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到桂林的旅游团:之江轶事(荒唐年代)6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19:51:30

之 江 轶 事

(又名:荒 唐 年 代

 

 

第六章 艾可们奉命上武鼎山掘坟取砖

   这已是古墓地第二次遭难

                 

按照老师的分配,艾可、任学秋和李晋军、叶世全、黄革等五人为一个取砖小组。第二天一大早,艾可等人拉着板车,拿着钢钎、铁铲等工具,来到武鼎山上的挖墓取砖现场。艾可原以为自己这一组肯定算是“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的那一类,却未曾想到更有早行人。他们登上山顶时,古基地上已经是人声鼎沸,至少有二百人已经在开始了那“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的伟大工程。

其实这武鼎山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山。它只是一座地势高于之江城的一个土坡,坡势平缓,方圆大约一平方公里,有一条简易公路直通山顶。在它的背后,还有一座名叫锯齿山的高山。这才是真正的山,山峰像锯齿一样连绵不绝,高大挺拔,其上古树参天,遮天蔽日。

之江县是有名的柑橘之乡。五十年代末“大跃进”期间,之江县党政领导号召人们在武鼎山上种植了满坡的柑橘树,现而今早己郁闭成林。--这可是当年大跃进留下的惟一荫及后代的遗产,也算当年的领导人有点眼光,做了这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如今这柑橘树常年郁郁葱葱,满眼苍翠,年年向人类贡献着大量黄橙橙的金果。走入橘林,那带着柑橘树特殊香味的清新空气,使你不由自主地要不停地做做深呼吸,试图把这宜人的空气久久地留在身上,滋养自己的血液。到了每年四月的柑橘花开季节,那如凝脂般洁白的柑橘花绽满枝叶之间,香气四溢,更是沁人心脾,给人以心旷神怡的感受。这花香还会随风一股一股地往之江城里送,使整个之江城都沐浴在香海之中。可以说,每年四月的这段时间,都是之江城市民最为神清气爽的日子。——可惜的是今天这里已经变成工业开发区,林立的厂房取代了郁郁葱葱的柑橘林,只残留下几株孤树诉说着自己的无奈。这当然是题外话了。

在橘树掩映的半山坡中,有一处大可一千平方米的烈士陵园,那里埋葬着为解放之江城而献身的十六名解放军战士和支前民工的遗体。就让他们安卧于绿树丛中,让树香花香果香长年伴随着他们吧,这也算是之江人民对他们的一种特殊纪念。

武鼎山顶是一块百多亩左右的平地,--当然也小有起伏。这就是当地著名的明清古墓地所在;大约也正是这个原因,柑橘林没有延伸到山顶,而是在古墓的边沿嘎然而止。因此山顶就成了不多的一些乔木以及灌木、野草的天地。而地底下埋藏的就是古墓了。根据民间野史记载,这里背靠青山,面对长江,风水极佳,明末清初,有钱有势的人家纷纷在这里圈地建墓,设立自家的墓园。但这些墓葬如今全都埋于地下一米左右,是因为岁月的风雨将它们覆盖了呢,还是当时的葬制使然,野史语焉不详,待考。--不过现在墓葬上面的表土大都被挖开,墓室露出了地面,许多墓穴已被挖得一踏糊涂;有的墓葬周围甚至还弃满白骨,猛然见到还真有些让人毛骨耸然。从已被挖开的墓葬看,这些墓室都修得相当考究:它们通通是用上等青砖非常仔细地砌成,墓碑是上好的青石,打磨得平平整整。这些墓穴是如此坚固,以致虽经数百年风雨,亦末坍塌。

用今天的眼光看,这些古墓无疑是有一些文物价值的,擅自挖掘这些古墓也肯定触犯了刑律。但在那个年代,这不仅并不犯规,还会得到一些人的肯定。因为这些年代久远的墓葬是封建社会的遗物,按照那个时代的逻辑,它必然充满了封建主义的遗毒,继续毒害着我们今天的人们,--就像之江小学初中部党支部书记龚继革说的那样,所以必欲去之而后快。按照龚继革的说法,这些古墓都是“四旧”,是腐朽没落的东西,现在我们用它的砖块修建学校,正好废物利用,应该受到奖励才对。

事实上,自从之江县文教部门(当年之江县还没有单设文物管理机关,文物方面的工作由文教部门主管)所属文化馆几名老学究在五十年代中期,以民间野史的记载为依据,在武鼎山上找到这处明清墓葬以后,县里的有关部门就开始筹划墓葬的保护和挖掘。“文革”前之江县人民委员会(当时县政府的称谓)已经做出了相当详细的保护发掘的规划方案,但还没来得及上报专区审批,“文革”就开始了。一切都被砸烂了,一切秩序都被破坏了,明清墓地文物保护挖掘的问题自然就搁置了下来。

但革命造反派们却没有忘记这块“封建主义的顽固堡垒”。他们在大造“走资派”反的时候,县政府保护发掘这些古墓的规划也自然成为批判“走资派”的重磅炮弹,说这是明目张胆地利用封建主义的毒素来戕害人民群众。在把“走资派”“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之后,造反派们又拿着锄头、钢钎来到武鼎山顶,“直捣封建主义的顽固堡垒”。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老祖宗马克思的一句话,那大意是说,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有靠物质力量来摧毁。他们说,我们就是要遵照马克思的教导,依靠锄头、钢钎这些革命的物质力量,去摧毁武鼎山上封建主义的物质力量!他们挖开表土,推倒墓碑,掏开墓穴,用锄头刨出尸骨和随葬的瓷器、玉器、元宝之类的东西,把这些“战利品”扔得到处都是,整个墓地一片狼籍。好在这些封建主义的“物质力量”全无些许反抗之力,这就确保了革命造反派们“武器的批判”大获全胜。-- 这些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楞小子凭着空前高涨的“革命”豪情,在武鼎山上用革命的物质力量摧毁了封建主义的物质力量以后,个个心满意足地得胜回营,忙着写他们“武器的批判”的胜利捷报去了。喜得那些地道的文物内行随后上山,把那些已经砸烂的和尚未砸烂的随葬物品尽皆捡回,修复珍藏起来。“文革”结束,国家实施改革开放以后,有一段时间之江城里倒卖文物活动泛滥,其源头大多出自于此。--这当然是后话了。

现在艾可这群半大小子又拿着锄头、钢钎、铁铲,拉着板车对古墓葬进行第二次清算。他们这次虽然不是前来进行“武器的批判”,而是奉命前来挖墓取砖维修教室,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学习生活创造“物质”条件。但对古墓的破坏结果将与上次的“武器的批判”毫无二致:这一行为无疑将使本已伤痕累累的古墓再添新伤,甚至可能将古墓的最后痕迹都通通抹平。--没有办法,在那个荒唐的年代,就注定会有诸如此类的荒唐事情不断发生。

艾可是老师指定的这个取砖小组的组长。为了提高效率,他们除了带来板车等工具外,还带来了中午的干粮,准备就在山上干他一整天。他见好多同学都干开了,便立即找到一处墓穴,随即给本小组的同学分派任务:“李晋军,你和我负责刨土和用钢钎把墓砖撬出来;黄革、叶世全,你们两人负责铲掉沾在砖上的干灰浆,并把清理出来的砖块堆码好。”

任学秋见艾可分派完任务却没有提到自己,便叫住正准备干活的艾可说:“唉,艾可,你把我忘了呀?  我干啥?”

艾可当然不会忘掉任学秋,他只是觉得让一个女同学干这种活儿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见任学秋问起,就直起身来抠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说:“你就先看着我们干吧,等会儿帮我们推推车就行了。”

“那不行。”任学秋有点气恼了,“艾可,你瞧不起人。我是来劳动的,不要你照顾。”

黄革见任学秋真的有点生气了,便打圆场说:“好好好,任学秋,你和我们一起干吧。”

艾可点点头说声“好吧,就这样吧”,拿起锄头干了起来。

真要感谢造反派们,是他们“武器的批判”刨去了不少覆盖在古墓上的表土,使艾可他们这会儿刨起表土来省力不少,不一会儿就把覆盖在墓上的表土刨尽了。

接下来撬墓砖就没有这么省事。艾可和李晋军各拿一根钢钎,合力朝一条砖缝戳去,费好大的劲,钢钎头才钻进去一点点;连戳了七八次,才将钢钎卡住,这才能用劲往下按钢钎,撬起砖块。而那粘合砖块的灰浆都过了三百多年了,其粘合力还是那么强,那么富有韧劲,以致于黄革、叶世全和任学秋他们用了全身力气,才能把砖块上的灰浆铲除下来。

李晋军撬了十几块砖,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到地上,擦擦汗说:“这些宝气古人,用的什么东西呀,这么久了,还粘得这么紧。”

正在把那灰浆从砖块上铲下来的叶世全接过话头说:“也真是难整,要把这些东西弄干净呀,我看我们得掉几层皮。”

艾可听人说过这灰浆的制法。他拿起一块在手里捏了捏,颠了颠,说:“你们知道这是用什么做的吗? 我听人说,这灰浆是用上等的石灰和糯米熬成的稀饭搅拌而成的。它的粘合力决不亚于现代的水泥沙浆灰,只是成本太高了一点,一般人用不起。”

李晋军挥动着铲子狠命地朝紧紧粘在砖上的灰浆砍去,嘴里说:“这些狗古人,为什么要这样整,也不想想我们现在弄起来有多费劲!”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黄革指着李晋军边笑边说:“你个宝气李晋军,古人想让你来撬他的墓吗? 哪个不想把坟墓修得牢固点? 以后你死了你也希望把自己的坟墓修得牢固点呢。”

李晋军捡起一块泥,向黄革扔去,说:“你这烂黄泥巴,你才要死呢!”

这里正说得热闹,突听任学秋“哎呀!”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原来是叶世全正在搞恶作剧。叶世全向以胆大著称,他看那边几个人谈得正热闹,便不声不响地在地上找到一根死人指骨模样的东西,捡起来递给任学秋,故作神秘地小声说:“任学秋,我送样东西给你。”

任学秋正在津津有味地听艾可、李晋军他们的谈笑,看叶世全神秘的样子,好奇地正准备去接叶世全递过来的东西,等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块人的手指骨,吓得她尖叫起来,一下子从地上蹦得老高,脸也被吓得煞白,心脏“咚咚咚”地就像要从胸膛蹦出来似的。

任学秋跑得老远,带着哭腔骂道:“你,你这该死的叶世全,安的什么心,你,你不得好死!”

叶世全哈哈一笑,说:“胆小鬼!这有什么可怕的? 你看我还拿它玩儿呢。”

说完,叶世全把那指骨往天上一抛,又用手接住,甚至把指骨凑近自己的鼻子嗅嗅,然后说:“一点气味都没有,真的,  不信你也闻闻。”

说着又要把指骨递给任学秋。

任学秋一蹦三尺开外,越发着急,跺着脚说:“你还拿着耍,还不赶快丢了!”

艾可见任学秋吓成那个样子,不知怎么回事,扭过头来问道:“什么事呀? 吓成这么个样子? ”

任学秋指指叶世全说:“你看他手上拿的什么,他还要把这东西给我!还不快叫他丢了!”

艾可往叶世全手上一看,见是一节人骨模样的东西,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心。

艾可皱皱眉头,对叶世全说:“什么东西不能玩儿呀,偏玩儿这个。”

叶世全做了个鬼脸,嘻皮笑脸地说:“这有什么呀,只怪她们女孩子个个是老鼠胆。”

任学秋指着叶世全说:“艾可,你看他说些什么!他还有理了呢。”

叶世全一拍手说:“哎,我就不明白了,艾可是你的什么人呀,你这么向他告我的状? ”

一句话噎得任学秋开不了腔,一张脸胀得通红。

艾可也有点生气了。他一脚踹开脚下的一块石头,说:“你欺侮个女同学,算什么本事呀!”

叶世全犟脾气也上来了:“我怎么欺侮女同学了?  她是你什么人,你跑过来打帮忙捶!”

“你本来就不对,大路不平旁人铲!”

“算了吧,你。还大路不平旁人铲呢,你这么向着她,你接她回去当老婆算了!”

一听这话,任学秋羞得通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艾可也又羞又气,蹦起来就要打叶世全。

李晋军和黄革见他们真的谈崩了,马上过来劝架。他俩一个拉住艾可,一个拉住叶世全,把二人拉开。

李晋军对艾可说:“消消气,消消气,大家都是朋友加同学,比越中情谊还深呢,何必呢。”

黄革对叶世全说:“这事你本来就不对,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说谁谁都生气。”

艾可一屁股坐到地上,拿起块砖头一个劲地往地上砸。叶世全呢? 那节指骨早不知被他丢到哪里去了,坐在地上双手托着两腮一言不发。任学秋则还在一边擦眼泪,一边平静着心绪。

大家默默僵坐着。毕竟艾可还是一个有一定理智的人,他坐了一会儿,待心情平静了,就站起来说:“好了,干活儿吧。”

于是大家起身拿起各自的工具,又开始干了起来。叶世全可能觉得自己刚才的确太过分了吧,干得特别卖力,一会儿帮着艾可、李晋军撬砖,一会儿铲附着在砖块上的干灰浆,一会儿又去堆码整理好的砖块。

艾可看着他忙上忙下的亡命干活儿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想乘机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就说:“算了,叶世全,悠着点儿干吧,别太累着了。”

见艾可主动关心自己,叶世全心里不由得一阵热呼。--比起他们多年的友谊,刚才的冲突真算不得什么。

叶世全看着艾可,嘿嘿一笑,说:“艾可,你不生我的气啦?  ”

“什么屁大点儿的事,用得着吗?  ”

叶世全摸摸脑袋说:“嘿嘿,刚才是我不对。”

艾可摆摆手说:“别说了,别说了,干活儿。”

于是劳动现场又响起了欢声笑语。

 

劳动着是愉快的,时间也是过得最快的。转眼到了下午五点,该收工了。艾可他们已取得二百多块墓砖,装了满满的一车。下山时,车子由艾可拉辕,叶世全站在车尾的车板上,以增加车尾的重量,增大和地面的摩擦力;其他人则站于板车两边,护住砖块。一行人拉着他们一天的劳动成果小心地、慢慢地把车放下山来。一上平坦的马路,他们便拉的拉,推的推,飞快地朝学校奔去。

回到学校,只见维修课桌的同学们干得正欢。艾可等人把砖车拉到十六排教室门前,卸下砖块,锁好车,拿起工具准备回家。艾可看了看本排的砖垛,今天成果还不错,已经弄回一千多块砖。他想,明天再干一天,维修本排教室的砖就够用了;后天就可以完成学校要求的支援小龄排六百块砖的任务;大后天就可以进入砌墙阶段,三天可成。这样,一周内完成全部教室维修任务完全可以办到。

李晋军、叶世全、黄革三人刚卸完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修理课桌的场地。他们拿起锯子锯一锯,拿起刨子刨一剧,拿起锤子锤一锤,觉得什么都新鲜好玩儿,便执意留下来干干。

艾可和任学秋见他们三人赖着不走,只好拿着自己的工具回家。

路上,艾可关切地问任学秋:“你今天够累的吧?”

任学秋裂嘴笑笑说:“没什么,我觉得挺好的。”

“回去还纳鞋底吗? ”

“当然。我和我妈的生活,我的学费都靠它呢。”

“也是。”艾可听了任学秋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不要搞得太晚了。身体要紧,明天还要出工呢。”

“嗯。”任学秋点头答道,心里热乎乎的,不由得向艾可投去感激的一瞥。

艾可继续说:“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克服吧。”

“谢谢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困难的。”

“你就不要见外了。你是我妹妹的朋友,我妹妹挺夸奖你的。这也是她的意思。”

任学秋不再说什么。她看看艾可,心里不由得漾起了一阵涟漪。任学秋虽然以往和艾可没有更多、更深的交往,但通过他妹妹艾华,她也了解了不少艾可的情况。艾华经常夸她的哥哥。说她哥哥特别聪明,特别爱学习。读小学时,艾华不管在学习中遇到什么困难和难题,只要一问哥哥,保准能迎刃而解。艾华还讲过一个故事,说是艾可读四年级时,一次她爸爸回来探亲,出了一道题考兄妹俩:假设有一批质量很高的纸,每张的尺寸、厚薄完全一致。现在需要弄清它的张数,纸太多,一张一张的数太麻烦,太慢,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艾华怎么想脑袋里也是一遍茫然;艾可思索片刻,就提出了解决办法:先数一百张纸,在天平上精确称出重量,再求出每张纸的重量;然后称出全部纸的重量,用这个重量去乘每张纸的重量,就得出了全部纸的张数。爸爸问为什么不直接就称一张纸?  艾可说一来一张纸太轻,可能称不准,二来称一百张纸取个平均数,可能更准。爸爸非常高兴,连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虽然艾华对她哥哥赞不绝口,但以前任学秋每次到艾家去找艾华,艾可都只和她打打招呼,就再也无话可说。这使任学秋觉得,艾可很有些孤傲,难以交往。但经过这几天相处,特别是今天在一起劳动,任学秋觉得艾可挺能关心人的,挺容易相处的,也挺能干的。任学秋对艾可有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二人边走边谈,不觉来到任学秋家大院门口。两人道别后便分手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