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年属猪男和91属羊女:寻根小说——阿城《棋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7:26:14

阿城

阿城1984年以其处女作《棋王》发表并获全国优秀小说奖而一举成名,虽然作品不算多,但因为他是“寻根文学”的首倡者之一,其作品又具有较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故成为“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棋王》与稍后发表的《树王》、《孩子王》并称阿城的“三王”系列。

阿城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说:“以我陋见,《棋王》尚未入流,因其还未完全浸入笔者所感知的中国文化,还属于半文化小说。若使中国小说能与世界文化对话,非要能浸出丰厚的中国文化。”所谓“浸出丰厚的中国文化”,也就是用中国传统文化——心理来关照、理解和表现世界,这是阿城小说不同于其他“寻根”作家的一个重要特点。阿城主要是让创作主体“浸入”中国文化来写世界,而不单是写大千世界中的中国文化。就表现对象来说,阿城的作品就不详其他“寻根”作家那样极力去表现民情风俗、神话仪式、异乡轶闻,除个别篇什外,他的代表性作品大多以现代生活为背景或对象。在他看来,只要创作主体“浸入”中国文化,无论是写什么题材,都可以弥漫出中国文化气息。因此,他要表达的是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领悟,用传统文化精神去看取世界。这一观念也使他的小说借助传统文化的眼光对现实世界做出自己的审美把握。他的创作推动了本时期许多作家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重新审视和领悟。

《棋王》主人公王一生是“文革”时期被“上山下乡”潮流裹挟到农村的知识青年。在当时政治动荡的时代环境中,他无视频繁的“阶级斗争”,整天在小小的棋盘上心游神驰。他出身贫寒,虽迷于下棋,却深知温饱来之不易,以为“吃”才是人之根本。小说从饮食、下棋两个方面展开对王一生的描写,揭示这一人物独特的精神气质和性格神韵。在他那“道家”的外衣里包裹着“儒家”的骨气,在貌似禅庄的超脱旷达里隐藏着积极进取的精神,因而谈泊中游崇高,虚静中有壮烈。在王一生所处的时代,对显示的规避本身即时一种抗争。王一生正是以有所不为而有所为的人格操守,以下棋来完成人生价值的证明。王一生的痴呆、淡泊并不是对现实的不屑一顾,关键时刻他的勇顽、执着便表现出来。当他独自一人迎战9个棋手,与他们进行九局连环的车轮大战时,依然安然自若。在这九局连环大战中,王一生的生命之光和盘托出,与茫茫宇宙气息相通,实现了人格力量的充分展示,也完成了传统文化精神在他身上的再造和复活。九战皆胜之后,他喊道:“妈,儿今天明白事了。人活要有点东西,才叫活着。”其生命里潜在的实现欲、创造欲在下棋博弈中升华和发展,淡泊和勇顽在他的生命形态里获得统一。这种独特的精神气质和性格神韵也表现在“三王”系列的其他作品中。《树王》里肖疙瘩虽然不善言辞,好像无欲无求,但他倔强的性格更为突出。在《孩子王》中,让“我”去农场教书,众人皆羡慕,唯“我”淡如常,让“我”回队里种田,众人皆叹息,唯“我”复如初。在这些平和散淡的人物身上寄托着阿城的哲学:“普通人的‘英雄’行为常常事历史的缩影。那些普通人在一种被迫的情况下,焕发出一定的光彩。之后,普通人又复归为普通人,并且常常被自己有过的行为所惊吓。因此,从个人来说,常常是从零开始,复归为零,而历史由此便进一步。”

除“三王”系列之外,阿城还写了“遍地风流”系列短篇,其短者如《峡谷》、《洗澡》、《雪山》等。这种对边远的、非主流文化区域自然人格的肯定,实质上包含了对现代社会造成的软弱人格的否定,富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在艺术探索上,当许多作家从西方现代派文学中寻找借鉴时,阿城从自己早年曾参与的现代派绘画运动中返回,以小说创作来刻意营造传统文化氛围和审美境界,探讨文化传统在人们心灵上的历史积淀,表现超越现实的人格理想和人生追求。与这一探索相适应,作者也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学的审美方式和表现手法。

首先时静观默察的关照方式和审美态度。在“三王”系列中,都有“我”作为“观者。“我”在叙述事件时几乎无所谓喜忧,也无所谓褒贬,没有什么情感倾向和思想观念支配他的关照和叙述。如在《棋王》中,“我”的父母在运动中被打死,剩下“我”孤身一人下放到边疆,“我”没有感情上的大悲大,以置身事外的态度旁观车站上熙来攘往送行的人群。作者以“我”的存在作为关照的起点,“我”心静如水,心明如镜,不动声色地接纳和描述在“我”之外的现象世界,通过具体的故事或生活片断的叙述,又返回到“我”内心,完成一次感悟的过程。因此不受现在观念的牵制,所以他完全不用一般写知青生活的方式写知青,不用一般写“文革”的方式写“文革”,把关于知青或“文革”生活的各种定见弃置一旁,而从所知所感入手,让自己、也让读者从中悟出各自的“道”来。如此自由之心境,自然带出自由之境界,使他的作品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克服了理念太强,审美不足的毛病。

在叙述方式上,阿城的叙述出入自由,无碍于旁涉,感之深者则多写,感之少者则少写,有如行云流水,来去俱无拘束。《树王》写砍树,运用简洁的语言描绘自然,把作者崇尚自然,顺应自然的观念表现得更加充分。在近乎夸张得描写中,小说着力表现了肖疙瘩与自然的默契感合,通过肖疙瘩与大树同归于尽的描写,展示了天人冥合的象征意义。阿城的语言很有特色,力图浸透中国传统文化。很少勇铺排的方式,多用短句,且吸收了古代汉语的句法和词法,常有别出心裁之处。阿城的小说是用艺术性很强的语言构造起来的艺术世界。

阿城是一个在创作中对中国文化有着自觉追求的作家。他的中篇小说《棋王》就是“文化寻根”的代表作。

王一生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人物,是一个深刻体现道家文化特征的人物形象。作者通过这一形象表明他对庄禅哲学的认识态度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思考。作者并未给俗号“棋呆子”的王一生设置更多的生活内容和性格成分,而是突出他生活内容的两个部分:吃饭和下棋。“吃”的故事,“棋”的故事合成了生命的故事。王一生这样的小人物在“文革”洗劫中只能像狂风中的砂粒,他们如果要在无定向的行为中获得意义和价值。唯一的力量来自于自身精神平衡。王一生天生柔弱,象棋成了他平衡自己的凭借。“何以解忧,唯有象棋”,他在棋盘里消磨时光,解脱痛苦,超然物外。他在动乱年月里保持着乐天知命的人生态度,享受常人所没有的心灵自由。王一生不仅旷达、通脱,而且深得庄禅哲学的要义。下棋是王一生的精神寄托,而吃饭则是他的物质追求。作者除了极写王一生对棋道的精通外,还花了大量笔墨来写他的吃。对于王一生来说,只要有饭吃,有棋下,他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完全得到了满足。这就是《棋王》所表达的人生真谛。

《棋王》显示了作者形象创造、故事叙述等各方面的艺术功力。概而言之,作品将玄渺的哲学命意和高远的文化沉思寓于平凡的人生揭示与升华。以朴素的写实主义笔法,注之以意,行之以情,凝之以神,形成阿城小说感人至深而又耐人寻味的独特风格。

[评论摘要]

写知青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坎坷生活的作品,我们读过许多……作者阿城出手不凡,独辟蹊径,正是在这个我们已很熟悉的领域中,给我们描画了这样一个特立独行、别有异彩的知青形象。他也在十年动乱那段艰难历史的途程中跋涉,但他自有性格,自有操守,自有规范和他自己的精神追求。并以这一切所形成的性格魅力紧紧地抓住了我们,仿佛走入了我们心中。……《棋王》的出色之处,还在于小说地道的民族风格,纯然的白描手法,和那超脱的、既带讽刺又含幽默的叙述笔调。作者大胆运用这种极有传统特色的叙述风格,不仅取得了成功,而且使作品增添了独具一格的醇味,令人赞叹。

唐挚:《<棋王>读后漫笔》,《作品与争鸣》,1984年第12期

 

 

 

 

 

阿城的《棋王》一直被看作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这个以“知青”生活为题材的中篇小说更着重表现的是对传统文化中理想精神的寻找。小说以远赴云南边境“上山下乡”的一群“知青”为主人公,勾画了他们在非常环境里的人生经历。主人公王一生是其中的一员。他天性柔弱,面对粗糙喧嚣的社会环境,其惟一的“定力”只能来自自身内部精神的平衡。这是一个典型的“隐于市”的“大隐”之人:既不远离世俗生活,又不沉溺于俗世环境。在作品中,政治事件和社会矛盾被淡化了,“知青生活”和“文革背景”或许并不是小说中人物生存和活动的全部环境和依据,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家思想才真正影响到了王一生们的为人处世乃至精神世界:老庄哲学中的淡泊宁静、无为而为、身处俗世、不耻世俗的“超脱境界”,或许正是王一生们梦昧以求的人生理想,也是小说所要建立的文化立场。
  阿城在传统文化中发现的是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赖以生存和繁衍的精神支柱。在阿城看来,文化是人类历史上远比阶级立场、政治意识更具“历史连续性”的制约和促进因素。
  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特有的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精神气韵,不仅成就了阿城作品的思想底蕴和美学情趣,也被溶解在了阿城的叙述之中。阿城的叙述气定神闲,平静如水,或许,只有这样的闲静,才能使阿城看清楚王一生的不放过一颗饭粒的“吃相”,看清楚他“净是绿筋的瘦腿”,看清楚许多作家来不及注目的东西。阿城被认为是当代作家中首先一个从体制文学的虚假激情中后退出来,让我们重温传统文化平和、冲淡、宠辱不惊的脉息的作家。只是,阿城本人的过于“平静如水”,使他在“三王”之后几乎不再有更重要的创作,以至终于淡出文坛。
  赏析
  小说名为“棋王”,作者确以一支生花妙笔,娓娓道来,把个“棋王”的故事讲得意趣横生,不由你不爱读。然而,小说在以知青生活为题材的作品中所以独树一帜则在于,作家目的不惟不在“以文传棋”,而在“以棋写人”;而且以一个与那“史无前例”时代的文化精神颇有些不合辙儿的小人物的故事,在于那时代形成距离的历史观照中,展示出实人生、真生命的存在与面目。
  王一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一个普通人,他整个的生活境遇可以用一个“穷”字来概括,全家生活费每人平均不到十块钱,为省家用,他连上公园、看电影等学校活动也取消了。或者由于生活境遇、或者由于性格特质的投和,王一生爱上了象棋,而他的青春生命也由此焕发出光彩。什么穷、什么外界干扰、什么无资格参赛,即使在“史无前例”的时代,也不能割断王一生和象棋的关系。在这里,作者通过人物形象力图阐释的,并非人与棋的关系,而是一种平凡而实在的人生态度。当读者读到王一生因其“呆”,误撕某造反团的大字报致使其“大”名沸沸扬扬,本人也被对立的两派争来夺去成为“斗争”焦点而忽俊不禁对,在那一哂、一笑之间,所包容的是由作品形象感发的具有时代意义的丰富内容,是对那整个畸形时代的嘲讽。阿城审美视角的独特处在于,当他反思那一时代时,不是沉湎其中,而是超然象外、省察人生,由此,从当时比比皆是,可以说构成一时潮流的“造反”、“讨伐”、“反戈一击”、大字报战等文化现象中,见出其与历史、与实人生的悻谬。而这又是巧妙地以王一生这样一个普通小人物和时代“主导”意识相违拗的人生追求显示出来的,在鲜明的映衬中,揭示了那一时代被扭曲的文化表层之下,历史、生命坚实而不可逆转的进程。王一生的爱棋、下棋,他谦虚、好学、坦诚、刚毅的棋品??持身谨严的人品,诚然表现出执着的生命热力,但作为一个“人”“热爱生命”并非是一句空话,“生命”也并非空洞的精神口号所能维持和延续,作品中关于王一生对“吃”的感受、看法、包括吃态的描写,成为作家刻画人物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王一生所说“一天不吃、棋路就乱”的话语,朴素地道出了“民以食为天”的真理。如果说人的精神需求往往代表了人所谓“雅”的一面,而衣食物质需求则更多被视为“俗”,那么这部作品是在“雅”与“俗”的自然统一之中,完成了一个真实的人的形象塑造。然而作品对人物的描写并不仅仅停留于社会层面,而显示出超越现实、超越个体存在、对世界人生进行整体把握的努力,作家对中国古典哲学、对道禅精神的领悟,潜移默化地渗透于人物形象的刻画之中。在王一生的学棋经历中,拣烂纸老头的指点勿庸说是具有决定意义的,那对“气”与“势”的了悟,使王一生的棋艺日精,最后力克群雄、稳操胜券;而王一生身处穷境、逆境、困境,精神不颓、志气不衰的人生道路与品格,在那不正常的年代,不也颇具以不变应万变,以无为而无不为的哲学意味?作者关于王一生棋场鏖战一段的描写,尤为突出地显示了作者创作思维的这一特点:王一生“双手支在膝上,铁铸一个细树桩,似无所见,似无所闻。……眼睛深陷进去,黑黑的似俯视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那生命像聚散在一头乱发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弥漫开来,灼得人脸热”。与其说这是一个神情专注的棋手,勿宁说这是民族文化精神融铸而成的一个“棋魂”,它远非某一具体现实人生所能拘囿,而具有与远古、现在、未来,宇宙人生同在的永恒意蕴。《 棋王》不仅立意颇深,而且显示出将其浑融于感性形象创造、故事情节表现的艺术功力。作者写知青之憎、棋手之谊,使人感到在那反常的时代,人与人之间难得的理解、真诚和亲近。作者写母子之爱。“无字棋”那一笔轻起重落,形成撼人心魄的艺术力量扑面而来,使人不能自己。作品表细节,如“吃”,似工笔细刻,使人物体表态心神毕现;写场面,如“千人观棋”,则文笔姿肆、纵横捭阖,以不同人物动态汇成铺天盖地的动势,确实手笔不凡。再加词句的凝练,用语的诙谐,反嘲的口吻,“静”与“动”相因相生的笔法,使小说产生了别具一格的审美精致。概而言之,作品将玄渺的哲学命意和高远的文化沉思寓于平凡人生的揭示与升华,在故事的叙述中,以朴素的写实笔法,注之以意、行之以情、凝之以神,形成了阿城小说感人至深又耐人寻味的独特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