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读音是什么意思:[历史随笔]话说韩愈之二——文以载道和以文为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05:11:21
韩愈是文章大家,在当时已经成为文坛的盟主,比他稍晚的杜牧曾教导自己的侄子说:“高摘屈宋艳,沉薰班马香。李杜浩泛泛,韩柳摩苍苍。近者四君子,与古争强梁。”(《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诗中把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并列,指出他们可与屈原、宋玉、班固、司马迁相提并论。韩愈是以儒家代言人自居的。他的文集中就有不少这样的文章,譬如说《原道》、《原性》、《原人》、《原鬼》之类的作品。所所谓“原”者,就是追根究底的意思。我们只屑读一读他的《进学解》,就知道他如何自封为孔孟的真正传人的。但当时和后来的道学家对韩愈却大加非议。譬如后来官至宰相的裴度曾写信给韩愈的弟子李翱,说韩愈“恃其绝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为戏”(《寄李翱书》)。《旧唐书》为韩愈作传,列举为他的不少文章,认为有悖于孔孟之道,游戏文笔。宋朝整个来说对韩愈评价很高,但仍有这样的议论,如王安石说他“徒语人以其辞(《上人书》)”,也就是口是心非、只拿理论套别人而已。又如张耒说他“以为文人则有余,以为知道则不足”(《韩愈论》),意思是说他只是会写写文章,远远说不上是已经掌握了孔孟之道。还有朱熹说他“裂道与文为两物”(《读唐志》),也就是把文与道割裂开来。自封为儒家的卫道士,最后却不被正统的卫道士认同,就好象历来很多忠君的人最终还是要被君主遗弃一样。为什么为出现这种情况呢?
  先说观念问题。文以载道是我们的文学传统,意思是说文学作品应以正统的意识形态为出发点和归宿,否则就不要写,写了就要受批判。而大家都晓得,“道”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东西。道家讲道,“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老子《道德经》的第一句;法家是从道家分化出来的,《史记》就把老子、韩非放在一起作传记,法家也不能不讲道;儒家也讲道,也就是后来的儒道,指的是作为中国封建社会意识形态主流的纲常礼教。通常意义上讲文以载道指的就是儒家之道。正式提出文以载道说法的是北宋的理学家周敦颐,《爱莲说》是他的不朽的散文作品。他说:“文所以载道也。”其实韩愈本人是没有直接说过文以载道这中话的。人们之所以提起文以载道的理论,就要以他为例,原因就在于他以儒家代言人自居,还说过文以明道的话。其实所谓儒道,也无非是后来的文人学士们各言道罢了,没有一成不变的理论的。这就是人人自以为“我注六经”,实质上却是“六经注我”的问题了。“六经”指儒家经典,指《诗经》、《尚书》、《周礼》、《易经》、《春秋》、《乐记》,历来正统的儒家自以为是解释经典的,但实质上只不过是经典为他们所用、成为阐述自己思想主张的工具罢了。孔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七情六欲俱全的人,我们读《论语》不看注解的话还能真切地感受到;但据后儒家所做的注解,就只能感觉到是一个没有生机的泥胎了。所以说,韩愈与裴度、王安石、张耒、朱熹,无非是“小鸡不撤尿、各有各的道”罢了。现在人们说“概念是个框,什么都能装”,就是这个道理。
  韩愈首先是一个文人、一个文学家。而文人是以感知方式认知世界的,理性思考并不是他的强项。韩愈自认为是儒家的正统传人,但并不是后来才出现的道学家,他的文章远远超出了儒家思想的规范。韩愈的理论文章,如《原道》、《原性》等等,很难说能自成体系,有时甚至不能自圆其说,思想深度、理论深度都很有限。他一方面以儒道代言人自居,另一方面又说“不平则鸣”,简直是在提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儒家是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就是说要讲中庸,把喜怒哀控制在礼制范围之内,但韩愈写《祭十二郎文》,简直是如泣如诉,令人回肠荡气。他的《毛颖传》、《送穷文》就首先受到指责。《毛颖传》以毛笔为传主,设幻为文,以寓言为主,生动形象,顽疲活跃。《送穷文》更是一篇神奇之作。在这篇文章中,韩愈假想结柳作车、缚草为船,把有生以来陪伴自己的五个穷鬼——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送走,五鬼张眼吐舌、手舞足蹈,向主人申诉:我们作为主人的真正知音,忠实地陪伴主人,赶我们走不仅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可能的。主人最终垂头丧气,又把穷鬼请回了上座。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也曾经用过这种笔法:“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但孔子是不大喜欢这样装神弄鬼的,《论语》上说他拒绝谈论这类题。柳宗元被贬柳州刺史后,深受当地人民热爱,死后被尊为罗池神,还建了庙宇,韩愈撰写《柳州罗池庙碑》证实了这一点。著名的诗人李贺考进士,其竞争对手说他父亲名李晋肃,他应该避讳,不能举进士。为此,韩愈写了《讳辨》,为李贺辨解。《旧唐书》指出这两篇是“文章之甚纰缪者”。从正统儒家看来,这些都是不合与儒家之道的。但这些文章又都是韩文中的精彩篇章。
  我们今天仍然提倡文以载道,不欢迎拿文学当儿戏。但有两个问题要讲清楚:一是文学创作者是以感性方式认知世界、反映生活的,他所提倡的理论原则往往无法包含自身的实际作品,所以往往会出现作家好象不能自圆其说、有点自欺欺人似的;二是所谓道是一个很空泛的概念,在肯定或者否定文学创作实现了“载道”的目的时,一定要先讲清楚你说的是哪条“道”。我觉得所谓文以载道,所要载的就是人道,人怎么样生活,就会有什么样的道,就会有相应的文学作品来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