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兴旋废的老六团机场

苏州的第一个飞机场诞生在一二八抗战的漫天硝烟中，它就是位于觅渡桥附近的老六团机场（又称葑外机场与觅渡桥机场等）。这是一个战时仓促修建起来的军用机场，修建初缺乏很好的规划，修建时又没有更多的投入，完全是由于战局的发展，为应急而建的，一旦战局缓解，这样的飞机场也就失去了它应有的效用。以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发展来看，建在苏州的飞机场，它的“持续发展”的可能几乎没有，“开发利用”更无从谈起，最终结局只能是被荒烟蔓草所吞噬，成为一个“其兴也速，其亡也忽”的历史陈迹，供后人慨叹。

飞机场缘起

苏州创办飞机场的倡议，始于１９２８年６月，当时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指派航空处政治训练处主任凌鄂荪来苏建立航空同志分会，７月１日在宫巷乐群社举行了成立大会，随后，大家物色到觅渡桥外原江苏陆军第二师第三旅第六团（简称老六团）营房附近的旷地，认为是建筑飞机场的最佳地点，但因为经费等诸多问题，这件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１９３２年１月２８日午夜，爆发了中国军队抗击侵华日军进犯上海的战斗，史称“一二八事变”。驻扎在上海的第十九路军在军长蔡廷锴的率领下，与日本侵略者在上海激战正酣。一旦上海失守，苏州将是日寇打击的下一个目标，不但切身攸关，而且关系国家民族的兴亡，处在一百公里之外的苏州人非常关注战局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然而，战斗导致了上海与苏州之间邮路的断绝，上海报纸一度无法运苏，为了迅速获取有关战斗的消息，作为苏州的一张大报——《苏州明报》就毅然担负起向民众及时报导战斗进展的任务，及时出版了增刊《紧急电讯·号外》，除了出版《号外》，在战斗最剧烈的几天里，《苏州明报》还一日两刊，出版了《号外晨刊》和《号外夕刊》，为苏州民众及时了解战事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１９３２年２月２日，《苏州明报》出版了一份《紧急电讯·号外》，在要闻栏刊出了这样的消息：

建设局长钱天鹏，今日奉县府转来省令，赶筑飞机场一处，限三天内竣工。即经勘定盘门外觅渡桥老六团旧址为停机场，现正饬工兴筑。

这条消息告诉我们：新建飞机场的地点仍选定在老六团旧址；正式筹备修筑飞机场的时间为１９３２年２月２日；工程由苏州建设局承担，工期很紧，只有三天；命令出自江苏省府，顺便说一下，当时的省主席是顾祝同。

以如今的眼光来看，三天要建成一个飞机场，简直有些天方夜谭的意味。其实所谓的飞机场，不过是报导中提到的“停机场”而已。只要具备一大块类似于足球场一样的空地（面积当然要大得多），可以供飞机起降、加油和维修；旁边再建些辅助建筑，供飞行员休息，地勤和保卫人员住宿，大概就差不离了。

觅渡桥附近的老六团旧址，早在晚清就是苏州守军的驻防处，最早要追溯到太平天国覆灭后的同治年间，清政府汲取以前守兵分散，易于被反政府武装攻取的教训，花银十六万两修建了营房，驻扎军队。到了北洋军阀统治时期，这里就一直是江苏陆军第二师第三旅第六团的驻防地，一度还建起了伤兵教养院等辅助设施，苏州民众把这一带称为老六团营房。

第二天，《苏州明报》的《号外夕刊》又有关于飞机场的进一步报导：

上海事变发生后，和解已告绝望。昨日起发生激战，至今日午后尚未停止，其大战之机已启，暂难收束。我方为巩固计，决定在苏州觅渡桥老六团建筑飞机场，已志昨日下午五时本报号外。兹悉：我军以日方恃飞机掩护轰炸，亦应以飞机对付，而以该处地狭，不能容纳二百架飞机，特电令将老六团营房拆除，扩大机场，原驻老六团之伤兵教养院，现正另勘地点迁址。

这则报导最可注意的有三处：其一，和解破灭，政府开始作大战的准备，苏州飞机场的战略意义顿时重要起来；其二，淞沪战场上日军在空中占有绝对优势，对我方构成极大威胁；其三，由苏州建设局正在修筑的飞机场已不适应日趋变化发展的战斗形势，也预示着这个预备三天建成的飞机场，工程的艰辛将远远超出最初的预期。

飞机场在２月４日正式开工，正是苏州的严寒冬日，在简短的报导中，我们很难看出苏州人民在那里付出了多少辛劳，但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千百个劳工正冒着风雪，用绳索拼命地拉动巨大的石辊，眼前憧憬着我们自己的飞机不日在这里起飞，去迎击正在闸北上空肆虐的敌机，一切为了国家与民族的尊严。

淞沪战事日趋激烈，苏州在张仲仁、李根源等士绅的主持下建起了几家伤兵医院。

飞机场竣工

２月１３日《苏州明报》头版，关于飞机场的消息再次出现，题目是“飞机将来苏 飞机场粗平工作完竣”。报导中谈到，这几天苏州天寒地冻，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建设局长钱天鹏亲自督工，积极进行。到２月１２日，机场地面的粗平工作已经完成，第二步是细平工作，需要“加铺煤屑，重行辊压”，目前遇到的困难是煤屑异常缺少。另外，军政部派出邬振赓、熊思藻、衷立人和马宾来四位委员前来督工，驻苏指挥官顾荣昌和委员杨文獬（后一度任苏州机场站长）、萧自乾三人也来到工地，同时还有技师六十人到苏。报导中还说“该项飞机来苏后，可使敌机不敢再以轰炸闸北手段，对付我苏，诚苏城空中防御之一大屏障。”消息一出，苏州民众都行动起来了，当时，苏州市民的燃料普遍是木柴和稻草，只有一些新兴的工厂用煤炭，于是凡有烧煤的地方都无偿运送煤屑到机场，民族资本家奋勇争先，体现了军民一条心，共同抗击日寇的决心。

２月１６日，老六团飞机场赶筑竣工。

军事飞机场的修筑应该是一项机密，报纸上这样连篇累牍的报导势必引起交战方——日本军方的注意，１８日、２０日《苏州明报》上连续报导了日军飞机来苏侦察，还向飞机场开枪的消息，应该是一个不祥的信号，但似乎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１８日的报导中还谈到粤军七架飞机原拟１７日赴苏，因天气障碍，未能成行，暂留南京改编，而飞机场已预作准备，在中心地铺置白布，作为飞机降落目标。从此，飞机场不但暴露在敌方的眼皮底下，而且还用白布作了标志。

这些报导固然振奋了苏州人民抗击敌人的信心，但在处心积虑侵略中国的日寇眼中，该是多么幼稚的行为啊。

飞机场的结局

２月２２日，壮烈的空战在苏州拉开了序幕。

下午四时半，从上海上空飞来日本战斗机三架，驱逐机三架，在飞机场上空回旋侦察，这时正好有一架由南京飞往上海参战的蓝色战斗机，路经苏州，飞行员激于义愤，毅然投入了战斗。

这是苏州上空进行的第一场空战。我方的蓝色战斗机先发制人，用两排机枪向敌机射击，敌机六架前后夹击，蓝色战斗机且战且退，英勇顽强，但由于寡不敌众，终被敌机击落，坠落在离车坊四里远高垫镇的镬底湖无潮巷口，飞行员失踪。经过搜索，第二天人们从湖中发现了飞行员的遗体，苏州人民为这位孤胆英雄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用楠木棺材盛殓了他。这位飞行员就是美国人萧特，当时是国民党航空学校的飞行教官。４月２８日，苏州各界在公共体育场举行了万余人参加的追悼萧特义士的大会，这是后话。

２３日的战事更加激烈，才建成的飞机场遭遇了日本轰炸机的轮番轰炸，据《苏州明报》２４日的报导：

昨晨八时二十分，此间又到敌轰炸机九架，盘旋于老六团机场，约历二十分钟，以重镑炸弹及机关枪多架，向下轰击。一时霹雳之声震天动地，机场周围，共被破坏十四处，最大者六处，缺陷周约四丈，深可一丈七八尺，南北两所停机场，停有飞机三架，正待装修，均被炸毁。（下略）

至此，老六团飞机场还未正式启用，就遭到了敌机的毁灭性打击，特别是刚运到的三架飞机被炸毁，说明毫无防空设备的飞机场根本不具备投入现代战争的能力。苏州人民望着满目疮痍的机场，欲哭无泪。

余 波

是年３月２日，上海陷落，发生在上海的战事随之结束，只在局部有些小范围的冲突。处在苏州的老六团飞机场顿失军事上的意义。４月，苏州飞机场指挥办事处奉命改为沪蓉航空站，成为一个单纯提供服务的中转机构。６月１５日，从上海战场上撤离的第十九路军发表《告别苏昆同胞书》，奉命离苏赴福建驻扎。

６月１９日下午，有六艘民船满载砖瓦，悄悄驶离老六团飞机场，在驶经觅渡桥附近时，被苏州公安三分局七分所巡官汪善从截获。据查，六位当地农民勾结飞机场看守人袁新安和郭姓二人，拆运了飞机场建筑上的砖瓦，准备运往别处倒卖。６月２０日的《苏州明报》以这样的标题作了报导：

可以想见当时的飞机场已经落到了怎样的地步，离飞机场的兴筑不过四个半月。

后来，苏州老六团机场又重新复兴，那是另一个话题了。（图片选自《老苏州》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