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笑情缘 焦恩俊:【唐】张旭狂草书《古诗四帖》赏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4 17:40:00
    近十年来,本人醉心于狂草书的研究,对以张旭怀素为代表的唐代狂草艺术进行了较系统地探究,本文特就本人对张旭狂草书《古诗四帖》的研究,作一小结,以求教大方。

张旭其人其书

张旭草书《古诗四帖》是古人留给我们的狂草书法艺术品中一件撼人心魄的经典之作。传为张旭所书。墨迹本,五色笺,计四十行,共一八八字。纵高二十九·五厘米,横宽一九五·二厘米。全卷书古诗四首,前二首系北周·庾信的《步虚词》,后二首为南朝宋·谢灵运《王子晋赞》、《岩下诗》。曾经宋·宣和内府,明·华厦、项元汴,清·宋犖、清内府等收藏,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张旭,唐代著名书法家,中国书法史上狂草的代表人物,与怀素并称为“颠张狂素”。约公元六五八年——七四八年,字伯高,唐吴(今江苏苏州)人。官右率府长史,人称“张长史”传其常于醉中以头濡墨而书,故世称“张颠”。嗜酒,与李白、贺知章等为“饮中八仙”。工正、草书,学二王、张芝。唐李肇《国史补》载其自称:“始闻公主与担夫争道而得笔法,后观公孙大娘舞剑而入妙。”后人论书于欧、虞、褚、陆均有异议,至旭则无非短者。文宗时诏以李白诗歌,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述书赋》称:“张长史则酒酣不羁,逸轨神澄。回眸而壁无全粉,挥笔而气有余兴,若遗能于学知,遂独荷其颠称。”韩愈《送高闲上人序》称:“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快、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张旭的草书,在情绪化、感性化之中,又不失理性的光辉——《山谷题跋》:“颜太师称张长史虽恣性颠佚,而书法极入规矩也。”《宣和书谱》:“其草字虽奇怪百出,百求其源流,无一点画不该规矩者,或谓张颠不颠者是也。”

在中国书法史上,张旭是一位浪漫主义的艺术大师,其精熟的书法技巧和强烈的抒情意识,历来为书法家、理论家们所称道。诗仙、诗圣亦对这位“草圣”钦佩不已——“楚人尽道张某奇,心藏风云世莫知。三吴郡伯皆顾盼,四海雄侠争追随。”(李白)“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杜甫)

张旭是狂草的真正创造者。在唐代书法革新的浪潮中,他率先揭竿而起,矛头直指占据“霸主”地位的钟繇和王羲之。亲眼见过张旭作草的诗人皎然仔细地记录下了这一史实:“先贤草律我草狂,风云阵发愁钟王。须臾变态皆自我,象形类物无不可。阆风游云千万朵,惊龙蹴踏飞欲堕。”(《全唐诗》)律者律法,狂是叛逆。这里,张旭把钟王,主要是大王的草书,叫做“律”,把自己创造的草书,叫做“狂”,这是何等的胆识和气魄!一个“狂”字,代表了张旭的审美理念,也代表了他所坚持的创作纲领。“狂”的含意,一是“率意”,二是“奇异”,三是“无畏”,张旭的“狂”,不是佯狂,而是于变动不居,雄浑深沉的大自然中,俯仰观察得到的大彻大悟。他曾说:“孤蓬自振,惊沙坐飞,余师而为书,得奇怪焉。”“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国史补》“孤蓬”、“惊沙”的壮观,是一种狂风暴雨,升天入地的旋律。“剑器”即西河红绸舞,红绸舞的飞龙走蛇,正是狂草的笔致。狂草创造的“笔歌墨舞般的旋律美,令人陶醉。

狂草书《古诗四帖》技法与赏析

《草书古诗四首》(局部) 辽宁省博物馆藏,墨迹本,五色笺,凡四十行,一百八十八字。

狂草书《古诗四帖》集中印证了古人评价张旭草书的风格特点。通篇布局大开大合,大收大放,在强烈的跌宕起伏中,突现了雄肆宏伟的势态。全帖行文酣畅淋漓,似“赤骥白  ,一驾千里”,颇有咄咄逼人之势。其字形变幻无常,缥渺无定,时而若狂风大作,万马奔腾;时而似低昂回翔,翻转奔逐,充满着“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的变化。艺术家的豁达潇洒,真诚率意跃然纸上。

一  先看运笔,在运笔上,此帖圆转自如,含蓄而奔放,随着感情的渲泄,笔致有节奏的忽重忽轻,线条随意流走,或凝炼浑厚,或飘洒纵逸,浓墨处混融而富有“屋漏痕”般的质感,枯笔处涩凝而独具“锥划沙”般的张力,点画与线条的合谐组合,构成了一幅生动自然、雄伟壮阔的画卷。运笔看似任意挥洒,其实规矩无处不在。孙过庭《书谱》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草以点画为性情,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道出了草书使转用笔的最突出的特点。在书写过程中,灵活地转换笔锋是狂草书法最典型最基本的笔法。草书《古诗四帖》,运笔连绵回绕,暗中换锋。如“帝”、“纷”、“教”等字,多个环绕均用中锋转笔,没有“转卸皆成偏锋”。即使偶有偏侧,如“千”字,也能拢得住笔锋而使笔画刚劲有力。同时这种偏侧,散锋涩行运笔的频繁使用,成了草书《古诗四帖》,在面貌上区别于怀素狂草的最显著的特点之一。使转并非单纯指圆转运笔,应包括折和转两种方法。笪重光《书筏》云:“数画之转接欲折,一画之自转贵圆;同一转也,若误用之必有病,分别行之则合法耳。”请看帖中的“盖”、“华”、“景”三个字,包含了三种横的使转方法。“盖”字第一横为折笔映带;“华”字上两点接第一横为转笔映带;“景”字字头接长横为暗中逆入折笔。通观全帖,最为流畅的转笔映带并不多见。明白此理,可避免因一味圆转而造成的流滑软俗之病。另外,此帖初看满眼缭绕,细辩则字字分明。这主要是因为用笔上交待清晰,点画爽而不乱。试看“华”字,点画与牵丝极为分明,点画处皆重,映带皆轻。虽然变化多端,法度丝毫不乱,同时,又造成了用笔轻重缓急的变化之美。总之,狂草笔法中的中与侧,藏与露、转与折、轻与重、缓与急等矛盾笔法被张旭完美地统一在草书《古诗四帖》之中。

二  再看结体。狂草的结体与楷、隶的结体不能一概而论。狂草与其它字体的根本区别,在于点画被大量省并,一行之内字与字之间笔画相连,变化为无处不在的缠带和使转用笔,所以很难脱离用笔而对狂草的结体进行单独的分析。不如从“体势”这一角度对草书《古诗四帖》试作赏析。体势是书法结体和用笔的综合形象,也是书法艺术区别于写字的本质特征。草书《古诗四帖》的体势变化非常丰富。大部分字的取势都是以敧斜为主,但字的重心居中,正襟危坐。有的字重心下移或上提,如“宫”、“下”字造成险势,险而不倒。还有“南”、“年”二字,一个中竖倾斜,一个中竖弯曲,但重心依然平稳。狂草体势讲究穿插避让。既注重行与行之间气势摆荡中的穿插避让,又讲究一字偏旁组件之间的穿插避让,构件与构件之间不相撞又不雷同。如“棘”(释“枣”)字,两个构件相同,但作者运用穿插避让,再加上用笔轻重、转折、疏密的变化,将字分割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黑白空间,美不胜收。深得避让穿插之妙。除了巧妙熟练地运用敧正、轻重、方圆、疏密、摆荡等体势因素外,作者还运用了横纵、开合、敛纵等矛盾来变化体势。如“齐”字通过夸张第一笔的横势和整个字的纵势形成对比;两个“中”字竖画的不同处理,造成了敛纵的体势变化;“绝”字部首与偏旁的上部,分别向左右倾斜,形成了上部打开,下部闭合的特殊体势。“岩”、“下”、“少”、“人”、“中”、“上”等字重复出现,由于体势变化,各具风神,令人惊叹叫绝。体势变化的灵活运用,体现了作者在狂草结体运笔方面千锤百炼,出神入化的魅力。

三   再来看章法。章法即谋篇布局,是对一幅作品整体布局和统筹安排的方法。它包括对单个字体势的设计,对字距、行距之间的空白分布以及对整幅作品的行气、节奏、格调的整体把握。狂草的章法相当自由,但同样包含以上基本要素。草书《古诗四帖》字与字之间的大小、轻重、疏密的安排变化自然,行与行之间的穿插错落恰到好处,通篇行气贯通、格调一致,参差错落,跌宕起伏,字字如龙似马,云烟缭绕,倏忽千字,上呼下应,左驰右骛,犹如一幅变幻莫测、多姿多彩,自然天趣的画卷。充分体现了张旭草书纵横捭阖,豪放沉着,势如破竹,奇峰自出的面貌。

从总体疏密上看,草书《古诗四帖》属于布局较密的一类。通览四十行近两米横宽的全帖,行与行之间疏密相同,极具韵律感。一至七行、十四至十八行、二十三至二十七行、三十二至三十六行,这四节布白紧密另四节布白疏放,形成大江东去式的波浪壮阔之美。从起笔开始挥毫果断,方折多于圆笔,迅疾之处,如走龙蛇,舒缓之处,如犁翻土。点画的起笔,皆圆头逆入,行笔皆中锋运行,收笔处情注意满,轻重有度,不飘不滑。线条质感如锥划沙,如屋漏痕,篆隶笔意相当明显与突出,字与字之间的牵丝引带,毫无苟且含糊之状。且看“南宫生绛云”句,从“生”字蘸墨挥毫直下,一路疾行,由腕间提按而分线条粗细;用力轻重而分墨色浓淡;布白疏密而分结体宽窄。“南宫”与“生绛云”两处的书写虽有停顿,但气贯势通,一气呵成,承上启下,风姿潇洒,“北阙临丹水”句的“临丹”二字,“临”字之右部连续三折之后未曾断开,继而扭动笔锋,由提到按,引带出“丹”字中心一点,这一点委婉圆转,与周围封闭式的横竖形成视觉反差,狂草的连笔一般是上一字的末笔连下一字的首笔,这里却是上一字末笔连下一字的末笔,令人赏心悦目,叩节叫绝。

《古诗四帖》与怀素《自叙帖》之比较

怀素《自叙帖》全图 

自叙帖
  《自叙帖》 纸本,纵28.3厘米,横775厘米;126行,共698字。帖前有李东阳篆书引首“藏真自叙”字。台湾故宫博物院藏。

  传世的《自叙帖》有三种,以此墨迹为最珍贵,启功先生以为出宋之摹本,而朱关田先生则认为这全是后之好事者,根据当时流传的《怀素上人草书歌》集本而演绎成的,全与怀素无关,台大教授傅申先生原先一直持真迹论,2005年底又突然抛出“北宋映写本”一说。关于真伪,再起聚讼。不管怎么说,这件被认为是怀素晚年代表作的草书,通篇为狂草,笔笔中锋,如锥划沙盘,纵横斜直无往不收;上下呼应如急风骤雨,可以想见作者操觚之时,心手相师,豪情勃发,一气贯之的情景。明代安岐谓此帖:“墨气纸色精彩动人,其中纵横变化发于毫端,奥妙绝伦有不可形容之势。” 作品表现出的豪迈气势,体现出盛唐宽阔之气,这是后世无法复制或伪托的。

在中国书法史上,狂草的代表书家,首推张旭与怀素,代表作当推张旭的草书《古诗四帖》和怀素的《自叙帖》。怀素,字藏真(公元七三七年—七九九年),俗姓钱,今湖南省永州人。唐大历初年曾客居长沙,幼年出家事佛,及后上游京兆(今西安市),修行禅学,潜心书艺。怀素善豪饮,“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世称狂素。《自叙帖》是怀素狂草传世的代表作。两帖比较,既充分展现了狂草书法的共同特点,又各有其独特之处。

共同的特点一是字的笔画简省,字与字之间缠带,不夹行书。在今草作品中,我们看到的往往是行、草夹杂,即使是行草书,也非一定字字连带。唐以后的草书,因为夹杂行书,显得缠绕的线条过于繁琐,所以算不上狂草。二是字形摆荡起伏大,点画穿插避让。由于运笔摆荡穿插,使字的大小,长短反差拉大,行的空间及列的感觉明显弱化。犹如乱石铺街,无行无列。疏处可以跑马,密处不能插针。三是书写的速度快捷所谓狂,是相对于平静而言的。没有一定的速度,是不可能致狂的。二帖的狂,笔留在纸上,运笔提按自如,写出来的字,力透纸背,生龙活虎,不像有的草书,笔在纸上滑行,写出来的字如死蛇挂树,毫无生机。

不同的特点:一是旭肥素瘦。黄山谷评:“张妙于肥,藏真妙于瘦。”肥瘦均用妙字,可见各有神到之处。旭之用肥,并非墨猪之肥,而是线形粗实;怀素固瘦,亦非剔肉见骨之瘦,而是紧实。这是源于二人用笔的方法不同。张旭草书《古诗四帖》多超然于法度之外,点画不拘用笔的规范,故多出其不意的形态而成肥。怀素《自帖叙》用笔紧敛,法度严密,故而瘦二是旭涩素丽。旭有悟于“锥画沙”,线质多疾涩;素因用笔紧实,狂动之中仍得肌肤之丽。然旭又有有旭之丽,素也存素之涩,只是所占比例及整体印象有所不同而已。旭之丽在笔画细处,涩与丽相间;素之涩在点画疾处,丽与涩并重三是旭线形多变,素则基本保持一致。在运用缠带的过程中,张旭善于轻重缓急,故线条形态,有细有粗,有浓有枯,表明张旭对提按用笔的灵活运用及二者过渡衔接的灵活把握怀素线条多保持一致,说明怀素对笔力超凡的平衡能力。怀素的这种线形,是典型的以篆入草,线形粗细恒一四是旭任情恣性,素相对理性。从二帖整体摆宕的幅势看,张旭肆意挥洒,落笔便进入境界;怀素则开始相对平和,后渐入佳境。从缠绕的形态看,张旭松动,怀素紧凑;张旭四面伸展,怀素多有定势;张旭圆环方法各有不同,怀素则多相近似。加之线条的粗细不同。总体而言,张旭的狂草比怀素的更狂,更显其纵心所欲。

崇尚自然,抒情浪漫表现自我是二位狂草书家共同的思想基础,哲学根基。

《文心雕龙·知音》中说:“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二十四诗品》中说:“浅深聚散,万取一收,”“如矿出铅,如铅出银。”说的是学习过程中积累与取舍的道理,我们在临习法帖的过程中要明白这个道理,先要多看、多读、多写,积累,求其似,又要善于取舍,取其神,所谓取百家之长,自成一家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