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lan是大学吗?:阿城给朱天文《炎夏之都》的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0 12:32:38
阿城
對感覺又感覺,纔是最重要的書寫發端。
大於感覺的感覺,和抽離感覺的領會,有這裡會分出兩种寫作,前者進入藝術,後者進入哲學或其他。
我看張愛玲的小説的有些篇或有些篇裏的章,驚嘆即在此処。我看朱天文的小説,篇篇都有,實在令人驚艷。
我對朱天文的微言在於,朱天文對她把握住的對感覺的感覺,有時下手太密了一些。





臺灣的朱西寧先生今年過世,朱先生生前創作甚丰,語言好。朱先生人幽默,隨口就是笑話。想起朱先生的笑話,就笑,就覺得朱先生還活著。朱先生有三個女兒,大女兒朱天文,二女兒朱天心,都是臺灣最好的文學家。
朱家一門兩代三人都是好作家,這在世界上是少見的,如果沒人能舉出另外的例子,我要說這在世界上是僅見的;而且朱傢的女婿,也就是二女兒朱天心的先生謝材俊,亦是好作家,好評論家,好編輯;再有朱天文她們的母親,是日本文學的漢文翻譯家。我有時在朱家坐着、看着他們老少男女,真是目瞪口呆。如果以爲朱家有一股子傲氣(他們實在有傲氣的本錢),就錯了,樸素、幽默、隨意、正直,是這一家子的迷人所在。
既是爲朱天文的小説贅言,好,就來説朱天文。
朱天文大概天生是為文字的。學生的時候,她筆下的敏感就已經非其同代人所能及。張愛玲的文字對臺灣很有影響,但搞不好會像烏雲,這得地上只長弱草。朱天文一路寫過來,很早就擺脫了“張腔”,同時,一種文學家最重要的素質也顯露出來,當然是我認爲的最重要的素質,別人未必看重。
文學家當然是書寫者。一般人也認爲文學家是寫,比如寫故事,寫情感。但是一個普通的寫家常常只做到寫得有條理有層次意味深長或結尾驚人,即可取得個什麽獎,發表創作談。不過在我看來,對感覺又感覺,纔是最重要的書寫發端。
手觸熱水,有熱的感覺,但是你能感覺你的感覺嗎?人都有情緒,但是你能感覺你的情緒感覺嗎?大於感覺的感覺,和抽離感覺的領會,有這裡會分出兩种寫作,前者進入藝術,後者進入哲學或其他。
我看張愛玲的小説的有些篇或有些篇裏的章,驚嘆即在此処。我看朱天文的小説,篇篇都有,實在令人驚艷。
天才這種東西,人人都會在各方面或多或少有一些,其實天才不是那些或多或少,而是縂能把握住。
我對朱天文的微言在於,朱天文對她把握住的對感覺的感覺,有時下手太密了一些。
比如她的《荒人手記》,有點像李賀寫詩。詩也許可以,但長篇重結構,連梁架牆壁都賣得大價錢,揮霍了一些。不過話説回來,也只有朱天文才揮霍得起。天才常常是揮霍的。
有評家說朱天文才開始寫老靈魂,我倒覺得朱天文的小説中早就開始撫摸無奈,只是後來評家終于在老的問題上看出朱天文的探索。女性是人類中對無奈最敏感的,我們只要稍稍注意一下鋪天蓋地而來的護膚、化妝品就曉得了。男性呢,將無奈隱蔽得好一些,不過最近一種藍色棱形的小“偉哥”實在將僞裝揭開得大了一點。
無奈是我們人類最深刻的感覺,只有面對它,纔有最後的誠實與不誠實,這一點,是我最感動于朱天文的小説的。
粗粗提到兩點,序好像是不該這樣寫的,尤其是對朱天文的小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