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猫信用卡付款手续费:暗访妓女群落(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4 08:22:49
有一年,我调查了全国各大城市的民营医院,它们的总经理董事长很多都是莆田人。就像全国的鞋子一多半出自温州,全国的衣服一多半出自东莞,而全国民营医院的经理董事一多半都出自莆田。

  同样的一种疾病,民营医院的收费标准比正规医院要高出好几倍。每次去民营医院暗访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些傻傻的病人在民营医院交钱买药。其中绝大多数是年轻女孩子。我真想不到,有了疾病,为什么不去医术高超收费低廉设备先进的正规医院,而偏偏要去民营医院?是不是她们钱很多?是不是她们根本就不在乎多掏几倍的钱来看病?这些傻女人!

  就在上个月,我认识的一个女子走进了民营医院,民营医院检查出了盆腔炎,并且说,如果不赶快治疗,以后会引起不孕不育。我的这位朋友听信了民营医院医生夸大其词的说辞后,吓坏了,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医生划走了卡上仅有的1800元,并要求她第二天再来缴纳剩下的2000元。当天晚上,这位女子向出差回来的丈夫说明了这一切,丈夫非常恼火,第二天走进这家民营医院,要回了剩下来的1400元。此前,医院开了一盒没有听过名字的药,就要了400元。后来,这名女子去了一家正规医院,仅仅花费100多元就治愈好了并不严重的盆腔炎。

  有病别进民营医院,一定要去正规国立医院治疗。

  也是在郎中那里,小雯学会了“套中人”的生活。此后,她的背包里除了手机,再有一个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套套。

  郎中的医术在小雯身上实验成功后,开始了专治性病的生意。很快,他的生意非常好。经常的夜半的时候,还有一些开着小轿车的人鬼鬼祟祟地敲门,郎中一手交给他们廉价的高锰酸钾和青霉素,一手接过他们大把大把的钞票。郎中的服饰也发生了变化,他也开始穿起了高档西装。即使在给患者看病的时候,也舍不得脱下来。

  有一次,小雯问:“你这是什么牌子的西装啊?”

  郎中说:“皮包鸡蛋。”

  小雯没有听过这种西装的牌子,但是她想一定很贵。后来,小雯才知道郎中说的是皮尔卡丹。

  发迹了的郎中成了这条街道上的知名人士,他从街道上走过去,一路都有人讨好地问候他,经常会有漂亮的妓女们找他,他一边治病,一边交易,渐渐地,他很少再联系小雯了。他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钞票和大把大把的漂亮妓女。

  不久,这条罪恶之街又增开了两家性病诊所,家家生意都很好。

  而小雯和绝大多数老老实实单纯卖淫的妓女,生意依然不好。

  麻将馆聚众赌博终于案发了,有一天,来了一群警察,将那家麻将馆端掉了。小雯丈夫“失业”了。

  “失业”后的小雯丈夫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对着墙壁发呆,还是对着墙壁发呆。麻将是他生活的唯一内容,而现在,生活枯燥的他形同枯槁。

  有一天,这个赌徒丈夫袖着双手在大街上晒太阳,看着街道对面的墙壁,没有麻将的生活让他变得憔悴不堪,他的生活没有了任何盼头和希望。突然,几个以前经常聚赌的牌友看到了他。他们兴高采烈地飞向他,就像几只苍蝇飞向另外一只苍蝇一样。

  那天,就在这温暖的阳光下,几名垃圾们酝酿了一个赚钱的计划。小雯是他们的赚钱机器。

  当有一天,我打电话给小雯时,小雯说,她去了火车站上班。在每个城市里,火车站及其周边都是犯罪分子最集中的地方。

  10年前的那个冬天,每当黄昏来临的时候,小雯就把自己打扮得妖艳风骚,和几个同样年轻的女子一起出去,游荡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当地人叫她们“夜莺”。她们看到单独行走的男子,就主动贴上去,以住旅社或者做按摩为借口,将这些拖着拉杆箱或者背着行李包的外地男子引进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地下旅社里。

  这家旅社在真正的地下,即使大白天也要开灯,进出口都只有一个。这家旅社的房间都很狭窄矮小,一间间房间由一层三合板隔开,这边咳嗽放屁打喷嚏,那边听得清清楚楚。小雯们将外地男子引进房间后,就关上房门,然后,就出现了男子想要出现的画面,小雯们脱下了衣服,接着……房门突然被撞开,几名凶神恶煞的男子拿着砍刀进来了,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拎起外地男子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竟敢强奸我老婆!把你送到公安去。”男子自然会讨饶,他们就威胁说要砍下一条腿或者胳膊什么的……最后的结果是,男子被洗劫一空,灰溜溜地逃出地下室,他们在后面跟踪,不准男子回头,直到男子在地形复杂人流穿梭的火车站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们才会离开。

  这种强盗式的诈骗方式已经存在很久了,也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诈骗方式,然而,却总有人屡屡上当。悲哀啊,悲哀!

  很多妓女都吸毒。

  吸毒的女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被大家宠着的人,她们觉得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干涉不上,她们自认为自己血统高贵,兰心慧质,别人只能仰望着她,她们是这个社会游戏规则的制订着,比如歌星们,当别人只能生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叫嚣要生育三胎四胎,她们有钱让有关部门罚,她们自认为素质高等,应该多生几个以便改变这个民族的素质。她们想吸毒就吸毒,在朋友的生日晚会结婚纪念日甚至儿童节妇女节等等一些特殊的日子里,她们之间互相请吸毒,这应经成为了行业内的潜规则。还有一种吸毒的女人是妓女,她们长期过着压抑变异的生活,她们对这个社会充满了失望和仇视,越是明文禁止的东西,她们越要尝试。

  小兰吸毒后,才知道妓女中有很多人也吸毒。小兰的男朋友周辉是一名毒贩,他是那个贩毒网络中最低端的一名马仔。他从团伙老大那里买来毒品,然后加价卖给这条街巷的妓女们,从中牟取暴利。在他们租住的那间房屋里,经常会有妓女上门来买毒品。站街女们没有更多的钱,她们最多也只能买到几百元的货。没有钱的时候,毒瘾发作,只要别人能让她吸一口,她们甘愿用身体来交换。

  但是,小兰和周辉有钱。小兰曾经多次提出搬迁到附近窗明几净整洁宽敞的居民楼里,但是周辉不答应。居民楼治安严格,妓女们来来往往,一定会引起保安和物业们的注意,贩毒,这可是蹲监狱掉脑袋的事情。

  小兰厌倦了这种昼伏夜出像土拨鼠一样的妓女生活,她说她想和周辉好好过日子,过正常人的日子,嫁给周辉,生个孩子,可是周辉总是以种种借口拒绝。很多天后,人们才知道,周辉有老婆有孩子,不过他们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小兰只是周辉的临时老婆。

  长相甜美又有钱的小兰成为了这条街巷的红人。几乎所有妓女都认识她,也认识周辉。但是,妓女们经常听到两人在打架吵架,他们生活很不和谐。

  这条街巷另外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是唐姐,唐姐依然每天恪尽职守,辛勤工作,但是,由于人老珠黄,少人问津。几乎所有妓女从唐姐的身边走过,都会鄙夷地望她一眼,她们嘲笑她“这么老了还出来卖?”她们不知道,唐姐的今天就是她们的明天。

  那年冬天还有一种新的“娱乐方式”在这座城市里出现了,这就是黑灯舞会。黑灯舞会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现在,在一些城市还能见到。

  黑灯舞会每天从午后开始营业,一直到午夜两点才会关门 。黑灯舞会的地点都选择在一间很空旷的大厅里,大厅里有几根柱子支撑着天花板。黑灯舞会的每扇窗户都拉着厚厚的窗帘,而墙壁上又挂着闪闪烁烁的彩灯,在这里,即使大白天也是漆黑一片。黑灯舞会这样的设置,就是为了制造暧昧。

  为了吸引女性,黑灯舞会的门口还会树立招牌,上面写着“男性5元,女性免费”的大字。女性是黑灯舞会的摇钱树,有了更多的女性,才能吸引来更多心怀鬼胎的男性。

  黑灯舞会的门口通常都会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停满了自行车,密密匝匝地摆成了几排。自行车就显露了来这里的男男女女的经济实力。

  一个晚上,陆陆续续来到黑灯舞会的,足有上千人,按照男女比例对半来算,500名男子,每人5元钱门票,一天的收入就是2500元,一月收入75000元,简直都快赶上抢劫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像赶庙会一样来到这里?

  我曾经去过黑灯舞会暗访,那种如同人肉市场一样的场景,让人深深震撼。

  黑灯舞会的门口通常会有一个女孩子卖票,而女孩子的旁边则坐着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男子,看那神情和长相就绝非善类。男子要买票,女子则径直进入。走进大门,却发现黑灯舞会并不在一楼,你还需要上楼进入二层,或者下楼进入地下室。黑灯舞会的门口垂着厚厚的门帘,有沉闷的音乐声从门帘的缝隙间涌出,滚雷一样。门口灯火通明,照样坐着几个绝非善类的男子,验过了你手中的票后,你方可进去。

  你进去后,就像掉进了大海里,掉进了黑暗中,音乐声、说话声、喧嚣声如同波浪一样,将你冲刷得摇摆不定,难以自持。你刚刚从阳光灯光下走进来,你无法适应这里的黑暗,你战战兢兢,举步维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你伸出手去,摸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肉肉的;你再伸出手去,摸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还是肉肉的。

  等到过了几分钟,你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你才能看到这里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影影绰绰,密密匝匝,像蜂巢里的蜂群,又像搬家的蚂蚁。

  人群的中间,是跳舞的人。跳舞的人是花蕊,四面围观的人是花瓣。

  那时候,我还认识一个皮肤黝黑,高大丰满的妓女。这名妓女先前在一座小县城里学理发,夜晚下班后喜欢上网,认识了省城的一名男网友,便来投奔。

  可惜的是,女网友来到省城后,这名男网友所在的公司经营每况愈下,终于发不出工资。女网友又不愿意出去找工作,两人经常发生争吵。

  后来,女网友认识了一名年轻女子,这名女子告诉她说:“没有钱了,就来黑灯舞会吧,这里赚钱容易。”于是,女网友走进了黑灯舞会,再后来,就成了妓女。

  黑灯舞会里到底都有些什么?

  黑灯舞会和正常的舞会不一样。

  黑灯舞会的音乐是一曲接着一曲,上一曲音乐响起的时候,天花板正中间的灯光是明亮的,而下一曲音乐响起的时候,灯光就全部熄灭。灯光明亮的时候,人声鼎沸,不断有男男女女在人群中穿梭来往,探头探脑,查看着身边的每一个异性;灯光熄灭的时候,一片死寂,旋律的缝隙间偶尔会有莫名其妙的声音渗漏出来,让人想入非非。

  在这里,会跳舞也行,不会跳舞也行,你都可以走进舞池里。几乎所有人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跳舞或者观看跳舞,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灯光明亮的时候,舞池里跳舞的人寥寥几对;而灯光熄灭的时候,舞池里的人摩肩接踵。

  如果你是男人,来到这里,只要你站在旁边,就会有女人上来搭讪,邀请你跳舞。这里已经彻底乱了江湖规则。在正规的舞厅里,都是男士邀请女士跳舞;而在这里,变成了女人邀请男人跳舞。你说你不会跳舞,她说没关系,只要抱着她就行。于是,你跟着她走进舞池,音乐响起,灯光熄灭,你们完全淹没在黑暗中,你刚走动脚步,突然发现四面八方都是人,你每走一步都会碰撞在别人身上。有莫可名状的声音传来。

  几分钟后,音乐声停歇,先是墙角的小灯亮起,你看到周围每个人脸上有蒙着一层盈盈的绿光,仿佛聊斋中的场景。接着,天花板中央的大灯亮起,舞池中的人群纷纷散向四周,仿佛在躲避瘟疫。

  女子向你伸出手来:“给10元钱。”

  音乐又响起来了,女子将10元钱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向另一名男子……

  黑灯舞会在那一年异常猖獗,虽然在报纸和电视曝光后,经历了查封,可是过一点时间,不知为什么又开张了。屡禁不止。

  有人说,黑灯舞会的后面,有个别不法分子在参与入股,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有一家黑灯舞会距离唐姐她们生活的那条街巷不远,有一次堂姐说,黑灯舞会抢了她们的生意,她们的生意现在越来越难做。

  有一天早晨,我刚刚上班,热线部的接线员就告诉我说,那条街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那条街巷在这座城市非常有名,它就是色情的代名词。我赶到案发地点的出租屋时,看到那里围了很多人,都像鸭子一样伸长脖子向里看,一名警察在忙忙碌碌地查看现场,其余的警察在维持秩序。我看到床上放着一具尸体,床单已经被血迹染红,地面上还有暗红色的血渍。墙角放着一双鞋跟很厚的鞋子,我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尸体的身上盖着几张报纸,我走过去揭开,突然就看到了那张漂亮脸蛋上的几颗细小的黑痣,她是小兰。我心中一沉,一阵悲凉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就在前几天,小兰还在打电话气愤地说,她想和男朋友结婚,可是男朋友总是不答应。没想到,再见到她时,已经阴阳两隔。

  警察介绍说,小兰是她的男朋友周辉杀害的。就在今天凌晨,两人争吵,引发到打架,周辉用菜刀将小兰杀死。

  后来,周辉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供出了他贩毒的上线,还供出了假钞贩子大胖子。

  据介绍,这两条线索中,涉案犯罪分子多达30多人,警察出动,将他们一并拿下。

  就在小兰死亡后不久的一天,小雯也出事了。

  小雯出事的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是冬季少有的一个好天气。我走在大街上,暖融融的阳光照耀着我,让我感到通体透亮,轻盈舒畅。一只乌鸦站在街角的一棵柳树上,长声聒叫,长长的尾翼一起一伏。10年前,城市中偶尔还能见到这些鸟类。而10年后,它们绝迹了。它们飞翔到了更遥远的人类无法触及的地方。北方的森林和南方的海岛。

  我正凝望着乌鸦,突然电话铃声响了,报社通知我去火车站采访。那里,警察准备去查封一家旅社。而报料人是派出所的通讯员。

  我急急忙忙登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车厢里很拥挤,散发着一股大蒜的气味。而公交车又很破旧,一路都在哼哼唧唧,就像一个哮喘病人。车厢里一个坐在老弱病残专座的胖女人,用纯正的普通话说:“这种车还在用?要是在我们北京,早就报废了。”这句话让我对北京充满了无限崇敬。我想,北京一定比我们这个省城漂亮很多倍。

  我很快就忘记了那只乌鸦。我一路都在想着和警察一起去查封黑窝点的惊心动魄的场面,我知道,火车站的店铺,没有几家不是黑店。

  到了火车站,找到了那家地下旅社,看到两个警察站在出口,他们看过了我的证件后说,警察已经进去了,正在查封。

  我跑下台阶,看到长长的走廊尽头,蹲着一排衣着短小、披头散发的女子,一名警察正在给她们训话。最边上的一个女子抬起头来,我惊讶地看到,她是小雯。小雯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不安。她看到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然后,在另一个房间里,我看到了小雯的丈夫,那个又黑又瘦,像一个饿死鬼一样的男人,他和另外十多个男子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他的脸上满是木然。他看到我,又冷漠地转过头去,他已经忘记了我。

  我突然想起了街角柳树上的那只乌鸦。小时候在农村经常听老人说:“喜鹊报喜,乌鸦报忧。”信夫!

  当天下午,在车站派出所里,一名警察解说了案情。

  昨天夜晚,一个外地游客来到火车站,拖着拉杆箱,箱子里放着两万元钱,这名游客准备用一月的时间游览西北几座城市。那时候,使用银行卡的人还比较少,就算有银行卡,在西北一些边远的小城市,也无法找到自动取款机。

  这名热爱大自然的年轻驴友在火车站遇到了一名拉客女,拉客女号称她所服务的酒店提供一切优质服务,包括代订机票车票,按摩洗浴,棋牌娱乐等等。年轻驴友相信了,跟着拉客女来到了地下旅社。

  一走进地下旅社,看到那些散发着霉烂气味和脚臭气味的小房间,年轻驴友就意识到上当了,要求出去,但是遭到拉客女的纠缠,接着,小雯丈夫和几个穷凶极恶的男子出来了,故伎重演。年轻驴友的两万元被抢光了,还遭到一顿毒打。

  年轻驴友被他们赶出了地下旅社,很快就被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们以为这次会像此前的很多次一样,平安无事。但是,他们低估了年轻驴友分辨方向和辨识路径的能力。一名巡逻的警察过来了,年轻驴友反映了自己的遭遇。

  很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出动了,查封了这间地下旅社。

  采访小雯是我在这座北方的城市所做的最后一次采访。在派出所那间滞留室里,小雯向我说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她说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做什么都比做站街女好。”小雯说如果能够重新选择生活,她会在老家大凉山的寨子里,唱着山歌,和一群女孩子在山脚下的溪水中洗衣服。外面的世界有着太多的诱惑,外面的世界又有着太多的危机。

  那天夜晚,我回到报社,刚刚写完稿件,提交给编辑部,主任就叫我去他的办公室,他说:“我准备去南方了,你去吗?”

  我想起了我刚刚进入报社的那些场景,主任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吃面条,主任抱着暗访乞丐群落回来的我泪流满面……士为知己者死。我说:“我也走。”几天后,我们就来到了南方一座城市,开始了另一种奋斗人生。

  大概是在三年前,有一次我去这座南方城市的一家三甲公立医院看病,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躺在过道边的长椅上休息,把报纸盖在脸上。就在我朦胧睡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身边有人说话。

  一名女子说:“大叔,您看什么病?”

  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说:“身体不合适,腿脚老是疼,医生检查说是骨肉瘤。今天来换药。”

  我心中一惊,骨肉瘤就是恶性肿瘤,是癌症。我一下子睡意全无。

  女子说:“我去年也是得了这种病,花了很多钱,都没有看好。后来,在一个乡亲的介绍下,去了附近一家医院,花了很少的钱,就看好了。”

  我听了,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真操蛋!癌症你们居然也能治好。这分明是一个可恶的医托啊,这是赤裸裸的骗子。我拿掉脸上的报纸,想呵斥几句这名医托,突然惊呆了,面前的这个人浑身滚圆,她居然是小雯。

  和几年前比起来,小雯一点也没有变,唯一的变化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小雯也看到了我,脸上带着惊喜与愧疚。

  这座城市曾经是全国打工者都很仰慕的圣地,人们赶往这座城市,就如同过江之鲫。几年前,这是一座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城市,当我来到这里淘金的时候,小雯也来这里淘金。

  小雯说,在火车站被抓后,她被劳教了一年时间,放出来后,她生活无着,去找郎中,她恨死了妓女生活,她即使去死,也不愿意再去做妓女。

  当时,郎中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用高锰酸钾和红霉素换来了百万身家,他的手下有了几名医生和护士,他们中有的是以前的赤脚医生,平生最擅长用止疼片和红汞碘酒;有的是江湖上卖狗皮膏药和大力丸的,嘴上功夫比医术更为高超。

  郎中收留了她,让她做了诊所里一名清洁工。

  后来,北方的那座城市大力整顿医疗市场,郎中没处安身,就带着这一帮子走江湖的人,来到了南方这座城市。在南方,他们挂靠着一家著名民营医院,给那些送上门来的傻傻的患者治病,但是,生意总是入不敷出。

  后来,郎中考察了多家民营医院后,深受启发,就让医院所有勤杂人员,走进国立医院里,当医托拉客。

  小雯就这样做了一名医托。

  也是在见到小雯的那年冬天,春节前夕,我去北方那座城市采访,又一次来到了那条罪恶之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会来到那里,我不知道昔日的那些妓女们都怎么样了?她们一定变老了,她们还在吗?

  那条城中村的街道已经被彻底拆除,代之而来的是一幢幢摩天大楼。大楼里出出进进的是衣着光鲜的办公室白领,和穿着制服的保安。当初的那些妓女们,她们去了哪里?她们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几年前,我关于这座城市,关于这条街巷的所有记忆,已经被岁月抹去。

  我有些伤感。

  我独自在街边走着,走进了路边一间小商店,突然看到了站在柜台后的唐姐。唐姐脸色白皙,发髻高挽,容光焕发,和几年前的邋遢相比,判若两人。唐姐也看到了我,显得很惊讶。

  唐姐说,就在我离开这座城市的第二年,这条街道被拆迁,妓女们都做鸟兽散。她做了几年站街女,没有存到多少钱,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就从家中亲戚处借了几千元,开了这间小商店,一直经营到现在。

  “堂堂正正做人,最好!”唐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