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钱看爱漂亮的生肖:《红楼梦》品读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3:47:36

 

    《红楼梦》的作者与版本,在初来乍到者眼里,堪称一笔糊涂账,虽然200多年来,好事者、红学家已经取得了很多可观成果,但指望初学者一时半会儿就全搞清楚,是不现实的。

    简而言之,《红楼梦》,目前,只有不同时间、不同抄手和评阅者留下的不同手抄本,和根据不同抄本校订百衲而成的不同活字、铅字印刷本,这些不同版本之间,文字、回目、甚至篇幅都各有不同,情节、人物自然也有出入。可以这样说,真正的出自原作者之手的定本“原著”,书店里是不存在的。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也只拥有部分版权而已。而后来的抄写手、批阅者、出版者,有意无意,也都夹带了自己的私货。至于更后起的戏剧、影视等改编作品,是否“忠实原著”,只能凭心问口、凭口问心、凭老百姓口碑了。

    但对于普通读者而言,这种情形,开始也许可以暂时忽略。任何一个版本,都只是通往《红楼梦》恢弘世界的一个小小入口而已。像逛公园一样,从哪个入口进去,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举世无双、奇绝千古的巨大迷宫花园里,你看到了什么,体会了什么,感悟了什么。所以,选择大出版社的通行120回本,虽然算不上什么“精致的淘气”,但简便轻捷,不失为取巧的好办法——只要不是刻意拿来当作囫囵吞枣、一知半解的护身符。

    既入园门,千叶千花,花各入眼。感觉平平,不能终卷掷而不读,也是常有的事情。认为是“一本坏书”的,也不乏其人。清朝有个毛庆臻,不仅在想象中把曹雪芹打入地狱,还郑重建议,出口《红楼梦》到外国,去毒害他们的青少年,充当坚船利炮,替国人报鸦片输入之仇。

    当然也有另一群人,领略到风光旖旎,不免继续前行,终于曲径探幽、渐行渐远、沉湎其中、乐而忘返。我一厢情愿地相信,这样的“红迷”——大有人在。这些文字就是写给这些人看的。

    这些人有共同的特征,很容易从人群中辨认:比如,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把《红楼梦》堆在床头,随手翻开,不拘第几页,都可以读下去,却不介意什么地方能停下来。随口说出书中的句子,只是小儿科。平儿带什么镯子、莺儿干娘是谁、妙玉用什么坛子、莲花儿找谁炖鸡蛋、夏婆子的外孙女在哪里当差,都是茫茫人海中同类相呼的再寻常不过的切口。至于那些不靠计算机的统计数据,单从文字就能闻出来前80回和后40回不同的人,更堪称“红迷”中的可造之材。

    多读几遍,难免还会疑窦丛生,贾琏宝玉为什么都是二爷?怀古诗的谜底是什么?更香诗谜到底是钗黛谁的?挂有美人图的小书房有没有名字?判词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无数的牛角尖与死胡同……不待爹娘打骂、师傅支使,好奇心就会鼓动得睡不着觉,上穷碧落下黄泉,去搜去查,这时候,脂砚斋、畸笏叟、庚辰本、己卯、甲戌、列藏自然就会跳进你的眼睛。读得越多,也就越来越接近“原著”,接近那个在悼红轩中涂写“满纸荒唐言”的人。——当然,仅仅是接近而已。
 《红楼梦》三世界:须眉世界 女儿世界 神仙世界(图) 

 

    解读《红楼梦》,前人已经提供过很多很好的路径。有说第一回空空道人两读《石头记》的感言,乃是破解红楼之谜的钥匙的;有说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分析了贾府兴衰,是不可忽视的纲领性章节的;有说第五回“警幻仙曲演红楼梦”暗示了以“金陵十二钗”为主的众多女性命运,因之至为重要的;上世纪60年代初,毛泽东提出第四回“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中的“护官符”即“四大家族”说,是解读全书的关键。这一回说到新上任的应天府尹贾雨村正待要对薛蟠所犯命案公事公办,一旁原为葫芦庙僧人出身的小门子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护官符”,请他“且慢”,上面写着:“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指的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毛泽东认为《红楼梦》主要是写四大家族的统治史,弄通了他们之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全书的关键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都有道理。

    我认为除此以外,解读《红楼梦》还有一个好方法,就是弄清楚作者精心设计的人物所处的典型环境,读起来,书中人物的思想脉络及情节的种种妙处,就易于领略了。

    就书中人物所处的环境而言,曹雪芹为我们描绘了三个世界:一个是须眉世界,一个是女儿世界,一个是神仙世界。

    须眉世界,便是外面的由须眉男子为主宰的世俗红尘世界。这个世界经历千百年孔孟儒家的熏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常伦理,维系得十分紧密。具体到每一个家庭,还有父慈子孝,妻贤夫顺,兄友弟恭的一整套。然而由于制度上的不可救药及人心的险恶复杂,整个社会已呈现出来一派江河日下的趋势,纲常伦理,强弩之末,千疮百孔,谁能补天?人们看到的,或直接的贪墨杀戮,坑蒙拐骗,穷奢极欲,恣意妄为;或束缚人性,强制苦读,追名逐利,干涉婚姻,扼杀生命。这个世界强调“天不变,道亦不变”,主张“存天理,灭人欲”,无情。 
女儿世界,即大观园内的世界,这个世界满满当当装着一个“情”字。外面须眉世界奉为圭臬的道,在这里没有市场;外面长期占据主流的功名利禄经世致用的高论,也都“谢绝入内”。大观园本是为了迎接元妃省亲而建的“省亲别墅”,占地“三里半大”,里面亭台楼榭应有尽有。第二十二回贾元春“忽然想起那园中的景致,自从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叫人进去,岂不辜负此园?况家中还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们,何不命她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准入的人选,自然不会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也不是金陵十二钗个个都进得去的。书上只说元春下了一道谕旨,“命宝钗等在园中居住”,哪些人呢?薛宝钗、林黛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李纨,还有一个妙玉。问题就来了,倘若园中全是一班女流,没有一个哥儿们,后果恐怕不只是“佳人落魄,花柳无颜”的问题。没有贾宝玉的大观园,将会是个什么光景,直叫人想都不敢往下想的。

    贾宝玉明明是个须眉男子,准入女儿世界,有理由吗?元春的理由是,“却又想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又怕冷落了他……”。元春的话只说了一半,其实宝玉长期接受姊妹们的熏染,就其身上某些特质而言,他早已“女儿化”了的。尤三姐算是个有识见的女性,她也说宝玉“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何况宝玉对女孩儿还有过许多“至理名言”——“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儿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等。这才是贾宝玉获得大观园“准入证”的最大理由,也是大观园众女儿唯一能接受他这个男性却非“浊物”的最大理由。实际上贾宝玉住进大观园,其房间仍按女儿标准布置陈设,以至刘姥姥醉卧怡红院,因问道:“这是哪个小姐的绣房?这么精致!”

    住进大观园时宝钗刚过及笄之年,满十五了;宝玉小些,十三;黛玉又略小些。当然也不是因为年纪小,男孩就有了进大观园的理由,宝玉的异母弟贾环、侄儿贾兰,就没有资格进入。没有女儿气,再小也是空的。

    曹雪芹形容宝玉此刻心情,说了一句“惟宝玉喜之不胜”。贾宝玉他哪能不喜!一则远离墙外那些“须眉浊物”,二则可以日夜亲近“水做的”女儿们,三则离父亲的呵叱棍棒也略远了些。

    住进大观园里的,自然不可能就只他们几个,如鲁迅说的,陶渊明也得要有人给他烙大饼,才有闲工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因而丫头、嬷嬷、奶妈、媳妇都少不了。这一群里面,还很有几个著名人物,如袭人、晴雯、紫鹃、雪雁等等。

    而把贾宝玉安排进大观园女儿世界,无异于一箱子沙丁鱼放进去一条鲇鱼,全都激活了。女儿们便一直围着他转。结社吟诗,观云赏月,嬉笑打闹,互嘲互虐,荷锄葬花,踏雪探病……曹雪芹在这个女儿世界倾尽了他的感情和才情,既是一片可以寄托理想安抚灵魂的净地,又是一方香消玉殒肝肠寸断的伤心地。

    正因为如此,后来亲身经历了女儿们死的死,走的走,嫁的嫁,劫的劫,宝玉那内心的震动,才真正显示了心灵上的悲剧。这女儿世界的悲剧,远比那墙外须眉世界的悲剧包括抄家都要来得震撼人心的。

    第三个世界是神仙世界,即太虚幻境。应该说这是大观园的前身与后续。照理说,这里是仙境,比起大观园内女儿世界来,无论人物还是情境,都应该提纯了许多才是。但读起第五回和一百十六回这些文字来,倒让人郁闷。人物苍白没了个性这倒是意料中事,奇怪的是,那警幻仙子法力无边,众姊妹的穷通夭寿她都一目了然的。然而她却对宝玉转述了贾氏先人的一番谆谆嘱托:“从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宝玉听来,这不是墙外那些“须眉浊物”不绝于耳的“混账话”么?看来,这个神仙世界并不那么冰清玉洁,只怕是曹公既欲拆庙又想补天的矛盾心理映照罢了。不过,这个世界又与传统的神佛世界大有区别。它不像天庭有玉皇大帝,四大天王,各路神仙;也不像佛界有如来佛祖及诸多罗汉尊者。尤其没有那森严的等级和复杂的组织关系。它只设“薄命司”、“痴情司”等几个专管人间情感的机构,其余万事万物皆与之无关。警幻仙子之上似无更高的领导。手下姐妹同她的关系也比较随和,说些牢骚之言嗔怪之语却也无妨。这又是曹公的妙思所在:在感情这个层面上,应该是没有什么森严等级,更没有什么尊卑可言的。  读《红楼梦》要一点耐性 

 

崔注中绘 

 

    开栏小语

    新版《红楼梦》开播在即,各方人士见仁见智,好一番热闹。著名作家、文化学者彭匈先生继“弹三国”、“弹水浒”之后,今又在本报开设“彭匈弹红楼”专栏。四十余篇文章从传世名著《红楼梦》文本出发,对其中人物性格、故事情节、百科知识、千古悬念等等,作出了独具特色的品读。著名漫画家崔注中先生也对红楼人物作了惟妙惟肖的描绘。本报隆重推出这个专栏,衷心希望广大读者一如既往予以关注。


    《红楼梦》委实太伟大。伟大到有人说它可以排在中国四大发明之后,我都深表同意。不过有一个现象老是让人纳闷,在中国,几乎没有谁不知道《红楼梦》的,可你要再深入问一句:“你读过《红楼梦》吗?”答案就不那么痛快了。许多人会先是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讪讪作答:“读过,没读完。”遇到痛快的人他干脆说“读不下去”,或者“读了好几次,都没能读完”。没有时间吗?这岂是理由?日理万机的毛泽东把《红楼梦》读了十几遍。你比毛主席还忙?

    毛泽东曾说“没读过五遍《红楼梦》就不能算是中国人”,他是有资格说这个话的。中南海毛泽东故居藏书中,光不同版本的《红楼梦》线装木刻本、影印本、石印本,就有二十多种。他圈点批阅最多的是《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和《增评补图石头记》。最具传奇色彩的是他要求许世友将军读《红楼梦》。有一篇文章谈到,许世友在一次军区干部集训时插话:“有人喜欢看《红楼梦》。《红楼梦》写的都是吊膀子的事,有什么好看?”这话传到了毛泽东那里,等到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时,毛泽东大概想起了这件事,调侃道:“许世友反对读《红楼梦》,说尽是吊膀子。你没有看,怎么知道是吊膀子。你没有调查,就下断语,大概是听什么人说的吧。我则不然,我说它是部政治小说。”接着就要求许世友读《红楼梦》,而且要读五遍才有发言权。许将军这辈子枪林弹雨,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的。这次谈话之后,许将军的床头果真摆上了一部《红楼梦》。但据《毛泽东读红楼梦》一书载:有人说,直到许世友去世,他床头的《红楼梦》仍然只翻在第一卷。有人推断,许将军宁可领兵打几场恶仗,也不愿啃这堆硬骨头的。的确,《红楼梦》没有阵前搏杀,没有虎帐谈兵,没有神妖斗法,没有武林秘笈,这恐怕也是许将军和许多读者不能卒读的重要原因。

    其实从头到尾完整读一遍《红楼梦》没有那么难的。在此我跟朋友们传递一个诀窍——读《红楼梦》不需要别的,先把耐性备足了就行。你只要沉下心来,拿出足够的耐性,读进去,读下去。渐渐地,你就会不知不觉如行山阴道上,那无穷无尽的美景,就会在你的眼前一道接一道地展现;那无休无止的奥妙,就会在你心中一个接一个地演绎。它的艺术功力,常常会使人受用得喘不过气来。比如你会感到每一个人物都活生生地站在你的身边,包括小丫头们的音容笑貌,乃至脚步呼吸,一个跟一个截然不同。这时,你就会发现你放不脱手了。而且每读一遍,都会有新发现,新收获。读到五遍之后,你会觉得里面每一个人物的每一句话,大抵都能找出前后左右的照应;一些不动声色舒缓寻常的段落,你都能读出惊心动魄的效果。这是读别的名著所从没有过的感觉——一种着了魔的感觉。《红楼梦》自十八世纪中叶诞生后,一时传诵,曾流行过“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的说法呢。  感谢曹雪芹,是他在生计无着举家食粥赊酒的窘境里,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为我们留下了这样一部不朽的名著。说《红楼梦》是一座宝藏是不全面的,它固然让我们取之不尽,又常常让我们越挖越多;说《红楼梦》是一座多棱镜也是不全面的,它固然提供了我们认识那段社会生活的多重视角。不可思议的是,什么样的人,在这多棱镜前看到的图像竟会截然不同。大家熟知的鲁迅那段名言说明白了这个道理:“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红楼梦》催生的一门大学问——红学——在二十世纪得到长足发展,与甲骨学、敦煌学相并列,成为闻名于世的国家级三大显学。而红学里的各大流派,也是互张旗鼓,名家林立。以脂砚斋为代表的对原著作出大量评点文字的评点派,以蔡元培为代表的透过字面探索作者隐匿在书中的真人真事的索隐派,以胡适为代表的集中于作者和版本两个问题上下大功夫的考证派,以王国维为代表的用西方哲学和美学观点进行批评的小说批评派,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强调封建社会阶级斗争历史的现当代政治派,都有声势浩大并自成系统的文字。

    我比较乐于接受的是王国维的小说批评派。有人把它归结为旧红学的终结,也有人说它是新红学的开端。这都不重要。它除了将西方的哲学、美学观点引入红学,更重要的是它重视小说文本,从小说人物情节来展开批评。索隐派的云山雾罩常会使人越读越糊涂,以至每一个索隐成果出现,就造出了一座新的迷宫。最有代表性也最能引起人们兴趣的是林黛玉死后,贾宝玉出家,被指为隐喻顺治皇帝在董鄂妃死后出家,有的则说林黛玉等金陵十二钗即为朱彝尊等著名文人的化身,扑朔迷离,令人费解。

    实力最雄厚的当数考证派,胡适、俞平伯、周汝昌、冯其庸等,都是红学巨匠。以至考证派又衍生出曹学、脂学、版本学、探佚学来,真可谓洋洋大观。然而对普通读者而言,且不说这里面水有多深,光是个版本之间的比较就能让人发懵。假如各位不怕晕菜,这里举两个例子给你看:第三回,贾宝玉第一次看见林黛玉,程乙本中为“宝玉早已看见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王希廉评刻本作“宝玉早已看见了极娉婷一个姊妹”,程甲本、藤花榭本作“宝玉早已看见了一个姊妹”。第七回,宝钗说的药方中,其中一味药程乙本用了“白梅花蕊”,这个“白”字原来程乙本并无,从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本、王希廉评刻本、戚蓼生序本补。版本学家们考出了一个字的异同,他会像天文学家在太阳系中发现了一颗新星,兴奋得彻夜难眠。而作为普通读者,你关注得过来吗?区别就在这里。有专家认为,索隐派也好,考证派也好,离文本和文学越来越远,以致被讥为“红外学”。考证派大师俞平伯到了晚年,竟也迷茫了,说了一段让人大吃一惊的话:“红学实是反《红楼梦》的,红学愈昌,红楼愈隐。”

    我在这里并非主张轻视红学,反对理论研究。整个二十世纪,在国内出版的红学专著及工具书近六百部,发表论文不下六千篇。应该说只嫌其少,不嫌其多。而以红楼为内容的影视、戏曲、诗、书、画,百花齐放,更是好事。我需要表明的是,我这一组“弹红楼”的文章,所要面对的是普通的读者,故而还是要尽量地回到文本上来。以人物分析为主,理一理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分析一番他们的言行举止的前因后果,至多考证一下后四十回续书与曹雪芹前八十回原著,有哪些异同及得失。所引文字,仅以程乙本,即程伟元乾隆壬子活字本为准。不为别的,因为这个版本在乾隆以后曾大量印行,1957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以此为底本印行了数十万册,是一个在广大读者中流通最广的版本。
贾母为何不喝六安茶 

 

    “一部《红楼梦》,满纸茶叶香”。古典名著《红楼梦》中精细描绘的茶事,充分表明了我国茶文化发展日臻成熟,已成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其中《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的一幕就颇为精彩。

    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听了,忙去烹了茶来。宝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如此简短的一段文字,却蕴含了极为丰富的茶事内涵,从习惯、茶品、茶具、用水、品饮等方面展现了清代茶事的精髓。

    文中所指的“六安茶”属不发酵的绿茶,产于安徽省六安霍山地区。明人屠隆《考槃余事》中曾列出最为当时人称道的茶有六品,即“虎丘茶”“天池茶”“阳羡茶”“六安茶”“龙井茶”“天目茶”。“六安茶”列为六品之一,以茶香醇厚而著称于世。曹雪芹写《红楼梦》其时,“六安茶”与西湖龙井茶同属天下名茶,为珍贵的贡茶。由此可知,自清一代“六安茶”是以贡品而受人们重视的,明清以来文献中也多有提及。

    从贾母看到妙玉奉茶就直言“我不吃六安茶”可见,六安茶在贾府应是常吃之茶,但贾府的老祖宗贾母又为何不喜饮这种名贵的“六安茶”呢?究其原因,六安茶香气高长,滋味醇厚,且耐冲泡,但贾母为养尊处优的贵夫人,饮食以清淡为主,品茗淡薄量微,故不吃六安茶。而老君眉茶形细长如眉,银毫显露,寓意长寿,其味淡雅,正合贾母之意。所以,贾母并不是排斥六安茶,也不是六安茶不好,而是生活习性使然。

    贾母吃茶,即便是妙玉特意奉上的好茶,亦只吃了半盏,可见贾母是懂得细细品茶的高人。而刘姥姥粗人一个,一口干了老君眉,还说熬浓些才好,实在是不解老君眉之雅,如果妙玉给刘姥姥送上的是一杯六安茶,就“对路适销”了。

    由此可见茶性各异,好茶是否好喝也因人而异,这本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只有用心品味,我们才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杯好茶。

    现代的六安茶以六安瓜片为杰出代表。于谷雨前后取茶枝嫩梢上的第二片壮叶,叶片肉质醇厚,营养最佳,是我国绿茶中唯一不带芽梗的片茶。六安瓜片从采摘到制作完成需三天三夜,堪称绿茶中的“工夫茶”。产地以齐云山蝙蝠洞周围之茶叶品质为最好,其外形顺直匀整,叶边背卷,不带芽梗,形似瓜子,色泽宝绿,叶被白霜,明亮油润。汤色清澈,香气高长,滋味鲜醇回甘。 
 《红楼梦》里的茯苓霜  

 

    读《红楼梦》,在第六十回看到了茯苓霜:“他嫂子因向抽屉内取了一个纸包出来,拿在手内送了柳家的出来,至墙角边递与柳家的,又笑道:‘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班,竟偏冷淡,一个外财没发。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地方千年松柏最多,所以单取了这茯苓的精液和了药,不知怎么弄出这怪俊的白霜儿来。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早起吃一盅,最补人的,第二用牛奶子,万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正宜外甥女儿吃。原是上半日打发小丫头子送了家去的,他说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进去了。本来我要瞧瞧他去,给他带了去的,又想主子们不在家,各处严紧,我又没什么差使,有要没紧跑些什么。况且这两日风声,闻得里头家反宅乱的,倘或沾带了倒值多的。姑娘来的正好,亲自带去罢。’”其实,茯苓霜就是碾碎的白茯苓的粉末,不过,看来《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学识是很渊博的,他在《红楼梦》里详细介绍了茯苓霜的来历和吃法。

    说起茯苓霜,就不能不说茯苓。茯苓又名伏灵、松苓、伏菟,是多孔菌科寄生植物茯苓的菌核,常常寄生在植物赤松或马尾松根部,唐朝诗人李商隐写过「碧松之下茯苓多」的诗句。依附于松根而生者称为茯苓,抱附于松根而生者称为茯神。不过,虽然《红楼梦》说茯苓霜是广东的官员进献的礼品,但是,茯苓的主产地却不在广东,而在云南、湖北、安徽、贵州、四川等地,云南所产的茯苓最好,称为云苓。茯苓有滋补和健脾的功能,而用白茯苓制成的茯苓霜又是茯苓的精华,其作用就更好了,所以,《红楼梦》中的那些广东的官员们才会不远千里把茯苓霜送给贾府的女子,但是,贾府的那些女子喜欢茯苓霜不仅仅是因为它有滋补和健脾的功能,最重要的是它的美容作用也非常强。

    《红楼梦》里还写到了茯苓霜被盗的事情,其实,这是《红楼梦》里的一件错案,但是,单单从茯苓霜的养生和美容作用来看,还是不错的。可以猜测,无论是年轻的宝钗、黛玉,还是年老的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她们都是皮肤白皙细腻,或许就是因为经常食用茯苓霜的缘故。

    的确,茯苓能使皮肤更白皙更细腻。宋朝大文学家苏东坡就说长吃茯苓可以面若处子,意思是说经常吃茯苓可以让容颜像妙龄女孩的皮肤一样白皙、光滑。清朝的慈禧太后是一个爱美的女人,即使到了晚年,慈禧依然喜欢吃茯苓饼这种小点心。所谓茯苓饼,就是用茯苓细粉、米粉、白糖各等份,加水适量,调成糊状,再以微火在平锅里烙成的极薄的饼子。慈禧喜欢吃茯苓做的饼子,就是想借助茯苓的肌肤润泽、延缓衰老的功能,让自己永远年轻漂亮。据说,茯苓饼是香山法海寺的老方丈向慈禧推荐的美食,老方丈向慈禧进献了自己亲手制作的圆饼数枚,告诉她说:“人生在世不求仙,五谷百草保平安。此饼乃是老衲所采茯苓所制,名曰‘茯苓饼’,有养生健身之奇效。”从此,慈禧经常吃茯苓饼,她的头发竟然由白变黑了。

    古籍中有茯苓露的炮制方法,是将鲜茯苓取皮,磨浆,晒成白色的粉末。这种白色的茯苓粉末俏生生色如白霜,质地细腻,因而得名“茯苓霜”,《红楼梦》中说它是“怪俊的白霜儿”,真是生动逼真。

    《红楼梦》里写到的广东官员到京城荣国府想谒见贾政所带的三篓茯苓霜,是给贾政送礼。贾政是皇帝恩赐的工部员外郎的官职,管着国家的工程,是个肥缺,外地的官员想揽一些工程干干,就要送礼孝敬贾政,当时,茯苓霜是稀罕物,所以,广东的官员就带了三篓茯苓霜到贾府。这一节曹雪芹写得很有意思,原来柳家的她哥哥恰是荣国府的门官,广东官员送的茯苓霜,他得到一大包,于是他媳妇分出一小包给了柳家的。茯苓霜用滚水冲饮大补,柳家的她女儿身体虚弱,正好可以享用。然而,接下来就是因为一包茯苓霜,弄得整个大观园里沸沸扬扬,直到后来抄检大观园撵出司棋赶走晴雯,都跟茯苓霜有关。

    还有一种牛奶茯苓霜,做法是先在笼屉上铺一块干净的纱布,然后把选好的白茯苓放在纱布上,隔水蒸半个小时,把蒸好的茯苓和牛奶一起倒进搅拌机打碎,倒进砂锅用大火烧开,稍微冷却后,加入适量的蜂蜜就可以了。牛奶茯苓霜奶香浓郁,香滑细腻,日常吃上一碗,既饱了口福,又有美容和养生之效,真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贾母"与南京 南京的人文地理孕育不朽巨著  

 

    《红楼梦》与南京渊源颇深。数百个南京方言词汇在书中反复使用,使南京方言的语境弥漫于整部《红楼梦》之中。大量南京方言的使用,不仅从一个侧面证明,南京的人文地理孕育了这部不朽巨著,而且赋予了书中人物血肉丰满的形象,其中贾母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听南京方言

    宛如走进老城南大院


    《红楼梦》中贾母是一位有着丰富内涵的典型南京老太太,可以说她是我国文学史上塑造得最成功的老太太形象之一。在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老太太的形象都比较概念化,如《孔雀东南飞》中的焦母,《钗头凤》中的陆母,《西厢记》中的崔夫人,《鹊桥会》中的王母娘娘等,她们或趋炎附势、嫌穷爱富,或苛守清规、禁锢人性,作为一种习惯势力的代表,缺乏鲜明突出的个性。

    曹雪芹笔下的贾母却个性鲜明。她是贾府中的最高权威,且出生于“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史家,嫁入“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年轻时当家理财、相夫教子,使贾府成为“烈火烹油、鲜花蔟锦”的钟鸣鼎食之家。她疼爱孙辈、怜贫恤老,善于化解内部纷争,作为贾府的最高权威,贾母并没有以一种严苛的封建家长面目出现,她允许个人适当的自由发展,并为之创设了条件。在书中,她是贾宝玉“反叛”思想与性格的支持者。她一面身披繁华,一面慈爱有加。

    红楼帷幕一启,贾母老南京话匣子就打开了。

    黛玉入场,标志着红楼梦拉开帷幕,第三回《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中,那贾母与王熙凤一段神情毕肖的老南京方言对白,把我们带进浓浓的南京方言氛围中,贾母对黛玉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就叫她‘凤辣子’就是了。”“辣子”至今在南京沿用,多指女性,坊间有“女辣子”之称谓。“辣子”是对胡搅蛮缠、心狠手辣的女流之辈的一种称谓。章太炎先生的《新方言》卷三《释言》云:“江宁人谓人性戾者辣子。”王瀣批注曰:“今南京犹有此称,言无赖也。”

王熙凤也是南京籍,她对贾母的介绍立马有一个回应。贾母道:“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别提了。”王熙凤道:“正是呢!我一见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该打!该打!”“该打”与“该死”至今仍是鲜活南京老一辈妇人口中的口头语,言出常伴之一连串敲击自己膝盖的动作。此处曹雪芹笔下南京方言俗话的娴熟运用,使书中300余年前的贾母和“凤辣子”仿佛呼之欲出……

    从第三回起,大观园里“这会子”“巴巴儿”“不犯做”“嚼蛆”“挺尸”“搛菜”“盛饭”“怪道呢”“癔怪”等南京方言此起彼伏,让读者宛如走进老城南的大院里。

    训子护孙场面

    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忠顺府长府官在贾政面前告了宝玉一状,按照焙茗的话说,那琪官儿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昔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挑唆了谁来,在老爷面前下的蛆,招致贾政喝令将宝玉“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只听见闻讯赶来的贾母颤巍巍地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就干净了……”

    贾政见母亲来了,连忙迎出来,说道:“大暑热的天,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何必自己来,只叫儿子进去吩咐便了。”贾母听了厉声道:“你原来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我一生没养过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贾政忙跪下含泪道:“儿子管他,也为了光宗耀祖,老太太这话,儿子如何当的起?”贾母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你就禁不起,你那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儿就禁得起了?你也不必和我赌气,你的儿子,自然你要打就打,想来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早离了,大家干净,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

    贾母又对在一旁的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为官做宦,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你如今倒是不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

    这是精明的南京老太太惯用的裹七连三的话中话,吓得贾政忙叩头说道:“母亲如此说,儿子无立足之地了!”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我来!只是我们回去了(指回南京)你心里干净,看有谁不让你打!”贾母含泪又道:“儿子不好,原来是要管的,不该打到这个分儿!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算吗?”

    这一段南京方言直白明了,把一个南京老太太训子护孙的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是任何其他古典文学作品中无法体验的,这正源于曹雪芹对南京方言的把握。

    “我的儿”

    是典型的老南京称谓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贾母弥留之际,拿眼满地下瞅着,王夫人知是老太太放心不下宝玉,便把宝玉推到床前……

    贾母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宝玉道:我的儿,你要争气才好!宝玉嘴里答应,心里一酸,那眼泪便要流下来,又不敢哭,只得站着……贾母又道,我想再见一个重孙子,我就安心了……  贾母接着又道凤丫头呢?那凤姐本来就站在贾母旁边,赶忙走到跟前,贾母又对着凤姐道:“我的儿,你是太聪明了,将来要修修福罢!”说完又瞧了一眼宝钗,叹了口气,只见脸上发红,贾政知是回光返照,忙进上参汤,贾母的眼已是紧闭,寿终正寝……

    这里一声“我的儿”,绝不是贾母在弥留之际,糊涂地错把孙辈当儿辈喊混了,喊穿帮了,在南京的方言称谓中,老太太一声“我的儿啊!”常包含儿、孙甚至重孙辈。“我的儿”,是典型的南京祖父母辈对孙儿女辈喜爱至极的一种昵称。

    南京明清府衙、寺庙、祠堂多设磨砖雕刻牌楼门,檐下饰磨砖斗拱,于秀雅中见沉厚;会馆、大宅门等多设磨砖对缝八字墙门和磨砖门罩。徽州砖雕门罩多设于大门,雕饰繁复,显徽商衣锦还乡的心理;苏南砖雕门罩多设于宅内仪门,字匾砖雕经书字句,大门只设磨砖素罩,见含蓄内敛的文化气质。苏州砖雕门罩平面分割密集,挂落、荷花柱腾空,纤巧细腻,见小家碧玉的秀气。南京砖雕门罩也从垂花门蜕变而来,却含而不露,荷花柱紧贴墙壁成为符号,平面分割比较舒展,雕刻较为简朴,显得大气。其中,磨砖墙门保存完好而又巍峨壮观、精工不露者,当数曾公祠七级屏风式砖细墙门;磨砖牌楼门保存完好而又雕刻精细华美者,莫过净觉寺三间四柱砖雕牌楼门;砖雕门罩则以刘芝田故居磨砖门罩雕刻圆活适度,艺术水平最高。

    曹雪芹

    让贾母“代言”


    在第五十五回中,贾母有这么一段话:“编这样书的人,有一等嫉妒人家富贵的,或者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糟蹋人家。再有一等人,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邪了,想着得编一个佳人才好,所以编出来取乐儿,他何尝知道那些官宦读书人家儿的道理!——别说书里那些大家子,如今拿着咱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那样的事,别叫他诌掉下巴颚子。”曹雪芹正是用这位南京老太太的南京方言来表达他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贾母面临家业破败的惨景,处乱不惊,明智地“重整家业”。贾政曾叹曰:“老太太实在真真是理家的人,都是我们这些不长进的弄坏了。”贾母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文学艺术修养,又有着世俗的传宗接代的老观念,还有着高超的政治斗争经验和敏锐的政治眼光。她关心下一代的成长,慈善有加,怜老惜幼,和刘姥姥的一番交道,就是最好的明证。在清风观祈福时,对小道童爱惜之至,令人十分感动,当听到宝玉要大济穷人时,她接口就说“这话说的是。”很是赞赏。大演大观园时,贾母深爱那些做小旦和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他年纪,那小旦才11岁,小丑才9岁,大家叹息了一回,贾母又令人另拿些肉果来给他们两个,又另赏钱。

    可悲的是,大观园里没有人能真正领悟贾母,最后落了个“哭向金陵事更哀”,使曹雪芹发出“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慨叹!  
 《红楼梦》里的伪男权:贾赦在鸳鸯处卡了脖 

 

    《红楼梦》里女性较多,真正唱主角的男人也就是老点的贾赦、贾政;嫩点的贾琏和贾宝玉。在那个时代,女性是没有地位的,所以一般情况下是男人当权,男人说了算。可在《红楼梦》里,这四位男一把手却并不能完全当权、完全能说话算数。     

    先说贾赦,看上了自己老娘的贴身丫头鸳鸯,想收她为姨娘。按说,那时一个大老爷要收个丫头做姨娘,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偏偏在鸳鸯这里卡了脖。

    贾府上下谁不知道贾母离不了鸳鸯?可他还是动了这歪心思。在他看来,“就算是老太太心爱的丫环,他这么个胡子苍白又做了官的大儿子,娶来做小,老太太也未必不同意”。可老太太就是不同意,把他一顿痛骂。

    贾政,在贾府是最有威信的,贾宝玉连听见他的声音,或是听有人说出“父亲来了”这几个字,就吓得两腿发软、浑身哆嗦。就是这么个厉害的主,在管教自己儿子贾宝玉的问题上,却也做不了主。平时说教几句,王夫人会护着;好不容易怒打一次“不成器”的儿子,贾母却要“死给他看”。最后他只得跪下“苦苦叩求认罪”,说“从此以后再也不打他了”,方才过了这关。

    贾琏,虽说是荣国公这边长子的长孙,可偏娶了个“极厉害”的老婆。他想纳个自己喜欢的尤二姐进门,都得藏着掖着。事情最终暴露,尤二姐被王熙凤施计害死。贾琏知道尤二姐“死得不明不白”,也无可奈何。

    最最无奈的,要算贾宝玉了。虽说他深得贾母的宠爱,贾府上下都围着他一人转,要鱼得鱼,要水得水,可在自己终身大事上,却也成了一群对他疼爱有加、视他的快乐为快乐的长辈们“私心”的牺牲品。

    贾宝玉从不把丫环们看轻,也不摆少爷的架子。可正因为这样,几个和他沾上一点边的丫头都因为他而命丧九泉。金钏儿因为和他开了句玩笑,就被王夫人一掌打进阴曹地府;晴雯因为“模样儿标致,怕放在宝玉身边把他挑嗦坏”,无故被赶出贾府,最后含恨而死;和宝玉同一天生日的四儿,只因说过一句“同日生日就是夫妻”,也被赶出配了人……

    贾宝玉从心底里同情这些女性,只是“平日之语”的话,却累及她们的性命。

    男权时代的男人,生在富贵之家,也并不能随心所欲,也有一些他们无可奈何、力不从心的时候。 
 空余旧迹郁苍苍 

 

    曹雪芹在最后近十年的时间亲自修订的《红楼梦》手稿,都题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脂砚斋在手稿的字里行间,写下了许多朱砂批语。脂砚斋的批注被称为“脂批”,这种抄本就是“脂本”,都是由手抄过录而成,全部以曹雪芹亲修手稿为底本,书页上保留脂砚斋的朱砂批语,它不朽的价值就在于脂砚斋的批注,这些批注就像一把钥匙,总是在曹雪芹才思奔涌、故设迷局时,它就会把读者引向“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开阔之地,去领会字里行间的丰厚味道。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有两条临终绝笔似的批语,写在曹雪芹所题“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眉端:“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这两条批语明显是作者的未亡人的口气,由此可以看出,脂砚斋是曹雪芹的患难伴侣。

    曹雪芹的好友敦诚和敦敏的诗中说,曹雪芹死后有遗孀在世,她正是脂砚斋。脂砚斋在批注中指明,曹雪芹死于壬午(1763年)除夕。后来张家湾出土的“曹雪芹墓石”上确有“壬午”的纪年。脂砚斋在甲午年(1774年,乾隆三十九年)尚在人世,却已风烛残年。脂砚斋和曹雪芹感情深厚,曹雪芹去世后,脂砚斋并没有停止对红楼梦的批注,她以不断批注红楼梦来寄托自己对曹雪芹的怀念。“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正是脂砚斋在曹雪芹去世后的悲苦心境。

    脂砚斋应该和曹雪芹从小青梅竹马,脂批中许多言辞可以看出这一点。比如,红楼中写到史湘云设螃蟹宴,宝玉叫拿合欢花浸的酒来喝时,脂砚斋批道:“作者犹记矮幽舫前以合欢花酿酒乎?屈指二十年矣,叹叹!”曹雪芹写史湘云住处有合欢花酿酒并非凭空虚构,而是以二十年前他和脂砚斋曾一起酿制的童年往事写成的,曹雪芹不但没有忘记这温馨的童年往事,还把它写进了《红楼梦》,留下一段永远美好的回忆。脂砚斋对此也记忆犹新,足见她和曹雪芹之间青梅竹马的情愫。第一回甄士隐家被烧时有段眉批:“写出南直召祸之实病”。所谓“南直召祸”,应是入狱和抄家之祸。曹雪芹了解脂砚斋的身世,脂砚斋对南直召祸的隐情更是一清二楚,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批注。“南直召祸”直接导致了家道衰落,导致了脂砚斋的身遭离乱。对这段伤痛的往事,脂砚斋耿耿于怀,多处流露,她第十三回在“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句上批道:“树倒猢狲散之语,今犹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伤哉,宁不恸杀!”抄家之后,七零八落,一片萧条,发出“树倒猢狲散”的感叹,在情理之中。

 脂砚斋能清晰地记住她父亲生前常常说的这句口头禅,并在批书时发出悲叹,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第一回写英莲的“有命无运,累及爹娘”八个字上,脂砚斋批道:“八个字屈死多少英雄,屈死多少忠臣孝子,屈死多少仁人志士,屈死多少词客骚人!……”脂砚斋写下这样沉痛的长段批语,是有感而发。

    脂砚斋有一条批注说:“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宁)不悲乎!”说明脂砚斋不仅确是女子,她还曾在大观园里生活过。当曹雪芹写到“就是后一带花园子”时,有一段问答式的批注:“‘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坠泪,故不敢用‘西’字。”显然是脂砚斋在问,曹雪芹在答。看来,脂砚斋早年曾住在曹家的西花园。

    脂批中有“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的句子,也说明了“脂砚先生”是女子。“作书人将批书人哭坏了”等批语,显然也是女子的口气。曹雪芹对脂砚斋很尊重。脂砚与雪芹感情深厚。脂砚斋是曹雪芹生命的最后十年中亲密无间的伴侣。曹雪芹每修订一次红楼,就将它交给脂砚斋批阅,脂砚斋对红楼中的处处描述,都如同和曹雪芹一起经历或经历过,脂砚斋在批注中对红楼描述的事件原型非常熟悉,令人惊叹,曹雪芹处处设谜,脂砚斋处处揭谜,这似乎成了曹雪芹和脂砚斋之间,在两人同甘共苦的生命时光里,在“举家食粥酒赊赊”的悲苦生活中唯一的一种情趣。正是如此,“脂本”红楼的价值难以估计。

    历史上,曹雪芹祖母李氏的娘家兄弟是苏州织造李煦,李煦的孙女李兰芳,童年时和曹雪芹在南京一起生活,后来,李兰芳历经抄家之变,流落市井历经被变卖等磨难,曹雪芹迁居燕京,家道再次败落之后,他和李兰芳“遇合”于“燕市”,并结为夫妻。脂批中有苏州方言,据此可知,脂砚斋确是苏州人,那么,李兰芳就应该是扑朔迷离的脂砚斋了。第十三回针对凤姐治理宁国府“五病”,脂砚斋批道:“旧族后辈,受此五病者颇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令余悲恸,血泪盈面。”可知脂砚斋在三十年前生活在豪门,后遭变故。按甲戌年为1754年(乾隆十九年),前推三十年为1724年(雍正二年),雍正二年曹家尚未被抄家,因此脂批中的“余家更甚”,显然不是指曹家,而是指脂砚斋自己家中“树倒猢狲散”的伤心旧事。曹雪芹在乾隆甲戌(1754年)、丙子(1756年)、已卯(1759年)、庚辰(1760年)四次修订了《红楼梦》,也就是现在能看到的前八十回,后书部分当时业已完成,但脂批说不幸被借阅迷失,曹雪芹于乾隆壬午(1762年)年除夕“泪尽而逝”,无法再把后书补完,实在是千古憾事。四次修订的书稿只有八十回,其中丙子和已卯两版脂砚斋没有落批。这四个本子都是传世至今的抄录本的底本,早已遗失。

    脂砚斋用的脂砚,“文革”前尚存,《文物》杂志1973年第二期曾刊登此砚的照片,脂砚原是明朝江南名妓薛素素心爱之物,砚侧刻有“脂砚斋所珍之研其永保”10个字。砚背刻有明朝著名文人王稚登题诗:“调研浮清影,咀毫玉露滋。芳心在一点,余润拂兰芝。”砚匣底部刻有“万历癸酉姑苏吴万有造”。脂砚陪伴曹雪芹和脂砚斋创作并批注了《红楼梦》。脂砚斋在离开曹府后,以此砚为号,继续过隐姓埋名的生活,这其中有万般的无奈和隐痛。

    《红楼梦》一书凝聚了曹雪芹和脂砚斋无尽的忧欢。也许正因为如此,脂砚在临终前才流票g道:“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红楼梦》中脂砚斋以七律形式写过这样一条批语:“浮生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其中“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更是脍炙人口,被经常引用。脂砚斋在《红楼梦》第一回写有这样的批语:“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如果脂砚斋和曹雪芹之间没有缱绻深情,是难以写出如此血泪交融的文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