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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茅台醉死的王副镇长

作者:西窗飞雨   标签：茅台醉死副镇长社会2011-05-14 00:55 星期六 晴　　
公元2011年5月13日，就是江苏某镇王副镇长喝茅台醉死被披露上网的那一天，我独在网上浏览，偶见这一新闻，于是有种感性的直觉，“是不是应当写一点关于王副镇长的文字？”我想是“应该的”。新闻正告我，“王副镇长还是很有酒量的，生前喝茅台可以一人喝到两瓶多。”
　　
这是我能猜到的，凡我听闻的干部，且不论职位高低权力大小，大概都是能够经得起酒精考验的，即使偶尔不能喝酒的也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酒精战士中，毅然义无反顾不顾革命本钱喝死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永垂不朽”，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快意，——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王副镇长不仅只是共产党人。四十多年革命的路，一旦中断于茅台的杀伤，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国家赔偿和申报烈士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网络水军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不公。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光天化日下的冷漠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人世间，使他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并将这作为后来人的昂贵的茅台，奉献于王副镇长的灵前。
　　
　　　　 二
　　
真的干部，敢于直面自己的浅薄酒量，敢于正视上司的汹涌酒风。这是怎样的奉献者和无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勇者设计，以茅台的畅饮，来见证作风，仅使留下满桌的狼藉和丑陋的醉态。在这满桌的狼藉和丑陋的醉态中，又给人新的勇气，继续着这似醉非醉的时局。我不知道这样的干部何时有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5月4日也已有十来天，王副镇长的酒气也快要散尽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四十余载的有生之年中，王副镇长曾为官一任甘为公仆。为官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膜拜与崇敬。他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公仆，是为了共产主义而死的中国的干部。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今天百度新闻的内地新闻榜单上，和宁波机场让“领导先飞”致航班延误的新闻在一个页面。其中的一条就是关于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记者们携长枪短炮，自行到该镇采访之后了，才有人义正词严地出来以正视听，说：王副镇长是因为公务接待喝酒死亡的说法“纯粹是胡扯”。其时我才能将官方说法和民间说法针对比较，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酒精所伤，甘心为了人民利益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干部，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奉献精神的，但他却常常低调着，未见摆官架。待到政府边一家地方酒楼，狂喝滥饮之后，他才始来到医院就诊急治，于是与死神擦肩的机会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低调着，不曾摆官架。待到生命之火熄灭，往日的同僚以为情义未尽，准备陆续包装的时候，我才见淳朴的街坊道出实情，遂觉得颇为滑稽。此后似乎就坐定事实。总之，在我的印象里，那一次就是醉死了。
　　
　　　　 四
　　
我在今日早晨，才知道曾有记者向当地政府调查的事；调查并不顺利，说政府居然派人跟踪，虽没有暴力阻碍，但终究使得某些有良知的人不敢说出真相。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干部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卑劣无耻到这地步。况且还是冠之以人民公仆的政府干部，更何至于无端掩盖王副镇长茅台醉死的什么真相呢？
　　
然而却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治下的百姓。还有一点，是先前就职的政府自己。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醉死，简直是战死，因为毕竟是喝了常人所不能的茅台两瓶多。
　　
但地方政府就有说法，说副镇长是“疲劳过度”！
　　
但接着就有澄清，说网民的讲法“纯粹是胡扯”！
　　
真相，已使我一目了然了；澄清，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治下百姓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放任谎言，就在沉默中泯灭真相。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王副镇长，那时是很胜酒力的。自然，喝酒而已，稍懂世事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惨局。但竟在酒桌上喝倒了，从口中入，穿越肠胃，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即死。同去的他陪的或者陪他的人想拯救她，前往医院，其一是本地医院，无效；之后又到更好的医院，输水，洗胃，打针，吃药，也无效。但他还能喘起来，不过终究没有能熬过酒精持久的杀伤力，于是死掉了。
　　
始终低调的不摆官架的王副镇长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尸骸为证；贵重而空荡的茅台也不见了，这是真的，有整洁的酒店包间为证；只有一样喝酒却没有死掉的人还在掩饰着。当王副镇长从容地殉职于文明人所发明的茅台的杀伤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永垂不朽的干部呵！人民公仆的酒精考验的意志，地方干部的掩盖真相的本能，不幸全被这几则帖子颂扬了。
　　
但是地方干部与亲属却居然昂起头来，斩钉截铁地声明那是疲劳致死……
　　
　　　　 六
　　
时间永是流驶，茅台依旧畅销，有限的一个干部，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网民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网民作“恶搞”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喝酒的醉死。人类的创业前行的历史，正如酒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五粮，结果却只是一小瓶，但勾兑酒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假酒。
　　
然而既然有了醉死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震撼了现实的百姓，以及网上的百姓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黯黑，也会在惨淡的缺憾中永存星光的闪烁和茅台的幽香。**说过，“镇长已醉死，他人亦碰杯，死去何所道，我等须畅饮。”倘能如此，副镇长也该安息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地方干部竟会这样地掩盖真相，一是亲属者竟至坚称疲劳致死，一是基层的干部竟能如是之能喝。
　　
我闻听基层干部的办事，是始于多年前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义不容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餐桌上不幸殉职，虽事业未竟的事实，则更足为基层干部的勇毅，虽遭意外身亡，赔偿达40余万，而终于可以让这一出画上句号了。倘要寻求这一次醉死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尊贵的茅台酒气中，会依稀嗅见酒香的绵长；真的干部，将更健胃而豪饮。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王副镇长！
　　
　　　　 五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