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姓轩辕的小说:及第的狂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2 10:49:08
及第的狂欢
  梁发芾
  古人云,人生有四大美事,“金榜题名”是四美之一。对于读书应考的士子来说,金榜题名或许比其他三美更加让人心旌摇荡。金榜题名后的人们得意到什么程度?看看四十多岁才中了进士的孟郊的那首名诗:“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一副小人得志的轻狂样子,显得颇为鄙俗。在孟郊看来,昔日十年寒窗的辛苦几和龌龊,都成为过去,现在立即就要放荡一回,以补偿失去的,祝贺得到的。怎么放荡?“一日看遍长安花”,中国文化中,“花”是一个暧昧的词,看花,探花,护花,采花,眠花宿柳,沾花惹草,寻花问柳, 这个“花”大有奥妙。
  唐代读书人及第后,要放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街柳巷寻花问柳。这一点,今天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那时并不像今天理解的这样龌龊。唐代及第士子常去的地方,首选康里,或曰平康。这里是唐代长安街坊名,妓女云集,人称风流渊薮。举子新及第,就将好消息报送给平康里的老相好妓女们。精于服务的妓馆,洒扫庭除,描摹打扮,如同迎接上级检查团。及第士子满面春光,衣服光鲜,结伴前来寻欢作乐。有的进入妓院,甚至通宵达旦,不知疲倦。一名叫做裴思谦的人,状元及第后夜宿妓家,乐而忘返。并写下诗歌,诗曰:“银釭斜背鲜明珰,小语低声贺玉郎。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
  及第学子与红尘女子的交往,在当时属于风流雅事。士子们的老婆们都是良家女子,平时恪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只知温柔贤惠,却不懂风情,尤其不懂吟诗作赋,吹拉弹唱以及歌舞书画这类雅事,而风尘女子恰恰就是靠这些吃饭的。学子们在妓院中才能找到红颜知己。而对于妓女来说,及第学子就是将来的官员,也许是高官,早早巴结笼络,也能终身有靠,何况他们专门为她们写一首诗词,一定会让妓院身价大增。
  唐朝士人的风流倜傥,在后世虽有收敛,但及第后的寻花问柳,并未彻底绝迹。明朝南京秦淮河畔夫子庙的江南贡院是古代最大的科举考场,而妓女们也像古代游牧民族一样“逐水草而居”,知道什么地方有最肥美的水草,最丰富的金矿,她们把妓院开设到考棚对岸的大石坝街。妓院开到考场对门,什么居心,不问而知。秦淮河畔,士子络绎,妓女云集,明朝著名的秦淮八艳就活跃在此地。其实秦淮八艳并不见得比别处的妓女更加风流美丽,实在是因为她们处于人杰地灵的所在,是考试中心,聚集了大量风流才子,并为她们捧场,给她们题咏,为她们包装,与她们唱和。在这种氛围中,她们也成为时代了宠儿,今天仍然被人津津乐道。
  其实,古代的妓院,和今天人们理解的大有出入。那时的妓院是一个综合性的集娱乐、餐饮、演艺和色情于一体的地方。士子们到青楼妓院,也是各取所需,一般情况下并不是赤裸裸直奔主题。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在那里享受美食,美酒,欣赏歌舞,演艺,高兴的时候也要吟诗作赋,交流书画才艺,有时也是为了寻找红颜知己。殊不知那时的妓女集演艺人员和性工作者的身份于一体,不像今天,演艺与卖身已经分化。
  人们流连沉醉于美食美酒美色之中,但这些活动的表现形式只要是欢宴。及第士子们的活动,主要是围绕宴游而展开的。
  最为著名的宴会当属曲江宴。在唐代,殿试放榜后,新科进士们自己集资,在风景如画的曲江亭子大摆宴席,称曲江宴。游宴时挑选少年俊秀者二三人为探花使,亦称探花郎,遍游名园,折取名花,故而曲江会又称探花宴。当此之时,新进士置身在美人、鲜花和醇酒之中,出尽风头。长安城中半数以上的民众以艳羡的目光一度进士的风采,而王公大臣也往往乘机选择乘龙快婿。盛大的宴会有时引起皇帝的关心,也会在到紫云楼垂帘观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天下的好事一时间让新进进士一应占全。曲江宴会,实质是以状元为代表的进士和以上等名妓担任的酒纠联合举行的名士与名妓的联欢会。当时曲江宴盛行,以致产生了一个专门包办宴会的组织,叫做“进士团”,““进士团”为新中进士举办宴席办出了经验,一年的没有办完,第二年的已经在准备之中。历史记载说,““进士团”的曲江宴,办的“四海之内,水陆之珍 ,靡不毕备”。
  士子及第后与名妓们的欢宴是一方面,除此之外,皇帝要赏赐宴席,收买人心;士子们要举办宴席,感谢老师,编结关系网络;地方长官也要举办宴席予以祝贺;平时的朋友们,也会赶紧前来道贺。这些不同的宴会,分别叫做闻喜宴、琼林宴、恩荣宴、鹿鸣宴、杏园宴、烧尾宴,真有吃不完的宴席。
  皇帝赏赐给新中进士的宴会,统称为琼林宴。唐朝是一个风流浪漫的时代,及第士子们尽情欢愉,皇帝不但并不禁止,而且抱着艳羡的态度;但宋朝社会风气归于内敛,理学已经兴起,这种有伤风化的欢宴逐渐被禁止,及第士子自己掏钱大摆宴席,邀请名妓共度良宵的事,被皇帝赐宴取代,这实质加强了对士子的笼络和控制。皇帝赏赐的宴席,宋朝也叫闻喜宴。闻喜宴始于唐代,及第士人向家中报喜,以使家人“闻喜”摆宴,唐明宗天成二年诏命新进士闻喜之宴,年赐钱四百贯,这是皇帝赐宴的开端。到宋太宗端拱二年,经大臣提议,定由朝廷置宴,皇帝及大臣赐诗以示宠爱,以后遂成定例。闻喜宴被叫做琼林宴,是因为宋太宗赐曾经在汴京城西的琼林苑赐宴招待新中进士。
  到了元、明、清三代,由于皇权专制的强化,皇帝恩宠的强化,皇帝恩赐的宴会,就庸俗地被称“恩荣宴”,这无非是要士子们知道感恩戴德,用今天的话说,是要士子们具备一颗感恩的心。明清时代,皇帝赏赐的“恩荣宴”已经是国家的一项正式制度。明朝宣德之后,皇帝赐宴于礼部,除新进进士外,一些出题的,监考的,印刷试卷的,都被邀请出席。宴会开始的时候,要隆重奏乐,歌颂天子圣明,取材得贤。清朝的时候,御赐给及第士子的宴会更加隆重,皇宫的御厨亲自操办,名列三鼎甲的状元等人用金盘子,其他进士用银盘子。不过,这些宴会已经是敬畏多于欢愉了。在宴会上,自命风雅的皇帝或许还要吟诗作赋,进士们也会忙不迭地奉制应和。历史上这样的应制诗作不少,除了马屁拍得震山响之外,艺术价值是一点都没有的。与他们写给相好妓女的艳曲相比, 这些歌颂皇恩的诗歌更加无趣。
  地方官长祝贺的宴会,有的也叫做“鹿鸣宴”。这是科举时乡试后举行的宴会。乡试放榜后,由巡抚主持,宴请主考官及新科举人,席间歌《诗?小雅?鹿鸣》诗,因此叫“鹿鸣宴”。为什么把宴会叫做鹿鸣宴呢?一般有两种说法。《鹿鸣》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诗句,有礼遇贤才的意思。但另一说法或者更有道理。“鹿”与“禄”谐音,古人常以鹿来象征“禄”的意思,以为有“禄”就能升官发财,新科中举乃是入“禄”之始。但古人比较含蓄,不愿把升官发财挂在口上,于是就取了“鹿鸣”这个有些诗意的名字。
  及第后的欢宴,还有士子们为感谢老师特别举行的宴会,相当于今天的谢师宴,当时把这叫做杏园宴。杏园宴主要宴请主考老师。进士张榜的当天,考中者谢恩后,便前往期集院,状元与同年相见,计划筹备杏园宴。宴会那天,新科进士鲜衣怒马,意气昂扬前来宴会场所。杏园宴上进士们要向考官谢恩,自此进士与考官便结成特殊的师生关系。历史上官场的种种关系网络中,这样结成的师生集团往往是气焰很盛的一帮。
  士子及第,平时的亲朋好友也罢,狐朋狗友也罢,当然要前来祝贺。《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后,往常曾经大嘴巴子抽他的老丈人胡屠户也谄媚地提着猪大肠来祝贺。范进家境贫寒,办不起像样的大席面,但一般家境殷实的人家中举后,亲朋邻居前来祝贺, 都要举行一个盛大热闹的宴会。这个宴会叫做烧尾宴。烧尾宴据说有不少不同的说法,但本质上的意思是,及第以前是百姓,及第以后就能做官。身份已经随着及第而改变,孟郊所说的昔日龌龊之事,随着金榜题名而成为昨日的故事。烧尾宴就是烧去了平头百姓的尾巴,开始了既有荣华富贵,但也充满凶险的官场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