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s在线混淆加密:民间收藏九成赝品 探秘文物流通背后黑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1:47:14
文/唐骋华
接受生活周刊记者采访时,著名收藏家马未都坦承:“我也上过当。”不过,他所谓的“上当”,和如今的买到赝品还有很大不同。
行内把古玩达到某个年份,称作“到代”或“够年份”,如明朝嘉靖的桌子、清朝康熙的瓷器等。二三十年前,倘若用明朝桌子的钱,买了清朝的桌子;或没留神,个别桌子被掉了包,那就上当了。但马未都又告诉记者,那时上当还不叫上当,而叫“受伤”。“损失是有的,但好歹是真古董没错,留到今天,也肯定大赚啦。”他始终认为,放走一样真东西,比买到假古董损失更惨重,“为高手之大忌。”
今天的“上当”,则主要指买到了彻头彻尾的赝品,即为现代人所仿造,根本不算古董。“我还真没上过当。”马未都笑言,当前的造假者真是太厉害了,宰人不眨眼,“上当等于没命啊。”
左图:清乾隆青花双勾线缠枝莲筒式炉
中图:嘉庆二年青花香炉
右图:清顺治年间仿哥窑香熏炉
普通收藏者
十之八九收的是赝品
马未都的这句话,上海收藏家刘超有切身体会。近些年不少企业家涉足收藏业,刘超等“老法师”经常被盛邀去鉴定其藏品,可往往没一件是真的,百万巨款打了水漂。最绝的一次,某房地产老板耗费500万收瓷器,请刘超过目。在老板妻子的陪同下,刘超兜了一圈,随后询问:“你要听真话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说:“除了你老婆,全是假的!”那天房地产老板正卧病在床,听了此话饱受打击,“不说没命吧,也吓掉了半条命!”
据记者了解,随着收藏热兴起,大量普通市民也投身其间,但其收藏品质绝不令人乐观。2009年4月下旬,西泠印社在上海进行免费鉴宝活动。两天内四五百位市民捧来宝贝,结果竟有80%是赝品。与此同时,8位文物专家赴重庆鉴宝,发现普通人藏品中有九成为赝品;故宫博物院专家专程在北京、广西南宁等地鉴宝,赝品率也高达95%以上……换言之,纵向面从北京到广西、横向面从上海到重庆,赝品就像一张大网,随时会把收藏者“套牢”。
万达玥宝斋老总郭庆祥依据几十年经验认为,普通收藏者,尤其因这两年收藏热才进入的新人,“十之八九收的是赝品。”刘超则给出了具体数据。他为记者分析,古玩的种类繁多,其中瓷器、字画、玉等为收藏大头。可怕的是,市场上的瓷器60%-70%是赝品,字画的造假率更高达95%。“什么好卖,什么就赝品泛滥。”刘超说,唯独玉器中的现代玉好一点,那也只是因为“门道少,好认”。
其实,中国历史上对字画、瓷器的仿造由来已久。如明代大画家董其昌,因求画者众多,经常让亲友、门生乃至仆人代笔,以致其流传后世的作品,教人真假莫辨。现代著名画家张大千也堪称“赝品高手”,郭庆祥告诉记者,张大千成名靠的就是临摹名人字画,他尤擅模仿“八大山人”石涛,足可乱真。张大千绘制赝品水平之高,据说连同为书画名家的吴湖帆也曾他被蒙住了。“所以我们玥宝斋从来不收张大千的作品!”
然而马未都、刘超和郭庆祥等收藏大家都认为,当前古玩市场造假风之炽烈、猖獗,可谓“空前”。“齐白石一生画了约3万幅画,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有30万幅,你说有多少是真的啊?!”刘超质问。
拍卖行
难逃赝品陷阱
刘超正在鉴定文物
普通收藏者多在地摊、古玩市场上搜罗,上当几率高,不难理解。相反,那些身价千万的大老板、大企业,去门槛颇高、审查严格的拍卖会竞拍,应该很安全了吧?未必。郭庆祥有“吴冠中作品的幕后推手”之称,他给记者讲了一个故事。
2005年12月,在北京瀚海举办的油画雕塑拍卖会上,苏敏罗女士花了253万元拍得一幅署名吴冠中的油画《池塘》。不料,2008年7月吴冠中本人看见了这幅画,立刻在其玻璃罩上写了鉴定结论:“这画非我所作,系伪作。”
让吴老愤怒的是,类似场景竟重演了。2009年6月,香港佳士得春拍“中国近现代书画专场”,拍出署名吴冠中的《松树》。拍卖前,吴冠中就明确表示:“这百分之百是假画,从构图上看,是模仿我1988年的《双松》。”
吴冠中绝非唯一的受害者。在4月举行的香港苏富比春拍“20世纪中国当代艺术专场”上,林风眠的《渔获》以1634万元的成交价高居榜首。但质疑纷至沓来,有资深艺术品经纪人分析,《渔获》创作于上世纪50年代,风格偏于甜美,和当时的风气极不相称,加上细节上又与林风眠的其他真迹有差异,“很可能涉嫌造假。”
2006年,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和市商业委员会对上海艺术品拍卖公司的经营资质进行审查,结果不合格率竟高达40%。按照刘超的说法:“严格地讲,哪一个拍卖行敢说自己不卖假东西?只不过顶尖级的少一点,差的多一点。”
拍卖行如此,各电视台“鉴宝”节目的品质就更难保障了。著名书画鉴定家张蔚星告诉记者,央视《鉴宝》节目中,有专家曾为一套齐白石通景屏估价上百万元,“但这明明是赝品!”张蔚星从画的笔法、款识等角度分析指出,它与齐白石真迹相差甚远。还有一幅署名吴作人的《牧牛图》,专家估价25万。事后吴作人的妻子、著名书画家萧淑芳及其关门弟子,加上吴作人国际美术基金会法人代表均指此画为伪作,“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据刘超分析,拍卖行拍出赝品,一种原因是鉴定专家看走眼。此外,“也不排除拍卖行和造假者联手的可能性。”吴树以亲身经历证明,如果“找门道”“托关系”,即便是仿品也可能进入拍卖现场。换言之,拍卖业有“猫腻”。
吴树曾和四五个藏友参加了一次拍卖会,主办的拍卖公司具备国批二级拍卖资质。“我们送了100多件拍品,我看了看,真品不超过10件,结果几乎全部通过检测。”难道鉴定专家都瞎了眼?吴树一琢磨发现了秘密:该拍卖公司规定,每件拍品都要收取800-2000元的图录费,还要按卖主的自报起拍价收取5%的宣传费。“仅这两项收入就高达两三千万,还没开拍呢,拍卖行就赚钱了。”
按规定,买家需先证明身价、缴纳一定押金后才能拿到参拍号和拍牌,进入拍卖会场。卖主本人是不能握牌的,否则即为违规。但吴树透露,如内部有关系,卖主拿到参拍号和拍牌很容易。卖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目的有两种。一是如拍品遇冷,熟悉的卖家之间便互相竞价,等价格到了预先设定的位置,最后由卖主拍回,为下一次交易取得拍卖价格纪录。这么做,卖主不必真掏钱,拍卖行也无损失,乐得送人情。其二,如有人竞拍,自己人则趁势抬高价格,以获取更高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比较小的拍卖行为利益所驱动,自然放松了对拍品的鉴别,甚或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大拍卖行能否不为厚利所驱动呢?记者就林风眠《渔获》涉嫌伪作一事连线香港苏富比进行询问,其工作人员坚决否认,并明确表示:“我们苏富比征集的拍品,都由专家反复鉴定其出处和真伪,非常严谨。只有在确定其为真品,且来源清晰之后,才会在拍卖会上推出。”
至于电视上的“鉴宝”类节目,鱼目混杂的现象更普遍。《鉴宝》误将仿冒齐白石的画当作真品,令张蔚星先生颇为不解:“仿造手段并不高明,这么多专家看不出来?”而曾有媒体揭露,某档艺术品投资类节目,聘请了几位南京著名书画专家担任评委。其中有一幅署名郑板桥的竹子画明明是赝品,专家团却估价500万元。原来,这幅画就是现场某位专家的,他以极低的价格买来,趁自己做评委之机托人带上节目,很可能私下还串通好了其他评委,联手硬把赝品说成真品。
从仿制品到赝品
只差一步
那么,拍卖行、“鉴宝”节目中的赝品到底是从哪儿流出的呢?又是怎样进入流通渠道,进行合法交易的呢?其实,赝品源自仿制品——两者还有区别?有。简单地说,赝品是以假乱真,蒙骗买主;仿制品则光明正大地标明自己是现代人仿造的,愿者上钩。
熟悉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河南孟津,传说周武王伐纣时在此大会八百诸侯。不过,现在你去孟津南石山村,看见的绝非诸侯大会,而是“仿制品大会”。近日,央视《经济半小时》记者亲临河南禹州神垕镇和洛阳孟津南石山村,走访了几家专门仿制文物的作坊,“大开眼界”——别说唐三彩能仿,连失传千年的北宋汝窑瓷都有仿品。吴树却笑称,央视记者看见的仅是“冰山一角”,“摆在外面的是普通仿品,非圈内人引介,绝对见不着高仿品。”
高到什么程度呢?张蔚星告诉记者,在业内,仿制程度达七成就能称作高仿品,而河南高仿村的仿制品几近百分之百,简直可称为“超级高仿品”。据吴树讲,南石山村的高仿品,骗倒过故宫专家!”
1994年夏,一名国家博物馆专家在北京潘家园发现了一只“北魏陶俑”,经博物馆和故宫多位专家认定为真品。为了保护国宝,文物保护单位拨款90多万元去收购。国家级文博部门到地摊上收购,一时成了轰动新闻,引发了收藏界抢购“北魏陶俑”的热潮。奇怪的是,应属稀世珍品的“北魏陶俑”竟层出不穷,无限量供应。这引起了专家的怀疑,经重新鉴定,又确认此系“高仿品”。公安部门调查发现,这些陶俑均出自南石山村某仿制作坊。
“高仿品的水可深着呢。”吴树曾亲赴江西景德镇陶瓷市场和基地暗访,了解到了元青花的仿制三步骤:首先,按照出土文物的胎釉状态,出坯后用湿的老糠灰垫在器物底部进窑,烧成后底足就会出现元瓷必备的“火石红”。其次,用高锰酸钾加硝酸和松香水,按一定比例调和,刷在瓷器表面上,一小时后,瓷器表面的“贼光”就消失了。最后涂上一种红泥,让泥浆渗透到开片纹里,做出“土锈”。
不过,这种仿制手段还不算太高明,最多只能骗骗初入行的,绝瞒不过“老法师”。费了一番周折,吴树终于进入景德镇一家仿制官窑作坊的“机密车间”,零距离观察。“我算服了,他的窑厂简直可以算是陶瓷科研单位!”吴树说,举凡陶土配方、人工练泥、器皿成形、釉的配置、绘画方法和原料、烧制方法等等,完全以出土文物的科学检测标准为依据,每道工序都精雕细琢。“别以为仿冒的就是伪劣产品。”吴树揭秘说,该窑厂根本不用较便宜的煤烧、气烧,而采用柴窑烧制。“每烧制一窑瓷器,最少要22小时、松柴4卡车。”
这样做出来的“高仿品”,用仿制者的话讲:“神仙也破不了阵。”其平均价格则高达20万元。可惜碍于“保守商业秘密”的承诺,吴树不能透露更多细节,只是表示“非顶级专家,很难辨别”。他因此规劝那些收藏元明清三朝景德镇官窑瓷器的朋友,“赶紧歇菜。”
仿制文物
目前尚属合法范畴
但问题在于,按现行法律,只要清楚地标明身份,仿制文物就不能算违法。以骗倒了故宫专家的“北魏陶俑”为例,尽管事后公安人员追查到了仿制者为河南南石山村村民高水旺,可高水旺明确宣布出售的就是仿制品,他本人还是联合国授予的“民间工艺美术家”。
据记者了解,河南南石山村、江西景德镇中这类“仿古”作坊非常多,且都在工商局注册、纳税,是合法经营,顾客也知道买的是赝品。连负责广交会、外宾礼品的部门,也会来此订购。此外,仿品也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文物热”“收藏热”,让普通人家中可以摆点古色古香的器具,增添文化氛围。总之,仿制本身并不违法。你总不能说按照传统技艺制作就是造假吧,否则如何“继承传统”呢?
可从仿制品到赝品,仅一步之遥。例如,别有用心者买了高仿品,然后冒充“到代”真品,拿去市场上骗钱,该怎么办?抓冒充者可以,因为他在诈骗;但仿制者只需事先标明出售的仿制品,那不管买主买去后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显然,仿制者必定都会如此声称,因此截断仿制的源头,很难。
然而,一切果真与仿制者无关吗?据吴树观察,仿制者和买假者,存有某种默契关系。像他参观过的那家景德镇窑厂,高仿品均价约20万,生意火爆,需提前两三年预订。刘超则告诉记者,现在的仿制者可谓“不惜工本”。比如仪器鉴定瓷器依据“热释光测年”,而用X射线照射仿制品1秒钟,约等于在热释光测试法下瓷器1000年的演变。为此,仿制者会花三四万元买一台X光机。
还有更夸张的,仿制者花大价钱买来残品、次品古玩,砸碎后再仿制成成品,“这样成分、年代都没变,仪器当然测不出来了!”难道收藏热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连这么昂贵的高仿品藏家也愿意出巨资收购?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吴树从那家窑厂厂长套出话来:订购高仿品的有许多大老板,有些还自己买下私人窑厂。“他们根据市场行情仿制值钱的瓷器,而且规定个窑口一年只能做几件,绝不允许外卖。”至于这些高仿品的流向,主要有三个:古玩市场、博物馆和拍卖行。
国内造假零成本
马未都告诉记者,古玩市场有中间人,目的是防止诈骗、促成交易。“过去中间人都特规矩,佣金5‰,行话叫‘成三破二’。现在一张口就10‰,这还算客气的。”中间人的“不规矩”大大破坏了古玩市场的公信力,加上缺乏必要的门槛和审核机制,古玩市场是仿制品最容易混进去的。
因有国宝级专家坐镇,哪怕是高仿品,进入国家博物馆、故宫的概率也小之又小。但市县级博物馆乃至省级博物馆,因专家水准参差不齐,很可能“吃药”。最后就是进入拍卖行了,吴树的亲身经历已说明: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有潜规则就有漏洞可钻!
上海东台路上某古玩商店老板对记者说:“现在真东西不多了,遍地假货。”仅字画领域,柳公权、唐伯虎、齐白石、徐悲鸿、启功……但凡名家,没有不惨遭“克隆”的。当代的史国良、张晓刚也被造假者搞得很胸闷。历史文化名人也难逃厄运,所谓的曾国藩、左宗棠、鲁迅书信,郭沫若、冰心手迹,都不难买到。
造假者一种是专业画家,另一种是美院学生,“水平都很高,但没名气,靠这个谋生。”那位古玩老板说。由于仿制逼真,甚至有人叫嚣:“画家本人都分不出来!”搞笑的是,只要多花点钱,仿画还能配上鉴定证书。
显而易见,仿制、售假甚至拍卖,已隐隐构成一条利益链,以致古玩市场充斥赝品,令收藏家、鉴定家痛心疾首。刘超发现,现在连新疆的火焰山下等新辟的旅游景点,也“满眼都是赝品”。他叹息,由于法律缺失,对售假、拍假者很难形成有效制约。买了仿冒吴冠中画作的苏敏罗女士,曾将瀚海拍卖公司告上法庭,瀚海却认为拍卖行“不保真是惯例”,拒绝赔偿。“换了法国,你要是敢卖假画,警察局马上介入,如经鉴定机构鉴定确属赝品,就罚得你倾家荡产。”刘超说,“我们呢?造假无成本,无罚款!”
玥宝斋的郭庆祥甚至对流行的拍品标准也提出强烈质疑。他认为,近年来海内外艺术品拍卖市场上,清代皇家宫廷艺术收藏品很火爆,而其标准是清乾隆皇帝编撰的《石渠宝笈》。拍品一标上“《石渠宝笈》著录”,价格就飙升。“太愚蠢了!”郭庆祥痛斥。
郭庆祥痛斥乾隆靠强势和权力把四流、五流的作品都收到《石渠宝笈》中,甚至把自己的印都盖在作品上,是对艺术品极大的不尊重和破坏。“其实一件好的作品,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破坏它。以他的《石渠宝笈》作为国宝级的储存,古代的收藏标本,我们是不是也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