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卡转支付宝 手续费:李煜《虞美人》——最后的挽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04:01:43

《虞美人》——最后的挽歌

宋词欣赏/魏建宽

 

虞美人

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从那一天起,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皇冠,没有了富贵,没有了尊严,没有了自由,没有了欢乐,甚至连安全感都没有了,你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那是一个冬天的日子,宋太祖征讨南唐的大军已经兵临石头城下,绝望中你在金陵城头竖起了一面白幡,一个苟延残喘了39年的南唐王朝便结束了。撰写《新五代史》的宋人欧阳修称那一年为宋太祖开宝八年,今天的史学家称那一年为公元975年。

可叹“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江山”,一朝便变换了主人!可悲一代养尊处优的帝王一夜之间便成了阶下之囚!

你一身白袍素带,在开封赵匡胤的明德门下,以俯伏在地与九个响头换得了一个“违命侯”的“恩赏”,死罪被赦免了,但生的痛苦并不亚于死的恐惧。

你降宋的前一年,宋太祖就下诏要你入京“述职”。之所以说是“述职”,因为此前你就向赵匡胤弯下了高贵的头颅,你自称自己的南唐帝国为“江南国”,称自己为“江南国主”,自行放弃了皇帝的尊号。那一年,你却没有惟命是从,你选择了以“有病在身”为托辞,于是便有了大军南下,有了兵临城下和你的肉袒出降。

封你为“违命侯”,与其说是“恩赏”,倒不如说是对你的一个提醒,提醒你曾经抗旨不遵。每一个帝王最担心的就莫过于自己的龙椅被他人觊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你李煜难道不知道吗?“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就是宋太祖的心态。归降宋太祖之后,你唯一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一个弱智,如“乐不思蜀”的刘禅那样的弱智。当然,宋太祖封你为侯也是一场“政治秀”,为天下人作秀。一个归降的帝王我都能让他不失封侯之赏,天下不肯归心的人对大宋还有什么顾虑的呢?

 

 

人说你是“帝王诗人”,其实你不是一个称职的帝王,倒是一个本真的诗人,一个不失赤子之心的诗人。后人感慨你“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诚哉斯言!

很欣赏这样一段话:“具有诗人气质的人,往往在智慧和情感上都早熟,在政治上却一辈子也成熟不了。他始终保持一颗纯朴的童心。他用孩子般天真单纯的眼光来感受世界和人生,不受习惯和成见之囿,于是常常有新鲜的体验和独到的发现。他用孩子般天真单纯的眼光来衡量世俗的事务,却又不免显得不通世故,不合时宜。”

你就是这样一个用孩子般的眼光去感受与打量这个世界的诗人。你曾爱你的周皇后,爱得一往情深,周后撒手人间,你痛不欲生,甚至几次想投井自尽。继而你又从周后的小妹身上找到了慰藉,并册立她为新的皇后。此前你就献给了小周后一首《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下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一作“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此曲当时传出宫外,就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

当时你还贵为一国之君,将自己这样与小姨子偷情的“绝对隐私档案”都抖落出来,显然与帝王的身份极不相宜。《菩萨蛮》与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及唐玄宗的《霓裳羽衣舞》一样,无疑会被世人视为亡国之音。

你不是不爱江山,但在江山与美人的轻重选择中你却更重美人。而这恰恰是一个帝王最大的悲哀。

我无意于将你与毛泽东作比较。毛泽东是历史上的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他也有别于封建帝王,在这一点上,你与他是无法同日而语的。但是,毛泽东作为一个政治家他却能将自己的个人内心世界最隐秘的情愫小心翼翼地收藏。毛泽东是一个职业的革命家与政治家,但他一样也有七情六欲。燕尔新婚,一次离别,毛泽东也曾为杨开慧写下了这样的相思曲:“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来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虞美人·枕上》1921年)抒写夫妻离别,寄托相思,这是毛泽东诗词中仅见的一篇。尽管如此,生前毛泽东却从来没有将它公诸世人。直到他逝世多年后的1994年才由《人民日报》发表,这已经与诗人本人无关了。

政治家都是很注重自己的公众形象的,毛泽东也不例外,他也不愿让世人看到他柔情似水的一面。中国人向来欣赏“大江东去”那样的豪迈与旷达,而菲薄“杨柳岸晓风残月”那样的温婉与柔情,否则苏东坡就不会对他人如下的评价拊掌大笑:“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其实这是一个政治常识,你这位南唐君王却如此的不通世故,依然像一个孩子一样我手写我心,率性自然,知你者说你不失赤子之心,不知你者就只能说你是荒淫无度的昏君了。

评价你的后人实在太多,但我认为王国维可以算是你的知音。王国维说:“词人者,不失赤子之心者也。”在王国维看来,世上的诗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善于反映现实的诗人,这样的诗人进入现实越深越好。一类是反映个人内心世界的诗人,这样的诗人则阅世越浅越好,因为只有这样他的文字中倾吐的情感才是真实的。他例举的前者是罗贯中、曹雪芹,后者就是你李煜了。

 

法国作家缪塞说:“最美丽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如果借来评价你李煜的诗,那是再精当不过的了。

公元978年,你李煜辞别故国已经三个春秋了。七月七的银河,一个少女与少妇都会抬头深情仰望的银河。而对于你李煜来说,七月七还有着一重如传奇般的巧合,因为你就是七月七日降生于这个世界的。中国的情人节就是你的生日,仅仅是巧合吗?不,这种巧合仿佛给你的一生注入了一些什么!这难道就是那宿命吗?否则你为何对一个“情”字那样执著?

那一年的七夕情人节,你的精神世界彻底坍塌了。那一晚,你的小周后,从大宋的第二任天子宋太宗赵匡义(又名“光义”)的后宫赴宴回来,哭着告诉了你一切,那是令每一个男人听了都会为之感到羞愤难当、无地自容的事情。被幽禁汴京,你与小周后在精神上互相支撑,可是昔日的君王今日连自己的王后的贞节都无法保持,这还有何面目留在这个世界?

愤怒、忏悔、痛恨、无奈、留恋,万种情感一齐涌上心来,最后又复归于一种情感——“痛不欲生!”

而这种情感更与何人说,那就诉说给琴弦吧!何不将春天就已填就却被尘封了数月的一曲《虞美人》,交付给廊外的歌女?

 

 

不是因为有了一场寻常的风花雪月才有了《虞美人》这首古琴曲,而是因为有了霸王别姬的凄美才有了这样不朽的乐章。

垓下被围,四面楚歌,英雄末路,霸王长叹。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挥泪,山河失色,拔剑起舞,吟成绝唱。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你李煜不是叱咤风云的西楚霸王,小周后也不是拔剑殉情的决绝的虞姬。但你们与项王虞姬的人生遭遇是惊人的一致,因为你们都是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的人。

于是在汴京,在一个春花春柳满画楼的春天,你触景伤怀思接千载,想起了一千多年前那场令人肠断的凄美的别离,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虞美人》这一曲谱,续写着你与小周后的故事。

自虞姬唱后,《虞美人》就成了一只永远只装忧伤、凄婉与愁情的杯盏,成了一管永远只弹奏伤逝、别离与哀伤的笙箫。

生命本该是一杯佳酿,人们饮了还想再饮。此刻你李煜手握的却是这样一只生命的杯盏,盛满的全是命运之神赐予的苦酒的杯盏。

墙外春天的桃花纵然再美,墙内的人却无看花赏春的自由;楼头清秋的明月纵然多情,楼中的人已无对月抒怀的逸兴。昨日小楼一夜,听东风又起,清晨推窗,杂花生树,莺歌燕语,只可惜不是草长莺飞的江南;汴京的幽居的小楼,车马冷落,碧苔自绿,都已爬上了门前的台阶。明月下,故国昔日的白玉栏杆与雕梁画栋或许还在,可昔日的满殿宫娥与繁华欢愉呢?你怅然若失,小心翼翼地启窗而望,墙外有的是一双双令你惊悸的窥探的眼。

如梦而逝的繁华被你不断地放大,放大成不堪回首的追悔;挽留不住的欢愉被你不断地怀想,怀想成朱颜易改的痛悼。

你无言独上西楼,看月如钩,看寂寞如你的梧桐。于是在这样的清秋时节,千百次地问自己“你的愁多长”?那打故国石头城下汤汤流过的长江托一弯明月告诉你:“永远有多长,愁就有多长,你忘了一年又一年的长江水面对东海的诱惑,从不平静,奔流不息?”

既然你的今天是绝望的,明天又是不可期的,那么你只有背对着过去吟唱“往事知多少”?故国才是你这个亡国之君无论白天还是星夜永远向你开放的地方。

不堪回首,却又怎么也无法拒绝回首的诱惑,就像罗得的妻子无法拒绝故乡的一缕炊烟、一间木屋。可你知道吗?罗得的妻子终于因为留恋过去,在那一回首的刹那,站成了一根凝固的盐柱。

无法拒绝回首的诱惑,但回首之后你所拥有的却是更加的不堪回首。于是你诅咒春天、诅咒秋月——“春花秋月何时了”?希望一切都在瞬间凝固消失,包括你自己的生命。

琴声如悲如泣,歌声如怨如诉,隔墙的耳目却如获至宝。宋太宗怒不可遏。一杯毒酒,便使你的《虞美人》成了你自己的绝唱。或许这正是你此刻的祈求,你是诗人,你拒绝别人为你谱写挽歌,《虞美人》就是你自己作词作曲的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