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放太甲:苏州戏曲文物三宝/程宗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00:20:44

苏州戏曲文物三宝

程宗骏

戏曲的本质是场上之曲,自与书斋案头游戏有别,其最终的体现是演出。演出又是通常以优伶自身的五官形体等作为主要手段而表演的一种“瞬间艺术”,故其结局往往是曲终客散,艺随人亡——此即今日所谓“人类口述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也。

迄今除了口授身教或间接的文字记载,我们仅能凭借当时相关的戏曲文物,方能从中抡救出若干古代原始演出形象资料。兹经笔者初选的苏州戏曲文物“三宝”,代表着西晋、南宋、元末三个不同历史时期,各具不同的特定艺术价值,即使在国内亦属罕见。

晋青瓷楼台百戏堆塑魂瓶

1976年3月,上述魂瓶出土于苏州枫桥狮子山西墓,由前吴县文管会珍藏。《苏州戏曲志》亦刊有其简要图文。

百戏,为我国古代戏曲综合艺术形成前,所不可或缺的原始胚胎要素(内含乐舞、角抵、杂技、武术等);魂瓶,则大都发现于三国二晋时期,是我国南方墓葬中具有时代特征的一种随葬明器。苏州狮子山出土的魂瓶,通高59.2厘米,底径14厘米,胎色灰白,外涂青釉。整器分盖、体两部:盖底呈方形,盖上塑一组庄园式立体建筑,中央矗立歇山顶两层楼房一座,戗角飞翘,墙间开有望孔,;瓶口呈圆形方唇,口径12.8厘米,颈肩部作出两周宽檐,上有两层堆塑,应是魂瓶精华年在。现将当时吴县文管会经办人姚勤德整理的释文附录于下:

“上层等距离围塑口径2.8厘米的小罐四个,另有朱雀、佛像、熊组成的三组薄片贴塑分设其间,并无规则的贴塑着栖息状飞鸟十八只。下层塑有人像二十个,佛像作盘腿静坐状,伎乐俑分别作鼓瑟、鸣竽、操琴、吹笙、击鼓、杂技、舞蹈状,当为一组乐舞百戏场面——鼓瑟者膝前斜置一瑟,左手抚瑟,右手作鼓瑟状,瑟作长方形,应为二十五弦,可能是采用象征性塑刻技法,仅刻出四弦;鸣竽者双手握器,口衔其端,鼓嘴吹奏状;操琴者二人,左手按弦,右手弹拨,作侧首相视状;其馀吹笙、击鼓者个个形态各一;伎俑四人,束衣紧裤,双手各握一球,作抛球杂耍状,有趣的是其头顶上还骑一小熊,当为人兽角抵之戏;舞者三人,宽衣长袖,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值得注意的是;在该魂瓶肩部的堆塑层中,特置贔屓碑趺一座,碑面铭文刻有“元康二年润月十九日超会稽”十二字。元康,为西晋惠帝司马衷年号;元康二年即公元292年。查照我国出土而又刻有纪年的西晋明器,数量不多,故此件极为难得,应列为我市戏曲文物中纪年最早之第一位。

宋三清殿月台前“白蛇传说”浮雕

 

玄妙观始建于西晋咸宁二年;南宋建炎四年毁于狄难;绍兴十六年至淳熙六年(1146~1179)次第修复——提刑赵伯骕摄郡重建三清殿。殿阔45.64米,深25.25米;殿前月台(俗呼露台)阔27.2米,深16.3米,原高0.96米,东、南、西三面中央各砌石阶五级。

寰顾三清殿及其月台建筑上所有的雕塑、碑刻和装饰图案等,几乎无不与道教和吉祥祈愿的民俗有关,唯独在月台南面的东、西两侧第三块青石栏板上,别镌民间传说浮雕各一,上无任何文字说明,并与殿前其它浮雕风格迥异。先看其东侧:上刻仙翁、仙鹤、逸士、书童各一。本事待考。再究西侧:背景中间,衬缀河边石亭一,亭左又竖缆石一;其近景,前方共立三人,中为主妇,旁侍丫鬟撑伞,但见主妇对其左侧之俊俏后生作依依嘱别状;前方右角另立一人,亦在门口窥望生、旦。以笔者陋见:上述西侧浮雕,似为“白蛇传说”中之《借伞》情节场景。

关于“白蛇传说”,或可上溯至唐传奇《白蛇记》;然其逐步衍变成型,大抵始自宋代。兹据杭州《净慈寺志》:相传宋代在该寺山阴曾出现一条蟒,时常变作美女出来蛊惑害人。又据清初常熟钱曾所辑《也是园书目》中之宋人词话《西湖三塔》记:其女主角叫白卯奴(由白蛇幻变的美貌白衣女子),清明时节在西湖迷路,得到后生奚宣赞的救助。但白母却要吃奚的心肝,被白卯奴两次救出。最后白氏母女被镇压在西湖三塔之下——显已渗入人妖不可共居思想色彩。迨至明万历间苏州吴从先在《小窗自纪》中则云:“宋时,法师钵贮白蛇,覆于雷峰塔下。”,对照明末冯梦龙所纂辑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其中或可为三清殿前《借伞》浮雕,提供两点补充参考:

一是该话本年宣叙的年代,明确在“宋高宗南渡绍兴年间”;

二是当时许宣的借伞去处,在杭州三桥街李将仕兄弟所开生药铺。联系三清殿前《借伞》浮雕中所示“前方右角另立一人”,疑即该生药铺内借伞给许宣的“老陈”。

至于“白蛇传说”究竟何时方被改编成戏曲?据笔者所知:或为元末海陵(今泰州)人邾仲谊所编杂剧《西湖三塔记》。他名经,元末乡贡进士,善乐府,时侨居杭州吴山之下。昆剧的最早改编本为明代陈六龙的《雷峰记》,惜已失传;现存昆剧的较早改编本是清乾隆三年刊,黄图珌著《雷峰塔传奇》。据黄自题《小引》:“余作《雷峰塔传奇》凡三十二出,自‘慈音’至‘塔圆’乃已(按:第三出‘舟遇’亦有借伞故事。)方脱稿,伶人即坚请以搬演之。遂有好事者,续《白娘生子得第》一节。落戏场之窠臼,悦视听之耳目,盛行吴越,直达燕赵。嗟呼!戏场非状元不团圆……然姑苏仍有照原本演习,无一字点窜者。”

至此,人们或许仍会提出疑问;在宋元话本中,既已渗入人妖不可共居与佛法无边的思想,那么作为道教圣地的三清殿为何也在宣扬佛法呢?诚如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中所言:“唐宋以后,佛道二教差不多已是合流了。那一个佛寺里没有供奉着财神、药王、土地等等神道呢?”——君不见苏州戒幢律寺的罗汉堂内,就供奉着关公神像;玄妙观东脚门内,至今犹在重建佛教大乘菩萨之一的观音殿呢!

元报恩寺石龛中之院本杂剧浮雕

 

此种金元院本杂剧浮雕,诚可谓今日苏州戏曲文物有关元末演出形象中之最早现场实录,即使在全国范围亦属珍希瑰宝。惜因保护不善,面上已出现今人胡乱涂刻刀痕。

该石龛整体高3.06米,宽1.46米,厚40厘米,造像共118人,原立报恩寺天王殿东山门前左侧,俗呼“石家堂”。据《吴门表隐》卷一:“石家堂在此寺山门左,四层深凿神像,元沈万三所置……”又据《梅圃馀谈》:“张士诚曾娶万三女为妃。”民国十三年,该石龛由僧昭三移入报恩寺内,置于今北寺塔北隅之碑亭中。

关于该石龛造像反映的时代背景与历史事件:元至正十六年(1356)二月,张士诚占领平江路而改称隆平府;十七年八月,张士诚降元,据子城内府署为太尉府。“至正十九年九月,元诏遣兵部尚书伯颜帖木儿、户部尚书曹履亨,以御酒龙衣赐张士诚,征海运粮。”(《元史》);“元使来,士诚设宴以飨,诗人杨维祯亦与焉,即席以指写尘桌一绝曰;江南处处烽烟起,海上年年御酒来,如此烽烟如此酒,老夫怀抱几时开?”(《濯缨亭笔记》)此万三所置石龛造像,亦即张士诚偕其臣属在太尉府内“设宴以飨”元使盛况之写照也。今将该石龛改称为“张士诚纪功碑”,似与当时的真实内涵难以相符。

值得注意的是;该石龛中间所镌正殿前月台上之元使附从五人,前二人侍立宝案两侧,案上置元顺帝所赐珊瑚、碧树、宝塔之类;居中相对兀立男优二(疑是副末、副净),互作滑稽插科状,其所搬演者很可能是《青楼集志》所谓“大率不过谑浪调笑”的院本,或“类院本而差简”的艳段;后一人袒胸露腹盘坐于正殿前第三段石阶上(昔吴江金松芩曾解作“或若指挥舞蹈者”),其左旁置一巨瓶。

兹经初步杳考;袒胸露腹盘坐于殿前指挥二男优作舞?金元舞剧并无此例。为此,对照山西侯马金墓院本演出青砖彩俑与芮城元墓院本演出石刻等,皆有袒胸露腹脚色,实是金元剧本中共有之“孤”,又称“妆孤色”(《太和正音谱》原注:‘当场妆官者’;吾师周贻白先生解作:实为当时市语‘孤老’的省称,犹今所谓阔佬富商。)至于石龛中妆孤色“其左旁置一巨瓶”,疑与宝案上顺帝赐器有别,或为剧用之砌末(道具)。

前述“三宝”之历史文化价值,不言而喻是非常可贵的。记此以补文献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