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将技能:接待美国退役海军上将里科费来访

人民政协网 www.rmzxb.com.cn        日期:2011-01-06 01:18           字体显示：大中小【查看评论】
苏荣
在国际上，海军军舰被称为“浮动的领土”。这是因为军舰的甲板属于军舰所属国的领土，军舰甲板的垂直上空，为军舰所属国的领空。同时，国际上历来把海军称之为“外交军种”。因此，军事外交作为新中国人民海军的一项重要使命，从建国初期就开始了。在我们的军事外交活动中，经常会碰到一些棘手的问题。作为一名长期从事海军军事外交工作的“老水兵”，我也曾多次遇到难题，其中对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初，接待美国退役海军上将里科费的来访，就可以说是难题之一。因为应对这种级别的访问，我们一不了解对方；二是以往没有这种经验。现在回忆起来，对于当年接待过程中的一些细节，我仍然记忆犹新。
紧急受命，确定方针
1982年12月，美国海军顾问、美国核潜艇之父、海军退休上将里科费，应中国对外友好协会的邀请来华访问。按计划，里科费先到北京等地参观访问，1983年1月1日到达上海。据北京传来的信息，在京访问期间发生了许多问题，给人们的印象是:里科费是有史以来接待难度最大的一个外国人。因为他谁也不放在眼里，甚至对美国总统也是这样，只要他感到不满意，不光不给留面子，甚至还会当场给对方难堪。据说，他在北京某单位参观时，因介绍情况的领导讲了几句客套话，他不愿意听，站起来就走，说不参观了。
在里科费来上海参观我海军部队前，东海舰队领导经过研究，决定让我负责接待。而我当时正好在苏州休假。东海舰队的谢正浩司令员亲自打电话来说:“考虑此人很难接待，经舰队研究认为，你接触的各种外宾最多，而且有应对复杂情况的经验。海军司令部有指示，一定要安排有接待经验的同志负责，所以希望你在上海能搞好这次接待。”
听到谢司令员的话后，我立即返回上海，马上对里科费的情况作了研究。当时，我考虑了三点:第一，在坚持原则又符合退休上将礼遇规定的情况下，尽量搞得好些，使里科费感到我们对他的来访很重视。按对退休上将的礼节，不摆仪仗队、迎接舰艇不挂满旗，但迎接舰艇的数量没有规定。我就拟定了接待方案，报经上级批准，调导弹驱逐舰、导弹护卫舰和导弹快艇，包括大型登陆舰等13艘舰艇停靠在一排十个码头上。因为当天是元旦节日，舰艇可以挂满旗，舰员一舷列队，在蓝天大海的背景下，舰员整齐划一，非常威武。——这必将给里科费留下深刻的印象。第二，里科费是科学家，他是非常务实的人，只要不涉及保密问题，就对他实话实说，如涉及保密问题也如实相告。第三，如发生意想不到的问题，要迅速用适当的方式灵活处理，变被动为主动。
陪同参观，随机应变
接待当天，我陪同里科费来到码头。里科费一眼看到威武整齐的舰艇编队，当即问我说:“难道这么多的舰艇都是欢迎我的？”我说:“那当然。”他感慨地说:“我到过世界各地，参观过各国海军，从来没有受到这样隆重的礼遇，中国海军很威武，我向中国海军致敬！谢谢你们！”我对他说:“现在停靠在码头上的十三艘舰艇都是欢迎你的，你都可以看。不过考虑到你年事已高(他当时已80岁)，所以我们先安排你看导弹驱逐舰和导弹护卫舰。”
里科费对安排很满意。当我们登上导弹驱逐舰参观时，他突然提出要看看机舱。早在准备时，我就专门交代，里科费是科学家，机舱可能是他要看的重点。我们到达机舱门前，却发现机舱大门紧闭，上面还夹了一把大锁——该舰在海上执行任务刚调来，机舱来不及准备，有人就自作主张将机舱锁住了。当然，机关不落实最后检查也应该承担责任。遇到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况，在场陪同的领导很多人认为这下糟了，里科费肯定要大发脾气。其实我心里也非常紧张，好在事先设计方案时已经将突发事件考虑了进去，准备必须立即“变被动为主动”。于是我马上问里科费:“你看到什么了？”他回答说:“前面的大门有把大锁锁着。”我说:“对了，那里面就是机舱。”他纳闷儿地问我:“为什么要锁住呢？”我说:“给你说实话，我们的舰艇给外宾参观时，一般只参观甲板以上部分，机舱是不开放的。贵国的卡特总统和国防部长布朗来访参观时，我们同样也没有对他们开放机舱。这次开放是特例，因为你是科学家，又是我们的同行嘛。”里科费听了我的一番话，感到非常荣幸，立即与我紧紧地握手，连声道谢。我又说:“舰上机舱的钥匙是由副舰长保管的，他现在正忙着其他工作，只有找到他才能打开锁。”他说:“那当然。”副舰长上岸了，为了等他，我就和里科费站在舰上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十几分钟过去了，里科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没有发脾气。事后陪同里科费的一位领导对我说:“没有想到你的反应那么快，控制住了局面，使事态‘转危为安’。你对这一突发情况处理得很成功。”
机舱打开后，里科费进入参观。他发现机舱里十几根电缆捆在一起，就问舰长:“战斗中如果部分或全部电缆被打断了，怎么能迅速地接上呢？”舰长回答说:“我们的水兵是很熟悉每一根电缆的作用的。”里科费马上说:“你这是想当然！战争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一切要从战争实际出发，要讲科学。我建议你们每一根电缆都要每隔一段距离，就以不同的颜色编上号，不管哪根电缆被打断，任何人都可以接。比如，这头是红色3，只要找到那头也是红色3，很快就可接上了。”他在参观中，看到存在的问题，都认真提出改进意见。而且他的意见很实在、很合理，其中很多让我们觉得至关重要，我对他表示感谢，双方的气氛非常融洽。
来到贵宾室，我介绍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我海军发展的主要状况，连同翻译大约花了四十多分钟的时间，里科费始终很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过一句话。事后，一位陪同的领导对我说:“里科费在其他地方，只要接待的领导介绍情况，他总是不断地插话，多到领导讲一句，他要插两句，甚至好几句。怎么里科费在你面前这么老实，你讲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从没有插过话。而且今天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对你很尊敬，就像换了一个人，真是奇迹。这说明你的工作做到家了。”在接待宴会上，我陪同出席，他和我谈了许多心里话，双方的距离进一步拉近了。
抓住时机，促成会谈
里科费在访问期间，时任市长的汪道涵同志会见并宴请了他。当时上海地区要建设核电站，汪市长派了四位核电专家去美国访问。里科费是美国第一座核电站之父，因此上海市很早就想与里科费取得联系，以便请教他一些关键性问题。当汪市长得知里科费来沪访问时，非常高兴。因为汪市长和我很熟，就让我为他引见里科费。我立即表示同意，并于第二天陪同里科费与汪市长见面。里科费是很重视学历的，当初他见到我时，曾问我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我说是我国海军最高学府——海军学院指挥系毕业的。里科费听后说:“很好。”为了汪市长能与里科费更好的沟通，我事先与汪市长通电话时谈及此事。果然，第二天在上海大厦，里科费一见到汪市长，寒暄之后接着就问:“你这个市长过去是干什么的？”汪市长说:“我是中国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是工程师。”一听这话，里科费马上露出了笑容说:“那你这个市长是个好市长，因为工程师都是务实的。所以你能为上海市民办实事。”汪市长也笑着谦逊了几句。两人谈话的气氛随之更加融洽。
宾主随后谈话转入主题。汪市长对里科费说:“上海建设秦山核电站，我已派了四位专家去美国学习。希望你回国后能接见他们。”里科费爽快地答应了，并对汪市长说:“核电站的材料你们买太贵，我可以送你们一套。”汪市长考虑到里科费访问的时间短，没当面提出我们的核电专家在上海先与里科费见见面的要求。见汪市长迟迟不开口，我有些坐不住了。当时只觉得如果现在不提出请里科费见我们的专家，只怕这辈子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这么好的时机，一定要紧紧抓住。于是，我当着里科费的面向汪市长建议说:“里科费将军的参观行程我是可以调整的。明天下午找几个核电专家来谈，要是时间不够的话，晚上继续进行。里科费将军回国后，再与我们在美国的四位专家详细谈，这样不是更好吗？”听了我的话，里科费当即表态说:“这样很好。”汪市长笑着连声道谢。
事情就这样成了。会见后，汪市长对我说:“里科费的指导对我们建设秦山核电站有着重要的意义。”
里科费结束访问后离开了上海。但是，此次的中国之行，使他对中国人民的热情好客有了深刻的理解。我和他之间的友谊也随之建立。他回国后还专门给我写信表示感谢。信中提到:在上海过得很愉快，认识我他感到很荣幸。随信还寄来一枚核潜艇模型的领带夹作为纪念。
（转载者：以前曾见过一篇回忆文章，也是接待里科费的，不记得作者与上文的是否同一人了。但文中回忆大相径庭：里科费终未能参观我国的核潜艇耿耿于怀，在前往基地途中的车里，里科费一连提出几个问题，我方陪同的领导人张口结舌，尴尬极了，作者见状急忙在旁一再替领导解答，结果里科费大发雷霆，当即叫停汽车把作者撵下了车，跟在后面的车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家一窝蜂跑上来观看。作者于是在日后的工作生涯中明白了一条准则：在上级面前，除非指明你回答，否则千万不要擅自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