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到承德旅游团:之江轶事(荒唐年代)5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07:38:35
之 江 轶 事
(又名:荒 唐 年 代)
第五章 开学第一天龚式教育革命新招频出
他对任学秋有了那么一点非分之想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
令人痛苦的是,这种感觉在人前却不能有丝毫的表露。相反她必须强作笑颜,用最“革命”的词汇来装扮自己,表明自己与过去彻底“划清”了界线。在下放农村期间,她抢着干最脏、最苦、最累,连乡下女子都难以承受的活儿,以此表明自己从头到尾都“无产阶级化”了。所有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求得最“革命”的人们对自己的“谅解”,以换取重新回到三尺讲台的权力。她感到这是对她人格的最大扭曲!生活啊,就是这样无奈,有时她真想抽自己的耳光!
好在,一切都有了回报。现在她终于又站在了讲台上,终于又可以面对讲台下可爱的孩子们。她感到几年来所受的苦难,特别是心理上的煎熬,都得到了补偿。
刚才,学校开了开学典礼,龚书记照例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讲话;成校长也说了一番鼓励同学们认真学习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同时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学习阶级斗争知识(龚书记插话强调首先要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学习阶级斗争,然后才是学习文化),成为无产阶级合格接班人的讲话。
举行完开学典礼,按照学校的安排,现在是分排活动的时间。按成功的说法,分排活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通过排辅导员的教育引导,让同学们“收心”,完成由社会闲散孩子向学校学生的角色转换。--这个过程对于中龄排和大龄排的学生来说特别重要。毕竟他们在社会上闲散了几年,咋一回到学校,难免会有许多不适应。这就像一块块砖石,胡乱堆放不能给人任何美感;而在砌成通天高楼之前它们也只是一些毫不起眼的物件;如果被人冲动使用,甚至可能成为行凶的武器。只有按照施工图纸让它们各就各位,人们才会看到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砖石的整体美才会得到得最为充分的展现;那一块块砖石也才算发挥了它应有的效用。
龚书记对分排活动则另有一番安排。他特别强调教育学生增强对资产阶级思想的免疫力。对此他真可以说是新招叠出。目前各排教室不是都还缺一面墙吗? 那些课桌不是需要维修吗? 让学生自己动手!龚书记说,各排一定要将此布置下去,这是开学后的第一课,是落实“五七指示”的大好机会;他要学生们从中体会到“抗大”精神,增强对资产阶级、修正主义腐朽思想的抗拒力。......
在十六排那还缺少一面墙的教室里,六十多名学生杂乱地、毫无秩序地坐在自己带来的小凳子上,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
任学秋今天穿着一件洗得发毛的白底小花短袖衫,一条母亲年轻时穿过的深红色丝裙--这丝裙虽然洗整得一丝不苟,但随着她上身的扭动,裙子上部那被上衣遮住的补丁还是时隐时现。艾可今天则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短衬衣和西式短裤。这是他母亲特意为他置办的,--妹妹艾华也有一套类似的新装。母亲说,今天是他们兄妹俩新生活的开始,无论如何也要穿得象样一点。
这会儿任学秋、艾可和同学们一样,内心完全被重新上学的激动和新鲜感所占领。他们全神贯注地听着讲台上的
讲台上的
本来,按照
维修当然需要材料,这龚书记早有考虑。他说要本着不花国家一分钱的原则,自力更生解决。维修课桌用的木材学校有现成的,各排可以到校后勤部门领,但要节约使用。至于修墙所需的砖头,学校当然没有现成,但龚书记指明了一条非常现实且免费的砖头来源:城郊武鼎山上有一处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墓群,--当地人称这些古墓为“生基”,“生基”的确切含意我们至今无法准确解读,穿凿起来,那意思大约是说此乃故去者的再生之基。这些古墓群全是由上好的青砖砌成。把那里的砖头弄回来,别说维修学校,就是新建一所学校也够了。龚书记说,那些古墓都属“四旧”,放在那里还在散发封建主义的腐朽气味,继续毒害着之江人民,早该彻底毁掉。现在我们用它维修学校,正好废物利用。
既然龚书记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执行吧,那就这样向同学们布置吧。--十六排的
现在
“可以。”同学们用参差不齐的声音回答道。刚才提到的那几个“玩闹天使”这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了,趁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于是报名开始。艾可报名参加墙壁维修,共有三十多名同学报名参加这个组,其中大部分是男同学;李晋军、叶世全、黄革等人见艾可报了墙壁维修,也争相报名与艾可同组。任学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参加艾可那个组。她主要是觉得自己不会木工手艺,怕干不好这活儿。
艾可关切地对任学秋说:“任学秋,你还是参加课桌维修吧,我们这个组活重,怪累人的。”
任学秋浅浅一笑,说:“我才不怕呢,我家里的那道隔墙都是我和我妈自己干的呢。”
李晋军、叶世全、黄革等人和任学秋都住在“反帝路”,任学秋虽然和他们没有更多的往来,但互相也还认识。看艾可和任学秋在一起说话,也围了过来。
叶世全抢过任学秋的话头,推了一下艾可:“算了吧,艾可,你关心得是不是过份了? ...... ”
李晋军打断叶世全的话说:“任学秋,不要听艾可的。你实在干不下来,还有我们哥几个呢。你在我们后面打个下手就行了。”......
教室正热闹着,龚继革倒背着手走进十六排教室。他
作为一个学校的第一把手,龚继革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一个刚入学的女生的姓名呢? 这还得从头说起。报名那天艾可和任学秋不是从校会议室路过,朝里面瞥了一眼吗? 任学秋的目光正巧和龚继革的目光相遇。龚继革惊叹于任学秋的美貌,在校领导班子会议结束后,就开始四处打听那女孩的情况,终于探知到任学秋的的基本信息。得知那女孩叫任学秋,住在反帝路本校附近,家里只有母女俩,母亲没有正式职业,还是个管制分子,家庭经济窘迫;那女孩将在本校十六排就读,等等。龚继革了解这些情况当然决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几天任学秋那青春美丽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老是挥之不去。今天开学典礼结束后,他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想立即见见任学秋的冲动。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处理完几项事务,就叫上校长成功到各排去巡视。成功去了其他排,龚继革则迫不急待地来到十六排教室。
这会儿他看着眼前的任学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近距离看这女孩,他觉得比那天在窗前一晃而过看见的更美,更清纯,当然也更有磁力。虽然今天任学秋穿的是一身旧衣旧裙,但反而映衬得她更有一种天然去修饰的美。龚继革心里想:“这女孩美得真是叫人心里发慌,如果要评校花,她算得上一个。不知今后谁有福消受她。”
龚继革还在心猿意马、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两眼发直地盯着任学秋。突然他感到这样似乎与自己的身份不符。立即掩饰地“哈哈”笑两声,接着刚才的话题对任学秋说:“你上学体现了党的政策,不易呀,要珍惜呀!要努力学习继续革命理论,特别是阶级斗争理论呀。”
任学秋满脸通红。她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更没有和哪个领导如此近距离地过说话;特别是见龚继革那双眼睛,像一把钩似的,钩得自己浑身发痛,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她低着头,不敢看龚继革,只是不停地点头。
龚继革接着说:“听说你家庭出身不好,更要注意改造自己的世界观,站稳无产阶级革命立场呵,你要监督你母亲,和你的母亲划清界线哪。”
听了这话,任学秋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脸色先是彤红,后是煞白,泪花在眼匡里直打转,头上汗也下来了;如果地上有条缝,她真想钻进去。艾可站在龚继革的背后,两眼冒火,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天不怕地不怕的叶世全甚至在龚继革背后握起拳偷偷头一晃,似乎要打人的样子。其他同学也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龚继革也感觉到气氛有点尴尬,他虽然并不以为然,但觉得第一次和学生们见面就这样似乎还是不妥,便借着
说着,龚继革尽量做出很有领导风度的样子,向同学们点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十六排教室。
龚继革一离开教室,任学秋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她赶紧掩饰地转过身去,用手背去擦;同学们也都还愣在那儿。
她走到任学秋的跟前,安慰地拍拍任学秋的肩头,掏出手帕擦擦她的眼泪,轻声说:“好了,别哭了。你要从积极方面理解龚书记的话,他也是为你进步作想。好了好了,别哭了,阿。”
好不容易劝住任学秋,
“好吧。”
这无异于一声令下,早己憋足劲的李晋军、叶世全、黄革等人一呼啦登上课桌堆顶端,不停地住下面传递着课桌,还不住地招呼下面的同学“快点快点别偷懒”。
课桌从课桌堆上放下来,同学们才注意到这是什么课桌呀,简直破烂不堪!有的榫头断裂,有的没了桌面,有的没了坐板,有的没了靠背,有的干脆就是一个空架子。与其说是课桌,不如说是一堆破烂更恰当!这课桌原本颇具特色,通通是一色单人连椅桌,桌面可以翻开,翻起来就是抽斗,可以放书、本等一应学习用品;连着桌子的坐椅有一个弯曲度颇符合人体结构的靠背。即使按当今的标准,这课桌也是够得上档次的。这并不奇怪,当年的之江中学是一所相当知名的学校,教学经费相对充足,置办点像样教学设备也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现在同学们看到的课桌,和它的原有气派相比,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面目全非。
这课桌变成这般模样绝非使用中的自然磨损,按它本身的坚固程度来说,正常使用个一、二十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事实上这些都是“文革”中造反派们的杰作。文革初期,之江县中学龚继革之类的教职工和部分学生首先起来扯旗造反。在彻底清算“十七年”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口号下,学校的一切秩序都被打乱了;学校从校长到普通教师,都成了这种清算的对象。那些少不省事的半大小子们身上突然少了约束,以往被秩序和纪律压制住的冲动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并很快具有了极大的破坏力;那“彻底清算‘十七年’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口号很快演变成对学校一切现存东西的“清算”。于是学校的桌椅板凳,包括教室的墙壁都成了他们“清算”的对象。当时有一首“造反歌”,头两句是“拿起笔作刀枪,集中火力斗黑帮”,有帮小子干脆把它改成“拿起棍棒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门窗”,把教室门窗桌椅当做修正主义教育路线代表尽情摧毁。这少了一面墙的教室,这些缺胳膊少腿的课桌,就是这种“集中火力 ”的伟大而丰硕的成果。
不过眼前这些学生可顾不了这么些,对他们来说有课桌就不错了。同学们接过放下来的课桌,扛起来就往自己的教室小跑而去。
艾可看看课桌,嘀咕了一句:“那个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专搞破坏。”
说完转身准备去扛第二张课桌。
这时,任学秋气喘吁吁地扛着一张课桌回到教室。她放下课桌,长出一口气,叫住艾可说:“艾可,每人一张,都搬完了,不用再去了。”
作为老之江中学的教师,她曾亲眼目睹了这批课桌的制作。那还是我们国家刚刚摆脱三年困难时期的年头,县文教局批准了之江中学制作一批新课桌的计划。开初学校准备将这批课桌作成桌椅分离、双人条桌的样式。
有十来个同学举起了手。
“好,这我就放心了。凡会木工活的同学都调整到课桌维修组,你们要负责教会其他同学。学校也会请木工师傅指导来大家。”
“明白!”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
“好,就这样,放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