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的现任妻子是谁:沧州谣(名家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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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1年01月04日   第 07 版)
沧州是我的家乡。那片运河岸边的白杨林中,有我活着的父老乡亲的身影;那片华北平原的黄土地下,有我故去的父母的遗骨。虽然,我自幼都没有在那里生活过,但我却像是一只风筝,无论飞多高,飘多远,系风筝的那根线头,总还攥在家乡的手心里,不是在房檐下晒干的玉米穗里,就是在场院里磨面的老磨盘下,要不就是在村头的老柳树弯弯的枝条中。
家乡确实有值得我回忆和骄傲的玩意儿和人物。沧州的小枣,沧州的武术,早已经闻名全国。沧州风流倜傥的大才子纪晓岚,沧州洋务派的领军人物张之洞,也早已经彪炳史册。
沧州还有值得游玩和迎风怀想的地方。发配沧州的豹子头林冲风雪山神庙,应该就在黄骅那一片芦花放飞的芦苇荡里;威震四方阅尽几百年沧桑的铁狮子,还挺立在沧州老县城的蓝天白云下。更不要说绵延的大运河,它的两岸风光流动着的是一幅绮丽旖旎的清明上河图。
想起这一切,心里就有了根,结实得就像船有了锚一样,时刻可以有停靠的码头,立刻就能够沉下牢靠的铁锚,温暖的家乡的风,温馨的屋顶的炊烟,就立刻吹拂了过来,吹拂在脸上,轻柔得如同母亲的抚摸。记得20年前,母亲病逝,落叶归根,我为老人家送葬回到故乡,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回故乡了,但当我来到村头,望着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那地方一片杨柳摇曳,我的眼泪竟怎么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母亲就是从那里走出来到北京的呀。
前几年,我去台北,在中山路的国民党党部门前的甬道上,遇到一个正要去党部上访的国民党老兵,他足有80岁了,他听出我的大陆口音,问我老家是哪儿,我告诉他是沧州,他立刻将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得格外大,一口到哪儿都能够听出来的地道的沧州口音,对我说我老家也在沧州呀!沧州姚官屯呀,你知道不知道?我说我知道,当然知道,那里离沧州很近,坐火车,只有一小站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然后,他迫不及待地问我沧州的一切,我告诉他沧州这些年变化可大了,有了工业,有了石油,有了高速路,有了商厦和宾馆,在黄骅还有了冬枣基地,在吴桥还有了杂技城,乡亲们的日子过得节节高。我还告诉他:您的家乡姚官屯早都成了沧州市的郊区了,城市的规模发展有多大吧!
我怎么也忘记不了,听完我这再简单不过的讲述之后,这位年迈的老兵的眼眶里转动着浑浊的老泪。我知道,这是思乡的泪水,只有家乡才会让人落泪,更何况是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了,而且家乡发展变化得又是这样让他叹为观止。
前两年的春天,我回家乡一趟,家乡确实变化飞速。由于京沪高速公路的修通,从北京到沧州的距离缩短了,家乡近得就像推门就到。20多年前我住的招待所已经找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新的宾馆。那一次,赵本山还没怎么出名,正来沧州演出,我去看他演出的剧场也翻建一新,门前还有了宽敞的广场。那天早晨,我和沧州文联的朋友一起在大街上吃油条,炸油条的大铁锅就支在早点铺的门脸上,门外就是喧嚣的小马路,那顿油条吃得很美,印象颇深,我还想找到那里去吃一顿油条。文联的朋友还在,但那条小马路和那个早点铺早已经不在了。文联的朋友对我说:还找那儿呢,早修成大马路了。他们开车特意带我上那里兜风,寻找一些印象的影子,轩豁的大街,街旁的高楼,闪烁的广告,五彩斑斓的衣着,让我的油条记忆飘逝得那样遥远,仿佛不是20年,而是流逝了一个时代,扑面而来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那一次,我去了一趟吴桥,专门看了他们精彩的杂技,在杂技之乡看杂技,是和在都市大剧场里看,味道不一样。首先,你会感受到舞台阔大得包围着你,流动得水一样波光粼粼,晃着你的眼睛,让你目不暇接。那里原本只长庄稼的土地,奇迹似的生长出了童话般的一座杂技的宫堡。我惊讶在北中国,再也没见过这样辽阔神奇的地方,这样众多神奇的人。那个手疾眼快碗中变豆的老人,那个人小力大耍大缸的小女孩,还有那个因我是家乡人才热情而耐心教我编那个百变花环的心灵手巧高挑的姑娘,大概都还在那里吧?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他们是家乡的骄傲,他们从祖辈那里学到了技艺,让沧州古老的文化传统得以传承,让人们见识了这里的人杰地灵,他们是家乡活色生香的美丽名片。
那天,家乡文联的朋友来电话,告诉我要在古运河岸建一座运河碑林,彰显运河文化。这无疑是一项好的创意,家乡的文化底蕴深厚,在古运河两岸,有燕赵之古风,有诗经之遗韵,源远流长,泽被百代,渗透进这里的土地和人民的血液里。这是家乡立身之根,是家乡发展之本,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有了它,并真正珍惜它发扬它,家乡的路才能够走得更远更强。
文联的朋友要我为运河碑林题个词,他们说要请许多家乡人都来题词,然后刻成碑,立在运河的岸边。那一定会是家乡一道新的风景线。我自觉没有这样的资格,但架不住他们的乡情似火,写了这样的一联诗:万里关河归梦想,千年王霸等棋枰。这是陆放翁的诗句,只有这样的诗句,才配得上我的家乡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