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日月青山路:罗平工商局被指乱罚款让商户推上被告席

中国商报云南频道　添加日期：11-09-11
尽管对于云南省罗平县工商局而言，并非第一次坐上被告席，但2011年9月6日，罗平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当地商户李俊松状告该县工商局一案，还是以其特殊性和影响力而吸引了众多媒体关注，罗平县工商局也因此再次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都是罚款惹的祸？
作为滇黔交界处的罗平县，是云南经济较为发达的县份之一。该县拥有上市公司罗平锌电、鲁布革电站全国闻名、罗平油菜花节享誉海内外……
但在罗平经济飞速发展的背景下，当地众多商户却向媒体反映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这种危机不是源于市场，而是来自本应该为他们搞好服务的当地工商部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9月6日一大早，罗平县城的众多商户放下手头繁忙的生意，纷纷涌到罗平县人民法院旁听这一特殊的案件。他们希望通过人民法院的审判，找到一个答案——今后到底应该如何做生意才能避免被罚款？
事情还得从当地一名普通商户李俊松身上说起。
李俊松担任法人代表的云南省罗平县绿色农技推广专业合作社(以下简称“绿色农技”)主要从事农资连锁经营。今年3月，罗平县工商局对其售卖的农药进行抽样检查，检验结果表明有一批为“假药”。之后，李俊松被要求缴纳了1940元检验费，在没有收到没收财物单据的情况下，这批货值2.7万元的“假药”被工商局叫人搬走。
6月22日，罗平县工商局作出了罗工商处字﹝2011﹞084号处罚决定，对其处以8万多元的高额罚款。对此，李俊松表示不服，认为罗平县工商局滥用职权、违法行政。
为了找到这种不服的法律依据，李俊松研究了几大本相关的法律书籍，并频繁向远在南京上大学的女儿求教。
“因为女儿学的就是工商管理，所以她给了我很多提示和帮助。” 商户李俊松对《中国商报》记者说。
在李俊松的诉状上，《中国商报》记者看到了这样的陈述：根据《行政诉讼法》第五十四条第二项的规定，被告违法行政，越权行政，行政乱作为，作出了错误的处罚决定，特请求罗平县人民法院依法撤销被告行政处罚决定，判决被告赔偿原告各种损失和本案诉讼费。
李俊松表示，其实自己一开始并不想跳出来叫板工商局，毕竟生意之人以和为贵，
“但去年罚了，今年又来了，明年呢，后年呢？”在感到不叫这个板只会被罚死，叫了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鼓舞下，李俊松站了出来。他希望用自己维权的行动来推动当地工商部门依法行政、文明执法。
随着李俊松状告该县工商局的维权行动越传越广，罗平县许多商户也纷纷给他打电话表示声援，内容大同小异：当地工商执法人员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
有着相同诉求的当地众多商户虽然没有成为本次诉讼的原告，但他们十分希望李俊松能赢下这场官司，因为这可以给他们的经营环境改善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中国商报》记者从一份材料看到，当地有30多家商户在李俊松发出的一份求助信上签名摁手印。
还有多少个李俊松
9月4日，正值罗平县城赶街天，《中国商报》记者来到县城较为热闹的九龙农贸市场。刚踏进这里，立即被商户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争相诉说着曾经遭遇被当地工商局罚款的种种心酸经历。
小李土杂店店主夫妇告诉《中国商报》记者，县工商局多次来看他们的台账，认为记录不规范，就对他们进行了处罚。“我们问他们到底怎样记才规范，可来的五六个工商人员每个说的都不一样”，对此，小李夫妇颇感郁闷，因为五六个人说的不一样，你按这个说的记了，另几个来又可以罚你，这让他们十分为难。
据了解，就在《中国商报》记者采访之前，他们的台账也被检查过，但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对他们进行罚款。小李夫妇猜测，这与罗平县工商局刚刚被媒体曝光有关，否则还会像以前一样只有交罚款的下场。
“其实我已经在向厂家索要了，但总得有个过程，但县工商局的人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商户孟聪明则因为没能当场出示豆瓣酱的质检报告而被罚了2000元。
商户杨春香说，去年县工商局的人前来检查，发现她将洗衣粉和食品摆放在一起，要罚2000元，她按时交了，后来根据罚款收据上的处罚依据查阅了《食品安全法》第八十七条，“上面写要先‘责令改正，给予警告’，拒不改正的才处以罚款，但他们没有给我任何机会。”
另据了解，一卖调料的经营户，因为一袋调料破损，被儿子玩耍时放了石块在里边，同样也被罚了款。这位商户称，这种不问青红皂白的罚款，让他难以承受。
在采访中，大多数被罚过款的商户普遍与李俊松持相同观点。他们觉得如果工商部门认为他们的商品存在问题的话，应该通知质监部门去查源头，而不应该对商户直接进行处罚，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让他们感觉是为罚款而罚款，不是在进行市场监管。
对此，李俊松颇有说服力的是，就拿他被罚款的农药来说，周边县份都在卖，也很受农户欢迎，大家普遍反映使用效果很好，厂家也说“怎么到了罗平就出现问题了呢？”
经营农资的赵成洪本来对自己的案子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最近罗平县工商局被曝光，使其拖了3年的行政诉讼案有了转机。
据悉，2008年11月6日，赵成洪店里售卖的一油菜籽被罗平县工商局以假种子查处，并被处以罚款7万多元。后经交涉，罚款改为5万多元。
对此不服的赵成洪一纸诉状将罗平县工商局告上了法庭。结果罗平县法院一审判决赵成洪败诉。赵成洪于是上诉到曲靖市中院，结果曲靖市中院判决赵成洪胜诉。不服的罗平县工商局向云南省高院提起抗诉，云南省高院将此案发回曲靖市中院重审。
几经周折，此案一拖就是3年。就在赵成洪逐渐失去信心的时候，曲靖市中院的审案法官打来了电话，希望对此案进行调解。
“罚款开始说1万元怎么也得交，后来又说交个两三千，到最后变成了一千元。”赵成洪对此的态度是，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能够解决也算终于有了个结果。所以，她跟丈夫商量后，同意交一千元罚款了事。
巧合的是，罚款从数万变成一千元的时间节点就在罗平县工商局因罚款被媒体曝光之后，所以尽管此事对她的经营产生了很大影响，但她们还是很感激李俊松等人能站出来替所有商户说话，因为这种叫板使她们久拖未决的案子有了转机。
法庭外的焦点
就罗平县工商局被推上被告席一事，罗平县工商局纪检组组长唐忠刚在接受《中国商报》记者采访时说，这是一件好事。无论结果如何，此事对于推动工商部门今后如何注重执法细节，从而做到文明执法、依法行政很有帮助。
在9月6日的庭审中，罗平县工商局陈述了洋洋洒洒的5页答辩意见，就李俊松提出的诉讼理由进行了一一答辩。
其主要内容为，罗平县工商局在执法过程中，都是依法依规的正当履职行为，所以请法院驳回原告李俊松提起的行政诉讼请求并承担本案诉讼费。
唐忠刚说，关于商户们反映强烈的罚款一事，作为工商部门来说也有很多难处。因为结合当前国家对食品安全违法、犯罪及相关法律法规的要求，违法、犯罪要从重、从快进行处罚。而根据相关规定，对于产品存在质量问题的，工商部门有权作出处罚。
不过，法庭上的争议焦点还不是罗平众多商户关心的全部，在他们看来，罗平县工商局在长期的执法过程中，让他们感到不爽的理由有：第一，执法不规范，如几乎从来不予以告知，更不给整改的机会，一来就罚款；第二，经常不开具正规罚款收据，不出具罚没收据；第三，不追源头，只盯流通，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第四，不该收的钱照收，如检验费一项，国家明文规定不得收取，但罗平县工商局在执法过程中一直都在收取。
而最让商户们感到不可理喻的是，为何一做生意办执照就成了罗平县个私协会的会员了，而且会费的交纳与营业执照的年检挂钩。
《中国商报》记者了解到，关于强行入会和将年检与收取会费挂钩的做法，即使在多家媒体对罗平县工商局执法进行曝光后依然如此。祥和猪脚火锅店店主张玮告诉记者，前两天就上周才去审的执照，让他交80元的会费，不交就不予年检。反映同一问题的商户都说，他们其实不希望入会，也不愿意交钱，因为协会从来没有对他们提供过任何服务和便利，也不知所交的会费都用到哪里去了。
对此，唐忠刚表示，本着入会自愿，退会自由的原则，工商局没有将此与执照年检挂钩。所收的会费都用在了会员身上，比如经常对那些生病或遭遇不幸的会员进行补助。
为何一直都这样执法下的罗平商户何以在今年出现了如此强烈的反应，唐忠刚认为，有相当一部分商户是因为在食品安全检查中被处罚过而存在一些情绪。
从电视到报纸的诸多公开报道中，人们发现，尽管罗平县工商局乱罚款的事件被多次曝光，而云南省、曲靖市工商局也组成调查组到罗平当地进行调查，曲靖市工商局还于8月15日对此作出处理决定，对罗平县工商局违反财经纪律制度兑现风险金以及违规代收检验费的行为进行行政问责，给予罗平县工商局局长张传虎、副局长王飞行政记过处分。
据了解，对于今年早些时候收取的检验费，罗平县工商局确实予以了退赔，但在退赔时商户并没有向商户道歉；而更让商户纳闷的是，都曝光了，为何会费的收取仍然按以往一样，不仅没有选择，而且仍然与执照年检挂钩进行。
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商户说，她是这两天才去进行年检的，结果让交80元的会费，对于是否如报道所说可以不交的说法，工作人员告诉她没有这回事。
这位商户当时就说自己没有带钱，结果对方说让她带了钱后再去年检。因此，她认为，会费与年检挂钩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当地经济被指受伤害
据了解，工农业生产相对发达的罗平县，经过数年的发展，目前已拥有1万多商户，但从调查下来的情况看，各行各业的商户说起当地的工商执法都有着让他们不悦的经历。
“当地商户和中小企业主的生存和发展，正受到当地工商管理伤害，罗平地方经济的发展已经严重受到当地工商管理混乱的困扰。”一位不愿意公开身份的机关干部对《中国商报》记者如是感叹。
在诸多媒体纷纷介入的情况下，李俊松等人对当地工商执法的不满和质疑，包括他们私下受到工商人员的威胁、警告等内容，均一一展示在公众眼前。
云南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形象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如何重塑云南工商的执法形象，成了当前公众舆论对云南工商部门的最大考量。
据了解，曲靖市工商局针对罗平县工商发生的一系列被曝光事件，已经在全市开展了为期3个月的整改行动，即廉政执法大行动。
对此，唐忠刚说，罗平县工商局也相当重视，对文件进行了传达并认真学习和落实。
不过，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得到当地商户的认可。
尤其是在罗平县众多商户眼里，戴着大盖帽的工商人员仍然是罚款和收钱的象征，以致很多人直到现在都不了解工商部门究竟是干什么的？他们的职责除了罚款还有什么？
而对于当地工商部门执法随意性太大，罗平县众多商户更是充满了怨愤之情。
云南大学一知名教授指出，长期以来，我们国家的很多职能部门将管理视作收费，将监管视为了罚款，这其实就是对市场经济尤其是民营企业的发展起到了不好的反作用，这其实是对市场经济发展规律的一种阻碍。
这位教授指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罗平县工商局身上体现出来的种种备受质疑的行为，其实在全省各级工商部门身上也都不同程度地存在。比如就拿个私协会来说，其实内部人员都清楚，工商局和“个私协”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本应由商户自愿组建的社会团体由行政执法部门代劳，它能否保持自愿性、民间性和自主性令人怀疑。
回顾近年来云南省各地工商的表现不难明白，云南工商遭遇今天的形象危机及被指危害地方经济并非偶然。
早在2009年，红河州工商局就因查封所谓的”假酒“一事而被企业告上法庭，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今年1月又有网贴爆出西双版纳州勐海县工商局局长拖欠别墅装修款不付。就在几天前，一位署名“一名老党员”的一位网友，也在网上发帖，对罗平县工商局局长张传虎的种种行为作了披露……
云南工商也因此一下子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人们不知道，在这种聚光灯的照射下，还会有多少关于云南工商的“不良行为”会被曝光？
对此，云南省社科院行政管理专家普红雁认为，这并不是个别部门的单纯形象问题，而是“大政府、小社会”式制度安排的必然表现。所以不能奢望职能部门能自行改正。我们高兴地看到新闻媒体的介入促使当地工商管理部门做出了一定程度的积极回应。
他说，值得肯定的是，以李俊松为代表的商户，能够通过司法渠道来解决自己与相关职能部门的冲突与纠纷。在任何社会、任何制度下，民众与政府都会存在这样那样的冲突和纠纷，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冲突和纠纷能否得到公正解决，即基层民众不应该是通过上访、暴力反抗甚至群体性事件来反映自身诉求，而应该通过司法诉讼来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这表明他们信赖我们的司法制度、相信我们的媒体，并愿意通过正常的程序来解决自己与政府部门的冲突与纠纷。
在此，我们强烈呼吁当地司法部门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对这一诉讼案件做出公正审判，发挥司法机关解决社会纠纷的职能作用。同时，我们也呼吁当地的相关职能部门，通过这一事件认真反思自己的角色定位和行政行为；从小处说可以改善自身的部门形象，从大处说可以实现政府与民众之间的良性互动。
目前，关于李俊松诉罗平县工商局一案审判结果尚无结论，但李俊松已经明确，他会一直把这场官司打下去。尽管为此他已经付出了10多万元的亏损，但无怨无悔的他表示，“大不了最后回家种地，但我一定要向工商部门讨个说法”。
就在记者截稿当天，9月6日，广州工商局局长就当地发生的“血燕”事件直言对部分办事人员作风愤怒，并当场向公众道歉，但罗平县工商局被曝光已过去将近一个月了，除了曲靖市工商局作出了一纸备受质疑的处理决定外，人们没有听到来自云南更高一层级的工商部门对此事的任何回应。
围绕云南省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一系列关注将如何演变？罗平县工商局被曝光后能否成为改善该省各级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形象的有力推手……
对此，《中国商报》记者将继续跟踪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