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到嘉峪关动车:苏州游记：循着乾隆足迹下江南

◎　重游故地暮烟陈

　　九月，只因一个执念，于是在阴霾的日子路过七里山塘，清晨从灵岩山下，慢慢踱步走入木渎古镇，人道我居城市里，我疑身在万山中，这里沉淀了两千多年的文化底蕴，与烟波浩渺的太湖相邻，与众多的青山为伴，总是令人去了还想再次重游的地方。

　　谁说秋是瘦的，放眼山上风景，伸手仿佛还可触摸西施无奈的灵魂，感受坠地的疼痛，江山的得失总是把无可避免的结果交给红颜承担，我宁愿相信她和范蠡还可绵延未曾断绝了的思恋。走过灵岩山，走过木渎，那些历史离我如此遥远，却又这般接近：禹定震泽、姑苏伊始，泰伯奔吴、文风初肇，春秋包孕吴越，三国东吴故都、初唐江南名郡，北宋建府平江，明清江苏首府，虽难逃晚清民国浩劫，却依然历久弥新，今更胜昔。

　　乾隆也曾六下江南，六次都来到木渎，而木渎古镇里的虹饮山房是他每次必去的地方，这里天空还是一样微蓝，每到一个古镇，我都会执着于心底那些莫名欢喜，在脑海里勾勒一个场景，想象青砖白墙里的故事，一缕炊烟、小巷曲折，浣纱洗衣，枕河人家。在眼波流连过的地方，葱茏馥郁的心思流动起来，即使远远的望去，乾隆登陆的御码头看尽客来客往，却已拾得碎片，一切也都过去了

◎　落花声里人空在

　　行走是阅书后的乐趣之一，如果游历后再去翻书来读，亦有事半功倍之感，“妙构极自然，意非人意造”诗人龚自珍是这样评价严家花园的，走在其间，厅堂建筑，气度辉宏，造型典雅古朴，尚贤堂的楠木直柱，圆润柔和，门楼雕刻，简洁疏朗，体现了整体格局色调淡雅之味。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个时候，幽幽暗暗传来的正是桂花香味，庭院左右两棵桂花开的正浓，就这样慢慢走着，倾听花开的声音，于初秋的爽朗相比，多了点淡淡的轻愁，感动着感动，矛盾着矛盾，既然有些事情不能改变，那么就坦然面对吧，跌倒成长都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撇开心底思绪，跟着感觉去走，几经曲折长廊，过清萌居而至书斋一处，花草疏朗，仅植数片太湖石做装饰，果然书香飘溢。

　　且花园里高低错落有致，可在宜人亭处凭栏远眺，此处高旷，如邀二三知己，煮茶谈文，评论天下，真可谓一大快事，灵岩山的苍翠也可收入眼底，闻木樨香堂前部水榭依水而筑，坐在那里，只需拍手数声，锦鲤会闻声而来，逗鱼为乐。这里就像打开的书本，穿过春夏秋冬，翻过严谨而精美的建筑结构，动容于那些温润的雕刻，初秋的美，不会太过萧条，一切美景皆由心生，懂得欣赏，懂得聆听，即便看着四季轮回，生便如夏花，剔去尘埃。

◎　秋雨阶前影未真

　　如说严家花园是小家碧玉，虹饮山房堪称大家闺秀，初看虹饮，则暗笑其家主人必定嗜酒，后阅资料，果不其然。虹饮山房主人徐士元一生不慕功名，惟喜居家读书。其因嗜酒，常与友人诗酒为乐，且酒量极好，号称“虹饮”；又因宅园毗邻虹桥，“虹所饮者，桥下之香溪也”，虹饮山房之名即由此而来。

　　念此则又想起魏晋七贤风流人物之刘伶，其风流非彼风流，乃玄心，洞赏，妙见，深情也。只是当下不可而言，古人重神而非重形。形体只是精神安放之所，精神不存，形亦腐朽。仔细想来，人之形体，无论美丑，如果失去精神滋养，最终也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如果他走在今天的大街上，那些帅哥美眉见他，早就掩鼻而走了，美善丑恶，真可以貌论之？

　　人生弹指转瞬之间，所有一切便作微尘，独留余音缭绕指尖。保持清醒是个值得庆贺的过程，城市装不下太多颓废，熙熙攘攘之中，我卸下面具，只带简单行囊，放任感知，放任自己随意游走，用相机寻找秋天的场景，放开困固于心的孤单，于九月末梢，唤醒一朵莲花盛开。

　　谁言寸草心，报的三春晖，山房主人肯定是个孝顺之人，眼前的春晖楼高二层，戏台前青石广场地方开阔，飞檐楼台凝重古朴，接近中午，天气渐渐晴朗，穿过侧门，满塘残荷迎风飘摇，关于繁华、关于花开花落，关于一缕悠然情思的香都在阳光下，渐渐散开。

　　乾隆六下江南的事迹终究如飞扬尘埃，沉淀在那幢屋子里，都做成满汉全席的样子留下痕迹，我想我是极喜欢这个皇帝的，以及刘墉、纪晓岚、和珅的故事，亦让人津津乐道。历史里的和珅是个美男子，纪晓岚是个粗壮汉子，刘墉并不是个罗锅，只有史记才会如实记载着那些过往真实。

　　不知为何痴迷，就象桂花一般，一阵风儿吹过，就忍不住尽情绽放，幽幽暗香尽管不会许诺风花雪月，然疏影朗朗，轻轻的在心里泛起涟漪，每次想起读过的历史，每次用手摸索着精雕的桌椅，就仿佛感觉重回时光，他们在这里饮酒作诗，谈古论今，他们在这里看戏玩乐，赏花赏月赏春光。他们也在这里讨论国家大事，整治吏治，疏通河道，拉拢满汉的距离。

　　虹饮山房虽坐落江南，却有着北方园林的大气，如果夏天来可以欣赏满塘碧荷，小红尖尖处，风景怡然。此时虽红花已谢，莲叶却还在那里流连秋光，春到夏经过秋，试图用还没凋谢的绿色，描一副江南水墨，那些历经数代的圣旨，安好的挂在壁上，告诉我们历史变迁。参观科考陈列资料的时候，不由轻笑起来，原来作弊自古就有了，原来古人为了功名也无所不及，八股文果然害人不浅，只是一旦功成名就的日子，就是古人十年寒窗所期盼的结果，孰不知即使考中了进士，当了官又如何？怕是另一种磨砺的开始。当个清官还好，如不能造福百姓，祸害乡邻，读再多书又何益，不过蠹虫一只！

　　走过秀野园后就能去小隐园瞻仰沈寿，刺绣是江南女孩一生中最最美丽的情结。绣花用的绷布、绷架、苏针、花线，它们依恋的目光永远不会离开水灵如草清澈如花的女子，任伊老了，在江南，它们的目光也不离开，女红之巧呵，十指春风。

◎　半堤别绪连天色

　　走过木渎，沿着乾隆走过的地方，随意走在巷子里，暮然回首之际仿佛无数历史人物与我擦肩而过。走的有些累了，有点慵懒，这里留下的空间将过去现在循返往复，把一路的风景交给湮没在身后尘土的脚印里，不管在何时何地停驻，我都会默默地倾听来自内心的声音，然后起身，继续出发。

　　来到木渎，何尝不是为了改变一种生活方式和节奏，看着街上众多商号一溜排开，传统工艺、特色小吃、糯米黄酒、苏式小点、黄色幡旗路边飘摇，我的收获可不就浓缩成了唯一的枣泥麻饼，太湖三白，姑苏繁华，一半已在木渎。回头之际，花开到了荼蘼，狭长的天街下我走进古松园，比小巷更幽的就是精巧的园林，院里丰姿绰约的罗汉松，更衬出雕花楼的雅致妩媚。

　　和严家花园和虹饮山房相比，古松园更多了些古朴，小而精细，房梁上的雕刻，无不显示出古人工匠的精湛手艺，古时富人多喜一些好口彩，家里的摆设房梁也不例外，檐枋下倒悬花篮、轩梁又雕凤凰，仿佛书中自有黄金屋，仿佛八仙的物什在此，就能庇佑家人平安，窗格上的梅兰竹菊，寄喻高洁，狮象、蝙蝠、画戟、琵琶等等吉祥的图案在古松园里到处可见。

　　园子虽小，然颇具匠心，双层游廊让人视野开阔，置身其中，近可一览古松苍郁翠色，远能眺望灵岩山景，营造出很高的空间层次，顿生出尘之感。一泓池塘清澈见底，假山湖石，亭榭绕池而设，天光云影，迤逦多姿。

　　古松树龄不过五百，却青翠苍劲，郁郁葱葱，不远处的银杏在入秋后果实盈满枝头，待浓秋的满树金黄，更是相映成辉，此树不如黄山松的坚劲沉着，不及老松的神清骨俏，然自成一家，巍然挺拔，不由念起李白诗云：南轩有孤松，柯叶自绵幂。清风无闲时，潇洒终日夕。 阴生古苔绿，色染秋烟碧。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

◎　一任长风递到春

　　金榜题名时乃人生四大乐事之一，状元、探花、榜眼亦是殿试前三名的简称，故而坐落在下塘街的榜眼府第也是不可不去的地方，游历可以心胸宽广，可以跨过无限，在日渐丰满的眼神里，变得睿智，经常想象下一个路口会有什么样的邂逅，微笑正如开始收割的金黄麦芒，在传说的牵引下，走过木渎。

　　像这样的宅子受文人所好的原因之一就是归隐，可以怡然陶情，府第亦是冯桂芬晚年归隐的地方，读书著述，“官久方知书有味，才明敢道事无难”也只有知己朋友才会写出如此得味的对联，作一归纳。他的出现不能改变清朝盛而渐衰的格局，但其主张采西学、制洋器的思想理论对洋务派有很大影响，同时也被资产价级改良派奉为先导。

　　喜欢刨根问底，喜欢打开暗淡了的铜锁，翻寻隐匿故事，偶尔平平仄仄诗章就是记录走过的痕迹，正面还是反面已不重要，只需逗留时候多留一点欣赏欢喜的感觉，即使虚空的线段不能连接，我也可以在雕梁的痕迹里看见时光碎片，这真的不是错觉。

　　出大厅，东侧廊中陈列一幅宝贝：石刻《姑苏繁华图》，原图为清人徐扬所绘，描绘了康乾盛世姑苏的繁华景象，一村、一镇、一城、一街，一半尽在木渎，现图为木渎民间雕刻家所刻，由八块长一点二米的灵岩山砚石组成，采用阴刻手法，画面线条流畅，气韵生动，成功地表达了原作意境，驻足其间，就像徜徉于一道艺术和文化的河流之中。

　　由芙蓉楼踱步后花园，亭轩廊榭看似漫不经心地点缀在偌大的园子里，却显得清新而不空寂，疏朗而不呆滞。慢慢张开手，闭上眼睛，更多的距离已经不再遥远。闲吟风月生奇想，坐看莲池会化机，念着对联坐在廊下听桂花窃窃私语，时间载我走的太快，这张门票都是往返没有单程，小桥流水，枕河人家，昨夜的小桥流水吟过的风弄过的月又在哪里？

　　陈列的物什已经沧桑的翻不出昔日鼎盛，池塘的水绿了春柳，红了夏荷，那时主人或许还在秉烛夜谈，沉寂了多久？不一定就是春天，也许骨头里的沉思一直都在，他一生的愿望，是不是就在黑夜里包容了深切的期望，我不得而知，可是我在厅堂楼阁里遗留下来的笔墨里看见怒放的思想，不曾孤傲一生。

　　走出榜眼府第，夕阳光线落在南街廊桥之上，河上人家的屋檐在远处若隐若现，在木渎可以随意走走逛逛的走上一天，御码头、怡泉亭、南街廊桥，下塘河棚，木渎是古镇也是水乡，它一直都这样沉静，抵挡着喧哗入侵。此间同行测量秋天的萧瑟，潜入其中，如风淡云清，行走路上，乃暇意事也。

ＰＳ：

这张照片来自网上，拼接整理后，摘抄其资料，供童鞋们一起欣赏榜眼府第精湛的木雕工艺

名称 梁垫,雅称雀替 为防止燕雀入堂作窝,而以此代替,故名 
部位：梁枋下面两边，加固装饰。
材质：香樟。 规格：80×30×30厘米
年代：清·嘉庆（1796 1821年）

　　三面透雕混作，富于立体感和仰视效果。镂刻荷花、荷叶、莲蓬、莲梗、水纹。一块荷蓬丛中，上下对称，左右呼应两只鹭鸶鸟曲颈齐鸣，羽毛丰美，下饰灵动的水波纹荷梗分棵，谐音路（鹭）、连（莲）、科（棵），喻“一路连科”；另一块中间荷花盛开，莲蓬向上，盖叶舒卷，荷梗并立，上面一只螃蟹爬行，横脚四四相对，双钳合一，两目圆鼓，栩栩如生。“螃蟹”谐音“榜眼”，喻“三元及第”。可见此木雕件出自榜眼府第。

　　根据“雀替的建筑部位和画家粉本”的要求，为三面混作的构图设计进行意象创作。所以布局虚实黑白，景物疏密简繁。其中一块突出二只鹭鸶鸟；另一块突出大朵荷花和螃蟹，主题鲜明，从实从密。吸取戏剧中“亮相式”的表现手法，讲究形象比例光彩作用，达到真实的效果。同时，又借助塑造形象的轮廓线以及混作的边缘线，以各种线条的造型变化，勾勒出整体效果，如一对鹭鸶鸟头颈和翅膀在正面，而羽尾延伸各对两个混面；又另一块大朵荷花和螃蟹在正面，混面作荷叶和莲蓬，以虚从疏。再按照其自然生态以工刀线刻的写实手法，从丝丝入扣的轮廓线巧妙地转向弯弯曲曲的边缘线，达到整体三面通透采光的作用。真可谓匠心独运，巧夺天工了。

　　此外，“东阳帮”木雕一般不施彩漆，仅上一层透明的釉料。呈现木质的自然本色和天然纹螺，展示一种自然造化的朴素美，这是其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