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上长了小红点还疼:李志宁《大工业与中国》:后记 大工业经济体系在中国的确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20:30:25
《大工业与中国》:后记 大工业经济体系在中共的确立

 

后记 大工业经济体系在中国的确立

 

 

 

  今天的世界上,发达国家常被称作“工业化国家”。
  因此,我们便想到,能否从工业化史的角度,来探讨和摸索一下大工业在中国经济史上的发展脉络。本来,我们要做的课题是:20世纪50年代大企业在中国的运行。后来在收集资料的过程中,觉得眼界渐宽,不得不改变题目了。我们试着提出一些问题,例如为什么工业化的故乡不在中国?古代中国能否自然地走向工业化?中国的机器工业是怎样开始的?中国的大工业经济体系是何时和如何建立的?中国的工业化与西方的工业化有什么不同?等等。但动笔之后,才发现原来的问题是远远不够用的。中国的工业发展历史是一个远比原来想像为复杂的过程,而我们的研究前辈们也并未给我们准备好多少“思想武器”。例如“生产规模”是我们必定要作的文章,因为我们的题目就是“大工业”。但是中国的学者似乎对“规模生产”这一概念相当漠视。不仅在国内各种经济学词典上从没有“生产规模”这一辞条,而作这个文章的论述也并不多。在权威人士马洪、孙尚清1981年主编的《中国经济结构问题研究》800余页书中仅有6页论及“大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在刘国光1983年主编的《中国经济发展战略问题研究》中,“企业规模结构战略”位置也很不显要,其分量在全书中占3.8%。中国工业经济研究权威汪海波1994年出版的《新中国工业经济史》中也只有一页半谈及“大中小型”工业问题。冒昧地说,他们的有些论述,我们尚还难以欣然附议。由于缺乏有力的理论指导,我们就遇到了原未料想到的许多困难,延宕日久,我们深感自己的研究能力实在有限,很难把握好这个题目,但既然课题已经开始,只好不揣浅薄,虽然捏着一把汗,终于还是把它写出来了。
  书虽然写出来了(当然,本书只是课题组成果之一,由课题组负责人李志宁著写,书中英语部分也为他所译),但此书是否能对得起读者,就不知道了。好在这是一本研究历史的书(尽管其中的论述时而联系到当前),想来其研究内容,一时还不会“过时”。对我们来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对本题目感兴趣的读者,能对本书多多加以批评指摘,痛加圈点,最好是“论战”。
  我们全书想说明的中心思想就是:大工业经济体系是如何在中国确立的。本书完全从经济历史的角度,以“大工业”问题为轴,亦叙亦议,自古迄今,一直写到20世纪50年代;虽上下几千年,当然是以50年代为主。这使不少同仁感到书有缺憾,因没有60年代至今的一段,便不完整,不算功德圆满。我们也想,只要将来有了条件和可能,就应当写一本续集。
  现在,50年代总算写出来了。我们仍然心怀不安。不过,近来我们却也盼着它能够尽快付梓,因为毕竟我们的此项研究离现实较为贴近,作为一家之言,有责任为中国的工业化贡献一份意见,而中国的“工业化”道路还远未走完。十几年前,理论界曾很热闹了一阵子的所谓“后工业化”,实在是一个飘缈的概念,它虽然以其“诗意”打动了不少经济理论研究者,一时间很涌现出不少有关的理论著述,显得象煞有介事,但最终发现西方出现的所谓“第三次浪潮”之类的东西,很难叫社会科学理论,它离高技术产品的商业广告更近得多。中国现在若真的一步跨进了“后工业化社会”,又会变成一次新的“大跃进”,好在微弱的市场因素对此有所制约。另外的原因是西方的信息技术发展太快,集成块的本身就是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这使它的价格迅速下降(至于五彩缤纷的各种电脑软件的设计与其最初的制作,就如著书立说一样,常常是个人智慧的劳动结晶);同时,人们还发现,西方有些所谓“后工业化”的过程,并不是真正取消了大工业的成果,而更多的是愿意把污染严重的或危险的某些工业生产,设法挪到第三世界去;此外,人们已认识到,现在不能傻呼呼地抛弃“工业化”,眼下人们所赖以生存的许多生产,如建筑、家具、衣物、汽车、飞机、轮船、农作物、肉类等等,其本身不可能“微型化”,它们只能应用微电子学的成就来提高自己的使用价值。所以,所谓“工业化”现在已走向废墟的说法是很可乐的,而相信它则是更为可乐的。
  另外一件事,是本课题“开工”以后,我们才发现我们的不少出版物上是有“误差”的,包括我们几个人以前写的书。例如在李志宁编写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大事典(1949.10──1987.1)》315页上写道:“1958.11.27我国制造的第一艘万吨远洋轮‘跃进号’下水。”这是不正确的,因为中国早在1918年4月至1921年底,就曾为美国承造了4艘万吨运输舰,当时为江南造船厂一大盛事。因此,应当说1958年下水的是新中国的第一艘万吨轮,才是恰当的。另外,汽车的生产也是。我们曾经大规模宣传中国在“一五”以前不能制造汽车,这是正确的,因为全部或大部使用国产件制造汽车是从“一五”开始的。但是,现在所说的“生产”通常也含“组装”在内,若说“组装”生产汽车,国民党政府在抗日战争之前就曾进口德国奔驰牌载货汽车散件,组装了2000多辆汽车。不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历史花絮,不计也罢。误会最大的是关于铁轨的生产,在我们自己所著《草创岁月---开国之初经济恢复纪实》(李志宁、武力、朱文强合著)一书中的243页上说“我国许多过去不能生产的产品,如钢轨……。”这是不正确的,它来源于李富春1952年9月29日的文章,其中写道:
  “许多以前不能生产的产品如钢轨、各式刨床、矿山机器、巨型的钢铁闸门、纺织机等等已经能够制造。”
  这里的说法颇不确切,因为“矿山机器”、“纺织机”都说得过于笼统。无庸置疑,旧中国的机械工业十分落后,设备简陋,大部分工厂以修配为主,能够制造的机械产品也极为简易,在世界上处于极端落后的地位(我们现在仍未能处在世界先进位置上)。但是,历史研究和“宣传”不能等同起来。1949年前后,人民政府接管的工厂中,能部分生产重型矿山机械的工厂就有10余家。而当时能够生产纺织机械的工厂则更多,不少是私营的;不过,旧中国半个多世纪的纺机工业从没有制造出完整的成套设备,也是真的。所以,对我们来说,研究新中国经济历史还有甄别资料的难度,这是我们这些才疏学浅之人的主要困难。关于钢轨,是一个较大的疏虞,所以应加以说明。我们后看到1985年5月出版的国家计委权威人士柳随年、吴群敢主编,薛暮桥作序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简史》上第74页写道:
“……(恢复时期)三年来,工业生产技术水平有了较大提高。比如钢铁工业,旧中国用一根钢轨,一吨优质材,都需从外国进口,1952年钢铁企业不仅已能生产多种普通钢板、钢材和无缝钢管,而且能够生产机械工业急需的某些优质工具钢、矽钢片、薄钢板、还能轧制钢轨。”
  这里所说的“一根钢轨”都要进口,可能是为强化语气,并不是研究成果。因为,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权威人士许涤新、吴承明主编的于1990年9月出版的《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第二卷)中这样写道:
  “(汉阳铁厂)钢也开始生产,1907年产8538吨,且品质甚佳,马丁新钢只含磷万分之一至二,经英、德工程师化验,已是头等钢。所制钢轨甚为适用,京汉、津浦等路均向该厂订购。”(见592──593页)“(1910年汉阳铁厂)所产钢的主要部分,是拉成钢轨供当时修筑国内各铁路之用。原来张之洞兴办汉阳铁厂的主要动机,便是想自行解决钢轨供应问题。汉厂钢的质量过关后,所出钢轨,各铁路已放心采用;清政府又有明文规定,各铁路所需钢轨一律向汉厂订购;加上进口钢轨运费太高,价格上竞争不过汉厂,因此纷纷向汉厂采购。先后供应的铁路有沪杭甬、沪宁、广九、南浔、津浦、京汉、粤汉等路,铁轨定单接踵而来,大有应接不暇之势。1909年3月间,公司承揽的钢轨定货即达银300万两。就这一点而论,盛宣怀总算实现了张之洞兴办铁厂的目的。”(见597页)
  我们注意到,像张之洞和盛宣怀这样的少许“企业家”,不仅追求大工业,而且追求新技术。如果没有这样一些人在旧中国的工业舞台上“演出”,旧中国的工业基础还不知要落后到哪步田地。中国工业落后的历史原因是很深的。
  由此,我们感到研究问题之不易。对任何事物,都应该有个“怀疑”的态度,据说,当年在英国曾经流行过填一种游戏式的“自白书”,马克思的女儿要求父亲也填一份,马克思半开玩笑地在“最喜爱的格言”一栏上填道:对什么都怀疑。这句话也称“怀疑一切”,类同毛泽东的“对任何事情都要问一个为什么”。研究,就必须对任何事物都怀疑,都要问个为什么,包括对经典本身。如果什么“祖宗的规矩”都不容怀疑,不容讨论,不容试验,不容否定,最终也就成了:不容进步。
  进步就是生命。只有不断进步,才表现出了生命。什么叫有生命力?就是有“怀疑自我”的思维,就是有“否定自我”的勇气,就是有“清洗自我”的能力。学术如此,经济如此,国家亦如此。只有有“自我清洗能力”的体制,才是有生命力的。
  本书是从工业史的角度来讨论中国经济史的,因而我们没有涉及商业、金融、外贸、财政等内容,但完整的经济史是不能没有这些内容的。这说明,我们的困难,还在于知识量不足,理论能力太弱。不过,我们已经尽力想使本书有历史感,有立体感,有感染力。我们把自己联想到的有关问题,也都尽可能提了出来,写进了本书,并不是为了“启发”读者,而是希望人们都来参加讨论。
  我们当然希望找到真理,但我们同时知道,谁也不可能拿到最后的真理。我们并非“不可知论”者,我们不认为世界永远是“谜一般的世界”,它的面纱会被一层层地揭开,不过,永远也不会揭完。但愿后代能明白我们今天的思维和言语。
  子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来者,就是后代。孔老人家的这个态度是非常积极的。唐初陈子昂挨整后被贬,曾来到古幽州台,也就是今天的北京,他流着泪,写下了千古名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但他的人生观太颓丧了。他还没明白:人生的意义不在于仅仅为一代人痛哭流涕,而一代人对后代是有责任的。他不明白犹可,因为那还是在“工业化”之前的遥远年月里,1300多年前了。而我们这一代人,亲手筑起了“工业化”的大厦,我们既通过历史研究“见”到了古人,也通过科学预测“见”到了未来。我们这一代对未来负有不容推卸的责任。如果人们已对我们自己失去信心,那么,请记住,我们还将有几乎无穷的后代。他们,还将生活在我们今天生活的地球上。
  地球,可爱而宝贵的家园,它绝不是只属于我们一代人的。我们将给后代留下工业和技术,可能同时也给他们留下了无穷的困难。目前,土地、资源、环境、生态等问题已经日益恶化。我们在研究“工业化”问题时,千万不要忘记“工业化”在今天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为我们的后代留下千万年的生存条件。物种的本能,就是生存和延续,难道具有如此惊人智慧的人类却找不到延续人类的途径了吗?我们应以“工业化”的成果来拯救地球的环境和生态,这是比所有的问题(包括战争和政治)都大的问题。问题的实质是:我们将给子孙后代(而不是只给已经消逝或行将消逝的伟人)留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我们不能把广袤的森林、美丽的田野、潋滟的湖泊、辽阔的草原、肥沃的土壤、宝贵的资源、稳定的人口、平衡的生态等等这一切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如果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出现了污染肆虐、资源殆尽、土壤沙化、冰川熔化、垃圾成山、人口膨胀,那么,面对我们这一代人的骨灰,后代将永远不能原谅我们。

 

 

                     李 志 宁

                 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
                   

                    1996.5.10.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