件吧。
    柯健君很逗:“发什么邮件呀,要写信,像古人那样,拜访朋友要骑着毛驴,一走几个月,眼睛看着四周景物,心思全在你的身上。”挺古人心的,不过这家伙挺坏,整个一个闷骚。漂流那天,我只穿了一点儿衣服,他不怀好意地过来打量:“怎么穿这么少?”我说:“我的物欲很淡。”他凑上来压低嗓门说:“你的物欲很淡,但你的性欲很强!”
    这家伙,坏得可爱。
    临走前,柯健君和娜仁琪琪格、赵四躺在院子里看流星,流星迟迟不肯到来,害得他第二天吭哧吭哧浑身不自在。娜仁琪琪格和赵四都是《诗刊》编辑,一个是蒙古歌舞高手,天生一副天空的嗓子,唱歌时手指曼妙,像一只鸟翩翩立在蒙古大草原。赵四学历最高,外国诗歌方向的博士后。学历太高啦,恐惊天上人,于是串通各位编辑,请大家一致对外隐瞒身份,只说博士学历。望星空那晚,开始我也在,基本插不上话,赵四小姐40出头,未婚,便有时间积累了一肚子学问,从古希腊神话到玛雅文明,从博尔赫斯到诺斯替系统,我简直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诺斯替”差不多是赵四星河中的一颗绝对恒星,她喜欢把诗歌等诸多事物归到这个神秘的东西上来。
    我觉得她的兴趣是在一切直观可见的物质世界之外,所以她研究血型,星象,还是星座高手,动不动就要用盘什么的。问了六个人,竟有四个天蝎座:赵四、扶桑、刘小雨和我。莫非蝎子更擅长诗歌?更具艺术气质?
    唐不遇马上来了一句:“我是和梵高是同一天的!”
    赵四平时一脸严肃,聊天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斜挎着包,双手插进裤兜,有一点嬉皮,显得很随性。说起以后互相联系,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像杨子荣一般豪迈地对我说:“老牛,以后就叫我四爷吧。”
    好像她比我还爷们。
    彭敏。刚分到《诗刊》的编辑,和我还是校友。一看满脸文气,沉默少语,讲起笑话滔滔不绝,把我和唐不遇逗得哈哈大笑。临行前一晚,他喝多了,浑身通红,来到我们房间。我说彭敏你可够真的啊!他一声不吭,趴在我的床上就睡着啦。醒来,一起聊天,讲故事,说起重庆诗人刘东灵酒后露真性的故事,他绘声绘色地用四川话道来,差点把我们笑翻。说到吾同树的死,气氛顿时一阵沉闷。后来,唐不遇和他大声朗诵起布洛茨基,一个诗歌的夜晚。我想起布洛茨基的《黑马》——

黑色的穹窿也比它四脚明亮。
它无法与黑暗溶为一体。

在那个夜晚,我们坐在篝火旁边
一匹黑色的马儿映入眼底。

    彭敏就像是一匹黑马闯入我和唐不遇之间。我对唐不遇说,这小兄弟真可爱,要是他也在珠海就好了,我们仨一定很合得来。唐不遇连连点头。彭敏还是年龄小了点,竟然不喜欢别人说他“可爱”,那说你什么呢?就说很酷吧!
    时间不多了,篝火就要熄灭。那晚他本来是约我凌晨4点一起看日出的,聊得太投契,把日出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快三点钟的时候,困了,回去睡吧。
    第二天困在耗尽燃料的船上,宛在水中央。唐不遇接到短信,行程提前。我们头也不抬收拾行李,只听到彭敏说了声“怎么嗅到一股离别的气味呢?”
    我都没来及打招呼,就走了。

S.熵。碎玻璃
    还有几位,印象一般,或者不太喜欢,甚至令人反感。并不奇怪,诗人们都是直觉很强的动物,我们几个相通的人聚在一起,那几个混混则缩在一旁。彼此很少说话,我甚至不愿看他们一眼。这里面有多少故事?诗坛会不会像人们想象的那般圣洁?感人的,纯粹的和龌龊的,都有。这里有诗人,也有垃圾。为何?重庆子衣写了一篇《从此与诗刊社“青春诗会”绝缘》,很有意思,摘上几段给列位看官:

昨天在星星诗坛,看到诗人慕白转发关于《诗刊》社第26届“青诗诗会”即将在文成举行的贴子,心里一阵隐隐的疼痛。从零八年开始,这几年,我一直在投诗刊社“青春诗会”的征稿,年年期盼,年年落空,虽然我自知是有些自不量力,颇有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之意,可我仍固执地仰望诗歌高处的天空,自饮失败之泪。
可对于不再青春的我,明年即将年方四十,也再没有资格参加青春诗会,更无破格邀请的诗歌实力,从此将无缘挤入诗歌高贵的圣殿,也无法领略诗歌盛会在高处的光芒,更不能像金铃子,横行胭脂,刘小雨等作为一位名诗人,体验身在高处的各种酸甜苦辣。我相信,那是一番山下诗人所无法体验到的胜景。
据说,加入青春诗会有众多门道,我东跌西撞,自是无法深喑此道,但我深知,最硬的门道是诗技,是诗歌自身的功力。

    实力归实力,门道归门道。个中辛酸,江湖门道,身在高处意味着什么,她不明白,我算是彻底明白啦。
《金瓶梅》道:“瞒着我黄猫黑尾”,“瞒得铁桶相似”——当我靠近这个圈子,马上知道铁桶里面装了些什么。
    这个铁桶里装的,既有人性的肮脏,也有体制的碎玻璃。
    不消说,《诗刊》在滑坡,这是时代病。诗歌居然是体制内的,我觉得《诗刊》可以停办啦。据说主编高洪波级别很高,不来参加诗会,但可以在北京遥控,发号施令,平时不主持工作,入选“青春诗会”的名单他要一一审核,最后由他敲定。听得我的后背一阵阵发麻。
    作协存在的依据又是什么?文革早就结束了,但文革的思维一直在延续着。
    人员素质决定一切。今天《诗刊》编辑众多,我觉得两个人就够了吧!最牛的两个人胜过无数庸众。
迄今我听到对《诗刊》编辑评价最高的,按照不同年代就几个人:80年代王家新,90年代唐晓度、邹静之,周所同口碑甚好,过去我曾认为他的诗歌观有些落伍,什么作品太“灰色”,“死”字不能用,等等,诸多不宜,后来又听说这是《诗刊》的内部规定。这也许不是某个人,而是《诗刊》、体制内诗歌的悲哀。
    骂人如绍兴师爷的的泥马度,一说起王家新,恭敬十分,不敢造次。那晚一帮人出去喝酒,曾在《诗刊》供职5年的泥马度第一次这么兴奋地对我说,“看到王家新,我就觉得惭愧,现在的《诗刊》堕落啦!”王家新80年代在《诗刊》当编辑,轻易不肯发表自己的作品,尽量发表别人的,新人的。
    说起这个话题,唐不遇很激动:参加这届诗会,越来越发现“人”很重要。你看看明代以前的书法家有坏人吗?我插话赵孟頫的人格有争议,他就往前推:那就说宋吧。蔡京的书法好过蔡襄,但还是被刷掉。明代以后就分裂了,董其昌是个大地主,奸淫抢掠,无恶不作,照样被奉为书法家。时代在堕落。
    在温州朱自清故居,唐不遇又一次激动起来,说起他喜欢郁达夫、周作人、汪曾祺的文字;但若说文字和人格的综合,更喜欢闻一多、朱自清,文人知识分子的典型。这一路上,我听到唐不遇讲得最多就是:人格最重要,文字质朴为上。
    有一次我和泥马度聊起类似话题,我们看法一致,诗歌永存,诗歌永远不会消亡。那为什么当下诗歌在堕落?我打了个比方说:“很多人认为佛教在堕落,这怎么可能呢!是一些人穿着僧衣混进佛门,佛教岂会堕落!”不过,这话也有些偏执。在当今这个“一切都是艺术”的年代,你又有什么理由不让梨花教主写“梨花体”?那我就把“穿着僧衣混进佛门”几个字,送给那些钻进诗歌媒体、诗歌圈的混混吧。

Z.遭遇不遇。归
    返回珠海途中,我们慢慢聊天。我很自信中国哲学史的话题,信誓旦旦说如果让我来写,一定能超越冯友兰和胡适。唐不遇就谈诗歌,一次次让我瞪大了眼睛。
    靠在摇晃的车厢门口,我大大方方用香烟引诱,诗人很快上钩。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扯起山海经。
    唐不语说起《诗经·蒹葭》的“道阻且右”,别出心裁。“右”,原来是远离,是反方向,是可望不可求,是心灵的一场暗恋,或许永远没有声响,在绝望中归于寂静。区区一个字,发挥成抽掉我两支烟的功夫,足见诗人的沉浸和对文字的敏感。
   《汉乐府》的《十五从军征》,我是朗朗在口,除了中学语文老师极其无聊的八股式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外,再无深究。唐不遇打开手机,一边朗读,一边给我分享他的创见,原来“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一句,极具诗歌的现代感。只是意会,可惜我无法把那些原话全部录下。
    唐不语会突然冒出一个又一个闻所未闻的诗人名字,接着大段大段的诗,带着感情吟给我听,末了问一句:你觉得怎样?
    谈论诗歌,是诗人的主战场,唐不遇是正面部队,集团军,我只是旁门左道,小股游击的散兵游勇而已,嗯,哦,挺好。
    一包烟很快抽完了,我赶紧取出小酒,递给诗人。你一口,我一口,酒过三巡,唐不遇越发兴奋。
    如果可以选择,你生活在哪个时代?
    我觉得还是先秦吧。那可是一个创世纪的时代,就凭我现在这点墨水,足可以纵横列国,四处忽悠,没准儿百家多了一个牛子。
    唐不遇的回答是典型的诗人思维,不老实,跳跃:我愿在魏晋生活,在唐朝写诗!
    遂想起唐不遇喝酒时总爱朗诵:“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
    遂想起扶桑,在我和她吵架的路上,照样和唐不遇渔歌互答:“就凭一部《世说新语》,我愿生生世世为中国人,那时候的人们多美好!”
    我反问,为何不生在《诗经》时代呢?
    狡猾的诗人笑笑:我才不干呢!你看诗经有一个留下姓名的吗?辛辛苦苦写了一辈子都不知道是谁写的!
我补充道:没名没姓地一辈子写了300首,流传下来10首,被孔子一删,就一首都没有啦。
    跟唐不遇聊天是一件极开心的事。酒瓶空了,我们也到了。
    唐不遇问我:这次诗会有什么感受?
    我想了想,说:就一个字,炫!
    在珠海食街,和唐不遇干掉最后一瓶啤酒,我已经微晕,向来不胜酒量的他倒是安然无恙。人逢喜事精神爽,唐不遇的老婆一再催他,快点回来!他乐颠颠地走啦。
    我回去昏睡一场,醒来就忙着去找王家新的作品。
    说来真不好意思,之前读过王家新的诗,有的做成课件搬上课堂,可我对他没有通体印象。整整一天,我沉浸在他的诗歌里。怎么形容他呢?
    也许他不是完美的,我也看了一些别人写的口水文章。但是,单凭他的作品,他的厚重,他彻底的艺术追求,他的遭遇和担当,就足以令我等敬佩不已。
    他那段特殊经历,以及流亡在外期间写的诗,深深地打动我,因为我也是穿过广场的人,有人用一个小时,我用一生。
    诗是要慢慢读,慢慢品,慢慢回味的,像河水慢慢渗入泥土。王家新的诗歌气质,突然像粗砺的沙子,像飓风一样袭来。
    激动之余,草草写下。

诗人王家新

奥德修斯的船板上,用粗砺的铁锥
刻划。鸟的尖厉。独眼巨人的嚎叫。
地狱亡灵大口啜饮着恢复记忆的羊血,刻划
卡吕普索美丽的容颜,刻划风
并在自己的额头刻下重重的虎形纹

流亡是你的宿命。拒绝喀耳刻的魔法
拒绝长出猪的脑袋。在巨大的沉默中钻研魔力草
在一场大雾中身披铠甲,重归战船
你的脸结满盐巴,视线从叶子转移到
根。

你迷恋所有的根,植物的根,事物的根,
语言的根。一场飓风过后,留在海面上的
一个闪亮的词根。
世界的根。一个荒谬国度的荒谬的根
把石头想象成影子,寻找石头的根

然后镌刻,蘸着火,趁着夜色,刻下根的秘密
你害怕陌生人的敲门声
你有两次失语,没有干活——
一次当眼泪来自天空,湮没视线
一次当一枚巨齿从天空脱落,悬在眼前

你是真正丢掉绳索的人,从来不会拒绝
塞壬。深深地投入。激荡的性爱
一场献祭,在永恒之水
你把塞壬的歌声刻上
高高的船桅




牛遁
2010.8.16
(很多年之后,我有一个名字叫牛遁)

    看来需要八一下。为什么叫牛遁?其实我更喜欢“牛非马”,可是被一位诗人以“非马”之名注册在先,我只好忍痛割爱,退避三舍,拱手相让。唐不遇建议我叫“牛明瓠”,犹豫一阵儿给否了。就叫“牛遁”吧,挺好的。谐音“牛顿”,记住了吧。老牛经常讲“顿悟”,岂不又多了一层含义?我一向是反文明的货,不喜欢一切现代化的东西,向往山林,喜欢安静,喜欢树木动物甚于人类——逃往森林,逃到大山里去吧,所以叫“遁”。说起牛遁,乍现眼前的是一条牛尾巴,何以故?牛过窗棂也。偌大的大牯牛,一跃而起,整个身子都冲过了窗棂,偏偏尾巴过不去。这也是我对东坡的理解,禅境极高,可他偏偏喜欢节外生枝,为翻墙女动情,寂寞沙洲冷。为亡妻哭,为营妓哭,为苍生哭。

    另,昆仑来电如下:在日本的忍者用语中,“遁”代表一种忍术。比如水遁,火遁,风遁,土遁和木遁。牛遁是最牛的忍术,叫:万有引力之术。





牛永斌

201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