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航拍全景视频:之江轶事(荒唐年代)25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7:45:06
之 江 轶 事
(又名:荒 唐 年 代)
周 建
第二十五章 龚继革在学生中寻找阶级斗争
任学秋不慎摔坏了领袖像章
度过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刚进入九月份,同学们就返回学校,开始了新的学期。
就像人们传言的那样,成功校长的确离开了红旗小学初中部,调整到了小学部,专管小学部的工作。这无疑是龚继革的主意。事情的起因当然还是因为艾可。在如何处理艾可的问题上,龚继革觉得成功老是和自己顶牛,这使他非常气恼;特别是在艾可转学的问题上,成功不请示,不汇报,居然胆敢背着自己开出艾可的转学证明和学校鉴定,--据说鉴定对艾可评价还很高。龚继革认为这简直是目中无人!此风一长,以后还得了!我龚继革还怎样控制学校!龚继革把自己调整成功工作的想法向县文教局一提,文教局慑于他背后县革委刘副主任的威势,哪有不同意之理!
弄走了眼中钉,肉中刺,龚继革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这天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支烟,轻松自在地翻看着报纸。
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报上对阶级斗争提得非常响亮,特别强调党内两条路线的斗争;开学后不久,文教局又通知,以后上课时学生不要再呼号“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身体健康”了;改呼毛主席的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特别指出这主要是为了破除个人迷信。但龚继革以他特有的政治敏感还是嗅出了点别样的味道,敏感到上面又将有什么重大变化。什么变化他拿不实在,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紧跟上去。
怎样跟上去呢? 龚继革以其政治上的敏感马上想到了学校里的阶级斗争。上面不是一再强调阶级斗争存在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吗? 学校作为社会的一个角落当然不能例外。于是在学生中搞一场阶级斗争运动在他心里酝酿着。--这肯定不同于上期的阶级斗争理论教育,那是务虚的,这次却要实打实的。但是要在学生中搞阶级斗争,却总要先找到在学生中存在着阶级斗争的事实根据;没有这个事实依据恐怕很难把这场火点燃,也很难获得上面支持。可到目前为止,自己虽然断定学生中存在着阶级斗争,但肯定归肯定,自己却始终没有在学生中发现阶级斗争的苗头,这使他很感苦恼。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在学生中搞这个阶级斗争运动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寻找时机的问题了。不过作为舆论准备,他已经在学校的不同场合、大会小会反复宣称:学校也有阶级斗争,要广大师生睁大眼睛寻找学校里的阶级斗争,对在学校里存在的阶级斗争,要毫不手软,一抓到底!他认定这一出手,肯定又是全县教育系统中的一个创举,又将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划上浓重的一笔。至于在学生中搞阶级斗争运动的事实根据,总是会找到的!他深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龚继革的逻辑无疑是不错的。既然阶级斗争在整个社会无处不在,而学校当然是社会的“一处”,则学校必有阶级斗争,有阶级斗争当然就必须进行坚决斗争。虽然龚继革并不知道逻辑学是什么玩意,但他的推理从大前提到最后结论都完全符合形式逻辑的推理规则。但可惜的是这“逻辑”的大前提却是虚假的,在这虚假的前提下推出来的结论必将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我们现在虽然还不知道龚继革将怎样开展他在学生中的阶级斗争,但我们可以预料,红旗小学初中部的师生们将又会遭遇一场新的洗礼。
现在先来看看十六排的情形。
艾可在十六排历来就很有威信,他的转学使在十六排的很多同学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开学已经有两三周了,但十六排的不少同学似乎还没有从这失落情绪中回过神来,以致整个教室没有了往常的喧闹和活泼,气氛显得异常沉闷。唯独汤璞媛是个例外。这到并不仅仅因为她理所当然地接替艾可当上了十六排的“第一把手”,还因为本期开学以来龚书记特别重视学生中的阶级斗争问题。汤璞媛认为上期以来,学校的歪风习气实在太浓了,有些老师还在搞以文化学习为中心那一套,只讲“专”,不讲“红”,用学习文化来冲击政治。谁说学校没有阶级斗争,这就是阶级斗争在学校的一种反映!现在好了,龚书记反复强调抓阶级斗争,真是抓到了点子上!学校的歪风邪气将会没有藏身之地,将会一扫而光;那些暗中搞读书中心论的人,那些以文化学习冲击政治的老师,就再也没有了市场!
感到最无奈的还是任学秋。开学以来,她成天郁郁寡欢,总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她掰着手指姆算来艾可离开之江已经有快两个月了。按照常理,他早该给自己来信了。可是时至今日,自己还未曾得到过艾可的只言片语。这几天她一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母亲有没有自己的信件。但母亲总是说没有。这使她心情前所未有的烦燥。难道真像人们常说的“人在人情在,人走两丢开”吗? 难道艾可真把自己给忘掉了吗? 她由期盼而生焦急,由焦急而生怨气。她想,难道自己看错了人么? 还说什么“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呢,这才几天呀,就把别人给忘记了!她想找艾华问问艾可的地址,自己先给艾可去一封信。但转念一想,如果艾可真是那样薄情,自己主动写信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真没有想到爱情是这么的烦人!继而,她又产生了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的感叹。这种情绪必然要带到学校里来,以至近期上学以来她见什么烦什么,不想说话,不想做事,上课也老是走神。有一次
这天上了一节数学课下来后,任学秋照例坐在自己座位上发呆。坐在她后面的叶世全这时正拿出一个陶瓷毛主席像章把玩。近距离地欣赏了一会儿,他把毛主席像章斜靠在前面任学秋座位的靠背上,自己则靠在自个儿坐椅靠背上,两手抱胸,隔着一定距离继续观赏。突然,前面正在想着心事的任学秋身子扭动了一下,她的坐椅也随之一晃。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靠在她坐椅靠背上的毛主席像章随着靠背的晃动“叭”地掉到了地上。像章立即在坚硬的地上摔得粉碎。
听到响声,任学秋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吓得满脸通红,虚汗似乎一下子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一涌而出,同时感到手脚冰凉。叶世全也慌了神,紧张得手脚好象都没有地方放了。两人一时都没了主意。这时,隔着一排桌子,每个毛孔都漾溢着忠诚的汤璞媛像受惊似的冲过来,一边俯下身去捡起一片片像章碎片,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然后徒劳无功地想把像章拼接起来。
这时全排同学们都围了过来。
李晋军看着汤璞媛虔诚的样子,觉得有点滑稽。洒笑说:“都摔碎了,我看你怎样拼。”
汤璞媛看着李晋军,正色道:“李晋军,你少在这里嘻皮笑脸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的像章!你对毛主席还有没有起码的无产阶级感情!这可是个政治问题!”
叶世全忍不往了。他“呼”地一声站起来说:“什么政治问题,你给我说清楚!”
“我再说一遍,这是毛主席像章,你知道不知道!龚书记要我们睁大眼睛寻找学校里的阶级斗争,这就是阶级斗争,这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你胡说八道!我们是不小心摔到地下的,是什么新动向!你少拿大帽子压人!”
两人正争吵不休,
汤璞媛一看
任学秋已经吓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那里不停地掉眼泪。她有许多顾忌。她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出身。刚才汤璞媛已经把这事联系到阶级斗争上去了;而自己又有那样的一个家庭,一旦真把这事和自己的家庭出身联在一起,硬说自己那正在接受管制的母亲指使自己搞破坏,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还不吃不了兜着走吗!自己那个本来就够可怜的妈不也得跟着倒霉吗? 这种事情在自己周围可是司空见贯的呀!再说,汤璞媛和自己素来就有矛盾,她又有打小报告的习惯,这回她抓到了自己的把柄,还不会借机整自己一回!
叶世全可是个不怕事的人。“噼哩叭啦”地把事情的经过
她把用纸包起来的像章碎片放入口袋,对在场的同学们说:“这件事我还要调查调查。这个东西先由我暂时保管起来。”
然后她特别对汤璞媛说:“汤璞媛同学,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使这事在我们排自己的范围得到解决。”
然而
下午,同学们刚一上课,龚继革就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十六排教室。下午没课的
这会儿龚继革双手叉腰站在讲台上,威严地注视着同学们,许久不说一句话。龚继革的这个样子使在座的同学们心里直发毛,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以各种不同的心态等待着龚继革的训斥。
沉默了一阵,龚继革终于暴发了:“你们排上午发生的‘像章事件’,这是重大的政治事件!你们都清楚,你们排的叶世全和任学秋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像章摔坏了!这是什么性质? 说得重一点,这是反革命破坏的性质!有人说他们是不小心摔坏的,笑话!对毛主席像章有不小心的吗? 就算不小心也是犯罪!特别严重的是,其中一个人还有阶级背景,这就更不能简单地用‘不小心’来敷衍了。我们不但要严肃处理这事,还要深挖幕后指使者!我前几天在全校大会上强调学校里也有阶级斗争,要睁大眼睛寻找学校里的阶级斗争,有人还有疑问,这不是被我言中了? 我们还没有睁大眼睛去寻找,阶级斗争就自己出现了!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马马唬唬地了事,必须深挖根源。叶世全和任学秋先要写出深刻的检讨,至于下一步怎样处理,等我们研究后再定。我这里还要特别批评个
龚继革已经把上午的事儿升级成“事件”了。他的这番话句句刺向“像章事件”的两个当事人,刺向不在场的
任学秋就不同了。她的感觉就象有一根根钢针扎在自己身上。特别是听到龚继革说到“其中一个人还有阶级背景”这句话,她再也忍受不了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一涌而出,随即伏在课桌上抽泣起来。上午汤璞媛把摔坏像章与所谓阶级斗争联系到一起,她虽然害怕,但
龚继革看看伏桌而泣的任学秋,发现她哭着的样子别具一番魅力,不由得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嘴角露出一丝奸笑。他暗自庆幸任学秋是这次“像章事件”主角之一。他本能地感到,这次“像章事件”对他自己来说也许是个机会。自己长期以来对任学秋垂涎三尺而不可得,把握住这次机会,自己梦寐以求的欲求或许能够成为现实。想到此,他心里不觉有点痒痒的。
龚继革在教室里威风八面地发了好一阵神威,看看差不多了,留下一句“对这个事件全排都要深刻认识,写出批判文章来”,便昂然离开了十六排教室。
回到办公室--这办公室以往是和校长成功合用,现在却是龚继革自己一人独占了--,龚继革习惯地点燃一支烟,思考着既能解决十六排这次的“像章事件”,又能达到自己目的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思索良久,他突然想到,自己不是反复强调阶级斗争吗? 自己不是把这件事和阶级斗争联系到一起了吗? 自己不是想在学生中搞一次阶级斗争运动却苦于找不到事实根据吗? 这不是一个上好的根据是什么!对!就借这事把阶级斗争运动搞起来!
他好象突然来了灵感,渐渐地整个方案都出来了:要办一个“学习班”,把任学秋和那个叶世全弄到这个“学习班”,派政治立场坚定的红卫兵学生当看守。根据自己的造反经验,任何人只要一进入这个班,让他们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滋味,谁都得老实!“学习班”当然不能只有两个人,还要把各排那些问题学生都弄进去。毛主席不是说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好的吗? 那就是说还有百分之五的人是坏的。龚继革仔细算了一算,全校有学生一千一百四十三名学生,百分之五,就是全校有五十七点一五名问题学生,四舍五入,问题学生至少得有五十七名。对!就按这个数字把各排的问题学生找出来,任务下到各排,不完成任务不行。还要把这些学生统统集中到“学习班”,集中起来学习批判;还要发动学生写大字报,互相检举揭发--当然包括检举揭发老师。不过龚继革对于舍掉的那0.15个问题学生始终有点耿耿于怀。这无论如何比百分之五的比例要少那么一点点呐!他想,真不应该让这个狗屁“四舍五入”在文革的大批判中漏网!不过龚继革很快就释然了:革命导师们不是教导我们办事要留有余地吗? 就让这0.15作为余地留下吧。龚继革感到特别高兴的是,在全县教育系统,还没有一个人想到在学生中开展斗争运动,自己又一次在之江县教育系统占得了先机,可以说是教育界的又一创举;说不定又要受到当县革委副主任的舅舅的表扬,真是于公于私两利!想到这里,他不觉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想着想着,龚继革的思绪自然滑到了任学秋。一想到任学秋,他的整个思想就被任学秋的倩影整个地占领了,再也无法想其他的事情。这会儿他一门心思想的是怎样才能使任学秋听任自己摆布? 进学习班当然是一个措施。根据自己的经验,不管多么刚烈的人,只要一进学习班,他都得老老实实。何况据龚继革观察,她任学秋并不刚烈。不过只有这个措施还不够,还得把任学秋摔碎毛主席像章事反映到她母亲的居委会去,触及触及她妈妈,那任学秋还不得乖乖的?
傍晚,任学秋放学回到家里。她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一跨进家门,她什么也不想做,把书包往桌上一扔,便仰身躺到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自己的眼前一幕一幕地闪过,脑袋里浮想联翩。她深恨叶世全为什么要把像章放在自己的靠背上;她深悔自己坐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动那么一动。但她又觉得不该恨,也不该悔,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有爱打小报告的同学,有恶魔似的校领导,有被划入异类的母亲。这一切因素加到一块,就活该自己倒霉!……想着想着,一个人的身影在她眼前浮动起来--这就是艾可。她想,如果艾可还在身边,他一定会毫无顾忌地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一定会为自己出出主意,事情也许就会是另一种结果。......一个多月了,艾可为什么还不给自己来信呢? 难道他真的忘掉我了吗? 艾可可不像这样的人呐!会不会是他把信交到学校,被学校的什么人给压了? 但想来不会。他知道学校的情况,他不会这么傻的。会不会是让人转信转掉了? 想来又不会。是不是把信寄到家里给妈妈压下了? 不会吧? 都不会,那就只能是艾可没给自己写信,人一走就把自己给忘了!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恨起艾可来了。任学秋不想再想下去了,干脆闭目养神。
任母正在外面厨房做饭。忙活了一阵,她端进来饭菜,见任学秋那个样子,小心地说:“学秋,吃饭了。”
自打艾可走了之后,任母就发现任学秋终日闷闷不乐,时常发呆,眼睛盯着什么地方就是半天。今天孩子的心情似乎特别不好,中午回来就苦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吃饭时也是好劝歹劝才吃下去半碗。下午放学回来更甚,好象哭过,眼睛都是红红的--任母虽然只是在任学秋进门时回头一瞥,但以母亲的敏感,她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任学秋的异常。所以她觉得还是小心一点,别惹孩子再生气为好。作为母亲,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天同此心,即使她是属于异类的管制分子。
听母亲叫自己,任学秋动也不动,只懒懒地说了声:“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
“学秋,你这是怎么啦,一天到晚就这么闷闷的。”
“我又怎么啦,我就这样!”任学秋没好气地抢白道,然后突然坐起身来直视母亲,“妈,你老实说,这段时间你收到过我的信没有? ”
“信,什么信? 没有没有。”任母连忙否认,“真的没有,收到你的信我还会不给你? ”
任学秋又是一阵沉默,她知道在母亲那里问不出个名堂。沉默中的她心中其实并没有空闲。她在想怎样把今天学校发生的事告诉母亲。听龚继革今天在排里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他肯定是要将这件反映给居委会的,甚至会把母亲当成幕后指使者,而居委会也肯定又要找母亲的麻烦,--说不定又是一场急风暴雨似的批斗,说不定母亲身上又要添上新的疤痕。任学秋心里对此既感到伤心,又觉得必须把这事告诉母亲,让她好有个思想准备。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说:“妈,这几天居委会可能要找你的麻烦。他们如果问到学校的事,你要一概回答不知道。”
闻听此言,任母心里吃惊不小。她急急地问:“你,你,你又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了? ”
任学秋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我不小心把别人的毛主席像章摔坏了。学校说我有阶级背景,这是阶级斗争在学校的反映。”
听到女儿在学校闯下如此大祸,任母脑袋“嗡”地一下响了起来,真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惊慌。她紧张地问:“他们要怎么办? ”
“先叫我写检讨,以后怎样处理不知道。我想他们会告诉居委会的。”
这话对任母的冲击非同小可,她紧张得手都哆嗦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了稳神说:“你们学校的事怎么要反映到居委会? ”
“我也说不清。反正居委会的人问到你这事,你要一问三不知,要不然,你越说越麻烦。”
“唉!”任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算了,别说了,到时候再说吧。来,吃饭吧。”
任学秋来到饭桌前,边吃饭,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咀嚼着抹锅油加点盐炒出来的小菜,这会儿任学秋感到更加索然无味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