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以赴是什么意思:不言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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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论的自由2005-7-2 9:43:00
三七 (老邱)文

  日前和几个朋友小聚,座上少了一位Z君。问起他,别人笑吟吟地告诉我,Z走在街上,被电视台的记者拦住,要他就市府的一件措施发表感想,那措施是很不得民心的,但Z看到黑洞洞的镜头,如见枪口,屁为之滚,尿为之流,失魂落魄,说出一番着三不着两的言语来,当晚就给播在几百万人眼前。又据说,他的出演,前头是一位一百来岁的老太太,后面是个小学生,他给排在中间,其着三不着两的程度也在中间,正好给我辈中青年丢脸。所以他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怕被人认出来。我平时不看电视,错过这样的趣事,很是遗憾,几天后遇到Z君,难免追问。Z气得脸不红而反白,说他那天没有去吃饭,是因为关节痛犯了,不良于行。至于在电视上的发言,他的解释是,本想提些反对的意见,但不知怎么搞的,一说就顺拐了。我说,那你不会什么也不说吗?Z尴尬了一会儿,忽然恼羞成怒,说“你们这些坏蛋”,还有好一些话,因为于我不利,不征引。

  如果你非做一个残疾人不可,你选哪一种?我拿这个问题问人,得到的回答都一式,都选择做哑巴,可见说话这样一种功能,在国人心中,实在是可有可无。以言招祸的,过去和现在,太多太多,所以今天的人格外重视言论自由,不过以我的意见,目前的中国,离言论自由还远得很,倒不如先争取不言论的自由,装聋作哑的自由,这种自由争取到了,离言论自由也就不远了。因为想写一点纪念王小波的文字,这两天一直在看他的文集,里面有一篇《沉默的大多数》,讲到他保持了多年的沉默,因为没有机会说自己的话,也不愿说别人让他说的话,然而在这中间,他既在会议上表过态,也写过批判稿,这些经历使他后来决定再次说话,这次是说自己的话。但他没有提到的是,在不得不沉默和不得不说话之间,哪一种更让他难受。英人密尔说,专制使人冷嘲,鲁迅补充说,共和有时也使人沉默呢。我还要再加一句的是:两者的结合,还能使人想沉默而不得。

  “表态”的事,这些年里,许多人写过诉苦文章,我就不多说了。汉武帝时有个叫颜异的大官,有人在他面前发牢骚,他嘴唇微动了一下,忍住了,没吭声。但落到酷吏张汤手里,还是被以腹诽罪论死,“自此以后,有腹诽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腹诽是我所知道的最令人无路可逃的罪名,但老百姓离帝阙远得很,并不感到它的压迫。只有到了现代,民意成为重要的指标,“谄谀取容”才轮到更多人的头上。多数的情况下,我们已经“习惯了”,说几句话,写半页纸,说不定还以为是自己在哄骗对方,面有得色,曾不知一来一往中,不言论的自由已经丢失,到了你真想保持沉默的时候,已经有所不能止了。

  言论自由是一种政治权利。这权利的被剥夺,固然令人不快,连弃权的权利也没有,才真正是 “高峰体验”。选举流行好多年了,现在政治进步,对票数的出入,政治家并不斤斤计较,在早一点的时候,并不是这样。我知道一件事,发生在一个县里。计票后发现,一票反对之外,还有几张弃权票。反对票是受欢迎的,因为百分之九十五的敌人既然难免,自己暴露出来,可以节省许多调查费;弃权的人,则受到一致痛恨,因为他们不说话,却在腹诽,卑身以伏,其心殊不可问,所以要大查找,弄得全县天翻地覆。旧戏里面的古装小姐害羞,被问到对婚事的意见,总是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旁边的丫环却明白小姐的心事:不摇头,那就相当于点头了。我们的政治家则取摇头假说,不点头,那就是摇头,有人戏改御制诗一句,成为“六亿神州尽顺摇”,是不确的,其实都在点头,因为没有中间立场。

  不止如此,说话还是一种训练。先帝说过,使用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他老人家的话,句句里面有真理,这句也不例外。民意如何,很多时候并不受重视,所以不惮其烦,耗电费纸,让大家说话者,意在从小处入手,进行合作训练。不是练嘴,是练心,让你打心眼里看不起“节操”这种东西。这种训练,贯彻于我们所不留意的种种细故中。据说以后犯人可以不“交待问题”了,如果是真的,对我们非犯人来说,也是一种福音。我从上小学起,就苦痛于被迫自己诋毁自己,犯了一点小错,就被要求自己来说错在哪里,在头脑中深挖洞;其实老师并不认为我的错误有多么严重,只是对我进行一种由嘴及心的训练,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在训练我,他只是出于被训练而成的习惯而已。直到现在,中国也有“写检查”一说,仍然是对人格的践踏。说来惭愧,我就业后,还写过一两次,从今以后要痛改前非,只犯错误,不写检查。有些事我管不了,也没胆子反对,不合作总可以吧?我想说的话说不成,什么也不说,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