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不苦太虐了:穿过千年的尘埃之七:阮藉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16:32:54






临川羡洪波,同始异支流。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辗转难眠的晚上,总有那么一些感伤萦绕于怀,索性撑灯起床,轻抚一把瑶琴,借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抒发我心中此刻多么深的惆怅。。。

呵,看官别误会,此“我”并非我,乃是一千多年前的阮步兵。阮藉的诗多少仍继承着前辈建安文风之骨,但这首却多了乱世纷扰的苦,以及对孤独的感悟。这一首诗出自于阮籍《咏怀》诗集里的其中一首。而我个人,独好此句:“忧思独伤心”。

世说新语。栖逸有这么一则短文: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苏门山有隐者苏门真人,苏门真人乃是魏晋时期著名的隐士孙登。孙登先生隐居苏门山,被一些砍柴的人见到了,四下里传说。阮步兵先生知道了,阮步兵即阮籍(公元210—263年),字嗣宗,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曾接受司马朝庭的官职,先后做过从事中郎,散骑常侍、步兵校尉,因此常被人称之为阮步兵。

话说这一年听闻苏门真人的奇闻怪谈,阮步兵先生隧好奇心发,便独自赶着马车来到山下,将车弃于山脚,自己攀登上去。没多久,果然在峰顶处见到那么一个人,只见他抱膝而坐,沉默不语。阮步兵十分好奇,上前与他打招呼并同样席地对坐,可那人仍然面无表情,象一具木桩子似的。阮籍何等人物,见此人依旧沉默,越发好奇,于是就自顾自的跟他论起了上古玄远之道来,可那人还是寂然无语,毫无反应。阮籍随后又跟他聊起了儒家名教,以及修身养性之术,其人依旧不答,只是全凝神灌注的望着阮籍,一动不动。。。

后来,阮籍自己也不再说话了,干脆平心静气下来,跟那人一起对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眨眼间就到了暮色黄昏。阮籍发现那人仍是毫无表情,仿佛一尊化石。阮籍忽有所悟,于是对之长啸。这时候那人忽然转过脸来,笑着对阮籍说,可不可以再啸一次。阮籍于是又啸了一番,天黑了,阮籍终于尽兴而归,刚走到半山之间,忽然听到山上传来一阵阵清啸之声,那声音响彻山林,阮籍知道,那啸者就是苏门真人。

这则小故事讲的阮籍与苏门真人首次交往的趣闻。魏晋两朝,受当时政治环境的影响,士子文人多向往归隐,当然这种归隐有几种意义,有的人确实是真归隐,比如阮籍,竹林七贤之中,阮籍一向被视为老大,这不仅因为他的年纪比比起向秀阮咸等人年纪大,而且这大概还因为他的人品旷达老成。

史书上说,阮籍为人超脱,好酒。可谓魏晋一酒仙。曾口吐狂言:“礼岂为我辈设也?”世间陈规陋习,在他眼里视如粪土。他与阮咸,以及朋友一起喝酒,脚下就是一群猪,也拱来拱去与他们一同抢酒喝,想一想那是多么放荡不羁的场景。另外还有一则也是关于他的,他到邻家酒店喝酒,店里有一老板娘容貌美丽,他喝醉了,每每就席而卧,吓得店老板几次三番的偷偷监视,结果,他并无任何越矩行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外表狂放不羁外表,内心襟怀坦荡。就连朝庭司马家族手段那么毒辣,却由始至终都能容忍阮籍,说他“言皆玄远,未尝藏否人物”。

当然,这段评语一度也成了后世文人们对他颓然自保十分鄙夷的一大诟病。人们之所以会对阮籍产生那么大争议,主要还是在于阮籍自身悲剧性格中的巨大矛盾,思想信仰上他本身对儒、老、庄三家纷然杂陈;生活中他一向狂诞不羁,酣酒任性,政治上却如履薄冰至为谨慎;但这一切实际上还是跟他当时所处的那样一个纷乱复杂的社会环境不无关系的。

通常一般来讲,提到竹林之风,人们总会联想到清风明月,闲云野鹤,琴,棋,玄梦,杜康,还有丝丝飘灵的玉竹,可谁又真正理解,晋时士子文人们所承受着的那样碾压不碎的无奈,惆怅,心酸,以及那样旷古绝伦的千古忧伤,千古寂寞呢?

就拿七贤老大阮藉来说吧,阮藉本身出生在一个儒学世家,父亲阮瑀,是大名鼎鼎“建安七子”之一。虽然说在阮籍很小的年纪父亲就去世了。但是,阮籍打小受儒学教育,曾经理所当然的有过以弘扬儒教理念为理想。可是这种理想很快破灭,东汉末年,群雄逐鹿,宦官弄权,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后来,曹丕更是干脆直接取缔汉室自立朝纲。才不过几年,曹氏子孙也被人象小鸡似的宰的宰杀的杀。虽说这时候,国家表面上仍然尊圣人之道,行儒家主张,可是,其本质上已经完全颠覆了孔圣思想,这一点作为一介书生的阮籍,虽然洞若观火,可是除了麻木酣醉,遁迹是非,他还能怎样做呢?

这几天一直在夜读阮籍史记,读着读着,总是莫明其妙让我想起,我老家书房墙壁上挂过的那样一幅横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居说这是儒家思想最精华里的一种人格,但是也恰恰是因为这样一种独善其身的理想,让人无缘由的十分感伤。

纵观阮籍一生,他虽表面从不与司马氏正面交锋,不与政治势力正面为敌,可是,其内心又何尝有过一丝平静。他要是真能平静,又怎能说出“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呢?如果他要是真的平静,又怎会写下那么多立意深刻意义隐晦的诗?如果他果真能够平静,他又怎会如何被另一个酒鬼王忱称之为“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 

东晋孙盛《魏氏春秋》曾经还有一段这样的记载:“阮籍常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痛哭而反。”

这里说的是,阮籍经常喜欢独自驾着车,原野狂驰,直到山穷水尽,前面已经无路可走,这才下车痛哭一场,而后折路返回。。。想一想,一个那么狂傲不羁之人,要拥有多么巨大的痛苦,多么深的孤独,才会驾着车疯狂的这么一个人狂飙,飙至无人处,飙至无路可走,或醉而长啸,或抱头痛哭?!

人们常说,生命无常,其实,生命里的无望往往比无常与绝望都可怕!一个人要是真的绝望了,也就心无所想,无欲则刚,也就无所谓好与不好。而无望却是指心中仍然割舍不掉,哪怕是明知道再盼也是盼不到,可还是割不掉,所以才会被残酷的现实一次次中伤。所以说与其说阮籍是逍遥遁迹隐逸红尘,莫如说他虽烂醉如泥但心中雪亮,依然一颗激荡悲怆的赤子之心,只是生不逢时,被残酷的现实磋砣成了雨打风吹的纸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