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荣详解易经64mp3:《霸主梦》系列之一:春秋初霸郑庄公 作者:夏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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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梦》系列之一:春秋初霸郑庄公  作者:夏子华

 

(楔子)

 

仁义礼智信在历史长河中强有力地兴波助澜。
    卷入其间,我们无助,无奈;我们又骄傲,自豪。
   
    现实生活,给我一种时时冲击的热浪。我的激情又总是格格不入地被浪涛打翻。偶尔寄情山水,也被人为地阻隔:那一关一卡的门票,一介凡夫是难以活得洒脱与自在的。好在高科技的网络,以其廉价的方式可以接纳我,犹如慷慨的慈善机构,悄悄地收留着我这个逃亡的难民。
    原以为网络虚拟世界辽阔幽远,却也是个俗世凡身的现实之地。而那分分秒秒的流逝,浪费了生命还得掏腰包埋单。
    索性蒙头大睡。
    睡眠有益健康,休息能调整心情。
   
    像动物般的冬眠(好像我不是动物似的),醒来就得忙活。勤劳是持家的美德。天性又懒散得要命的我,决定过一遭游神野鬼般的生活。
    流浪逼迫着我的手脚失去精神的统帅,很自然地成为北漂的一员。身陷闹市的孤影,选择的自然是随波逐流。习惯这车来车往,混迹在茫茫人海。被高楼大厦挤压,又被灯红酒绿吸引。不知天南地北,早已忘却归乡的旅程。
    和尚也知撞钟与打坐,而青春的血于我是在何时停止了沸腾?
   
    以上类似的记忆难以言状。我也深知带着浮躁去跟踪历史的荒唐可笑。走进春秋远古,我的神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内疚的心将时时纠缠。对历史知之甚少,而又逃避于远古的洪荒;权当是一次灵魂的历险,借无助的方式去探寻现实真空的虚缈。也愿用这种敲打样式,来证实此刻我还活着?
   
    大凡着手写作,似乎要有一个名分。孔夫子说:所谓名正则言顺。这些,我很抱歉。因为要写的故事,是自己觉得好玩;我放弃任何目的和动机。我也没有写作方面的天赋,自然不敢奢求作家的桂冠。自知会落个路上死路下埋的命运,也不存在出书成名的欲望。
    接下来也知道,我正在挖掘春秋初期郑庄公的坟墓。作为盗墓者,我懂得郑氏坟墓并无太多值钱的东西。或许是我人生旅途第一站在郑州这星点关系,多少也曾听到关于郑庄公本应成就初霸的美梦终于破灭,也更有一种冲动,想亲自去磕叩,为他洒几滴杯中残酒,祭祀远古的幽灵。
    于是,我不得不再次伸出我的小脑袋向着你的镜头张望:现在你可以明白了吧?我没敢找名分就是还有更重要的——作为几千年文明发祥地的中原大地,我就是拥有任何名分也万不能班门弄斧。
   
    我的时间有大把大把的似乎没地方撒。可郑庄公给我的时间是有限的。他沉睡了二千多年。我再无聊也不能过于去打破他老人家熟睡的梦。
    更为罪过的是,原来对他的盖棺论定的一切,由于掘开的星点残瓦破砖,我也不愿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虽然我明知:以我这点现代小常识无法深究其渊,又有碍于语言的沟通不便。真不明白鲁迅先生他们当初为何那般绝情,一个运动就让文言文不能蕃衍了。我便是在白话文的溪流中嬉耍大的。由于性格的温顺,又特别的贪玩,于之乎者也都不及,何奈那爬满龟身的甲骨神灵?
    哀哉。哀大哉矣!
    于是敲打就更为卖力。牛犟劲只能让郑庄公更恼怒是难免的。是既来之则安之鼓励着我前行。因为,一时半载我是出不去的,觐见郑庄公后不能撒腿就跑。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个了不起的女人,这便让我有幸拜会了他的母亲武姜。随之,该出场的人物便粉墨登场了。

 

1

    新郑。方圆几公里的小镇。周边零散着小村落。
    这个不显眼的小镇,在公元前756年算是繁华的都市。几条纵横的街道,却也车水马龙。由脂烛火光,衬托着热闹的街景。三三两两的贵族达人进出饭店酒肆,编钟乐器传扬着宫廷的生机。
    店小二肩上搭的白巾和腰上系的围裙,依然那样醒目。客来就上水,客走就擦桌,时不时也顺着抹着汗水和鼻涕。店老板保养得很福态,安详地叼着旱烟杆仰靠在睡椅上。长而不高的桌几则闲置在前方,桌几上面摆着一盘水果,桌几旁炉上的开水正腾着热气。两个妙龄女子一直不敢清闲,一个在揉老板肩背,一个在捏老板大腿。店老板便是在这妙境中,一边咳嗽一边死劲地吞烟。
    那时候,象征最显贵的建筑就是土木构造的庭院。只有贵族才能出没的饭馆酒楼,其建筑也随着社会的演进而改进。当然,它们与如今宏伟的国际大厦在高度与深度上是无法比拟的。楼的概念在那时算是很引人瞩目的,其实上下也就只有两层。高层建筑则是用于军事设施,比如烽火台、望塔。再就是用于水利工程指挥和气象观测。
    这座酒楼,据说是申侯的远房叔侄正在苦心经营。郑国的执政长官郑武公算是权重任远。他至今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也不说明他没有深谋远虑;加上夫人武姜枕边时时吹来的劲风,对酒楼之事是怀有恻隐之心的。
    武姜未征得郑武公的同意,便潜派一名亲信会见父君申侯,恳请父君在众亲属中急派党徒来郑。其用意则是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田。
    当朝有两位高级将领对申国派来的商贾很不放心,便连夜赶进宫来。此时,郑武公正在勤政殿批阅周朝各诸侯呈上的奏折。
    “国君,祭仲大夫和公子封大夫觐见。”宫廷总管孟相棋在门外禀告。
    “有什么事明天朝拜天子时面呈。”郑武公威严地说。
    孟相棋退在一旁,向祭仲和公子封说了一声:“请回吧?”
    祭仲显然要退却。而公子封执意要面君,并提高声音诚恳地说:“国君,我是公子封。特来向您禀告的是关于我们郑国内务的要事,与大周朝廷无关。”
    “既然是内务之事,那请两位大夫进来吧。”郑武公准允了。
   
    君臣席地而坐。郑武公一边整理竹简,一边笑着问:“两位爱卿深夜求见,想必是咱郑国的紧要政务吧?”
    “正是,国君。”祭仲先开口,“今天我在竹屋斋聚会,得知在城东兴邦大道繁华地要建一座新郑大酒楼。”
    “那是好事啊,这对促进我国发展大有帮助呀。”郑武公很感兴趣。
    “问题是,这新郑大酒楼不是咱本国人经营。”祭仲接着说。
    郑武公虽然公务缠身,可夫人武姜的提议他是记得的,却万不敢确信这即将建设的新郑大酒楼就是申国人投资。他知道申国历来重视发展农业及手工业;而夫人建议的国舅公子们又没有一个懂商业的,别说经商,就是提到商人他们也一个个嗤之以鼻。那时经商并不是光彩的行业,多半是不得已之人而从商的。政府对商业也不懂得计划管理。所以什么人经商,以什么经商,开什么楼,建什么馆随你乐意,政府是很粗放的。
    祭仲没有觉察国君不高兴,便大着胆说:“按理依法,干涉平民经商这不是周朝天下和郑国臣子的事。身为武将,只管带兵打仗杀敌保太平;身为文臣,则上呈民意下传君令并严格执行。可是,今天这新郑大酒楼一旦落入他国人投资经营,势必给我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后果?请说说看。”郑武公显然来了精神。
    “是的,国君。一旦新郑大酒楼建成,又的确落入他国人经营,就难保不是另有所图。开店做买卖的哪个国家还不一样能挣到钱?在国君您的恩泽下,郑国越来越富强。国都东迁新郑后,已呈现空前的繁荣新貌,越来越成为天下所向的集政治、文化、军事于一体的中心。而据微臣分析,一个普通的商人,我们当然犯不上去提防什么;可如果商人的背后有一双巨大的无形的手在操纵,那么,微臣敢肯定,那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公子封大夫也是这么认为的?”郑武公转向频频点头称是的公子封。
    “回禀国君:在下的确认为祭仲将军说的有理。而且,以臣愚见,就目前,全天下也没有哪位商贾会有如此实力可以计划建这么宏伟的工程啊。”
    “依两位爱卿的意思,肯定有某国国君暗中支持撑腰,并为此拨出大量银两。可眼下还仅是听说,你们继续暗访调查,尽量掌握更详实的有力凭证,并了解到底是哪个国家在支持,他们接近我们到底用意何在。如果是为了挣钱,那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我们新郑各国人口进出很多,酒店投建于闹市这很正常。有个别君主的公子们想从中牟利也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一旦发现来者是搞阴谋破坏,甚至是插入我国内部企图里应外合,我决不善罢甘休!”

    祭仲与公子封退出后,一边往回赶路,一边却叹着气。公子封这个直性子对祭仲说:“国君真是太英明了,他不愧是号令天下的英雄。祭将军,今晚我们去觐见国君是不是显得有点急?人家酒楼毕竟还没有正式落成,可我们就大敌来临般的,真是有失体统啊。”
    祭仲爬上马车,对着与自己并列而行的马车上的公子封说:“今天您的表现就很好,我怕您沉不住气要质问国君。”
    “有什么理由质问国君呢?深夜进宫已经是失礼了。我是听您说了事情的严重性才陪伴您一同拜见国君的。何况有文武全能的祭仲将军您在啊。”公子封总算坦然了。
    春秋时期的马车是跟当今的轿车没法比的,可功能又有些差不多。马车视其用途可分为两大类:官车和战车(犹如今天的民用车和装甲车)。那时的车马是有严格的等级区分的,是身份的象征。祭仲与公子封都是郑国军政界的核心人物,他俩乘坐的自然是同类型的战车。
    历代战争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用实力说话。真刀真枪的拼杀凭的是勇武。而作为重要装备的战车,除了马壮那当然就是车身牢靠。车身在这里应该泛指除马之外的一切,包括缰绳、轮子、车轴、车厢等各个组成部分。马车这个自然并列的词组,是不可分割的联合体。有马无车那是马,有车无马仅是车。而春秋时期的车是被动的,要使马车活动起来主要的纽带是车辕。官用车在交通方面是个重要的工具,但决不是非马车不可。有时只乘马而飞奔得更快。可马车注入的含金量是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故装饰往往讲究豪华和气派。那个年代的气派多半也是几丝挂帘的绸缎,而豪华则由绸缎的颜色和质地来表现。所以,官用车与战车在性能上的区别明显地受条件的限制而不同。战车的技术含量则事关人命与战争的胜负。
    郑国迁都新郑,在战略目光上,与周平王东迁洛阳是一样的。拓疆固国,寻求生机。郑武公因是宗亲,在朝廷又拥有绝对的控制实权,在土地上又占了近水楼台,形成卫国方式紧密团结在周天子的自留地势力范围也是情理之中。论功行赏,郑武公当然无法享有先辈,如封于鲁的周公、封于齐的姜尚、封于燕的召公,那么富饶而辽阔的封地了。
    祭仲和公子封这晚从郑武公勤政殿出来,心情随着战车轧出一道道深深而鲜明的印记。

2

   兴邦大道是洛阳中轴平行线上的一条繁华大道。而它的城东则是郑国首府的良田基地——号称为万顷良田。70%归郑国国君所有,即属国有;30%则是郑国有功之臣大小不一的封地。这也是典型的井田制的产物。稻麦发育、生长、成熟的全过程,人们都能目睹那井然有序、生机盎然的壮阔风景。
    郑武公一大早就向全国颁布了一道命令:爱护耕田,全民勤俭。
    这算是很有建设性的法规。昨晚祭仲与公子封离去的背影,使郑武公深感责任的重大。以农为本,而耕田才是农业的保障。凭那时的建筑技术,还不可能建造高层建筑,这就势必在土地上铺展。政治、军事、文化再如何发展,没有粮食为基础一切都免谈。既然没有掌握新郑大酒店的幕后支持情况,提前颁布这道命令是能起到防患于未然的。只要不破坏耕田,那后面的政治阴谋还是军事阴谋郑武公有的是机会调查。
    调查组长是祭仲大夫,公子封担任副组长。祭仲和公子封觐见国君得旨,对国君的果敢英明深深佩服。政治抱负和军事谋略是衡量一个国君的标准。祭仲最了解国君的高瞻远瞩。在大臣议会殿,组成了以祭仲为首的临时执行机构,内务总管孟相棋也是其中的成员。随即,他们全面展开了秘密调查。
    参与调查的大臣都清楚,也就是从今以后要更密切地关注被调查对象的行踪及其有关的蛛丝马迹。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当然也不排除捕风捉影,至于造成错杀滥杀据说是出于无奈的。
    孟相棋身为内宫总管,无论国君寝宫还是嫔妃后宫,都无条件地受其监察。身为总管,按照周朝律制本应做到看到也装作没看到,听到也装作没听到;绝对地紧跟国君的坐卧起居节奏,随国君的喜怒哀乐而和声共鸣。孟相棋之前有史可查的内务总管均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由这批总管包扎起来的厚厚城堡,才有效地保护着国家的心脏。她们又是国君的传声筒,真是国君咳嗽她们就感冒。
    郑武公因长期辅佐周朝天子,郑国的政务就全权委托老谋深算的关其思主持。关其思十多年前与郑武公在洛阳不期而遇,郑武公与他的交谈是在周天子圣殿的台阶上展开的。几个话锋后,见其貌不扬的关其思睿智非凡,郑武公当即便要力荐给天子。可关其思委婉推辞了。郑武公一脸不解:“你要治国平天下,就要面见天子,并在朝廷拥有席位才行啊。我既然答应全力推举,并且领你马上去拜见天子,你怎么又要推辞呢?”
    “在下今天心愿已了,所以别无他求了。”关其思向郑武公行大礼后,便阔步而去。郑武公是在满脑的好奇与迷惑中,于第二天又得见关其思的。这一次关其思一大早就在郑国的宫门前恭候。郑武公为了释却心头的疑团,破例取消了周天子的早朝。
    勤政殿那时的政务并不繁杂,严格上讲只能说是郑武公上朝归来静心读书的地方。当然,也在此偶尔接见诸侯使者,有时也在此代天子批阅各种奏折。是这个关其思点燃了郑武公的雄才伟略,静养斋也就顺理成了勤政殿。是关其思那一臣不事二主的原则与立场,这勤政殿便直接由关其思主持。
    郑国的政治面貌从此走上了正常化轨道。耕田垦殖空前地活跃起来,食邑的粮仓堆积如山。被雨水浸泡或过剩的谷物,则令专人酿成美酒。关其思并不像当时的士卿大夫那般对商人鄙视,而是组织了宫廷的宦官与地方官,把酒推销到全国各地,所得银两,以充军饷。
    鉴于当时诸侯各怀鬼胎,一个个铆足劲扩张备战,惟有郑武公一心向着朝廷,所以郑武公更得周天子的信任与宠爱,以致诸侯们都要看郑武公的脸色行事。每个诸侯内心也因此松懈了对郑国的警惕,而确信郑国国君缺席也无心顾及发展郑国国力。谁也不会料到郑武公会把立国重托交给外族人,更没有谁相信行大夫之职的关其思,在郑国能一直拥有国君授予的绝对实权。

    竹屋斋坐落在新郑的宫廷西侧。这个极其简朴的斋驿,是官员和宫女最爱光顾的聚会之所。
    几个宫女说说笑笑地来到斋驿,老板娘老远就出门迎客。那时的微笑服务还没有渗入经济水分,粲然开放的是满脸的真诚与自然。这老板娘虽说徐娘半老,可也还是风韵犹存。只是郑武公因酒后顺势把这身后宫女搂入怀中,又冲动了那么一回。按惯例这女子可以告别宫女生涯,又因容貌不甚俊俏,也无法纳入后宫。身为宫女又不能宫女,赶出宫外又理由不足,孟总管便奉旨把原岗哨扩建并用竹子编成斋驿开起了业。这宫女原是国姓姬,由于自己行为不端,便隐姓埋名,从此以竹楼为伴做起了老板娘,默默地注目着宫内的万盏灯火。
    正是这些活泼可爱的年轻宫女,让老板娘似乎找到了过去的自己。
    “这下可好,宫廷有喜了。”一个胖胖白白的宫女说。
    “谁说不是呢,娘娘这几天可整天哼着小曲呢。”身后推了一把的大眼睛宫女笑得把头都弯下去了,过门坎时险些栽了个跟头。
    “韵儿,小心点。”老板娘忙扶住那个叫大眼睛的韵儿。
    “看到没有?干娘就是偏心眼。要是我栽到地上磕破头皮,干娘呀怕也说不定还没看见呢。”被推的那位胖胖白白的宫女回头对老板娘说。
    “谁偏心眼呢?你们几个我都一样疼呢。”老板娘边说边上水,“对了,刚才说宫中有喜,可指的是哪位娘娘呢?”
    “武姜娘娘。除了她还会有谁啊!”秀比谁都嘴快。
    “这下姬公主可有小弟弟啦。”琴拍着姬的小手说,“公主说是不是?”
    “是!”小公主才两岁,她是趁娘不注意时,常常跟这几个大姐姐出宫玩的。这些宫女原则上是二十四小时待班的,孟总管合理分工进行了轮班制才有了明确的休息时间。孟总管虽然职位颇高,可服侍郑武公的时间是无法实行轮班的。她的表率作用,后宫前殿的所有人员没有不钦佩的。至于刑罚,在孟总管期间很少施行,她总是那样仁爱地对待每个宫女。
    斋驿里的女人都享受着孟总管的宽仁,她们也从未尝过身陷宫中的险恶之果。与历代君主构筑的宫廷旋涡相比,这里可谓是风平浪静的港湾。这一张张璀璨的脸容无时不沉浸在幸福无忧的沐浴之下。宁静恬适的生活,的确是孟相棋和关其思这两位内臣的无私智慧创造的奇迹。
    新郑大酒楼犹如天上随时掉下的巨石,势必会打破这个平静。而与后宫朝夕相处的宫女,其言辞将是一股助力,随时都可能把险峻上的危石推翻。这群弱不禁风的纤细身材的佳丽,她们还不清楚自身的这股魔力。与国外的力量,多半是由后宫嫔妃的裙带所鼓动。世袭的附属产物就是政治联姻,是门当户对的追宗溯源。郑国君的正室则是申侯的女儿武姜。卫嫔娘、陈嫔娘、楚美人们都是带着各诸侯国的最高血统加盟于郑国的正统宗室。
    家天下的弊端是,内外都是亲人。而权力的本性则是六亲不认的。与其说调查组织是关其思、孟相棋的操纵,不如说是郑武公的政治制造。
    关和孟的任何举动,无不是郑国君的真实流露。所谓组长的祭仲和副组长的公子封只是政治手腕的必然棋子。为了杀车保相而给出的政治台阶,在任何时候有任何可能。众多士大夫的君臣之道,则是心甘情愿争相卷入政治风暴,所谓身先士卒在所不辞。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循着一缕柔和的绚丽阳光,于斋驿的一角坐着一位顾主。从衣服质地与款式上可以辨别出这是一名非同寻常的文化人。虽说儒学正式发扬光大是晚于一百年后的圣人孔夫子创立,而那时文以载道的儒人身份在朝野都已得到普遍认同。这些儒人的全部能耐是察颜观色能言善辩,给错综复杂的问题指点迷津,大有破译天地玄机之妙。
    仓颉创造了文字,也就正式打开了儒人的仕途之门。于之乎者也的嘘声中与舞剑抡枪的将军平分朝廷秋色。又因《诗》的神奇组合,处于春秋初期的文化撵着历史的马车扬鞭前进。
    老板娘离开小公主姬,便去为这儒生沏水。儒生显然没有宫女们那般的沉稳和有耐性,刚一沏完便掀开碗盖送近嘴唇。他眉宇间掩不住的那过于清秀的美丽,着实令老板娘大吃一惊。儒生及时制止了老板娘的惊叫,并丢下一袋散钱:“你只管做你的生意,我只是来这儿喝水。”接着又附耳小声交待:“懂得祸从口出就好。”
   
    郑武公的四轮大马车迟迟而归。宫廷护卫列阵远迎。郑武公以为是走错了门,可细一辨认却是自己的贴身近卫。
    “今天怎么都站在门外迎接?”郑武公见到这种庄重的仪式倒感到有点不自然。
    原来是关其思别出心裁地调整了宫廷纪律,对郑国的哨防也加紧了值勤。这于和平的郑国是一种新举措。而宫内由原来的武士一律换成了秀丽端庄的宫女值岗,给国君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觉。武士分布在宫廷的城门与巷口,屋顶也隐藏着许多的护卫。这样,既确保了宫廷的安全,又为国君所到之处呈上扑鼻的温馨。郑武公在朝的种种紧张,一回到国都便有了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很好。”郑武公一面巡视,一面称道。又对紧随左右的关其思和孟相棋说:“国家就是要建设成这样才好啊!”
    “国君英明。”关思其说,“在下多年来就想着一件事,这就是要让国君树立绝对的权威。”
    “放肆!”郑武公突然震怒,“在我们周朝天下,我仅是一位辅佐天子的大臣。而受周天子恩泽,我才能享受郑国这块封地。身为臣子,我哪敢贪图享受天子的大礼?辅佐周天子则是我的天职。”
    郑武公此刻显然是很恼怒。孟相棋停止了脚步。关其思却紧趋几步:“国君息怒。微臣该死。微臣没能体察到国君身为周天子功臣的一片赤胆忠心,是微臣的失德。微臣又自作主张,让国君在日理万机之后没能开心,是微臣的失职。”说完便扑通跪地,低头深深地忏悔。
    郑武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往武姜的正寝殿而去。
    孟相棋望了关其思一眼,无助地带着众宫女随国君走远。
    跪地谢罪是要征得君主的许可,这种程序才算结束的。因为谢罪者要面向君主而跪才能体现尊敬之意,此刻君主去的是正寝殿,所以关其思转动着膝盖面君主的去向而谢罪。
    武姜保持着贵夫人特有的矜持。即使是多年不见的夫君,即使是望穿秋水的心上人,矜持的仪态维护着贵族女性的特有的自尊。绝不能喜形于色,更不得欢呼雀跃,以免失去体统,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轻浮。申国虽说不是大国,可也名列侯爵。身为申国的公主,与生俱来的那种娇柔,加上宫廷生活的耳濡目染,武姜的聪慧才智又高于她的众多兄妹。是这天造地配,今生才得宠于周朝天子的功臣郑武公的。家族的荣耀与国母的仪容,这双重的塑造便是武姜魅力之源。她的举手抬足都有严格的标准,推杯换盏都要处处保持着端庄大方。谈吐的温文,眉目的尔雅,就连鬓发之间都能传达出她的气质和教养。
    嫁到郑国依序登上国母的宝座,仅靠仪表和教养是不够的。卫氏陈氏蔡氏众嫔妃在这点上算是后嫔们共有的特质。而卫嫔娘今年才17岁,对于24岁的武姜,在年龄上,意味着美丽的递减方程式。那么,心计与手腕便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根据权力特定定理,登上国母宝座也没有一帆风顺的惯性思维,更不存在一劳永逸的万全之策。想要预防各种不测,就要有审时度势的高远谋略。机遇即使把握,而挑战则是无处不在。
    郑武公宠爱谁,他是无需出具任何凭证的。他的到来就是皇恩浩荡。被他恩宠过的宫女是构成不了事实的,更造成不了对武姜的威胁。武姜知道,她如果生不了太子,在宫廷的地位就会受到动摇。小公主姬那不合时宜的首当其冲,整整两年形成了武姜权力的空白。是孟相棋的善良和宽仁才提供给她一息生存的空间。内宫主管如果心术不正,那国母的易位是特别简单的宫廷游戏。于是,武姜从内心很感激这位平凡而又举足轻重的女性。
    女性的肚子孕育生命是天经地义的,而诞生权力的生命只有她身为国母的肚子。武姜每天都在祈祷,但愿上苍早日赐福给自己,好让自己度过这漫漫长夜,从而驱散她那莫名言状的恐慌。随着肚皮的隆起,武姜的希望之光也开始膨胀。未受孕前那100%的畏惧,上升为现在50%的担忧。当时的医学条件还无法确诊是男还是女。按照武姜的急迫需要,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100%的生下太子。可生下公主那也是很有可能的,她的第一胎就是铁证。
    “夫人肚子都这么大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郑武公显然满脸喜悦。
    “臣妾知道国君日夜操劳国政,也就不好分您的心。”武姜微笑着回答。
    “哪里有比夫人怀孕更大的喜事让我更开心的呢?”郑武公握着武姜的手,并轻抚了几下。“这可是国家大喜的事情,夫人又怎么能不让我这夫君分享这份快乐呢?”
    “臣妾做得不好,请国君恕罪。”武姜听得出郑武公那发自内心的欢愉,便自责起来。
    “夫人不要自责。我也是太过于高兴才顺便说的,哪里有要怪罪夫人的意思啊。”郑武公看到夫人那羞涩的红晕,在灯光下更显得动人,便情不自禁地注视着夫人那双丹凤眼。
    “国君要上点心吗?臣妾这就去为您上点心啦。”武姜便欲起身,像少女躲闪追求的眼神。
    “不用啦,我们早点就寝吧。”
    武姜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郑武公,温顺地点了点头,随手拨灭了烛火。

3

   都城的布局,到过王家大院的人也许多少可以知道也就那么回事。只是随着封建帝制社会的推进,那宫廷才逐渐以高大的城墙包裹着所有的威严。而新郑国都的城墙,并没有与社会严重分离,那城墙是由原始的防兽演变到防敌。君主与臣民之间,这堵城墙是不起作用的。
    那时候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更为细致的工作证件,更不要说暂住证了,任何布衣进出城楼是极自由的。因为有事去宫廷,任何布衣也是准允自由进出的。国君可以很自然地与平民交流对话,包括家长里短。
    城东征用良田,老百姓是不敢相信的。这种信赖来自郑武公向全国正式颁布的告示。可城东的大兴土木又是铁的事实。于是,有几个老汉便来到宫廷要求面拜国君。孟相棋实情相告几个老汉:国君上朝还没有回来。孟相棋还奉上点心,请几位老汉在正殿坐下等候。正殿是公事公办的场所,却只相当于家族都拥有的客厅。而郑武公的勤政殿好似是用于外交事务的公共场所,是正殿再朝内进三个殿的右侧殿,相当于大族家庭的客厅。
    正殿的整体是高大宽敞,原始森林的巨木在这里则林立成几排气派的梁柱。别说不能金璧辉煌,就连涂漆都不敢奢望。采漆是纯天然的,技术又过于原始,是把竹筒的一端削尖插入漆树,然后流进木桶等容器,这种采取所得的数量特别的有限,多半也只是用于漆箱子、床、案桌等。所以贵为宫廷的房梁支柱均是木质原有的本色。讲究的几个地方则是雕刻着满身的图腾。
    地板由石块铺成,在石板上再铺上厚厚的草席,大家都席地而坐。案桌长方形,高度与今天的通用桌几差不多,安放点心水果用的。而屁股始终依赖土地(后来人们开始学会了撅屁股高坐),则不是节约能源——那时有的是取之不尽的木料。也不是为了节省人力,因为那时人们从事的除了农业便是手工业了。
   
    郑武公回朝已是夜深了,老汉们立即躬身迎候。
    “让大家久等了,请诸位贤者体谅。”郑武公觉得很过意不去,便吩咐厨房端上饭菜,决定与几位长者共进晚餐。
    “国君哪里话呢?谁不知道您为了咱大周朝操心劳累。我们能够朝见到自己尊敬的国君,我们哥几个心里甭提多开心。”其中一位须白长者向国君回话,“所以,哪里又会因晚些见到您而怪罪国君您呢?何况又能与您同进晚宴,这都是国君您洪福齐天、恩泽天下的福祉所造,这一切都是我们臣民的万幸啊!”
    “身为国君,为天下臣民谋福利那是当然的事啦,这哪里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呢?我大周朝天子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普天之下的臣民。是天子的德性感动了天地,才有周朝天下的盛世太平。得福天子恩泽,我等受禄之人哪里又敢放弃职责不尽心尽意啊?诸位的意愿,我理当奏报天子。大家请边吃边聊吧。”郑武公真诚地望着眼前的老者们,很有感触地说。
    “难得聆听尊贵的国君的教诲。我们这些老百姓也真的放心从事农耕没错,而我们这几个白须老人,也就完全可以安享晚年。今天我们进宫来,除了向国君您请安,还有一个就是想证实一件事……”另一位差不多秃顶的老者说。
    “各位但说无妨。论年龄,在座的有哪位又不是我的前辈呢?论关系,老百姓是天子的臣民。对于国家存在的问题,老百姓百年生计所涉及的方方面面,这都是我这个身为周朝卿大夫的天职;在座各位又都是郑国的贤者,我又身为郑国的国君,哪有不听从各位意见的道理呢?”郑武公今晚很高兴,他对老百姓的进言历来是高度重视的。
    “意见的确谈不上,不过国君,朝令夕改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国君您又没有新的补充告示,我们还真是纳闷呢。如果是新告示来不及张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既然在新告示都没有正式张贴前就施工,这未免也太过于急了一点吧?”说话的这一位显然是从耕田中来的,那个斗笠还一直戴着。
    “我说伍叔,请先把那顶斗笠摘下来吧?您戴着斗笠进宫也就是了,怎么在这个神圣的正殿而且当着咱倍受尊敬万民敬仰的国君仍旧戴着那顶讨厌的斗笠呢?”又有一位说道。也是的,郑武公一直想看清楚斗笠下的那张脸,无奈那斗笠过于大,所以他看到的只有那硕大的斗笠一直在晃。
    “斗笠怎么啦?它一直就这样为我们百姓挡风遮雨。侄子你怎么能说斗笠是令人讨厌的呢?”这个被称为伍叔的名叫伍聪,是城东的刘庄主的农奴。不过,他一边说一边还是把斗笠摘下,然后盘腿原地坐下。
    “伍聪的话说得是急了些,奴才是一个性急的人。请国君恕罪。”伍聪低头向郑武公致敬。
    “没有关系的,刚才你的谈话很有意思。”郑武公这次终于看清了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伍聪,只是年龄显然还不到40岁。“朝令夕改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新的告示?又施什么工?说得我都听不明白。”郑武公爽朗地笑出声来。孟总管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停了下来,所以也会心地与众宫女相视一笑。
    “什么?这么说来就连国君您都不知道?天啦,都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连国君您都隐瞒了呢?”伍聪很惊讶。
    “伍聪你别激动,在国君面前你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吗?”白须长者示意伍聪冷静,然后转向郑武公:“事情是这样的。早上各城门都张贴了国君的告示,我们这些以耕地为命的老百姓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国君如此高度重视耕田,并以命令形式公布于天下,这是多么鼓舞人心啊。可是下午,在地处城东的大山底下,竟大兴了土木,那可是沃土良田不说,又是耕田的水脉。试想,水脉如果因为施工受到破坏,别说是征用的良田没法挽回,就连咱郑国都城的万顷良田也会全都遭殃的。是因为有国君上午的告示在前,我们才越发不能理解,所以才来的。”
    “来得正是时候。在这里,我还得感谢各位贤者的及时提醒。”郑武公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要向各位郑重表明:一、命令是绝对生效的,而且不会有任何改变;二、任何人也别想得逞破坏耕田为目的的任何盘算,更不可能胆敢阻挡万顷良田的水脉;三、我会马上派人查清违令者并严肃处理此事的。各位放心地回去吧!”
   
    郑武公在孟相棋等的簇拥下朝正寝殿而去,发现关其思一直跪在那儿,便皱着眉头问孟相棋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国君,关大夫从昨晚起一直跪到现在,听宫女说都晕过好几次了。”孟总管上前禀报。
    “我可没有要求他谢罪啊。”郑武公走过去扶起关其思,“爱卿是在埋怨我是吗?”
    “国君快别这么说,”关其思声音很微弱,勉强支撑着身子,并没忘向国君行大礼,“罪臣能得到国君的宽恕,已是莫大的荣幸了。”
    “什么罪不罪的。知错能改就是最好的谢罪。爱卿又何必自残其身呢?”郑武公说。
    “罪臣早把这条老命托付给国君您了。能为国君您分忧解愁是身为臣子的最高使命,可罪臣竟做出了令国君很不高兴的事来,所以,自残其身又算得了什么!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惜啊!”关其思老泪纵横。
    郑武公嘱托孟总管服侍关其思,自己径直转向勤政殿,取消了到武姜处下榻的计划。
    郑国人口众多,土地相对又很有限。这个问题一直成为郑武公的心病。他位居各诸侯之首,又受到周朝天子的恩宠,一举一动都要做出表率来。为了周朝天下,拓疆强国,他南征北战,在所不辞。而自己的封地犹如人的眼珠,虽然可以放眼世界,但自己的地盘却永固于眼皮底下。平衡各诸侯的关系,自己处身设地且千方百计为周天子着想。身为周朝卿大士,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忘了公理和正义啊。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权威才使诸侯各国表现出对周天子的敬畏,他清楚这种平静一旦破坏,势必引爆各国的矛盾。使天下马上进入混战是肯定的。
    迁都新郑,可以加强固国根基。可也因为新迁,臣民关系的相处成为郑武公告诫官兵的政策主题,要想永远征服这块土地,就要绝对为这片土地付出心血。若对外来族人产生心理抵抗,政府就失去了民众的根基。任何国家的内部团结,关键是要取得民心。
    关其思在为民众谋福利上是下了一番工夫的,并切实有效地促进了农业发展,郑国人民对自己能有如此开明的国君而振奋。地方行政官员,在关其思的栽培下,也更多地发挥着爱国激情。懂得惟贤是任,则是郑武公政治才华的杰出之处,他从朝野大量栽培亲信,使小小的郑国很快成了集政治、军事、文化于一体的绝对中心。
    “孟总管,关于查实城东施工一案,就交给你直接处理。”郑武公还有许多事要办,“要越快越好,看来是等不及了。而且春耕在即啊!”
    “国君请放心,微臣这就去办。”孟相棋退了出来。
   
    处理这件事,对孟相棋来说并不是件什么难事,她内心装满了事件的整个始末。她的矛盾来自两点,一是臣子身份她始终不愿卷入,从而一脚踏上背心离德的不归路;二是事件的主谋是尊贵无比的武姜。说白了,也没有大不了的事;只是朝野都已介入,那么她只好装作原来什么也不知道。可刚又得到郑武公的指示,这才使她犯难。
    郑武公似乎是很随便的顺带话,可实际是很具有心计的。他不让关其思去主抓,表面上似乎事出有因:关大夫因谢罪过度劳累正卧床疗养。可深刻的意思更为浅显:你孟相棋在这个宫中什么不知道呢?关其思再神通,后宫他是万不敢涉足的。可以肯定,郑武公如何处置武姜就凭他一句话。
    今天总算是等来了,郑武公要把这个重托交给孟总管,那么也就完全意味着善后处理,而这又是孟相棋所企盼的。因为事件并不是如何的了不得,可朝野的嘴巴是杀人不见血的。公于大堂,事情显然是无法收拾,这是谁都清楚的。这也不是说祭仲和公子封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他们行使士大夫的职责是无可指责也是十分称职的。与外国势力依附的矛头的指向就是后宫的嫔妃们,这一点满朝文武心知肚明;而后宫佳丽近百人,谁怀什么主意谁也不好说,这叫人心隔肚皮。
    郑武公放弃追查,也不完全是因为武姜有身孕。如果事态真的严重,那别说是怀孕,就是太子可以登基了,该杀也不手软。是什么原因使郑武公如此快地作出这重大决定的呢?孟相棋不必去想也不愿去想。而这样结束是很理想的。能有这个处理方案已是谢天谢地了。
   
    是韵儿以神速的步调通报了正殿上所发生的一切,孟相棋也减免了许多过场话题。武姜召她到了正寝殿。
    “娘娘您找微臣吗?”孟相棋毕恭毕敬。
    “今晚我很高兴,请坐下来说吧。”武姜备了晚点,准备与孟相棋一同就餐。
    “谢娘娘恩典。”孟相棋盘坐在对面,却未动筷子。
    “我嫁进宫来算算也近四个年头了,与孟总管也朝夕相处了近四年。今天可是头一次与你聚餐,别不是不习惯吧?慢慢地就习惯的。”武姜亲自为孟相棋夹菜,这让孟相棋受宠若惊,忙站起行礼答谢。
    “我知道国君今晚要批奏折,所以也不会过来这儿了,我们有时间,你也不要急。”武姜吃完说,“说实在的,事情弄到这步,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动土施工的那片田地是我从颍考叔的弟弟颍志处买的,原来只是准备为子孙积点财物,却让朝野震惊,这事谁又能料想得到呢。”
    “请娘娘恕罪,可微臣没法理解,您贵为一国之母,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您的,又有什么让您出此下策呢?”孟相棋很奇怪。
    “出此下策是吗?没错。可是孟总管你是清楚的,我们是小国,多少眼睛在盯着我们我也是清楚的。土地不能变,又要发展,谈何容易?我们国君在朝廷的特殊位置,他的所有举动都被严密地注视,而我又身为后宫也是不能涉政的。想来想去,只好出此下策。”
    “娘娘的意思是,想绕开所有的目光,在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国家发展谋求利益。是吗?”
    “只是,好事未成,却造成不必要的混乱,我可是罪不可恕啊。”武姜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这事迟早得摊牌,我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只是因此而使国君蒙羞,真让我左右为难。”
    “恳请娘娘化去脸上的愁云吧?请舒展您那永远美丽、晴空万里的笑脸。”孟相棋很受感动,“微臣不敢保证有何妙计能使娘娘的计划顺利进展,但朝野从此永远找不到真相是可以肯定的。而且微臣随时愿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娘娘。”
    “眼下最为紧要的,不是要保全我的性命,是要维护国君的权威才是。就连老百姓都感到朝令夕改,那咱们国君的尊严何在!我们郑国的体统又何在呢?如果我一个人死了,就能平息这场风波,那是多么好的结局啊!”武姜脸上的庄重严肃令孟相棋更为敬畏。
    “事情远没有发展到这一步,娘娘不要太过于沉重,一切都会过去的,宁静即将来临。”孟相棋一再劝慰。
    “宁静即将来临?问题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其实昨晚我就准备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向国君禀告的,可话到嘴边又强咽了下去。那时我仍抱着幻想,希望真能出现奇迹,希望云开雾散,那样计划也就不会太早地流产。也希望申国人到都城来见我,届时我会压住让他们等待时机。而事实他们竟目无法纪破土动工了。而这一切都既成事实,我就是几百张嘴几千张嘴又能解释什么呢?
    “我可以坐以待毙,我完全可以随时交出我的生命。死应该是最容易的,我从此也许就一了百了。然而,因我的死,就真能换来郑国的太平吗?朝野将如何看待我们的国君呢?自己夫人的行为都约束不了,又何以服众呢?更可怕的是,若有人恶意制造,挑起内部矛盾,说本是纯属我个人的行为硬说是国君的主意,并传出告示欺上瞒下,那我们国君在朝廷的威信将会一跌千丈。”武姜娘娘紧握着拳头,双眉紧锁。
    “看到娘娘如此为我们国家和君主操费心机,微臣真是心都碎了。”孟相棋终于告知了武姜娘娘实情,也传达了国君对此事的最后态度。
    “那真是不幸的万幸了,孟总管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国君也不会因此蒙辱。”
    可是,武姜那灿开的笑脸又开始沉重起来。
    “不过,还得要人去死才是。”武姜定了定神。
    “非死人不可吗?娘娘?”孟相棋大气都不敢出。
    “这可是一个残局,要圆满收拾就得有人替我去死。”
    “如果是替娘娘死,那微臣万死不辞。”孟相棋终于松了口气。
    “你更不能死。连调查组的人都死了,那问题岂不更严重?”武姜笑得很亲切。
    “那,这样一来,别人就更没有理由去死啊。”孟相棋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知道你是菩萨心肠,让我来告诉你吧。”武姜低声地与孟总管交待着……

4

   春秋初期,思想文化正处于急剧上升的阶段。这为百家争鸣铺垫了雄厚的基础,各种新思潮也开始萌芽。
    恬适舒心的生活,文字的广泛使用,诸侯的争霸,都为中国思想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前景。而这一切都是实际生活中提纯产生的。天地人的整一,于春秋时期有了明确的深刻认识。政治思想为民谋福利,军事战争为国为家保太平,文化艺术提倡修心养性。封建思想的萌芽,有力地推动了当时的整个社会发展。奴隶制度的种种弊端自觉地受到君主的警觉。开明的君主在展开开明政治的战争中,很自觉地尊重历史的选择。
    郑武公从某种意义上的确承传了社会转型期的一切,又因感同身受,也深知奴隶制度的种种劣根性。是广泛与当时的先进思想接触的原故,又位高权重能纵览天下,所以,他身上更多地体现了政治家的手腕和军事家的谋略,对于发生在身边的事,他是认真分析反复判断。他高瞻远瞩,也是完全可以更看清问题的本质。在各种规则中,他尊重各个参与者的性格存在,并完全接纳事件中所有人的性格缺陷,他清醒地认识到是性格决定命运。
    诚如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是个性塑造的结果。如果暴露内心的野性,身败名裂、前功尽弃不说,与自己在朝的卫武公势必从中牟利。给诸侯抓住把柄就会招致兴师问罪的可能,真的那样郑国的命运自然是水深火热。战争给战争狂带来猖獗,那无辜的生命却死于非命,横尸荒野。他一生中与刀枪为伴,太清楚流血不能给人类带来福音。屈于君威,身为臣子的他又不得违抗君令。驰骋疆场,只有冲刺拼杀才能保全性命。君臣的纲常是一切规矩之首,服从君令才是为臣之道。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周朝天子的最高权威,自己辅佐朝政的漫长岁月总算悟解了其中的奥秘。所谓宗庙社稷履行天职都是很脆弱的说辞。满朝文武那察言观色的天赋,势利趋附的攀比,相对朝廷的政务显得更为热心与投入。是自己与卫武公的忠诚,才使得朝野那一触即发的贪婪与野心得以暂时的收敛。
    权力固然可爱,而名节又事关重大。郑武公非常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发动战争是要有充分的理由的。周平王推翻周幽王,对于郑武公来说记忆犹新。幽王惨死于骊山脚下,所谓的联军犬戎胜利后却乘机捞取无数财宝扬长而去。宜臼是依赖诸侯的力量,才得以登上王位,从此便开启了历史上东周的序幕。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与其说是对周朝天子的崇高赞美,不如说是诸侯对周天子的极大安慰。到了东周时代,周王朝实际能独自支配的土地仅有一千里疆域而已。而直隶的属军却由原来的六万兵马锐减到二万五千左右。土地的分封就是割据的开始,而支撑整个王朝的心腹力量,由于诸侯的各自盘算,也纷纷以强民立国为借口走上了各自为政的道路。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周朝天子,名为全天下之君,实为各诸侯的聚会东家。
    身为大周朝卿士,郑武公深感自身的压力之重,上要保天子平安,下要使诸侯臣服。而历史变故,仅依赖自己的忠诚是远远不够的,好在卫武公与自己虽说政见不一,对王朝的忠诚不二也是一股令诸侯不敢轻举妄动的巨大力量。
    在朝政的几百文武臣子中,郑武公深感自己的使命特殊。这才不得不做出巨大的牺牲,也不仅是出于政治远见。自己在有生之年为周朝肝脑涂地意味着郑国建国强兵的重担将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为儿子开辟广阔的坦途又必然从国富民强抓起。是夫人武姜的身孕加速了郑武公的宏伟规划,也是渴望生下太子的强烈愿望,才决定平息所谓的调查。后宫究竟有谁在与外国勾结,对于位高权重的郑武公来说,任何结果他都不在乎。而目前郑国的首要任务是国计民生,他不愿臣子的担忧而自酿成一杯苦酒。

    关其思卧床的当天,因未接到郑武公的任何旨意,而孟相棋也只是一个劲地劝他好好休养,这位时势英雄立即感到事态的微妙变化。而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无从知道。国母武姜是不会参与其事的,只能是别的嫔妃失宠的时候起了叛逆之心,当然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于是,凭他所知便逐一在大脑中排查。胡美人比武姜娘娘先入宫三年,那时全国上下推断能登上国母宝座的非胡美人莫属。她是胡国国君的亲姐姐,又因垂帘听政的母后厚爱,带着大量的蚕丝绸绢和两座城池为陪嫁,加之她那国色天姿的容颜,所以在后宫享有很高的声誉。于是文武大臣一再推举胡美人,可上疏的奏本呈送给郑武公后却一直没有下文。接连不断的上疏,弄得郑武公连看都不想看了,关其思才开始说服大臣停止呈报立国母一事。这位胡美人名叫胡婉,是个典型的贤淑女子。从宫女口中得知,她为人特别仁善,又知书达理,懂琴棋书画。她的宝贵还有就是足不出户,一心扑在相夫教子上,无私无欲,与世无争。关其思真不忍把这么个贤德之人与叛逆之徒划上等号。
    而身为内务大臣真若连这么件事都无法解决,今后的国政朝纲如何确立?在政治旋涡里,要的是勇于冲浪,决不能感情用事。士大夫们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随时都在关注着宫廷的一线生机,而在英武好斗的春秋时期更为显著地表现在每个君臣身上。流血的冲动与激情达到狂热的沸点。关其思深刻地感悟到自己言行的分量,虽然同朝为臣,又都同事一君,可地位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可以说,在郑国只要国君旨意一下,他关其思就足可掀起滔天波涛。
    关其思更为关注的是要为郑武公拓疆强国而出谋划策,他比谁都明白郑武公的性格是永远也不会挑起诸侯之间的战争。可没有战争,郑国的发展就没有任何希望可言。因为要想诸侯主动割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脑海中有一个鲜明的论断:国富民强的郑国向诸侯宣战是迟早的事。
    那么把此祸嫁于胡婉身上也许是一种最有收获的选择?对,就这么定下来,明天与祭仲将军和公子封合计商议。关其思思忖着。
   
    美德的力量,在战乱与欲海中显得很无助。深锁春秋的胡婉压根儿就不知道暗箭的到来。她照例坐在自己的房中静静地哺育怀中的幼婴,同时又敦促大公主子俊背诵《诗》。见孟总管求见,她忙叫子俊把小弟子都抱出去玩,自己便起身迎接孟相棋。
    “娘娘恕罪,微臣哪敢担当得起娘娘如此的大礼。”孟相棋当着胡婉深深地弯腰作了一个大礼回敬。
    “孟总管能来,真是我没有想到的。”胡婉的一颦一笑真是楚楚动人。
    “娘娘近来生活得可好?”孟相棋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今晚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内心深感罪孽,而武姜娘娘的命令是万不敢违抗的,何况背后还有国家的前途及国君的体统。当然这件事波及到任何无辜也是她孟相棋很不情愿做的,更别说要残忍地面对这位令自己深深敬佩的胡婉娘娘。
    “托国君和国母娘娘的洪福,我生活得很充实,刚才在教公主子俊诗文。作为国君的长女,愿她快些成人,将来能为国家安邦有所作为。”胡婉依旧那么的心静如水。胡娘娘的话不多,可孟相棋听后感到无比的酸楚。
    “娘娘的贤德可以感动天地,我为能在今生侍候娘娘而感到荣幸之至。”孟相棋环顾了整个房间,虽说四壁空空,可有胡婉娘娘在,这个房间具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她决定放弃做历史的罪人,便起身告辞:“娘娘请多保重。”
    “孟总管真的就没有别的事找我?”胡婉觉察出孟相棋内心有许多未说出的话,便特意提示。
    “微臣是顺道向娘娘请安来的。真没有别的什么事,若是真有事的话,微臣哪敢隐瞒娘娘您呢?”孟相棋退出,转背后忍不住滚下几颗泪珠,直到院门口才偷偷用衣袖揩掉。
   
    祭仲和公子封是径直来到勤政殿的,此时郑武公正与关其思讨论时政。孟总管便急忙向屋内禀告。征得准允,君臣依次坐下。公子封跪地向郑武公说:
    “请国君下旨传令,捉拿叛国凶手!”
    “爱卿公子封,有话就请坐下来慢慢说。我国出了叛国贼此话可当真?”郑武公觉得很突然。
    “千真万确,国君。臣听朝野议论纷纷,都说城东大兴土木是有强硬的背景的,还说敢违背君令而明目张胆破坏耕田,这种可恶的行为已严重影响国君您的威望。如果这不是叛国,那又能是什么呢?此行径的图谋是显而易见的,无非是企图达到动摇我们国家的根本。对外让民众觉得国君朝令夕改,是君令不可信;于内,是制造事实,让满朝百官感到您的威望跌落,是赤裸裸地挑战君主的权威。”公子封慷慨陈词,“国君,既然是这样,您又在犹豫什么呢?这把火如果不趁早扑灭,任其野心膨胀,那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
    “爱卿的心我理解,此事不是让你们正在调查嘛?”郑武公认为事态不像说的那般严重,所以才低调处理。
    “臣虽然认为,此事现今还不能太早地定性为叛国大罪,但违抗君令是既成事实。”祭仲对郑武公的态度有了基本的把握,“所以臣建议,先把罪人扣押起来,待问清原委再作处决不迟。”
    “用不着那么麻烦啦,我把罪人带来了。”正当郑武公他们商议时,只见颍考叔推开房门突然闯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放肆!在威严的国君面前竟然擅自闯进勤政殿?”关其思见颍考叔如此鲁莽,很气愤。
    “颍考叔来得正好。”郑武公亲自站起来,并示意颍考叔坐下,然后面向关其思说:“特殊情况,闯进来也没有关系的,年少气盛,我很喜欢。”
    “请国君宽恕微臣的失敬和失礼,臣再次恳求国君原谅在下刚才的冒失行为。”颍考叔站起来连鞠三个大躬。
    “刚才你说把罪人带来了?那他是什么人啊?快带上来让大家看看。”郑武公对颍考叔说。
    被捆绑的人原来就是颍考叔的亲生弟弟颍志。这位仅18岁的武将曾在郑武公手下当过先锋,他对颍考叔近乎胡闹的行为很为不满,又碍于众大夫也压住了未发作。颍志被护卫押往牢房好好看守。
    孟相棋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敢相信,一丝丝的风头竟刮起如此的巨浪。政治的游戏真的有这么神奇吗?自己没有按武姜娘娘的指示去行动,那又是谁从中串通这一切的呢?孟相棋正在沉思之中,只见那位胖胖白白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向孟相棋报告:
    “出大事了,孟总管。”
    “保持安静!”孟相棋冲着那宫女威严地下令,“这是国君的勤政殿,哪是你随便说话的地方?”于是示意宫女到院中细声地说清楚了什么事。
    “胡婉娘娘自缢了。”
    “文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孟相棋着实惊呆了。她不忍发生的事就这么默默地发生了,便急忙匆匆地小跑着来到胡婉的寝宫。胡婉娘娘刚才那温馨的气息还没有散去,而此刻她静静地吊在那儿。活泼可爱的小公主子俊也伸出那天真的脑袋陪在母亲的身边,只是不见了子都的去向。
    郑武公等人也随后跟了进来。郑武公搂着胡婉的僵尸泪流满面:“到底是为什么让你这样的离去啊,夫人。”他此刻非常的疼心,他证实了这场暴风骤雨的来临,也更感觉到来者不善。敢对自己深深爱着的胡婉下此毒手,那一定不是个轻易能应付的对手。公主无辜地陪上了小命,就更平添了一份凄凉。
   
    胡国密探急报了有关胡婉突死的事在胡国朝野引起了震惊,胡国国君胡健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升朝。
    大宰孙浩建议不必介意胡婉的死:“所谓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郑国目前的国势正是上升阶段,发动战争是必然的。此刻,国君需要冷静,不然,我们的兴师问罪正好落入郑国的圈套;他们反攻我国,那是他们蓄谋已久的目的。”
    “那怎么也不能看到我姐姐惨死他人之手吧!”胡健内心十分焦虑和矛盾。
    虽然愤然要求决战的将领很多,而太宰为主导的意见支持者超过70%。又有大司马汪坤献计:
    “事到如今,国君,以微臣之见,只好当做是正常死亡。国君您只要节哀。而出使郑国之事,臣愿前往。”
    紧接着,郑国派出报丧的五百飞骑赶到。胡国君只得派汪坤出使郑国。

    胡婉的葬礼异常的隆重。郑武公当着参加葬礼的诸侯和百姓,郑重宣布追认胡婉为郑国的国母,并把胡婉的灵位安置在郑氏公室宗庙。
    郑武公特意与胡国使者同饮同寝,并要大司马汪坤向胡国君转达自己的悲伤。又说自己无德,没能与贤德的胡婉白头到老是终身的一大憾事,除了奉还胡国陪嫁胡婉的两座城池,另主动割让沃土三百里算是对胡国的谢罪。
    事态的突发性已出乎关其思的所料,胡婉娘娘的忠义之举深深地震撼了整个朝廷。胡婉娘娘的仪容和美德已深入人心,她在宫中的言传身教,在每个宫女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无论是胡婉娘娘的品性德才,还是胡国的经济实力都不可能与新郑大酒楼计划有关,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实,为什么会有人竟不顾正义和公理而对胡婉娘娘下手呢?关其思清楚,如果自己要真问罪胡婉娘娘,不过是个幌子,也会比这做得高明万分,而事实上竟有人走在自己的前头,证明这个主谋者很不简单。本应更好发挥的题材,就因不懂政治的状况而杀人灭口,又不免显得手段低劣,显然是没有政治远见的人所为。难道是胡国已看破事情的真相,知道朝廷会嫁祸于胡婉从而制造兴师问罪的吗?真的这样,对胡国的政治智囊还得深入了解重新分析。能在事情未发生之前就准确做出了决定,并能果断地解决一切,仅凭这一点就能感悟到那胡国可不能小看。在胡婉的葬礼上,所有诸侯都参加了送葬仪式,而胡健仅派一使者敷衍了事,这真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
    关其思自责的另一个原因是,本来自己的动作的确是能更快的,却被胡婉娘娘的为人美德而动摇,现在这一切照样是毁了,换来的结果却大相径庭,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把感性揉进政治,注定计划的破裂。
   
    武姜娘娘折腾了三天三夜,终于生下了太子。是太子的到来,才使宫廷恢复了往日的喜悦。这位太子正是后来威风八面的郑庄公,取名叫寤生。因他是倒着出生,给武姜吃尽了苦头,所以从心里,做母亲的就认定这个讨命鬼将永远不得使自己安生。
    孟相棋整日整夜守候在武姜娘娘的产厅。难产这么长时间而且母子安然无恙,让她深信这是上天的庇佑,而这个一生下来就拳打脚踢的太子,今后一定非同凡响。
    “武姜娘娘,您生下的是位太子。”孟相棋见武姜神情终于缓转过来,便抱着太子送给武姜娘娘抱。
    “那是当然的啦。”武姜支撑着爬起来坐下,太子瞪着那双大眼睛,一直注视着武姜的眼睛。这让武姜感到很不安,她赶忙又躺了下去,打消了拥抱骨肉的念头。

 

5

   新郑城东的广大土地,因大兴土木而被迫停止,这里便成了一片狼藉。颍考叔奉命负责疏水还田。也因颍考叔大义灭亲,亲自捆绑了弟弟颍志而深孚众望。
    与朝廷保持密切关系,是当时卿大士出仕朝廷的惟一希望。文武百官都渴望有一线希望抓住这根救命的缰绳。颍考叔这位水利通为郑国农业水利灌溉付出了艰苦的劳动,也迎来了郑国粮食的丰收,所以深得郑武公的宠爱。
    在武姜的大力推荐下,申国的水利工程建设也由颍考叔负责。在出使申国前,为了更好地完成郑武公的使命,便有幸觐见了武姜娘娘。颍考叔还是位贤德的孝子,深得武姜的赏识,并有特权自由进出正寝殿。同时颍考叔兼备统领作战的杰出军事才能,在当时封疆守界颍谷一直担任封人要职。封人,在当时是掌典守封疆的官职,也是各诸侯国通用设置的官衔。颍考叔与内宫的特殊关系,可不是像当时的士大夫出于升迁的目的,应该说是朝政的需要。郑武公清楚周王朝天子的权力失控,除了朝廷宫殿四角的天空,而整个王室对疆土状况是很难准确地加以把握的。
    因人而异也因事变化,郑武公在政治操作上懂得灵活运用,纲纪森严的后宫能有颍考叔进出的身影也不为过。正是郑武公的权力监控机制的特殊建立,他才拥有广阔的天空去洞察瞬息万变的政治风云。颍考叔是慎重之人,他与宫中接触是异常隐秘的,后宫的武卫宦官多是他一手栽培的,任何秘密都深埋在各自的脑海。这一点任何宫女及内官是无从知晓的。
    正寝殿的烛光烁出逼人的气氛,武姜娘娘庄重打扮,贴身宫女正抱着太子寤生去总管府找奶妈。这时只见屋顶上跃下一身影,并一路上察看宫中的动静,然后向身后挥手示意。那人走近来,原来是颍考叔。
    卫士把颍考叔送到正寝殿的正门口便跃身消失了。颍考叔这才向武姜娘娘通报请安:“娘娘,在下颍考叔求见。”
    “请进。”武姜娘娘待颍考叔坐定,便又说话了:“颍封人,吩咐你的事怎么不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呢?”
    “娘娘,恕微臣愚昧,在下的确不明白娘娘是指哪件事?”颍考叔还不知道娘娘今晚召见将给自己什么新的指示。
    “我说颍封人,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在办理都城大兴土木追查要犯一案,你既然受命密旨又为何擅自主张?你知罪吗?”武姜娘娘的声调显然与那张美丽的容颜不般配。
    “娘娘请恕罪,这事在下也没能弄明白。胡婉娘娘好像是先得到什么消息后提前行动的。因为我接到娘娘的密旨后便带着武士直奔胡婉娘娘的寝宫的,当时屋内一片漆黑,待微臣点亮烛光时,才发现胡婉娘娘和子俊公主悬梁自尽了。为了回避,才未来得及向娘娘禀报便匆匆离开了都城的。”颍考叔作为这次行动的主使,对那晚发生的事仍旧是无法解开的疑团,被武姜娘娘这么一问,更觉得事情的蹊跷。
    “原来是这样啊,”武姜娘娘自言自语,“那么又是谁赶在之前通报胡美人的呢?”
    “是不是胡婉娘娘预感到什么不测?”颍考叔问武姜娘娘。
    “那是不可能的事。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天才,怎么可能会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呢?”武姜娘娘肯定地说。“好了,事情既然都过去了,追究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谈谈如何处置罪人颍志吧?”
    “娘娘的意思是要如何处置罪人颍志呢?”颍考叔暗忖胡婉娘娘的死,问题也该有个了结。可娘娘却要抓住颍志不放,也突然感到事情的不妙了。
    “胡美人的死亡的确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明明是对我们处理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却因她不明不白死去反而弄得满朝文武对此很怀疑,要是刑部提审颖志与此事对质不上,又难以自圆其说,我们终究还是难逃其咎的。而且,郑国将招来诸侯的联合力量兴师问罪的。会不会是这样呢?”武姜那双大眼睛逼视着颍考叔,期待他作出决断。
    “娘娘分析得一点都没错,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颍考叔咬了咬牙关,在这节骨眼上臣子的忠诚表现是丝毫不能犹豫的。
    “要速办速决!千万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武姜娘娘起身表示会见已经结束,对跪拜的颍考叔丢了一句:
    “我在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微臣遵命。”颍考叔低头退出了武姜娘娘的正寝殿。
    颍考叔内心的绞痛此刻无法表述,没想到从捆绑弟弟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亲手把他送上了不归路。他知道,颍志看在他这个做哥哥的情分上才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地契,又是看在他这位兄长的面子上很委屈地扮演了什么叛国的罪人。这怎么能让他这个当哥的去面对呢,又如何对这个毫不知情的亲手足下手呢?而且又要非常快地去执行这一切。
    颍考叔来到颍志的牢房,这地方又潮又脏。他见到颍志,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泪流不止。颍志虽说才18岁,可对宫廷的政治游戏却异常的敏锐,从把地契交给哥哥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感到灾难的逼近。朝野风声猛刮的那几天,他默默地坐在家中等待,被捆绑送进宫廷的那天,其实就是踏进了死亡的坟墓。他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大丈夫死不足惜。只是他很不明白,交出地契与叛国有什么关联?而这一切背后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身为将军战死沙场那才是军人的光荣,可如今颍考叔的无声则有力地宣告,自己的死限到了。他大喊一声,猛烈地朝牢房的木柱撞去,当着自己的亲人就这么滩在血泊之中。
    颍考叔闭着眼睛,不忍看这惨状,也急忙逃了出来。
    看守颍志的护卫报告这个不幸消息的时候,郑武公正好要去后宫休息。孟相棋听到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好好的非要死去呢?郑武公停了下来,望着夜空许久没有说话。想到年轻又深明大义的将军就这么没意义地死了,他摇了摇头,对孟总管说:“吩咐下去,默默地厚葬颍志将军。再请速叫关其思、祭仲等大臣到勤政殿来见我!”
    “是的,微臣这就立刻去。”孟相棋吩咐宫女分头去通知各将军和大夫。
    勤政殿的气氛很紧张,所有大臣从未感到过有什么事这么令国君不悦。大臣陆续到齐,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郑武公气得把头一直背着大臣们,双拳握得死死的。就这么紧张地过去了几刻钟,郑武公终于开口了:
    “怎么都不说话呀?平常你们不是很能说的吗?”郑武公猛地掉转头,拍着案桌大声地斥问:“到底怎么啦,都哑巴了吗?”
    “启禀国君,恕臣斗胆,您先请平息心头的怒火,臣等深感不安。”关其思壮着胆代表众臣说话了。
    “深感不安是吗?身为卿士大夫的首要职责是惩恶扬善,可你们睁开眼睛看一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这几天宫里宫外接连发生事件,而且都是不正常的死亡大事。这样发展下去,国政朝纲还有什么意义?贤德无量的胡婉她为什么自尽?又是什么原因让小公主也陪上性命?今天,就连牢房也看守不住一个大活人,愣是让一个好好的人活活给撞死!大家仔细想想,这一切正常吗?发生在我国都的眼皮底下,张扬开去,大家脸上有光彩吗?
    “郑国有足够值得我们君臣急于去做的大事要事,我们也足可以取得令人惊佩的丰功伟业,为什么不能把目光放长远些?什么新郑大酒楼这点微小的事情,却搞得朝野惊慌!连一个小小酒楼我们都容忍不了,那真要是面临强敌,我们郑国岂不被杀得片甲不留?凡事都要冷静客观地想想,建什么酒楼让他们建好了,只要他们不破坏耕地,哪国人投资哪国人经营,我们又怕什么?更好笑的是,敌人还没有出面,我们却损兵折将,这是军事谋略的高明作法吗?原本是很简单的问题,却越搞越复杂,大家的脑袋是进了水还是怎么啦?为什么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人命案件!如果没有休止,你们说说,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郑武公抓起水杯朝地上一摔,最后说:
    “我不想再见到你们,都跟我回去!”见大家仍低头没动,郑武公更大声地训斥:
    “滚回去,没听见吗?!”
    大臣们这才纷纷退下。
   
    孟相棋离开勤政殿时,宫廷的夜色已是一片沉寂。回到总管府,见下房奶妈还没有睡,太子寤生一直哭闹个不停。
    “太子一直没有回正寝殿吗?”孟相棋低声地问奶妈。
    “是的,孟总管,刚送过去又被韵儿送回来了。”奶妈一边拍抚太子,一边回孟相棋的问话。
    “这可怎么办呢?”孟相棋觉得太子出生至今得不到亲生母亲的关爱,这对太子的成长很不利,又不好对此横加交涉,于是内心很是着急。宫中所发生的事其实对于仁慈的孟相棋已是越发显得陌生了。习惯和平友爱的她,在死亡的尸首面前颤抖,国君刚才在勤政殿的那番话,让她又多少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
    孟相棋从奶妈怀中接过太子,她注目着这位未来的国家君主,把内心深处的良好愿望嘱托给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寤生。说也奇怪,太子在孟相棋怀中竟然停止了哭闹,转而开心地笑了。孟相棋亲吻着太子的脸蛋,又缓缓地轻拍着,很快,太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竹屋斋那位儒生一直坐在那个不很显眼的位置,老板娘也很少与他搭话,这位儒生似乎对周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因为太子的降临,各国诸侯所派的使者纷纷登门道喜,宫廷进出的人马比起往日更显热闹。这个斋驿近来的客人,自然也就爆满。
    祭仲与公子封见那儒生的座位还能容下两个人,便与儒生点头招呼后,而席地坐下。公子封一开口就是郑国最为关注的事。
    “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踏实的感觉。我也越来越搞不清楚国家的状况。展开调查,其实也不过是摸摸情况而已,至于要闹得满城风雨吗?”
    “也许这就是政治。”祭仲的心里其实未必比公子封好到哪里去,“我们在名义上是调查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可到头来呢?什么也搞不清楚啊。原以为只要摸清楚谁是这新郑大酒楼幕后的主谋,又到底想要怎么样。仅此而已!没想到竟被那些可恶的东西借此先夺去了几条无辜的性命。”
    “这件事我越想越不对劲,调查归调查,人命归人命,这哪是一回事呢。”公子封天真率直,“如果不是昨晚被国君那样训了一顿,我一直都这么认为没错。是调查逼死了人命,还是人命停止了调查?这一点你我是最清楚的。人命与我们展开的调查没有任何关系。”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满头雾水。”祭仲端起碗杯对公子封说,“也罢,我们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停止所谓的调查,还是抓紧本职工作为重。”
    “这么说,有关调查的事真的就停止了?”公子封好像仍没有明白。
    “呵呵,昨晚国君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说完,两人便相视而笑了。

    新郑大酒楼的计划再也没有停止过,基地是依山傍水的。万顷良田的耕种也没有耽搁。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
    在太子寤生周岁那天,宏伟气派的新郑大酒楼也锣鼓喧天地开张了。老板姜进邀请了都城的贵族公子们连续三天三夜的进行庆贺。从此,大酒楼也确立了在新郑的独特地位——各国使者首选的寄居之所。
    新郑大酒楼的每日客流量,与关其思的美酒销售成正比。他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新兴的产业化经营策略,并大力支持他们组织行会,带动整个酒店业的发展。酒店业作为郑国龙头产业已成为可能。歌妓舞娘形成了有规模上档次的特色风景,招徕了大批的游客,大大地带动了内部的所需。官宦子弟、商贾豪绅、儒人学士都以到过新郑为骄傲。
    编钟的低鸣,犹如暮鼓晨钟,一下一下地叩在人们的心弦上,强烈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音乃心声,乐则是时代的节奏与脉搏。正是这种天籁之音与灵魂深处产生的共鸣,那远古音乐缠绵不散的是永不流逝的绝响。随着乐曲而起舞,再现的无不是平民熟视的一切,举手抬足间,真实地反映了当时渔牧农耕的勃勃生机。
    人是社会的主宰,而又亲切地展示自己。奴隶主阶层在酒宴上目睹劳动的全过程。歌妓舞娘以唱出时代的声音并于声色眉目间传达劳动人民的辛酸。开明的君主是善于觉察到这劳动场景中所存在的问题的。当时的编导都是转达民心民声的正义之士,他们深刻认识到如何呈现真实的劳动场景并刻画入微是编创的主导思想。质朴的审美情趣又能充分地接受逼真的劳动场面:挥泪挖垦,你追我逐,执着虔诚,一切的一切,都是宫廷和奴隶主阶级既倍感亲切又深感陌生的新鲜事物。
    祭仲和公子封是应颍考叔热情邀请而来的。曾因为调查之事,两位心里一直很不自在,还是颍考叔打破了这种尴尬。
    “祭将军和公子封大夫,末将是久闻此楼的美名而来的。应该说我比您二位先目睹了这里的一切。有道是,好景就得与朋友分享,好酒就要与知己同饮。正是这个原故,末将今天才特地作此安排,并恳请两位能给末将尽些心意的机会。”
    “颖大将军的心意谁担受得起呢?”公子封对颍考叔制造杀死亲弟的事一直不能原谅,而且今天又要邀请自己,真不知颖考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颍将军的这片好意我们领了。”祭仲发现公子封话中带刺,觉得臣子之间和为贵,又怕颍将军介意,便连忙圆场。“这酒楼的气派,我也是早就听说了,也寻思着来呢。正好,是颍将军圆了我这个梦。您说是呢子封大人。”
    “谁说不是呢?”公子封并没有理会祭仲的示意,“要没有颍大将军大义灭亲,我们新郑哪里会有如此壮美非凡的大酒楼呢?”
    “两位大人,末将也是出于无奈。”颍考叔见公子封一直在挖自己的伤痛,便冲动地说漏了嘴。
    “那是当然的事啦,颍将军您也别往心里去,酒菜既然来了,我们就趁热吃吧!”祭仲希望公子封能给予颍考叔原谅的机会。
    “我说祭将军,这酒是很香醇的没错,这菜也是很酥口的。听着这优美动人的弦乐,看着那美丽动人的舞姿,可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浮现的竟是颍志将军那刚毅正直的脸,我拿筷子的手都在伤心得发软。可身为朝廷的守疆大臣,你颍考叔难道就是要让亲人的血换来这歌舞升平吗?”公子封的大声显然是要让所有人注目观看。颍考叔紧闭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祭仲看得出颍考叔内心深处的难言之隐,便起身向颍考叔告辞。
    公子封才不会与颍考叔同桌对饮,也紧随祭仲将军出了酒楼。

 

6

   太子两岁的那年,武姜娘娘顺利地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一次娘娘是打从心里高兴,孟相棋还没来得及向娘娘道喜,她硬是从产床上坐起搂着刚出生的婴儿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你可终于被娘苦盼到了!要是没有你的到来,为娘的今后真不知该如何度过呢?”武姜娘娘说的这话,着实让宫中的女人大为吃惊,也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说出这么句话。
    “娘娘请躺下好好休息,刚生产身子还需要好好调养。”孟相棋赶忙扶着武姜娘娘躺下来,一边整理被褥一边劝慰娘娘。
    公子姬段的问世,在宫中当然仍为一件大事,宫廷上下又忙开了。不过郑武公并没有显得有多高兴。此刻他带着太子寤生来到胡娘娘的灵堂,抓起两炷香焚好,一炷交给太子,一炷自己拿着。太子在父君的带领下,已是多次来向胡婉娘娘敬香了。他接过父君点燃的香跪地叩拜,并虔诚地捧着走向香案。只是他还不会插在香炉中,是父君代他插上的。
    “寤生你一定要记住,长大后,胡国母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她的贤德你要一直向天下宣扬。因为她的贤让,你的母亲才得以成为国母的,你也才能成为太子。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要忘了。”郑武公对太子的教育特别的重视,并委托关其思和祭仲两位负责太子的学业。
    “是。”太子性格倔强,又很少说话,一般都是出于礼节才不得不回话。沉默寡言的太子,却很得父君的欢心。武姜对太子的冷漠,郑武公虽然感到很纳闷,但也不便过问,只是更加爱护太子的健康成长。
    “寤生过来,让父君好好地看看你。”郑武公盘坐在地上,把太子寤生搂在怀里,一边捏着太子的手,一边说:
    “除了你,我还有五个儿子。你长大了,他们就得靠你的照顾。等到你登上国君位子的那一刻,他们就是你的臣子。还有一位叫子都,他是胡娘娘去世的那天失踪的,等将来找到了,你也要像臣子那样好好地待他。记住了吗,寤生?”
    “儿臣记往了。”太子听得很认真,一个劲地点头。
    “这样就好。寤生,你要知道,郑国的未来就靠你的双手去开辟了。”
    “启禀国君,正寝殿韵儿求见。”孟相棋近日整顿后宫纪律后,指定了原来主要侍候武姜的韵儿专门负责正寝殿的日常事务,国君的勤政殿则由内宫宦官蔡公公负责。
    “就说我这就过去。让韵儿先回去通报吧!”郑武公说完就从膝上抱下太子,并跟太子说:“我们一块去见你母后吧?你是不是很想见见弟弟呀?”
    “是。”太子便拉住郑武公的手,一同前往正寝殿。
    在世袭制社会里,太子的身份是惟一的,是按君主子嗣长幼决定的。郑武公坚持常理,并严格遵照长幼有序的原则封立太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故是,他从太子寤生身上似乎看到了一种潜在的无限希望。太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在宫中复杂的事务中明辨是非,而且不轻易地说出来。对母后的冷漠,太子其实很清楚,可在郑武公的探询中,太子一直说武姜是如何的疼爱自己。武姜怀上姬段的日子,内宫都知道武姜拒绝接受太子的朝拜,太子只好默默地跪在正寝殿的门口。他对谁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委屈,而且对后宫所有嫔娘都像亲生母亲那样,坚持每天去朝拜。
    武姜厌恶太子,是从临盆的阵痛开始的。她觉得这个险些夺去她生命的孽种,终究是来索讨她性命的孽债。姬段的到来,她感到突围的希望也随之而至,可生产都几个时辰了,郑武公竟也没来看她,这让她心里很不踏实。
    “韵儿还没有回来吗?”武姜娘娘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
    “回禀娘娘,韵儿回来了。”韵儿急忙推开门向武姜娘娘叩拜。
    “都这么大半天,你到哪儿去也不回来通报呢?”武姜娘娘埋怨道。
    “韵儿这不是奉娘娘您的命令去请国君过来吗?”韵儿连忙解释。
    “那么,你请国君过来了吗?”武姜很迫切。
    “是的,娘娘。国君说这就赶过来。说不定现在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呢!”
    “是吗?”武姜娘娘很高兴,因国君大多时候都到陈嫔娘那里去她心里一直不是滋味,这才想通过生下儿子夺回丈夫的。“韵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好好收拾屋子。”
    “是。”韵儿便吩咐众宫女忙着收拾正寝殿。
    “韵儿,你确信国君刚才跟你交待说马上过来吗?”武姜娘娘一直等到了深夜,可仍不见国君的影子。
    “正是这样的啊!”韵儿回答说,“当时国君与寤生正在胡娘娘的灵堂进香呢。”
    “在胡娘娘的灵堂进香?当时寤生也在场?”武姜娘娘问。
    “正是。”韵儿生怕娘娘误会。
    “可恶!”武姜娘娘的眉头锁上了一层厚厚的愁云。
   
    此刻郑武公正在勤政殿。
    “寤生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郑武公当着在场的大臣说,“这个天底下,哪有比太子的位置更神圣权威的呢?”
    “是的,微臣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上次有人上疏说,为了咱们郑国的未来,说立太子之事特别请求国君慎重,趁修改国政朝纲之机,提出太子登基是应有确定的年龄,不能是一生下来就确立太子等。这在当时也掀起了滔天波浪。”关其思接过国君的话说。
    “是有人这么提过,后来也不就过去了吗?”祭仲提醒关其思。
    “我说祭仲将军,那时提过后未再提,不等于这件事就这么永远的过去。”关其思深入分析,“既然有人提出了,那它终究是个问题啊。当时只有寤生君的时候,说白了提与不提又有什么关系呢?现今不同了,又出了个公子姬段。到时,那提议的大臣们肯定又会再次向国君建议此事的。所以我才着急嘛。”
    “关大夫的话不无道理,我也猜想迟早还会有这么一天的。”郑武公主意已定,“无论多少公子,也无论那些公子多么才华出众,在我们郑国,就太子的根基,只要我在世一天,他就决不容许动摇。所以各位大臣,就太子建立等话题,今后就一律不用再提了。”
    “国君英明。”关其思、祭仲、公子封等同声称赞。孟相棋也会心地一笑。
    陈嫔娘拜见武姜娘娘后,随众宫女回到自己的寝宫。她是陈国君以政治联姻的目的嫁到郑国来的。陈国也是郑国的邻国,陈嫔娘的父君一直想借她在宫中的势力达到陈郑两国的长久和睦。几年的内宫争斗,也让静中观斗的陈嫔娘有身陷险恶之境。胡婉娘娘在世时,她过去请安后也多少明白,胡婉娘娘与国母的宝座失之交臂的真正原因是:正处于扩张发展的强盛国力的郑国,任何邻国都将是发动战争的目标,所以,自己与胡婉娘娘的贤德品性,在郑国宫廷永远是没有席位可言的。申国虽然也是郑国的邻邦,可武姜娘娘为了达到目的,一切都是可以放弃的。她很快登上了国母宝座,在陈嫔娘娘的眼中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今天武姜娘娘对自己的亲和态度她倒是纳闷,以武姜的个性,郑武公近来过于宠爱自己,那一定会设计种种障碍为难自己才对。
    胡婉的命运,是宫廷游戏的必然。陈嫔娘虽然拒绝了父君委托的一切任务,可武姜娘娘对她的监视仍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所以后嫔妃子的被动也是在这种奇怪的游戏圈中自下而上运转的。陈嫔娘惟一的祈祷是能顺利地把肚中的孩子生下来,并愿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的一生平安。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再莫名地卷入权力的争斗,只期盼能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辈子。真是这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启禀娘娘,楚美人求见。”侍女音立在门外向陈嫔娘通报。
    “快请楚美人进来。”陈嫔娘在后嫔众妃中,对楚美人印象极佳,也特别喜欢她的善良。
    “嫔娘还没有休息,我来的还是时候。”楚美人对陈嫔娘开玩笑。
    “楚美人到来,我就是睡下了也要起来迎接的。”陈嫔娘笑着让楚美人坐下。
    “刚才得知嫔娘被武姜娘娘召去,我怕嫔娘您受到委屈,才特地过来请安的。看到嫔娘如此安详,我才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楚美人在陈嫔娘面前说话总是很自然随意的。
    “是的,哪能有什么委屈呢?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能来看我。”
    “今天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是想请嫔娘拿主意的。”楚美人突然改变了声调。
    “你是说找我拿主意?我能帮你什么忙呢?”陈嫔娘看到楚美人很认真,态度也严肃了起来。这个楚美人是和卫嫔娘一起入宫的,她们也是最年轻的妃嫔,楚美人今年还不到18周岁。
    “我很害怕,因为近来我常做恶梦,梦见自己到处被追杀。”楚美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慌。
    “楚美人,你冷静点。先喝口水吧?有话慢慢说。”陈嫔娘很关心。
    “是的,谢谢嫔娘。”楚美人对陈嫔娘很深情地笑了。
    “你说说看,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幻境呢?”陈嫔娘仍是关切着楚美人,“是不是休息不踏实?以前也常做梦吗?”
    “从来都不曾做梦,更不用说是如此可怕的恶梦啦。对于休息,那是除了吃就是睡,我们锁在这深宫内,除了这两件事外,又还有什么事是用得着我们去做的呢?所以,这与休息也没有什么关联的。”楚美人向陈嫔娘说。
    “那么,你对自己做这样的梦有什么看法?”那时对心理学没有明确的认识,陈嫔娘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楚美人。
    “我想只有一种药,也许只有这种药才能根除我的病。”楚美人咬了咬牙。
    “是太医说的吗?”陈嫔娘问。
    “我还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所以先来请嫔娘给我拿主意呢。”楚美人说。
    “楚美人你怎么啦?我跟你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后宫,我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啊?”陈嫔娘显然误会了。
    “哎,都怪我急糊涂了,我也不是什么病,我是想我已怀身孕啦。”楚美人这才说出实话。
    “楚美人怀身孕啦?这可是大喜事啊!”陈嫔娘终于笑出了声,“刚才,你知道吗?我都被你弄糊涂了,原来是怀身孕的事。这事国君知道没有?”
    “请嫔娘恕罪,这正是来找您的原因。”楚美人挨近陈嫔娘说,“我想把这个孩子打掉,我怕生孩子。”
    “我说楚美人,你这是疯啦!你知道打掉国君的孩子是什么罪吗?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所以我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的。我想多活几年,所以才求您帮助的。”楚美人脸上又出现了恐惧。
    “我真弄不明白,哪个后宫不是想拥有国君的宠爱而骄傲?又有哪个嫔妃不因自己怀上国君的血肉而自豪的呢?你为什么要偷偷打掉?”
    “嫔娘说得一点没错。可是,我很清楚,在我们这个宫内,有武姜娘娘在,我们这些后宫嫔妃的安危就很难有保障的。她对自己亲生的太子寤生君又怎样?现在有了姬段君,她的计划就会加急进行,而铲除障碍是她决不手软的行动。刚过世的胡婉娘娘,就连公主子俊也没放过,子都至今下落不明。一想起这些,我就浑身发抖。朝廷的力量,在后宫显得有什么用呢?那双巨大的手,对着外境强敌能发挥它应有的震慑作用;可对内宫,它只不过是一种装饰罢了,甚至是一种破坏的力量。前段时间,武姜只是刚怀上姬段不久,朝廷就引起公论,说什么立太子要全面考察太子的德行和才智,扬言应改革太子制,还强调太子必须在他懂事之后才能正式确立等等,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呢?只能证实深受恩宠的武姜很富有心计,而且已随着两个儿子的到来,更奠定了她的根基。又因她聪慧过人,懂得玩弄权术,在国君一心为周朝天子效命的时候,她会牢牢地抓住郑国的国政大权。而无欲无求的我,又奈何得了将会降临的一切惨运吗?”楚美人一边自我分析一边脸色惨白,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幸要降临似的。
    “楚美人的话说得似乎也有理,但真正的情况也不会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在我们郑国,所有的朝纲虽然我不很清楚,可有一点我们要有信心,这就是国君是绝对开明的一代明君,他也决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朝纲而任人一意孤行的。国母的威严是应牢牢建立在为朝政负责的基础上的,后宫是国母当然的权力范围,但后宫的每一个生命还是受律法保护的。只要我们后宫嫔妃加强自身修养,对自己的言行谨慎入微,对朝政的一切不去过问,那么,又怎么可能降临什么灾难呢?”陈嫔娘心里其实很赞成楚美人的观点,也为她的胆识深为感佩,但身在深宫,她觉得宽慰楚美人才是有益的。她也清楚,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话又如何去抚平楚美人那锐敏的心灵呢。
    实际情况是,原本孤立的武姜娘娘,在接连生下寤生君和姬段君后,作为国母的真正权威便在朝廷开始凸显。郑武公为大周朝天子的政务更是忙得脱不开身,各诸侯因悄然发展起来而滋生的野心更令郑武公和卫武公等卿士费尽心机。郑国的核心政权似乎很微妙地落入国母武姜之手,这一切朝野都很清楚却无权干涉。
    卷入这场政治急流的结果是,形成了郑国的两股强大的势力。一股是以关其思为主的默默拼搏型,他们的主要特征是,惟郑武公的命令是从,以郑国国力发展为使命,所以对武姜的专横不直接面对,尽量采取回避方式。另一股则是以武姜娘娘为主的热情奔放型,这股力量在关其思沉默年代则显现出无限的活力与生机。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股势力的竞争的确强有力地推动了当时郑国综合力量的发展。他们有个共同点:富国强兵。又有一个共同奋斗目标:拓疆固国。他们实质的分歧是:太子之争。拼搏型的太子对象是世袭制太子寤生,奔放型的太子对象是推举制的太子姬段,因此当时也就是世袭党和推举党之间的党派之争。
    在这两党之争中,国母武姜的态度虽说异常坚决和鲜明——绝对拥戴姬段。但另一个无可否定的事实是武姜毕竟是寤生的亲生母亲,这样贵为国母身份的她,无论哪个党派都对她刮目相看。
    郑武公的身份在当时也赋予特殊的政治秉性。他既是大周朝天子的卿士,又是郑国的绝对的权力主宰。他在大周朝天子身边是个忠诚的臣子,在郑国则又是一个冠名的国君。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得有人行使国君之政。关其思虽说有郑国君授意,毕竟是名不正而言不顺。当武姜娘娘在寤生君和姬段君日益成长的日子里,她的国母仪威便堂皇地踏上涉政坦途。

    武姜非常清楚在脚下这片权力之舟下面,潜藏着的暗流始终未能涌动,是由于太子的风帆还未扬起。此刻她便机智地乘风破浪,也埋藏内心的那股狂热。权力的欲海犹如急流荡舟般刺激,冲动的高潮有时还真把太子为谁的记忆淡忘,因为花落谁家她依旧是权势倾人。而迎面卷来的巨浪让她清醒的瞬间,那爱的天平又不自禁地倾斜于姬段的港湾。
    近于风平浪静地漂泊了十多年,两个儿子终于可以举行成人仪式。武姜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泛舟江上,也该懂得潮起潮落。通过孟相棋,她得知郑武公今晚下榻正寝殿,便老远就出门迎接:
    “国君近来身体可康泰?”
    “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可以挂念的呢?夫人的气色倒是越来越光彩了。”郑武公对内务国政很满意,所以对夫人也很满意。
    “国君快别这么说,说得臣妾都快要不自在了。”武姜正值三十六岁,是女人独特魅力的黄金期。
    “夫人有什么不自在的呢?身为君主,却没能尽到君主的职责,这是为君的大过;身为夫君不能尽到夫君的义务,这又是大错。我这辈子若是没有夫人您,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我要好好感谢夫人啦。”郑武公发自内心地说。
    “谢国君恩宠。都是因为国君的洪福,才有我们郑国的盛世太平。又是由于国君的圣明,才能创造郑国的祥和安泰。臣妾哪有什么德性担当国君的嘉奖呢?”
    “夫人怎么对我如此客气呢?夫人的才德,是全天下都看得到的,因为我身系朝廷也无心建国,要不是夫人与关大夫,我们郑国能有如此的富强康泰吗?”郑武公总算看到郑国比较顺利地度过这难熬的十年。这是他寄予厚望的关键阶段,内宫团结,因武姜注目的视线转移,总算一次又一次避免了后宫的残杀。楚美人恶梦的根源,以及与陈嫔娘的对话,他通过孟相棋的引线都了如指掌。卫嫔娘失踪由于关其思布下的天网,才没有遇到不测。后宫曾有许多许多怪事发生,也因孟相棋赤诚才幸免于灾。趁寤生成长之际,郑武公觉得一切时机成熟,便决定向夫人摊牌,所以今天的话也就特别的多。
    “身为女儿身,保持妇道才是立命之本。所以国君的溢美言辞,臣妾实在是担当不起。”武姜懂得,只有放弃自己的私欲,姬段才有一线希望,此刻,抓住话题,如何推举姬段是关键。她纵览朝廷,由于自己的涉政,支持姬段的力量已经非常大,可争取国君的许可才是最具决定性的。否则,一场恶斗就会开始。
    武姜坚持己见,不仅仅是对寤生在内心深处存有莫名怨恨。随着岁月的打磨,多深的恨怨也会随之而去。只因姬段相貌堂堂,又聪慧过人,是满朝文武大加赞赏的。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姬段演说才能非凡,是个逻辑严谨、思维活跃的英俊少年。由于寤生沉默寡言,很难看出他有什么雄才大略。
    “国君来得正是时候,臣妾正准备向您面呈一个想法。”武姜展开了试探。
    “什么来得正是时候啊,是不是夫人在埋怨我来的时候过于少了?”郑武公知道武姜既然想要说出想法,肯定会绕回来的,因此特意开了个玩笑。
    “国君您说的哪里话,您为朝廷费尽心思,臣妾哪里会不知道呢?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臣妾又帮不上任何的忙,又哪里会抱怨呢?”武姜接下来说,“臣妾要禀告的事,其实也不应该是为臣妾的说的。我们郑国的律法是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涉朝政的。臣妾斗胆是考虑到国君您事务实在太多了,臣妾以妻子对夫君的关爱,提请夫君现在是该正式考虑太子的时候了。”
    “刚才夫人是说以妻子对夫君的关爱吧?”郑武公终于抓住了话题,“我非常理解夫人对我的一片忠诚。因此我才特别的感激。现在是正式考虑太子的时候对吗?”
    “正是。无论立哪位,公子们都算不小了。大的公子已满14岁了,小的也有6岁了。除了嫡长子,另外还有4位后嫔娘所生的国君血统。如果是以才智与德行推举的话,臣妾的建议是您的六位骨肉都应该参与竞选才合理。”武姜故意把视线扯远,好混过国君的警觉。
    “夫人的想法真的是太周到了。这样一来,所有的公子都有公平展示的机会。”郑武公突然又说:
    “只是,这样还存在一个难以服众的因素,否则公平性谁都看得出虚伪的。所以,我无法做出这么个自欺欺人的方式而使朝野笑话。”
    “这怎么会是自欺欺人呢?”武姜一下子没明白国君到底在说什么,“国君您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令臣妾惶恐的话来呢?凡国君的旨意全国上下又有谁敢质疑君主的权威呢?”武姜娘娘不能这么前功尽弃,此刻郑武公一旦放弃推举之策,那么立姬段为太子的计划就可能永远成为泡影。正是这种涌动的力量,才使她勇敢地一跃:
    “国君如果怕因我身为国母的地位而造成后嫔众妃的悬殊而有失公正性,那么我甘愿退出国母的位子,为了郑国的千秋大业,为了国君的威严,臣妾又有什么可以好顾虑的呢?”

 

7

   武姜娘娘说出愿意退出国母之位,引起了满朝文武百官的公议。郑武公也着实被武姜的牺牲精神所震惊。所以,他当晚就离开了正寝殿,并返回勤政殿独自休息去了。
    国母的位置,说白了是法定的世袭继承人的权力象征。否定国母无异于是否定国君的正统性,是十足的挑战行为。立国母的程序与国君登基一样,是盛大而隆重的。只有国母确实犯下了滔天大罪,或者国际纠纷导致废后,一般是要极力维护国母的绝对尊严的。
    郑武公执政期间,各种原因纠缠促使了方方面面的变化,也使一切不正常而成为正常。又由于他忠于大周天子,周平王非常宠爱郑武公,所以,任何朝纲的过失,在郑武公身上发生都形成不了任何的威胁,更形成不了致命的打击。何况撤废正寝殿应该是武姜言行的不端所致。从此,郑武公频频光临陈嫔娘,也是后来被朝野公认的未被冠名的国母了。
    武姜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她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只要能让郑武公接受推举,那也就是万事告成。她确信在六位公子中,公选的结果只有一个也只能是一个——姬段登上太子的交椅。正是郑武公对自己的疏远,这才坚定了武姜对推举太子树立了信心。因为这说明了国君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请求。姬段得知母后被打入冷宫,便急忙求见。
    “母后,您怎么受到这般的待遇呢?父君他就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吗?”姬段怕母后受到打击而担心。
    “孩儿就不要为娘太过于伤心了,你就安心自己的学业吧!”武姜对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儿子寄予的厚望真可谓是费尽心机,而将来一统大业,自身的学养和品行才是最重要的。“为娘的尽力扶你一把,但今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努力才行啊。”姬段对于当太子有什么意义,此刻还没有形成任何概念。只是自懂事以来,母后对自己将来成为太子的思想灌注了太多也太深,也就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太子了。
    “母后,请问太子可以向父君提出问题吗?”姬段突然问起这么一句话。
    “当然可以。在这个国家,实际的主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父君,一个就是太子。所以太子向父君提问题那是当然的事啦。”武姜见到姬段对太子真正有了兴趣,便感到自己的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花。
    “母后,请您告诉儿臣,我现在是太子了吗?”姬段又问武姜。
    “这还用怀疑吗?儿子,你一定要相信为娘的话,自我正式搬离正寝殿的那天起,太子的位置就属于你的啦,现在只是差举办立位仪式。一定是这样的。”武姜沉迷在自己创造的境界中,仿佛看到姬段已登上了国君的宝座。
    “儿臣知道了,儿臣谢母后。”姬段便起身告退了。

    姬段来到宫中鱼池边观赏鱼儿争食,也发现姐姐与哥哥坐在花丛中嘻耍,便走了过去,而且当着姬大声说:
    “姐姐,母后说,我是太子啦。而且说这个国家只有我和父君才是真正的主人呢。”
    “姬段!你不要胡闹,这话今后可不准再说了。”姬虽说只有16岁,可比两个弟弟更清楚宫廷的禁忌。
    “姐姐,今天你是怎么啦?为什么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啊?”姬段感到莫名其妙。
    “他还是个孩子,寤生你就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啊!”姬转身对立在旁边注视远方而又一语不发的大弟弟安慰。
    “姐姐,你就放心吧,弟弟说什么做哥哥的又何必计较呢?”寤生回首冲姐姐一笑。
    “说得真好。寤生,今后这个国家的命运就靠你的一言一行去把握。你要知道,国君的一句话,可以轻易地葬送一家人的性命。所以谨小慎微才能确保天下太平。”姬支开了姬段,便深情地嘱托寤生。
    “姐姐的话,弟弟明白。如果有那么一天,弟弟一定会让你这个当姐姐的看到,你的弟弟寤生是个雄才大略的丈夫。绝不会令姐姐失望的。”寤生虽然才14岁,可已是个高大的小伙子,他拍着胸脯对姬说。寤生对外给人看出很少言语,而在姬面前却是很爱说也能说的。自小母亲疏远他,是姐姐爱护他长大的。姐弟三人常在一起,原也是过着宫中无忧无虑的日子。随着岁月的流逝,母亲突然间从中把弟弟姬段拉走,只留下他和姐姐形影相随。他在学业的时候,姐姐便在外面晒着太阳等他;他被母亲训时,是姐姐过来呵护他。在这个宫中,只有父君和姐姐才真正地关心他。
    两党激烈展开矛盾的日子,最不好受的是寤生君,他这个孤零的小生命,毫无保障可言。有许多的夜晚,他只能对影孤灯以苦读度日。是姐姐的时刻保护,他才没有遭到不测。
    宫廷森严的纪律,在孩子眼里当然感到无比的安全。可杀手的神出鬼没只能平添更多的恐慌。寤生最清楚卫嫔娘失踪的原因。那天他正是去向卫嫔娘请安,而且就在他返回宫的路上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后来竟是卫嫔娘莫名地失踪了。是卫武公三令五申要确保卫嫔娘的绝对安危,才于第七天在城郊找到用麻袋捆裹的卫嫔娘。由于那场惊吓,正怀身孕的卫嫔娘很快地流产了,从此卫嫔娘像是变了一个人,成天不敢离开人。就连晚上都要通夜照明,否则她就会失声尖叫。
    身为太子,他逐渐明白这场争斗从他出生那一刻就已开始。他也从未介意是否太子的身份。如果能够换来平静的话,他完全可以随时退出这场角逐的游戏。关其思和祭仲两位恩师的善导与敦促,他内心自有明确的决断。自己不当太子那又能怎么样呢?当太子真的那么重要吗?天下苍生,那不是太子命运的不是很令人艳羡吗?那宫外的生活充满人性的自由,是祭仲将军带他在狩猎的路上所领略过的。他内心对平民的生活一直很向往。
    父君给予的厚望令他深感不安。他真想大声抗议,并欲表明他对太子的位子没有兴趣。然而他最后什么也没敢说,他不清楚放弃与争取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这又是由于姐姐一再叮嘱,叫他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所以,今天弟弟姬段说出自己将要当太子,他内心才终于有了舒畅的感觉。他知道弟弟那刻的心情一定很愉快,因为说出心内要说的话,那是件令人非常开心也特别惬意的事情。
    姐姐姬的那番话,则表明其意愿是只有他才能是太子。这很让寤生哭笑不得。他博览群书,太明白兄弟残杀的可悲可恶。当贤礼让,只要天下太平,那权力又算什么东西呢?善于思考的寤生也应该感谢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幼小的心灵所承受的压力之重,不在这特殊的位置是难以理会的。他不得不对身边的每一双眼睛进行分析,又不得不对每一件事情进行判断。是肚中的郁闷使他更早地成熟,是身边的太多危险使他适应了是非。

    郑武公近来在勤政殿与大臣商议国计大事非常的频繁。一批又一批的文武百官滔滔不绝,孟相棋也只好与蔡公公轮流值班。当大臣们都陆续离开后,只有关其思还盘坐在勤政殿没有离席。
    “都这么晚了,爱卿也该回去休息了。”郑武公也很疲惫,一股倦意分明在他脸上浮现。
    “国君请恕微臣之罪。微臣近日甚为国君的辛劳而担忧。为了加快我郑国的发展,臣有一计策恳请国君能采纳。”关其思说。
    “关爱卿可有了妙策图谋?”郑武公眼睛一亮,为太子将来强国拓疆,一直是他有生之年想做而又必做的。他想让儿子登基前,借助自己的力量,铺垫雄厚的基础。卫武公刚去世,大周天子把所有重托都交给自己了,那么在朝廷的那股抵抗力量也明显削弱。又由于自己近来感到体力衰退,也深感为国拼搏的急迫。近来文武百官的聚会,很显然要给全国正式宣告,郑国的发展之路已决定性地进入了历史正轨的阶段。
    “是的,多年来,您在大周天子身边,已树立了绝对的信任与权威,对整个诸侯的实力已了如指掌。可诸侯对我们郑国的国力还在揣摸之中,可以肯定还没有任何人真正能完全掌握我们郑国的实力。这时候,我们进攻别国,那他们当然是慌了阵脚的。”关其思说。
    “可是,卫武公刚去世,我又受到了周天子的恩宠和重托,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怕不是绝好的时机。而且各国诸侯也会都有警戒之心的。是否操之过急呢?”郑武公很担心。
    “一点也不急。因为诸侯都会这么认为的:此刻我们郑国是绝对不会出兵的,所以才会放松对我们的警惕才是。”关其思利用逆向思维来证实有利。
    “如此说来,这个不是出兵的时候反而是个有利的时候?”郑武公进一步要求证实道。
    “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不过,该先进攻哪个国家又以什么方式攻打则是重要的。还有一点我们则是必须做到。”关其思说。
    “必须做到什么呢?”郑武公紧问。
    “干净利索。只有出其不意才能干净利索地取得决胜。”关其思肯定地说。
    “这可谈何容易?要知道,我们郑国在周朝天子及各诸侯国所公认的将士不过五千人马,如果大军压境过早地暴露我国的实力,那势必会遭到各诸侯的联军堵杀。但仅调集五千人马,攻打哪个国家也不可能做到干净利索。”郑武公显得有些为难。
    “不能硬攻,只能智取啊!”关其思接着献计。
    “两国交战,那就是劲敌抗衡,历来战争都是硬拼硬杀。既然是进攻他国,又如何使用智谋的妙策呢?”郑武公非常清楚,侵略别国,那奋起反抗的英勇是令人敬佩也令人敬畏的。
    “国君说的没错。如果公然进攻他国,那的确是凭实力决斗。”关其思胸有成竹,“我们要先麻痹敌人的思想,然后杀他个措手不及。”
    “看来关大夫早已拿定一切主意了,那就请直接说出来吧?”郑武公终于明白关其思早有通盘的计划。
    “是的,国君。如果要攻打,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应该是也只能是我国东南部的胡国。”关其思说。
    “胡国不是胡国母的娘家吗?我又怎么忍心在胡婉去世后攻打她的家人呢?”郑武公眼前浮现出了胡婉那凄楚的笑容。
    “禀报国君,您一定要狠下心来才对。郑国要发展,就只能从吞并邻国的土地入手才可以。而邻国又畏于国君您的威望,才逐一展开政治联姻的。如果国君过于仁慈,将来他们势力一旦强盛,那一定会不惜一切反扑过来的。那样我们郑国的前途就非常的悲惨。趁国君掌控整个朝廷的绝好机会,凭郑国自己的实力展开强国的雄心,才能为太子的将来打下坚强的基础。这样,我们郑国才不会永远挤压在这诸侯各国的夹缝中生存。”关其思望了一眼郑武公。
    “关大夫继续说下去。”郑武公鼓励地说。
    “所以,国君此刻的决断是我们郑国能否长治久安的英明之举。为了国泰民安,为了千秋伟业,您一定要狠下心来才对。”关其思说。
    “目标既然已定,那么又该如何进行呢?”郑武公正式认可了。

    在封建社会的整个历史长河中,一直是弱肉强食的残酷拼杀,土地扩张的野心,也泯灭了一切人性。所谓军事谋略无非是一场如何保全自己的兵马而致敌于死地的游戏。郑武公为东迁谋求发展时,曾以巡视的名义把土地肥沃的虢国杀个措手不及,这一成果为他东迁新郑扫平了障碍。这也成了历史永远的记忆,所以再也不可能重复在别的国家应用。关其思提出了方案而没有明确地说出具体的操作步骤,这说明该如何实施也均在郑武公的脑海储存,只是从众多的思绪中还未解开其结而已。
    武姜近日的平静,多少给郑武公一种慰藉,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可也烦夫人那喋喋不休的唠叨。又犯不上与妇人那般见识,却很愿得一份安宁。武姜的放纵与狂妄,当然与自己历来的迁就与宠爱有关。他对郑国的整体发展早在从政那刻就无时不在默默地规划,只是局限于自己的卿士职责与士大夫的性格缺陷,才迟迟犹豫不决。既然明确郑国的霸业由太子今后来完成,那么,新的宽松环境便又不得不创造。孩子由幼婴到成年这段岁月,在政治风云狂风暴雨中它毕竟显得过于漫长。
    焦急不安的期待中,总算见到曙光,这是因为太子的健康成长总算在既定的目标中逐一地到来。个人的生命终归是有限的,而爱的代价和责任的使命则又无限。这才使郑武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并完全做好了为太子坦途垫基的准备。
    “禀告国君,太子寤生君和公主姬求见。”孟相棋向郑武公通报。
    “快快请进。”郑武公非常喜欢太子和公主。
    “儿臣参拜父君。”太子寤生和公主姬同时问候郑武公。
    “今天两位孩儿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父君啊?”郑武公亲切地说。
    “儿臣禀告父君,儿臣想和姐姐一起去狩猎。”寤生向郑武公请示。
    “太子去狩猎那是当然的事啦,父君准了。”郑武公高兴地说。
    “那姐姐也去是吗?”寤生仍问郑武公。
    “你姐姐一位千金,那哪能参加什么狩猎呢?这很有失体统的。让朝野知道,那是要闹出笑话的。”郑武公跟太子解释。
    “父君,您就答应儿臣这一次吧!”太子寤生坚持。
    “太子你这是为什么呢?父君不是已跟你讲清楚了吗?”郑武公见太子今天这么坚决,内心既高兴又不解。
    “孩儿是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寤生很伤心的样子。
    “太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和姐姐感情这么深,又成天见面,怎么因为狩猎这几天就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呢?”郑武公更感到莫名。
    “儿臣听从父君的安排。儿臣懂得身为女儿的不该提出这件令父君为难的要求。”女儿姬终于说话了。说罢,欲拉着太子寤生退出。
    “姐姐,你放开我,我先向父君解释清楚就会离开的。”太子寤生接着说,“父君难道没有听说吗?后宫所有人都在说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所以我才很害怕再也见不到姐姐她了。”
    姬要出嫁?这个概念一跃入郑武公的脑海,便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激流。他这才又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女儿:亭亭玉立,媚态百生,真正是难得的美人。郑武公原来模糊的一切随着女儿姬的出现而又渐渐地明晰起来。
    郑武公终于答应了太子的请求。在将军祭仲的陪同下,太子如愿地与姐姐同乘一辆马车去了食邑狩猎。

    郑武公吩咐公子封在新郑城郊修建军事防地。关其思则领旨前往胡国向胡健提亲。历史的车轮此刻正压在公元前743年。胡国君胡健在八岁那年登基,算算也临朝了整整12个春秋。此时他正是英姿飒爽,正值谈婚论嫁的年龄。当得知郑国使者前来提亲,胡国朝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于是设立了重大的迎接仪式欢迎关其思的到来。
    “感谢贵国以如此隆重的仪式迎接敝臣。贵国不愧是礼仪之邦。只是敝臣地位低微,哪里担当得起如此的礼遇呢?”关其思一下马,便跪拜胡国君,并诚恳谦让。
    “关大夫在贵国也是大夫身份,今又代表威严的郑伯出使我国提亲,理应如此。只是礼遇不到之处,还望关大夫海涵。”胡国君高兴地挽起关其思的手,直沿着铺满地毯的宫殿走去。
    “能与当今倍受大周朝天子恩宠的郑伯攀亲,真是我胡国再造的洪福,是上苍对我胡国莫大的恩赐,才有幸能与郑国高贵的公主结成姻缘。”胡国君赞不绝口。他是做梦也想不到能与郑国攀亲的。
    政治联姻,多是出于国家安危而考虑的一种缓兵之计,也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小国讨好大国或是弱国巴结强国这种政治谋略,在春秋时期很时髦,所以也很自然成为朝政士大夫谈论的焦点。关其思当然是摸透了胡国君的心思,也就先入为主并直奔主题:
    “胡国君的一番话,敝臣听来好像有些不安。郑国公主能嫁给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胡国君,这纯属是天赐的良缘啊。凭我君主在周朝天子的庇佑,当然是不会去考虑政治因素的。我国君之所以做出这一决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大家也都清楚,那就是我们国君一直对贤德无量的胡婉国母深切的怀念。把公主姬许配给深受郑国人民缅怀的胡婉国母的亲弟弟,哪里还有比这更值得让人放心又令人骄傲的事情呢?所以,胡国君对敝臣的出使也不要心存任何感激。该感谢的应是贵国具有优良的传统及贵国的宗庙才是。胡国君您说是不是这样呢?”关其思深情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一来,我更感到郑伯的仁爱无比,郑国的情谊珍贵。能世代与郑国友谊长存,实乃我国的荣幸啊。”胡国君对关其思的透彻分析深信不疑,并当即选定良辰吉日,准备迎娶郑国公主。

 

8

   全凭关其思的如簧巧舌,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胡国和亲。在那伦理纲常特别讲究的年代,为了政治目的则又是可以瓦解的。所以姐姐嫁给父亲,而弟弟迎娶外甥女就不觉奇怪也不会陌生。
    女子的命运则完全掌握在父母的喜怒哀乐上,即使贵为公主也不例外,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公主姬嫁给谁就是郑武公的选择了。
    后宫引起谣言说公主出嫁,那只是关其思的计谋的开始。事实上,就连武姜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出嫁的事。武姜为了实现推举大计,自己设陷掉进了万丈深渊,她还一个劲地欣喜,一直在等待国君那道令她欣喜若狂的命令。云儿将公主姬出嫁胡国的消息告诉她时,她简直气得半死。胡婉娘娘的贤德把她比较得仪态失尽。这种仇视随着胡婉的自杀而进一步把自己逼到无地自容的绝境,她现在要搭送自己的女儿当然内心犹如万箭穿心。可又苦于毫无良策,只能坐视事态的恶化。
    姬虽说稀里糊涂地被列为新娘,她芳心萌动的那份兴奋和喜悦是掩饰不住的。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那白马王子是什么模样,可一股潜流直涌心房以致整夜都难以入眠。她确信父君选择的夫君是一定能给自己幸福一生白头偕老的。
    郑武公内心的矛盾其实也特别的激烈。他害怕见到女儿姬那双水灵的眼睛,那天真无邪的眼神透露出一股圣洁的力量,时时把他从梦境打翻。他几次被陈嫔娘推醒,并关切地问:
    “国君哪里不舒服?让臣妾给您揉揉。”陈嫔娘于是双手捧起郑武公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轻揉着国君的双肩。
    “真是太难为你了。”郑武公拉住陈嫔娘的一只手,“我也许是老了的原故吧,近来才总是睡不很踏实,只有躺在嫔娘的怀中,内心才有一种令人舒畅的感觉。”
    “国君是太过于为朝廷担忧的原故才会这样的。自卫武公薨世后,周天子又把一切重担压在您一个人的身上。臣妾虽然没有办法去体会那一切,但想必那是一种特别令国君操心的重托。国君正是生命旺盛的年龄,哪里是言老的时候呢?臣妾听到从国君您金口中说出这种话,真是惶恐至极。”陈嫔娘边揉边安慰郑武公。
    “人的生老病死是正常的规律,我又怎么违背得了呢?嫔娘你也不要这么自责。朝廷的事务是比以往更显得繁忙,而这也正是天子对我的莫大信任!能受到天子的宠幸,哪里还有比这更让我这身为卿士而高兴的事呢?所以也用不着为这担心。”郑武公反过来又劝慰陈嫔娘。
    “真是这样臣妾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国君今后更要珍惜贵体,想起朝廷和国家那么多事都等待着您去处理,做臣妾的真的时刻都替您挂牵啊。”陈嫔娘深情地说。
    “难得嫔娘这般体贴,只要有你在我身边,那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呢?”郑武公说。
    “国君您过奖了,臣妾无法为您分忧,臣妾一直深感不安。”陈嫔娘回答郑武公,“臣妾有一件事很想知道国君的想法,也不知臣妾这么问合不合适。所以臣妾惶恐。”
    “嫔娘有话就尽管说出来,我们是夫妻。妻子向丈夫说出要说的话难道有什么错吗?”郑武公对陈嫔娘的贤德和品行是非常称道的。由于近来考虑太子方面的过多,也怕太子今后登基受到负面影响,所以无论如何做陈嫔娘的工作,她就是设法委婉地推辞搬入正寝殿,更不愿接受国母的殊荣。
    “非要以推举方式公选太子吗?国君,这样肯定会导致朝廷一片混乱的。”陈嫔娘本来很不愿出面谈及朝廷的事,但又觉得情况过于紧迫,更怕因此而让国君内心感到困苦才决心说出来的。
    “请嫔娘把心放到肚子中去吧,什么荒唐的推举制就当做一场闹剧随便他们去好了。长幼有序这铁定的纲常与朝纪,嫔娘也是很清楚的。因为武姜的背叛行径,所以从她一开始这件事实际上也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太子的位子打从寤生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也就注定是他也只能是他毋庸置疑。”郑武公眼前跳动着太子那成长的系列镜头。
    “国君真是圣明。这样臣妾也就没有可为国君所担忧的了。”陈嫔娘甜蜜地笑了。
   
    东南部的军事防备工程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对外以征集民工的方式,从郑国几个官兵学校组织成一千名的精锐力量,打扮成民工按时聚集在一起,他们统一由公子封调遣指挥。为了预防胡国派密探前来侦察虚实,由地方官组织各地民工三千多人日夜与官兵混战在工地上。军事防备只是高筑楼台,民工苦战则是为公主姬建造规模宏伟的出嫁梳妆台塔。
    郑武公越发关注郑国的所有大小事务,满朝百官展现出空前的活力。宫内给人看不出国力旺盛的形式则一直保持着。这都是关其思为了混淆各诸侯的视线,使天下人都看到的是一个毫无威胁可言的郑国。此刻,在勤政殿商讨的几位大臣热情高涨:
    “微臣禀报的事主要是东南部的军事部署。高大宽阔的台基已全部施工完毕,在高度机密的时候也顺利地设置了地下防御工事,可以隐藏三千兵马。”公子封向郑武公通报工地建设情况。
    “国君该是部署下一步具体计划的时候了,首先您要向天子上呈一份我国公主姬嫁给胡国君的陈辞,表明国君对此选择是完全听凭公主自愿出嫁的事实。同时对天下颁布一道赦免令,在公主出嫁那天前,所有犯人都全部无罪释放,让天下人都来爱戴您的无比仁爱。接着就是您要尽力说服诸侯,对陈国或者申国发起战争,转移所有的视线。那时国君您要坚持两点就行了。”关其思为计划的顺利而周密地设防。
    “关爱卿的谋略,我已经完全领会了。可你刚才说到要我坚持两点,请当着众爱卿的面说说是哪两点?”郑武公对关其思的话很觉有道理。
    “是的,国君。从今天起您要更多地与天子谈论国政,并深入展开讨论诸侯国团结是治国根本的问题,进而提出陈国或申国不顾大周的整体大局而盲目地发展自己封地的军队建设,这显然是意欲对外扩张的野心。当您的提议一出口,肯定会得到其他各诸侯国的支援。因为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成为靶子而蒙受损失的。只有引起各诸侯国的强烈公愤,那么提出攻打陈国或者申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关其思接着说。
    “启禀国君,适才闻听关大夫这番高论,觉得一举拿下陈国和申国那是举手之劳,我们郑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两个肉中钉眼中刺了!真是太好了。”公子封和颍考叔对此特别的赞成。
    “绝对不可以!国君想要在大周朝拥有绝对的权威,在各诸侯的心目中不能留下任何的污点和引起猜疑才行。所以只能引起对其中一个国家发起战争。”关其思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在下也特别支持关大夫的意见。”祭仲将军这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凭我们郑国的真正实力,一举拿下陈国和申国那是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的。可国君因位居各诸侯之首,又历来深受天子的宠爱,若不是出于自卫那是万不能主动发动战争的。也还不是暴露我国真正实力的时候。关大夫这种声东击西的谋略真是高明而精辟,令末将感佩之至。”
    “什么声东击西?祭仲将军怎么说出如此没有根据的话来呢?”公子封有些纳闷。
    “凡事当然是瞒不过军事天才祭仲将军的。诚如将军所言,正是声东击西没有错。”关其思紧接着说,“当天子下旨诸侯联军攻打陈国或者申国时,国君您坚持的两点就可以实现了。第一是为了报效天子,同时也向各诸侯表明国君的坚决态度,必须把公认的五千兵马全部调集前线待命;第二点是在联军攻打敌国城池时,国君五千兵马及周朝的直隶军队要极力保护陈国或申国的一切安危。”
    “眼看到手的鱼,还让它溜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颍考叔坚决反对。
    “到手的鱼又让它溜掉,那只是暂时的放生而已。”关其思接过颍考叔的话说,“可是这时候我们死死抓住不放,那么这条鲜活的鱼到头来只能是喂饱我们的劲敌而使郑国处于更为被动受制的绝境。要知道,拿下陈国和申国只是时间问题,但以维护大周天子权威的名义攻下陈国或者申国,其版土是否就可以列入我们郑国的领土?即使天子以赏赐的名义给我们,那么就等于告知天下,攻打邻国则成为郑国的扩张野心。另外就是今后更为深远的规划也将被迫停止。”
    “今天就商讨到这儿,我对众爱卿今天的所有谈话特别地感兴趣。如何开展的具体细节,明天大家可以分头商议。”郑武公心中越发的明朗了。

    向来自负的祭仲对关其思那深谋远虑默默地佩服。原以为郑武公一直器重他仅是由于他的无私无欲,又懂得如何地领导团结朝野。不是因为战争那关大夫的天才想必是深藏不露的。关其思原来放弃为大周朝效命,而臣服于郑武公,一定是为图谋大事没错。这个看上去一脸和气平易近人的老头,内心深处的水深水浅,凭祭仲那深邃的目光也只能领略到冰山的一角。
    当时的士大夫,兼有杰出军事才智本是很正常的,也很普遍的,应该是时势造就的结果,然一眼能看透事件与人生的洞察能力则显得十分的难能。关其思几十年默默地围绕在郑国宫廷静候这里的无声落叶和绵绵的秋雨,他终会等到轰鸣巨变和明媚的春天。他早在几十年前就把准了郑国的脉搏,并紧贴着胸脯于无声深处蕴育力量,胆大心细中每个环节是紧扣又连贯的。祭仲是怀着敬佩而登门拜访的。
    “今天末将总算是从关大夫您的身上看到了一股巨大的潜力了。今后为了咱郑国的发展,为了国君的伟业,关大夫您就吩咐在下,您叫我干什么又如何去干,我决不推辞。”祭仲说。
    “看祭将军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按官衔我只不过是一个以文为生的大夫,而祭将军则是文武韬略的全才,我又如何敢担当得起大将军的吩咐呢?按国君旨意,您可能要替国君陪太子寤生君和公子姬段君到胡国赴宴,别的又能有什么事情呢?”关其思说。
    “关大夫,我没听错什么吧?刚才您是说我只要陪太子寤生君和公子姬段君去参加公主姬出嫁的宴会就行了吗?末将这次的行动大夫不给我别的任务吗?”祭仲问。
    “祭将军这次可不是仅仅赴宴。您可是身负将来国君的安危重任。”关其思意味深长地说。
    “关大夫说得一点没错。末将欣然领命前往,并坚决完成国君交待的任务!”祭仲终于落下了悬挂的心,是啊,有什么比保护太子安危更重要的呢?
   
    盛大的出嫁仪式接连举行了三天,盛装彩服的郑国公主姬在父君和母亲的陪同下款款登上了辉煌的梳妆塔。这里正面对着夫君胡国的遥远方向,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时时撞击着姬的心房。父君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并亲自为公主梳洗打扮,公主内心非常地感激和骄傲。是父君的呵护和仁爱,自己才能许配给驰骋风云的胡健,这种理想的婚姻,显然平添了无比的人性美德,而淡忘了政治的基因。公主为自己有这样的父君倍感自豪,情不自禁地脸上洒满了泪珠,搂着母亲久久不肯离去。
    “见到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为娘的为你感到高兴。嫁到胡国,一定要把郑国的一切美德传播过去,要使胡国朝野都能因你而自豪。”武姜此刻只有没完没了的安慰和诉说不尽的交待。
    “夫人你就不要再为公主操心了。公主的贤德和美貌一定不会令我们失望的。”郑武公对武姜说。
    “母后和父君的教诲,儿臣会永远铭记在心的。这一点请父君和母亲大人放心。两位弟弟今后也要多保重。在姐姐不能回国的日子,也希望两位弟弟抽空来看姐姐。”姬终于坐上了花轿。胡国的迎接队伍才缓缓地离去。

    回到勤政殿,郑武公的泪痕仍然没有擦尽。是的,今天胡国君竟然没有来亲自迎娶,只派了大司马汪坤前来迎接公主。
    “想必是胡国君贪生怕死才没有勇气前来的。这家伙真是可恶!”公子封为自己布下的重兵没有派上用场而愤怒。
    “启禀国君,未能在我国结束胡国君也未必是件坏事。”关其思觉得该是启动最后的一步了,“如果把驸马歼灭在我们国土,要是传播开来,那国君您的英名就会毁于一旦的。而且也会给所有诸侯落下兴师问罪的把柄。并不是微臣因这次计谋未能实现而寻找什么借口,其实微臣早已料到胡健能来我国迎娶公主的可能性极小。所以,最后的急救方略便要马上进行。”
    “关大夫既然早已意料到了,那爱卿就去进行吧。”郑武公自送走女儿的那一刻,一种亲情被割的痛楚真是难以言状。
    “那么,请国君马上下旨,先赦免天下吧!同时明天一大早,您可得按原定计划到大周早朝。这里的一切,微臣来处理即是。”关其思说。
    “一切准奏。”郑武公终于做出了决定。

 

9

   夜,沉寂死静,宫廷的所有通道,只看到值岗的武卫和随时等待吩咐的侍女。关其思在议会殿与大臣们商议攻打胡国的计划。
    祭仲和他的副将乔开随公主出嫁陪同太子寤生及姬段到胡国做座上宾去了。颍考叔是朝廷的封疆命官,当然也会随郑武公左右,现在主持郑国军务的职责只能是落在公子封和车布万身上。车布万是守卫都城安危的铁马将军,他是一刻都不能离开自己岗位的,可公子封又是全天下都认识的威风人物,所以这次偷袭胡国的使命只能从万名普通的士兵中选拔出具有将帅才能的人才行。
    这当然都早在关其思的考虑范围。他于几十年的朝政生涯中早就选好了理想的人选,一个是退役三十多年的老兵巫宪,另一个是不足十六岁的水过炎。公子封对这两位出使此任务特别地觉得难以置信,可又因自己不能出任也即不在其列而保持沉默。
    “明天早上,巫宪将军的人马必须全部抵达胡国都城,并把好各个出城的关口,等待随时接应水过炎将军的来兵和堵截城内的逃兵。水过炎将军的三千兵马分三路以包围之势在子夜时分直杀胡国的宫廷,但留有一个西北方向为出口不要追杀。因为这个方向是朝我国的正式出路,他们肯定以为是我郑国派兵攻打而不会送死的,所以兵力有限就要把兵力用在关键处。巫宪将军务必在赶到胡国京都前与祭仲将军取得联系,尽可能与公主联系上,让她设计逃身。你们只管依计行事,任何其他的变故一律不要考虑。整个歼灭过程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其中要保证胡国所有的公室成员不留任何活口。”关其思在交待完具体工作后强调。
    “是!保证依计进行,绝不延误!”只见一老一少领命而去。
    “如果顺利,明天公子封将军则要委派一个能说会道的副官到正殿来,到时国君会有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关其思对一旁很不服气的公子封说。
    “是的,关大夫,到时我会及时派人来的。”公子封心里想,什么立功建业的好事也轮不到他,而又不明白要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事了,大家都可以回去休息了。”关其思说。于是大家都纷纷离开了议会殿。关其思待大家都走了,才静静地站起来,长久地注视着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议会殿,心中那股暖流涌遍全身。然后支着身子朝勤政殿走去。孟相棋大老远就看到关大夫过来了,便向里面的郑武公通报:
    “禀告国君,关其思关大夫求见。”
    “快快请进。”郑武公想必关大夫是有重大的事才来的。
    “国君您还在工作,而微臣竟跑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关其思微笑地对郑武公说。
    “关爱卿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与关爱卿商讨国家大事那可是一种莫大的享受。而你竟说什么打扰啊。”郑武公说。
    “国君,服侍您是微臣终身的荣耀,能为国君效劳,真是死而无憾了。微臣深夜来,是因为一切都已布置完善了,但还有最后一关,这必须您亲自出力才行。”关其思诚恳地向国君禀报。
    “关爱卿办事,我可是放心一百。有你这样的贤智之人,我们郑国的发展又有什么值得犯愁的呢?”郑武公深有感触地说。
    “回禀国君,在您属下,贤德才智过人的人多得不可计数,这都是因国君您德高望重。微臣是个老朽,自然也就不中用了。所以,国君您在展开英明的政治的时候,那些一直未来得及施展抱负的贤能之人即将施展他们的才华的时机已经成熟。老朽快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恕罪臣不忠。”关其思动情地说。
    “关爱卿莫非是要隐居乡野,而不再在我身边了吗?”郑武公很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微臣就是几辈子也渴望能在您的身边辅佐国君您呢,哪里会是要离您而去呢?只是几十年来,一直受到国君的恩宠,而又无所作为才感到很羞愧啊。攻打胡国这是郑国谋发展的关键步伐,不可有任何的闪失。为了以防万一,不是还有最后一步棋没走吗?”关其思说。
    “这一切已全权委托爱卿您去安排了不是吗?”郑武公说。
    “正是这样。国君的确交给了微臣去办理,微臣也已部署好了。可是,还有一步是非您来完成不可的,所以微臣才向国君您禀报啊。”关其思说。
    “为了顺利地完成计划,我当然义不容辞。关爱卿您就尽量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好了,我会依照你的意思去办的。”郑武公欣然答应。
    “国君英明,国君应该这样,一定要这样才可以。明天,所有军队都会按照计划进入胡国,子夜就是攻打并拿下的时候,并且已都依计行事了。而中间只有一个环节没有落实。”关其思向郑武公禀告着他的计划。
    “这么说,只是中间这个环节非要我来完成不可是吗?”郑武公好像明白了。
    “国君说的没错,明天在文武百官早朝时,您一定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们郑国要发展,大家说该怎么办?’那时就会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攻打胡国’。您因胡国是自己的驸马国,所以震怒地把这个人的头砍下来,并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出使胡国。只有这样做,才能使胡国彻底放弃对我们的警戒。那么,一切计划才会顺利进行,也保证能圆满地解决的。”关其思说。
    “一定要这样做吗?”郑武公感到很沉重,也清楚关其思在施行苦肉计。
    “是的,国君。为了使胡国完全放松对我们的防备,现在就只差这一步了,而这一步又是很关键的。在胡国朝野正在国宴的时候,我国使者提上血淋淋的人头,并向在座的大声说因为这个人就是提出要攻打胡国的人,郑国君以示告诫,并表示对胡国君的谢罪,所以送来的。这样,胡国就不可能再怀疑我国对他们的进攻了。”关其思说。
    “虽然这样没有错,但断送无辜臣子的性命这也显得过于残忍了吧。”郑武公觉得胜利在望,那又何必自我损伤呢。
    “国君的仁慈千万不可以在这时候表露。作为臣子的,他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就得随时为国捐躯,这点是每个臣子对国君都应有也必然具备的。这又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呢?而用臣子的一颗人头可以换得几千颗人头,这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更重要的,是臣子的这颗头在成功取得胡国后,上到大周天子,下到诸侯各国谁也不会怀疑攻打胡国是我们郑国的军事计划。所以,微臣才特别提请国君,明天是您决断胜负的关键的关键。”关其思恳切地说。
    “关爱卿,那位臣子又会是谁呢?”郑武公很想探个究竟。
    “不管是谁,国君您的结果只有一个,为了出其不意地拿下胡国,任何臣子的头您都不能珍惜才可以。”关其思再三强调。
    “关爱卿,你跟我直说了吧,那臣子就是你是吗?”郑武公所以才不忍拿主意。
    “国君既然已知道了,那微臣也就更好说话了。微臣几十年来都在您身边,没能有大作为。在灭胡一战上能以微臣这颗脑袋换来我军的最大胜利,那么我又是何等的荣幸啊。”关其思对郑武公说。
    “可是,关爱卿,在我心里,就是十个胡国的版土也无法比得了关爱卿的性命重要。所以我才无法下此决心的。”郑武公对关其思的宠爱只有自己清楚。
    “微臣说过,已经是微臣完成历史使命的时候了。您的宏图大业,进攻胡国才仅是开端,只有出人意料地顺利取得胡国版土,那么接下来攻打陈国、申国等各国就有更多的时间图谋。进攻胡国如果受阻,哪怕获得了胡国版土,但引起大周天子的怀疑及各诸侯的猜测,那样肯定会使您的威望受损,也给今后郑国图谋邻国受阻的。为了国君您的大业,为了我们郑国未来,也更为了太子寤生君少走弯路,一定要踩过我这老朽的尸首才可以。”关其思异常的坚定。
    “关爱卿为国为君的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但没有你这样的忠臣,这个国家疆土的无限扩张又能有什么用?”郑武公说。
    “微臣罪该万死。是微臣长期以来处在您宠幸的位子,才蒙蔽了国君您的圣明。在我们郑国,天下多少英雄豪杰都聚集在这里,像微臣这等不才之人,为了让贤早应该离开才对。现在是时候了,是各路贤者大展抱负的最佳时候。更令微臣无比欣慰的是,微臣在死之前,还能为国君效绵薄之力,这千载不遇的大好机会,我又怎么甘心错过呢?不管国君您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恩赐,微臣在此恳求国君一定要满足微臣这个心愿才行啊。微臣这就谢恩了。”关其思老泪纵横。
    郑武公非常了解关其思的个性,既然关其思心意已定,再说也只能是这个样子。他便扶住关其思,满腔的泪水也禁不住形成一条线,沿着腮帮流了下来。
   
    太宰孙浩一直叮嘱胡健万不可放松对郑国的警惕,处处小心为妙。是祭仲和副将乔开陪太子寤生君和公子姬段的到来,才让太宰心中的疑团多少释散。而且郑国严格按照胡国的规定,陪嫁随从没有超过三十人,太宰孙浩与大司马汪坤自然以最高礼仪接待公主的两位弟弟及祭仲将军等众随从。无论胡国密探如何神通,万不敢相信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随从,实战能力并不低于祭仲之身手。别说胡国密探不知道深浅,就连太子、公主甚至祭仲在内,这批往日深藏内宫的普通清洁工,竟然是关其思一手栽培的从武高人。
    认识关其思,对祭仲将军来说其实比谁都早,是同期在朝的父亲从小就一直提起的人物了。而那时关其思快五十上下,自己只不过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但真正认识关其思则是两天前的事,这位老实巴交的年迈老臣,却是满腹的经纶及深谋远虑。而能否彻底认识关其思,祭仲也只有让时间来回答了。就说陪同太子赴宴,原以为有限的名额无论如何也得由自己在军营里精挑细选智勇之人吧?可关其思竟说赴宴只不过是吃饭喝酒,犯不上那么劳师动众,只要有他祭仲将军和副将军乔开就足够。于是关其思随口招呼来几十个在宫廷做清洁工的说,你们也在宫中呆得太久了,这次就陪公主到胡国去玩几天吧。
    按理思维缜密的关其思非常地清楚这次使胡的特殊性,那么这些参差不一的内宫随从真的都有什么过人之处?可这些内宫的服务员,祭仲都没听过更没见过他们除了扫庭院、给花浇水外,还有什么别的特长,更没有在打斗中能派上用场的任何可能。
    也许这就是关其思大夫在麻痹敌人,那真是这样,这批随从可能都变成无头鬼而客死异乡了,因为他和副将军只能力保太子寤生和公子姬段。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国宴一直举行着,公主姬和胡国君双双红光满面春风得意。他们夫妻俩在太宰孙浩的陪同下,一个劲地忙着与各诸侯使者敬酒。各诸侯国君没有亲临婚宴现场,是因为他们被大周朝天子召见要商议朝政。胡国君因是新郎官,他就完全得到周朝天子的恩准了。
    胡国守城副将井彦,在与郑国随从敬酒时,也许喝过量了,竟拔出刀来朝郑国随从的手臂砍去。一注鲜红的血喷涌而出,那个被砍的随从当即瘫倒在地痛苦地呻吟,其余的随从眼里都带着惊慌,显得对流血的场面很害怕的样子。太子寤生咬着牙没有动,祭仲装作没有看见仍与汪坤喝酒。乔开愤怒地站起质问汪司马:
    “请问汪司马,我国哪里对不起贵国?我们那些可怜的随从又凭什么受到惩罚呢?”司马汪坤这才明白,便连声说:“请乔开将军息怒,这肯定是一场误会。”然后转向守卫说,“还不快把罪犯拿下?”
    众守卫窜上去便把守城副将拿下。这时胡国君也注意到宴席的混乱,他命令太宰传旨把井彦推出去斩首。太宰便吩咐众守卫士:
    “国君有旨,把滋事者推出去当众斩首。”
    “胡侯请息怒,郑国使臣有话禀报。”祭仲将军走到胡国君跟前说,“虽说两国之间使臣不能有任何伤害,可如今郑国和胡国早就是一家人!从胡婉国母到公主姬都是我郑国和胡国亲如一家的友谊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所以对待刚才酒后滋事的定性也不能以伤害使者的身份而严惩才是。”
    “祭仲将军的话,我又何尝不明白呢?贵国能如此地宽容与大度,这才更令我这个做国君的汗颜!我即依了祭将军的意思不予追究罪臣违背大周法令,而他竟在国君的婚礼上滋事,又造成无辜者致伤,所以无论如何也是难免一死的。”胡健非常生气。
    “郑国使臣正是因为考虑到胡侯与姬公主婚礼才斗胆进言的。在威严无比的胡侯和仁慈善良的郑公主这么高贵的婚礼上,因为高兴而喝得过于高了,所以才有酒后的冲动。郑国随从相信有公主的仁爱会包扎伤口后很快地好起来的。而由于酒后失手却造成流血死人,那么肯定会让公主今后想起今天的一幕而不愉快的,所以,为了郑国公主能与胡侯长远幸福,也请收回成命。原谅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吧!”祭仲将军非常诚恳。
    “爱妻姬,是像祭仲将军说的这样,如果不严惩罪人,您内心反而会开心是吗?”
    “回禀国君,臣妾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刚才祭将军所说的,也是臣妾想要对国君您禀告的。”公主姬对胡健说。
    “看在爱妻和祭将军的份上,对罪人的罪性给予从宽发落,先打入大牢,今后处理就是。”胡健说。
    “遵命。”众卫士把井彦带了下去。
   
    太子寤生离开了宴席,径直到随从们的住所来了。受伤的随从是关其思的儿子关永善,他和随从们在宫中的真实身份是个谜。关永善因受父亲的影响,忠义两个字也深刻脑海,而将名利抛在九霄云外。他见太子亲自而来,便一跃而起,伏地长跪说:
    “刚才奴才给郑国丢脸了,恳请太子恕罪。”
    “快别这么说,你已是身负重伤了,应该好好躺下休息才是,更谈不上是你有什么罪不罪啊。”太子寤生赶忙说。
    “出使他国,身为郑国人,要处处维护咱郑国人的尊严,这是任何一个郑国人都要保持的体统。可是刚才在宴会上的失态,显然就是犯下了大不敬之罪啊。”关永善说。
    “难得你有这片忠心,我们没能保护你的安危,该向天下请罪的人是我才对。”太子寤生认真地说。
    “太子快别请这么说,保护太子安危才是奴才们的最高使命。”屋内的几位一齐说,并都跪在太子面前。
    “保护我的安危是吗?这么说你们都是受关大夫的命令来的!”寤生说。
    “正是。刚才那一切,应该是胡国在试探我等的工夫没有错。”其中一个叫文起的说,“我们之中大部分在宫中坚守了几十年,最短的也有了五六年,所以忍耐的性格也因在长年的磨练中形成了。”
    “她是一位女中豪杰,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首领。”关永善向太子禀告。
    “怪不得父君那么放心,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太子寤生问。
    “我们在等一颗人头。那人头送到后的七个小时内行动。”文起向太子禀告。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祭仲将军和副将军乔开在这次行动中担任什么?”太子感到这事很神秘。
    “他们是真正赴宴的,严格意义上说是不让胡国起疑心的砝码。”文起终于向太子说出了事情的真相,“现在太子该回去了。您在我们这里不能呆得太久,那样会对行动不利的。”
   
    祭仲上厕所回来发现太子不在,他很着急,但又不能让汪坤察觉,太子的安危全系在他的身上,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太子被卫士扶着走回宴席时,才听那卫士说:
    “太子可能是喝多了,刚才都走不动了。”
    祭仲心里总算踏实了,这也才想起太子不胜酒力,便向司马说先送太子回寝宫休息。文起示意妹妹文双去侍候太子。因为由随从去侍候太子比祭仲将军去保护太子要更不被怀疑。祭仲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太子寝殿,又无奈汪坤不断地敬酒,这时候又不能也以醉酒的名义离席,真是急死了。
    忽然探子来报:
    “禀报国君,郑伯震怒之下于中午时分宰杀了一名大将军。”
    胡健未弄明白,在联军进攻陈国时郑国的大将军只有公子封和颍考叔。而另一位大将军祭仲不是坐在这里吗?那还能有谁呢?却问来探:
    “情况可属实,又是为什么呢?”
    “回禀国君,情况千真万确。好像是说这个被杀的将军欲说服郑伯此刻攻打我们胡国,郑伯听后勃然大怒,便当即吩咐手下取其首级,并严惩部下说:‘谁要是再敢提起攻打胡国,这就是他的下场!’”战探说。
    胡健望了一眼太宰,太宰会意地点了点头,各自斟满一杯一饮而尽。在场的大臣们也都仰脖痛饮。
    此情此景,让祭仲心中很不是滋味,死了谁,都是让自己难以接受的。胡国人听到郑武公宰了郑国的大臣,他们一个个以婚庆的理由而痛饮狂欢。“这群该死的东西。”祭仲恨不得扑上前杀他个痛快。
    副将军乔开显然一个劲儿地喝闷酒。公子姬段劝他慢点,他不听。祭仲夺过乔开的酒杯说:
    “乔副将军,你怎么能在尊贵的胡侯面前失态呢?而且公子姬段君的话你怎么能不听呢?”
    “请胡侯恕罪,请姬段君原谅。我因为高兴,所以才喝高了。”乔开对胡健说。
    “这是当然的啦,既然是喜酒,哪有不痛饮的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怪罪乔将军呢?”胡健此刻也有点醉意,“大家都亮开喉咙大饮大喝吧!太宰听着。”
    “是!微臣听着呢。”太宰孙浩洗耳恭听。
    “传我旨令,从今天起,所有军队和天下百姓都痛饮三天,一醉方休!”胡健说。
    “臣遵旨。”太宰便传达胡国君的命令于各级。
    正在这时,郑国的五百快骑赶到,来者是郑国的使者公子任。他径直走进宴会大殿,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往胡国君的宴桌一丢,并单膝跪地,面对胡国君说:
    “郑国使者公子任奉国君之旨,特持叛国奸臣关其思首级献于胡侯,权当是两国永结友谊,共同兴亡的盟誓物证。我君一直对贵国心存感激,是胡婉国母的贤德光芒照耀大地,才有郑国的和平昌盛。今天又把公主许配贵国至高无上的胡侯,是更好地秉承贵国的优良传统的继续。郑胡两国永远和平,岂容流血战争来破坏呢?正是这种善良崇高的追求,郑胡两国才维持着高度的友谊。可奸臣关其思,竟不顾有违天道之大逆,胆敢挑起神圣不可侵犯的团结大统。所以,仅处死他远不能惩其罪性。关其思所触犯的是郑胡两国友好邦交的最高准则,故奉上奸臣关其思的首级,听凭胡侯发落。”

 

10

   在寝宫休息的太子寤生得知自己的恩师死了,也默默地站起朝着自己的国家跪了下去,恩师的这步棋走得实在悲壮。他又苦于无法申诉,内心深处这才奋发出一股无穷的力量,并暗暗发誓一定要雄霸天下,为郑国的昌盛而奋力拼搏。
    现在以奸臣名义呈献于胡健案桌的关其思大夫的人头,被太宰孙浩命人打开而露了出来。祭仲复杂的思绪瞬间也顿悟了,是这位深明大义的关大夫,决定以自己的人头来扫平一切障碍。这一场战斗就在眼前了,可为什么没有得到任何的命令呢?祭仲将军苦苦思索而又不得其解。没有援兵,仅靠自己和副将军乔开那是不可能成事的,故也不敢贸然行事。他只好装做羞愧而又痛心的样子坐着未动,也示意乔开别轻举妄动。
    仍在等胡国君决断的郑国使者公子任,他那单跪的方式及目中无人的凛然反而弄得胡国上下一片哗然。在周朝时使节叩拜国君,必须双膝跪地的,而公子任凭什么创建这种单跪的姿势,全都感到莫名。胡健从来使的气宇中,觉得此人很有修养,为什么又不懂得出使的礼节呢?这时太宰忍不住发问:
    “郑国使臣辛苦了,我们国君对贵国能为两国和平而严惩内奸,此情此景真是苍天可鉴。我们也永远会记住这件事情的。不过,倒是来使的这种礼遇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来历?老臣阅历不深,可真不明白其中的深奥意义。”
    “回太宰的话,使臣行的叫单跪礼,这种礼节在大周礼法上的确没有。而身为郑国使者,本应以使者的身份来朝拜胡健,可是我的到来,不是出使贵国,也就不是使者来朝拜国君。郑国与胡国既是友邦,又是连环联姻国,在某种意义上,又是一家人啊。这样胡侯也就是我的国君是一样的道理,那么卑职见了国君当然是要行大礼的。只是微臣此刻所负的使命很特殊,是奉郑国君的命令代表郑国君直接见胡国君的,当然也就不能行大礼。只因为郑国出了奸臣有辱郑国形象,且使臣毕竟不是国君的真身,所以才向胡侯行单跪礼的。请问,这样做,我有什么错吗?”公子任字字句句,不卑不亢。
    “当然没有错,说的精妙至极!”胡健听完公子任这番辩论,深感郑国人才济济,当即站起来挽起公子任,“郑国真了不起啊。郑国不愧是藏龙卧虎之地,人杰地灵啊!”
    “郑国使臣感谢胡侯的赞扬。使臣还要回国复命,望胡侯将对奸臣关其思的处置结果告诉使臣。”公子任说。
    “好吧,请你回去转告郑伯,就说我已把关其思的人头悬挂在宫廷门外,让天下人都知道郑伯的正直公道。”胡健说完,公子任领命回国去了。

    太子从文双那儿得知关其思的人头送达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也就是说进攻胡国会是今晚十二点左右。可仅凭随从就能完成大事吗?太子寤生很不放心。关大夫已是刀下鬼了,那又是谁来完成计划的指挥工作呢?援兵的接应又以什么方式联系?怎么攻打?这儿的随从又如何行动?他心中全没数。人头已经送到,这说明所有的计划会依计进行。可连祭仲将军都不能参与,那这场决斗有胜算吗?当然,凭自己对关其思的了解,恩师是决不贸然行事的。他甚至已献出了自己的性命,那决胜是一定的。
    文起做梦也没有想到顶头上司所说的人头竟然是他自己。那今后她又该听命于谁呢?七小时之内很快就会过去。眼看宴席开得差不多了,胡健挽着公主姬也离开了坐席,只有几个卫兵喝得倒在地上大睡。到现在什么人也没有出现,难道说只要自己单一行动就行吗?
    “行行好吧!请给我点吃的吧!”一个叫花子缠着文起。
    “你怎么要饭要到宫里来了,还不快走,让他们看见可就会杀了你的。”文起赶忙抓起几个盘子,倒进老者的衣兜,并劝老者赶快离开。
    “谢谢大人的慈悲,那我就走了。”老者说完顺手塞给文起一个竹签。她莫名地望着老者离开。
    文起来到随从的住所,在烛灯下看清小竹签上的四个字:三更行动。
    文起便立即进行分工,关永善带领五个人在城中东南西北各处点火,并暗杀门卫准备打开城门迎接来兵;文双带领十五个人在正宫外堵杀胡国援兵,并制造声势;文起亲自带五个人,消灭正宫内的所有敌人。
    “今晚的行动依计进行,我刚接到了密令,具体行动在二更半要准时到达各自领命的目的地。现在还有一刻钟。先各自把替身抓来,换好衣服出发!”文起杏眼圆瞪,口吻冷峻。
    “是!”大家展开了行动。
    “关永善。”文起叫住了关永善,“你的手臂有问题吗?”
    “请文将军放心,点火暗杀,我一件也不会少。”关永善得知父亲已死,什么痛楚也不顾了。
    “千万要注意冷静沉稳。”文起再三叮嘱,“你的轻功是最厉害的,所以关键时候可能靠你了。”
    “是!”关永善施展轻功不见了。
    春秋时候仍处在极其原始的冷兵器时代。短兵相接凭的是臂力和机智,是英勇胆识造就英雄的年代,而使用阴谋手腕则莫过于暗箭杀人了。这次行动善于轻功的关永善放完几把火便直闯正寝殿。嫁妆箱底是双层的,所有兵器都随着嫁妆早已进入了胡国君的正寝殿。胡健的沉鼾给了文起他们移走兵器的时间。当都城火光冲天杀声四起时,胡健才从美人的怀中挣扎出来。公主姬还没明白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娇美的身段顿时成了胡健佩剑下的两截横尸!姬睁着那双憧憬人生的大眼,嘴角还挂着一丝幸福的微笑。胡健还未披着睡袍,他的所有近卫都成了肉酱。只见大司马汪坤冲进来,并急告:
    “国君,我们已经被敌军包围了。”
    “混帐!郑国的人呢?”胡健问。
    “太子与祭将军都被这群混蛋捆起来了。那些随从也都被砍得面目全非。”大司马汪坤说。
    “这么说来不是郑国所为?”胡健望着公主姬那秀丽的脸庞痛不欲生。
    “怎么可能是郑国呢?他们又不是神兵天将,哪里能有这种气势呢。”汪坤这才发现公主被国君给杀死了。“您可要冷静啊,我们先要稳住阵脚,想必援兵很快会赶到的。”
    “那大司马的看法,这会是哪个国家的军队?”胡健开始冷静下来。
    “从那些行装及毫无组织纪律判断,应该不是军队所为,又到处放火抢劫财物,这一定是强盗所为。”大司马分析。
    “我们国家哪有这么强大势力的盗贼呢?”胡健很不相信,“而且直杀宫廷应该是灭我胡国才对。”
    “那也就是叛国集团?”大司马汪坤很惊讶。
    “这该怎么办?派人去向郑国求援了吗?”胡健说。
    “已经派了,可就是怕郑国已无援兵可搬了。”汪坤知道为了攻陈郑国所有的军队都派到前线去了。
    “真是忙中出错,我竟一怒之下把爱妻给无辜杀了。我又如何向郑伯解释啊。”胡健自言自语,“来者大约有多少兵马?”
    “回禀国君,具体情况因与各地军队没有接上,也就不很清楚状况。微臣是听到杀声,带着兵马前来救驾的。”汪坤回报。
    “你的全部兵马都到了吗?”听到外面杀声震天,料必是大司马的军人奋勇拼杀,胡健才平静点,这便开始穿战袍。
    “国君您这是准备干什么?外面那么乱,您要呆在寝宫才可以。”汪坤跪下劝说。
    “我们可不能坐着等死。胡国的宗庙社稷不能断送在我手上。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到胡国灭亡。我要与大家一起奋力拼杀才对。”说完便冲出去。
    “胡贼哪里逃!”话音刚落,从屋顶上跳下了一个白须老人,这正是老将军巫宪,刚才那个给文起送信的乞丐就是他。巫宪冲上前与胡健杀得难分难解。文起怕巫宪年老体衰,跃身杀入重围。
    汪坤已被文双堵住,又三下两下匹敌不了她,只好频频招架。胡健虽然勇猛无比,却被巫宪和文起双双纠缠,也没能讨到任何便宜。正宫外杀声开始平息,文起和巫宪也知道任务接近尾声,便正式形成夹攻方式,从胡健前后展开。胡健心中认为外面的平静是自己手下胜利的原因,便开始命令:
    “众将听令,放箭!”巫宪和文起自然跳出了范围圈,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冷箭便插进了胡健的喉咙。文双手疾眼快,连砍三刀便见胡健倒在血泊之中。汪坤见国君被杀,展开了疯狂的反扑。只见文双举起剑直朝汪坤的胸口插去,汪坤也倒在地上。
    巫宪命令全体将领搜杀后宫所有人丁,并带走所有财物。关永善把太子和祭仲将军捆绑到无人之处,便跪在太子面前:
    “请太子恕罪,奴才罪该万死。”
    “这都是你等创造的奇迹,我又怎么能加罪于你呢?”太子寤生理解地说。
    “快快帮太子松绑吧!”祭仲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关大夫的计谋果然出其不意。
    “请祭将军原谅,奴才只能让各位委屈了。”关永善说完扬长而去。

    被蒙着脸的乔开将军一直在想是哪位能在瞬间把自己捆住呢?刚才那位与太子对话的原来是自己人?听声音又为什么那么陌生呢?
    “祭将军,我真弄不明白,这次行动如此神速,又是在哪里冒出了这么多勇武之人?我们郑国深藏着这么多豪杰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乔开将军特别纳闷。
  “我说乔将军,既然我们都成了别人的俘虏,你我还能说什么呢?就我俩这点能耐又如何保护太子和姬段君呢?想来真是有愧啊!更让我们无法向国君禀报的是姬段君现在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有那么多随从听说都被砍得惨不忍睹,真是罪大恶极啊。”
    太子寤生猜想姬段肯定会平安无事的,那些被砍的随从也一定是替身,他现在担心的是姐姐的安危。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影又送来一个被捆绑的人。听那声音,祭仲知道那是公子姬段。
    “请问公子还好吧?”祭仲问。
    “我没事。哥哥好吗?”公子姬段显得被捆得难受,又关心哥哥。
    “弟弟没事就好,我就在这儿呢。”太子寤生说。
    太子认出来人是文双。文双示意太子别说话,也把他的脸都蒙上了。然后又把他们四个转移了一个地方。

    当大周朝天子派来救援的军队赶到胡国时,这已是战后的慌乱,一路上都是横尸与残马,进入都城更是一片惨状。援军为首的是郑国将军颍考叔。他们的部队驻扎在宫廷的操场里,只见一具具尸首不计其数。颍考叔吩咐各营寨必须认真勘察,尽量掌握线索,一定要缉拿凶犯,并按照大周朝律法严格惩办。各营的负责人是来自各诸侯的军事界领袖人物,所以这次的彻查最公证也最权威。
    经过三天三夜的清查,城中的老百姓无一受伤亡,而胡军几乎被杀光。当时胡国兵马统计为八千,而当场死伤过半,还有三千多可能逃亡,宫廷活下的宫女不足三百,其他男丁仅十五人。据调查,整个胡国公室二百七十八人竟无一幸免。    经初步分析一致认为,这次劫难纯属盗匪所为。又因目击的国人说财宝都被拖到南方的深山老林,颍考叔便策马追杀,只见那些个财物被埋在乱树底下,而盗匪则闻风而逃。颍考叔命秦国的军队把财物运往成周,由周天子发落。
    公主姬的惨死,成了这次劫难的焦点。又因郑国太子寤生、公子姬段还有将军祭仲与乔开都被捆绑,而且所有郑国随从都已惨遭杀害,诸侯对此都为郑国愤愤不平。当大周天子问胡国将如何处置时,各诸侯众口一词表示应该由郑国接管才合理,因为郑武公对朝廷忠心耿耿一片赤诚,而胡国又是郑国的驸马国早成一家,而且郑国在这场不幸中惨死了那么多的无辜生命。
    郑武公的心情异常沉重,脸上的气色也大不如前。大周朝天子非常理解郑武公的沉痛心情。

 

11

    郑武公回到勤政殿反复地回忆大周天子那无限的感伤,完全可以看得出攻胡的计划没有丝毫地引起周天子和诸侯的怀疑。于公于私胡国的封地也自然地被各诸侯一致推举恳请周天子下旨由郑武公接管。郑武公满怀痛失爱女的伤感,老泪横流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很僵木地跪在地上接捧圣旨。
    乔开被委任为胡国边境的守疆将领。公子任主持胡国故地的行政工作。公子任在安民兴业上特别勤政。他尽量保持原朝野的大臣辅政。太宰被请到故都主持整个胡地的地方官吏任免工作。
    待胡国完全列入郑国的管辖之时,宋国才开始感到郑国的威胁。这两个夹在长江与黄河之间的诸侯强国相互为了发展而会兵刃相见的。宋国只是迫于郑武公的威望,才显得温和而积蓄一切力量做好充分的迎战准备。
    武姜除了嫁女儿姬那天离开过宫廷,其实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后宫。思念女儿的泪水始终洗刷不尽内心的牵挂。虽说平日里对姬段过于宠爱,而女儿也毕竟是心头肉。是女儿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毫不费力地换来胡国那广阔的疆土,这得失之间武姜还是获得了些许慰藉,这为郑国创造盛世势必打下了拓疆的扎实基础。眼看几个月就过去了,苦苦期待的推举太子的事一直没有下文,她觉得该是动作的时候了。
    颍考叔作为推举党的核心人物,又是征得郑武公特许的机密高参,在没有得到国君明确的意见时当然还是要听命武姜娘娘的旨令。颍考叔是个忠孝的大臣,在命令执行中以忠至上,所以武姜才特别地器重他;即使朝野都知道武姜娘娘实际已远离了权力的中心,颍考叔也没有因此而背叛武姜娘娘。
    “颍大将军,请你告诉我,周天子攻陈也已平息,而胡国的安民想必有公子任大人也会进行得很顺利的。可国君此刻还不着手立太子的事,这到底在犹豫什么呢?”武姜还是那样的威风。
    “禀告娘娘,这立太子的事国君心里到底该如何处理,微臣还真是无法知晓啊。国君的贵体近来怕是很严重了。微臣刚才还去看望国君了呢。”颍考叔感到郑武公在世的日子不会很多了,而太子立谁真的不清楚。
    “颍考叔是说国君已经病重而且卧病在床?”武姜娘娘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性,“那么,我又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呢?我该立即去探望国君才是。”于是,武姜便匆匆与颍考叔告别,并让云儿为她对镜梳妆去了。
    颍考叔走出后宫,内心开始为武姜娘娘祈祷,愿上苍保佑一切平安。凭他戎马生涯是不难判断此刻郑武公的一切后事都应安排好了的,所以他也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并随时听候调遣。
    郑武公的房间早已被巫宪将军的队伍严密守卫,只有太子跪在郑武公的床前,握住父君的手听其嘱托:
    “太子寤生,你在登基前,要向天下表明对大周天子的效忠。我已把你托付给大周天子了,到时你会接替我的卿士位置。而你今后最大的使命是要使郑国迅速发展起来。各诸侯对大周天子的不忠,迟早会引发天下大乱的。所以,要使郑国不被列强吞并,我们就要主动出击。拓疆强兵不是目的,维护正统才可以服众。团结安定才能促进郑国的发展。国家重臣,千万不可以封地,只要分封就迟早会招来割据的局面。这就是大周朝天子的前车之辙,你要以此为鉴。
    “父君虽说戎马一生,却没有为孩儿留下霸业。父君奋斗一辈子,在朝廷树立的权威势必会随我的死而一夜间轰然倒塌的。所以,你要趁大周朝天子还拥有极大的势力的时候,加紧强国的步伐。
    “对郑国有贡献的大臣,你要非常地器重他们。对公室宗亲要仁爱,千万别引起流血牺牲。公室的削弱就会引起朝野的分裂,也会引起群臣野心的膨胀。这一点,太子你务必要放在心上。说的也够多,太子的聪明才智及远大抱负,我这个当父亲的是非常清楚的。你母亲的推举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在众多的公子中只有你才能完成我所期望的大志。”
    太子早已泣不成声,他不住地点头:“我会遵循父君的指示去严格执行的。这一点请父君放心好了。”
    “孟总管在吗?”郑武公没有注意孟相棋其实一直站在门口,也已成泪人了。
    “微臣在。国君请吩咐。”孟相棋转向郑武公。
    “请把黄袍给太子穿戴上。”郑武公吩咐孟总管。
    “请问国君。是现在吗?”孟相棋怕听错。
    “是的。我要大臣们现在就知道,太子寤生今天起就是我们郑国的主人了。”郑武公说话已很吃力,但说得特别的肯定。
    “是。微臣马上遵循国君的旨意去做。”孟相棋说。
  太子寤生无法推却,便流着泪在父君面前由孟总管亲手给他把国君权力象征的黄袍穿戴整齐。
    “现在可以吩咐众臣进来面见他们的新君主。”郑武公吩咐孟相棋。
  孟相棋遵命推开了房门,并对众臣说:
    “请各位大臣进来吧!国君有话要交待。”
    “臣叩见国君。”所有大臣都跪下,也马上明白了一切。
    “众爱卿也都看到,我在这里把郑国的未来正式托付给太子寤生,是特别郑重的事。我想我是不能参与太子登基的庆典了,所以,特此向大臣们表明我的心迹,并希望各位辅佐太子也要跟辅佐我一样。”郑武公望着众臣子说。
    “臣等愿肝脑涂地效忠太子,恳请国君放心!”众大臣伏地跪拜。
    “祭将军请过来。”郑武公对祭仲说。
    “是。国君。”祭仲一脸的庄重,并跪着爬近郑武公。
    “太子年幼,对国事你要多加辅佐。即日起,我已把国政事务交给新君处理了,所以你要时刻提醒新君。我死后,千万要注意朝野的安定,也不要太过于铺张。待国家根基扎实后,该做什么就要放手去干,不能像我这一辈子碌碌无为。各诸侯纷纷割据的势头有增无减,我们郑国处在四面危机之中。所以,我所不能完成的大业,新君一定要完成才可以。”郑武公痛切地说。
    “国君您请安心调养吧!您为我们郑国的拓疆发展,已打下了牢固的根基。相信在新君展开新政治的时候,微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当然的。我们郑国通过您和太子这两代君主的开明政治,哪里还会有畏惧别的国家的威胁呢?”祭仲对郑武公说。
    “国君身体怎么样啦?孟总管,我可以进来吗?”这时武姜娘娘已来到正寝殿的门口。
    “外面不是夫人吗?”郑武公听出了武姜娘娘的声音,便对孟总管说:“请夫人进来吧!”
    武姜娘娘一进门,看到太子的那身穿戴,内心不禁一阵惊慌,也知道一切过早地结束了。但她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脸上只有国母应有的庄严和仪威。她走近郑武公的床前,按照朝规,躬身弯了下去,并转向大臣们说:
    “此刻国君需要好好休息。大家请回到议会殿吧!”
    “是。臣等告退。”大臣们便纷纷地拜退。
    “太子也应朝政去了。你要注意多多向朝中大臣学习国政与外交才是。”武姜见太子跪着没有动便说。
    “儿臣见过母后。儿臣谨记母后的教诲。”寤生这才在孟相棋的引领下离开。
    “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夫人您。”郑武公拉起武姜的手,轻打了几下又说:
    “这个房子,我一直感到它是这样的温馨和亲切,这与它的主人您的美貌和品德是分不开的。”
    “国君您快别这么说。在臣妾听来,这是多么感伤和内疚的事情啊。臣妾没能时刻守候在您身边,尽到臣妾应尽的职责,还要给国君您制造那么多的不愉快,这又是臣妾永远也无可补救的大错。”武姜的泪水顺腮而下。
    “夫人您也不要太过于自责。人生在世,哪能没有一点过错的事呢?这么说来,我的过错又能求谁原谅呢?今后的路夫人还有很长,在孩子身上仍需要你这个做母亲的去关爱。为夫的就要撒手而去了,所以,夫人的责任才更显艰巨。这难道又不是我应该向夫人表示歉意的吗?”郑武公说。
    夫妻彼此都在检讨,而都回避了各自心中的焦点,谁都不愿再去勾起那不堪回首的痛楚。郑武公最担心的是夫人的责难却始终没有发生,他这才更加感谢夫人武姜的理解。武姜当然是不希望姬段与太子宝座失之交臂,但因郑武公的病危,也无法在这个时刻启齿。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趁寤生年纪还小,煽动自己朝廷的那股势力以垂帘名义重新踏浪,从而找到推翻寤生的机会。所以,在郑武公的面前,她只扮演纯夫人的角色处处宽慰夫君好好疗养,并强调大周天子也都需要夫君的辅佐,而且太子还小,也得他这父君领一段路才可以。
    当后宫陈嫔娘、楚美人等赶到时,郑武公只能呆滞地望着房门。太医把脉完毕,便即刻长跪在地,口称:“罪臣该死,罪臣无能为力。国君!”
    所有人都放声地恸哭。
    郑国上下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国丧。
    太子寤生在这一片悲哀中登上了国君的宝座。他就是郑国新君郑庄公。登基那年,郑庄公年方14岁。

 

12

    旨意难违,这在封建社会成了一条铁律,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处罚的方式也很严厉,轻则凌迟重则诛灭九族。而遗旨就显得更为至上。因为遗旨无法征得亡灵的修补意见,其被受重视的程度可想而知。郑庄公登基的反对势力在郑武公的遗旨面前只好屈服。郑庄公每天加急处理政务,丝毫不感到陌生。在处理世袭党与推举党之间的人际关系上,就以能力与德行委任,从不计较个人恩怨。
    “父君仙逝,这个位子至今仍然可感受到先君的体温,而我却要急着坐上来,这就是国家君主的位子高于一切的原因。即日起,我以郑国新君的名义发誓:只要我坐上这个君主的位置,那么,我将与在座的朝廷大臣们一道,为了我们郑国的富强,为了实现先君的遗愿,为了郑国朝野的安定团结无条件地为郑国的霸业而效命!”郑庄公激动地对臣子们说。
    年少的郑庄公从政半年来,终于感到政治的旋风不是那种言听计从的君臣游戏。祭仲在两党的矛盾中虽然对郑庄公的忠诚没有任何的改变,但毕竟失去了先君和关其思的强劲力量。武姜依仗旧势力,加之她是大周天子周平王的姨妈的特殊关系,在郑武公死后其权威就越发凸显了。武姜还在朝廷中说:新君年纪小,对整个国家的现状还不是很能准确地把握,又强调郑武公临终前已再三叮嘱要她这做母亲的扶着儿子走一段路才行。
    在两党听来,武姜说的可真的是这么个理。颍考叔等一直没有接到郑武公的明确指示,那郑武公与武姜做出这种让步也是完全可以确信的。又由于郑庄公似乎对母亲的提案没有反驳的意见,更证实了此刻的武姜才是实权在握的君主幕后人。
    祭仲、公子封、公子任、巫宪等其实心中早看不惯武姜的脸色了,而对国君郑庄公的那种谦和的表现又特别的不解。郑武公绝对不会授意武姜出面来辅佐郑庄公的,这一点满朝百官绝大部分都很清楚。那么,郑庄公此刻又还在犹豫什么呢?
    正如郑武公说的,在大周朝廷的一切势力随着他的死亡而一夜间都不复存在,这也越发使郑庄公懂得加急拥有权力的强烈愿望。他要沿着父君铺好的路阔步前进才行,而武姜又是为他顺利踏上父君之路的巨大力量。郑庄公第二天就去了成周,并向天子请安。天子看到这位如此年少的表弟又不多言语,言谈举止具有帝王将相的不凡特质,所以很喜欢。
    郑庄公知道要在周天子身边回到父君受宠的位置,自己就要特别的勤政,并要用实际行动作出表率才可以。虽然郑国内部事务更让他心急如焚,怕自己长时间不在而让武姜的势力迅速发展起来,但又清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争取掌控大周天子的势力是纲,相对郑国内部的事务仅是目。这位年少的国君几乎是一刻也没敢闲着,他深知自己这一生所要披荆开拓的是一个开先河的壮举,父君的遗憾他不能再次重复,而错综复杂的矛盾又让他的前进之路受阻。迂回各种矛盾又不失君主风度和帝王气势,使这位霸气十足的郑庄公在这种气候中悄然生成了复杂的性格。
    勤政殿自郑庄公忙于在大周辅佐周天子,武姜便自然成了实际主人。她的集中点是在朝野中物色支持姬段的力量,并委派他们在全国各县郡担任行政长官。颍考叔对武姜的人事安排很担心,怕引起原世袭党现保皇党的纷争,便面叩武姜:
    “封人颍考叔拜见太后。在国君忙于效命大周的日子,我们郑国宏伟大业建设的重担全压在太后身上了,微臣也时刻为太后的玉体康健而挂念。”
    “多谢你的牵挂。有颍大将军,我们郑国还有什么可以让我放心不下的呢?”武姜很为自己的如意安排而高兴。
    “但微臣特来向太后禀告的是,您已是国君的绝对支持力量,又是众望所归的太后,所以您要更加注意朝野的意见才是。”颍考叔还没有说完,武姜那张脸就拉长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专横是吗?我哪里有不尊重大臣们的意见呢?颍考叔,我可要郑重地提醒你注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事情的性质也就不再是一样的啦。寤生君没有登基前,我极力支持和拥戴姬段君没有错。可是如今,寤生君已是我们郑国的至尊国君了,那么,所有的行为都要严格遵循国君的旨意。难道连我最值得信赖的颍考叔都在怀疑我的所做所为是抱着成见而行事的吗?”武姜显得很冲动。
    “太后请息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想,为了使那些有功的大臣都能感受到国君的洪福,在人事安排上都能有适当的安排。千万别让更多的文武带着历史的伤痕而怀疑太后的一片诚意。”颍考叔听到武姜的那番话,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他没有想到这位性格倔强的武姜终于能以大局为重,因而更加佩服。
    “关于人事安排,听颍大将军的意思我好像是在哪里有偏见。我倒是要听听,是何人又没能受到国家的重任呢?”武姜开始质问颍考叔。
    “是的,回禀太后。并胡的那些功臣们,至今没有一个得到启用,他们可是为郑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在我们这群封疆大臣的功勋中,没有哪一位比他们的贡献大。可他们仍旧默默地埋没在普通士兵中,做着下等人都不愿干的活。这一点,让我们这些高官厚禄之人羞愧难当,而且也怕这样会让天下人觉得不公平啊。”颍考叔说。
    “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心里自有盘算。能够全部得到胡国版土,又能如此顺利,这当然全靠这群英雄没有错。可是,你要搞清原来的现实状况才可以。既然天下都知道灭掉胡国那是盗贼所为,那我们又以什么名义去提升他们呢?所有诸侯都认为我们郑国是真正的受害国,这样我们才顺利地以主权国的名义接受了胡国的版土。但若莫名地冒出那么多的功臣来,那所有的事就等于是大白于天下。那么,接下来我们郑国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复?这一切难道颍封人真的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吗?”武姜连连拍打着案桌,真的使颍考叔无言以对了。
   
    祭仲和公子封近来也发现了武姜的变化,而且也得知武姜越来越远离姬段君。正是这样,他们才显得没有机会引起朝廷的公议。虽然郑庄公对此态度仍是非常地坚决的,可也没有弹劾武姜的任何理由,更何况她是打着先王遗嘱的旗帜来辅佐郑庄公的。这才越发的棘手。
    “国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大周天子的宠幸,微臣真是贺喜国君啦。”祭仲向郑庄公说。
    “这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呢?接过先君的担子前行,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啦。我真正放心不下的是我们郑国的发展。两位爱卿都清楚,先君的担子我是不能全心全意地挑一辈子的。否则,郑国两代的付出,势必迎来强劲的猛攻!再说效命天子迟早是要随着王室力量的衰败而无意义地走向殉葬的惨运。那么早日图谋才是郑国长治久安的根本。所以,我们要借先君的背景深扎大周朝廷的根基,并掌握整个诸侯的发展形势,从而找出突破的缺口,一一击碎他们的弱点,只有这样,我们郑国才有前途可言。而这一切,首要的前提是我们郑国的内部团结。更不能让任何人抓住我们的把柄而让诸侯瞧不起。否则,由主动变成被动,那强势就会转变成弱势的。”郑庄公对祭仲和公子封说。
    “国君说得一点都没错。微臣铭记在心。”祭仲和公子封更加对国君有了信心。
    “对外的手段我们要强硬,这是诸侯都清楚的事实。弱小就要挨打这是不变的规律。所以两位在强兵训练上一刻也不要放松,要更加扩大训练才可以。同时,两位的练兵仍然要高度机密地进行。财权今后就全部交给孟总管负责,因为她是深受母后信任的内官。也千万别让我母后发现大家真正的行踪。我已安排好孟总管做好两本账簿的方案了,真正开支80%用于军务建设的账册只有我才会知道。另一本是向母后呈报的是部分账目的账册。让两位爱卿明白这些,即是在扩军建军计划上,你们更要放开手去干才可以。”郑庄公特别强调。
    “微臣在食邑的军队早已发展到六万多了,请问发展到多少才可以?”祭仲将军禀告。
    “记住,今后就军队的确切数额你们将军之间不得串通,只要向我一个人报告实情就可以。这不是我要让你们制造紧张,而是从今后,你们要懂得军队机密是多么重要就行了。对刚才祭仲将军的泄露军事机密,今天原谅你这是初犯,也就不予追究。同时,公子封就当做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你们能向我发誓吗?”郑庄公严肃地说。
    “微臣谨记。微臣向国君发誓!”祭仲和公子封由衷地佩服这位年少的国君具有这般的纪律意识。
    “不过,国君是否知道,太后已经削去了孟总管对后宫的所有管理权,而将后宫的管理权交给原来负责正寝宫的云儿了。这件事虽说表面上是内宫的纪律调整,而实际性质怕是没那么简单吧?”公子封终于没有沉住气,还是向国君汇报了这件事。
    “这是肯定的事。我也早预料到母后一定会是这么安排的。不过,这件事又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郑庄公自信地说。
   
    离开东宫殿,公子封心头的那份担忧竟越发地沉重。他看了一眼祭仲将军,却发现祭仲将军那副舒畅的神采,不禁问了起来:
    “我说祭将军,您好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太后这分明是一手遮天下的野心,难道您没有看出来吗?”
    “有这么圣明又果敢的贤君,我们就只管相信国君好了。国君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只要好好去执行就可以啦。我们又何必太过于操心呢?”祭仲从郑庄公身上完全看出了郑武公截然不一样的特质,郑庄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策略,善于观察判断的能力,以及大局严把小节放松的办事方法,都已形成了霸主所必备的良好心理综合素质,那么完成郑国创建霸业又何足畏惧呢?
    “现在形势是真叫人担心呢。太后已是实际掌控着郑国的整个局势,现又要严格地控制宫廷内外,想要把国君的所有耳目都堵塞掉。国君的实际大权已经完全架空了!而我们身为臣子的,哪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呢?这时候,只有您祭仲将军站出来才可以。”公子封说。
    “公子封将军是在抱怨我吗?目前状况我们要搞清楚,如果把太后一定推到朝廷的对立面,那一场宫廷派斗就会突然卷起来的。这都是太后期望的结果!太后她的根基,就目前来说有多深你又不是不清楚。申侯一直是大周天子的宗室外戚,而且是当今天子的外公。先君在世时,尚且要看他申侯的几分脸色,何况此时太后身份的武姜一直大打维护国君的旗子。这时你我站出来,正好给她抓住来个叛国的大罪,那么,国君嘱托我们的重任又将由谁去完成呢?为了怕我们一时冲动,刚才国君不是特别强调内部团结吗?我们要完全相信国君的谋略会高人万分的。所以,在目前,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强兵富国才是。”祭仲对公子封分析。
    “祭将军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这么说国君真的不会有什么麻烦吗?”公子封说。
    “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们国君能会有什么麻烦呢?虽然国君年纪很小,可他身上那种气质和修养已完全具备了坚强国君非凡的品性。这还值得怀疑吗?”祭仲将军对公子封的话略觉有些不敬。
    “对国君我当然没有怀疑过他的品性。只是太后那暗箭迟早是会朝我们国君开弓的。所以,我觉得应该趁早铲除掉太后和姬段君才是最好的办法。”公子封毕竟是员武将,所以说话也没有遮挡。
    “我们还是不要谈论朝廷的政治为好。刚才国君交待我们扩军的计划才是我们最要紧的事。为臣的服从君令才是正道啊。”祭仲便这样与公子封分手各自回到营地去了。
   
    武姜知道,要彻底掌控郑国的实权,先要完全地取得郑庄公的信任。后宫佳丽的组织,也是能把国君从权力中心拖出的缓兵之计。她不给郑庄公太多的时间来关心政治的核心问题,才可以牢牢地控制整个局势。这步棋此刻启动,将会比什么都来得奇效。如果说周幽王爱妾而烽火戏诸侯是女人魅力所致,那么,让郑庄公在女人裙子底下享受人生,那政治的枯燥自然引不起男人的兴致。想到就该立即动手办才是,便问孟相棋:
    “国君今年也不小了,也是该到了确立后嗣的时候啦!”
    “太后想得周详,下臣也是这么想的。”孟相棋回武姜说。
    “既然我们都想到一起了,那我们还犹豫什么呢!孟总管,这事你就提早操办并让司马把文书行好,向天下百姓告示吧!”武姜很激动,难得孟相棋这么高度与自己一致。
   
    郑庄公接到司马的行文时仍在东宫殿。自从成为卿士的那天起,母后武姜就坐上了勤政殿的主宰之位,他也就只好回到太子殿了。他没有在意这形式的一切,也清楚权力的实质。为母的替孩儿操持婚事,这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满朝百官自然只有忙碌的份。当武姜在云儿的陪同下进入太子殿时,郑庄公赶上前跪迎母后:
    “谢母后恩典,孩儿叩见母后。”
    “国君请起。能早日看到公室后嗣的繁衍是我的心愿。国君又能听从母后的安排这真是太谢谢您了。”武姜坐下后,又问:
    “国君可有了意中人?”
    “回禀母后。恕孩儿不孝,因父君刚去世不久,就这么急地要结婚了。为了孩儿能少一份罪责,孩儿特恳请母后恩准一件事。”郑庄公说。
    “国君怎么这样客气呢?只要为娘的能做得到的,哪里会有不从的道理呢?”武姜猜想国君要提的也不会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选后宫那是当然会让孩儿高兴的事了。只是这次先不急于选国母。”郑庄公对国母的考虑是慎重的。他为了完成一场游戏那就玩就是,但绝对不能太过于认真。
    “这是国君的实心话吗?真要是这样,为娘的可真要因您而骄傲啊,能慎重考虑国家大统,为娘的哪有不依的道理呢?”武姜的目的达到了就行,而过早地确立国母那也是为自己设置障碍。所以对郑庄公的这一请求,比她想象中还要令她兴奋。
    “孩儿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母后能否答应。”郑庄公又说。
    “国君的事我都会依的。但说无妨。”武姜想,没有比立国母再重要的事了。
    “请问后宫的秀女要从哪里挑选呢?后宫的宫女是否也在入选之列呢?”郑庄公特别提起。
    “秀女选自全国各地这是历来的规矩。当然也包括后宫的所有宫女。”武姜想国君您不是看好了文起和文双吗,那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那么,会受名额限制吗?”郑庄公好像对什么都不懂。这时孟相棋接话了:
    “国君选宫女,根据国君的意愿而定。名额是不受限的。也就是说选多少都是国君说了算。”
    “真的是这样吗?请问母后。”郑庄公似乎对此兴趣特别的浓厚。
    “孟总管说的可都是实情。当然是随国君您的意愿定啊。”武姜看郑庄公这样沉迷女色,内心感到无比的欣慰。
    “我可以说出我心中已有的一个意中人吗?说出来她就真的能够入选吗?”郑庄公说。
    “原来国君还真的有了意中人吗?那就说出来吧!您亲自挑中的意中人那当然就是入选了。”武姜为自己的高明而得意。

 

13

    武姜万没想到国君看上的第一位秀女竟是云儿。这无异于是直接砍掉了自己的一支胳膊。碍于众多臣子在面前,自己也放出了大话,这杯黄连汤只好强咽下肚。也许是云儿长得过于俊秀,又在自己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自然流露。所以能被国君选中,那似乎是当然的事。
    郑庄公显得特别高兴。这种高兴只能是青年男女情窦初开时才会有的。武姜才更加肯定国君仅是出于欢心才要这么做的。痛失后宫总管云儿的武姜不得不把后宫的权力归还孟相棋。韵儿因病又于去年过世,没有云儿她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更适合的人选取代孟相棋。
    选秀是举国上下异常隆重的事,这自然也引起各诸侯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政治外交。凡12到20岁之间的各国公主成了进军郑国公室的一场温柔的斗争。年少气盛的郑庄公在选秀的幕后洞察各国诸侯。武姜一直意欲借此而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但郑庄公却死死抓住选秀只是一般后宫嫔妃也就只要自己来决定好了。这又是武姜当着朝中大臣首肯的事实,所以武姜在选秀的舞台上没能担当主演。武姜从导演这一幕开始,她的惟一动机是要把国君从郑国的权力中心拖开,而没有料到郑庄公在扮演新郎官的那刻其实也完成了他国君身份的整体亮相。
    因选秀而热闹起来的宫廷,原攻胡的所有功臣这时也巧妙地回到郑庄公的身边。关永善已实际全盘接管了其父的原来事务。巫宪以内宫武都督之职几乎是把整个宫廷构建成铜墙铁壁般的坚固。文起文双都以秀女的名分安置于后宫。这一切人事的巧妙安排全然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一切应该归功于关其思大夫的老谋深算。能这么快地安插心腹力量,又全靠武姜急迫选秀的大好环境。未被觉察又不可觉察的权力核心就这么一夜间稳定了下来。
    武姜对这一切布置全然不知。她正洋洋得意于自己的高明制造。颍考叔和祭仲等大臣也没料到这份普通名单就是郑庄公的势力大网,却还因国君那么投入女色而担忧不已。铁马将军车布万的公开身份仍是京都太尉,而另一个特权就是和巫宪将军共同创建国际特种兵营。他对当时的各国军事进行了全面的了解,并要详细掌握各国战前的布阵方略,同时还要及时研究出攻破的对策。
    孟相棋此时的身份更为特殊。她因长年树立的信任和权威,兼职的国家财务总管也就确保郑庄公的一切计划顺利开展。
    武姜一直在后宫物色自己的亲信,而那些稍有姿色的聪慧的宫女却不是她的物色对象,因为怕自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又被国君看上而拉开;而年过四十的孟相棋仍在她心中占有不可多得的分量。这样,从某种意义上她的生活的每时每刻也离不开孟相棋了。
    孟相棋的确不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物,她忠于职守的天性是武姜特别欣赏的。郑庄公也从不为难孟总管,只要武姜高兴你只管去侍候她就是了。财务上的两本账册她也没有私造,她是当着武姜造册并及时交给武姜保管的。而郑庄公所要支出的开支却一分不少地划在需用的地方。到底花掉多少又都花往何处,孟相棋没必要去管。她只要明确辨出金库里的哪些财物是武姜所不知也不懂的即可。
    这个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这点与关其思是一样的。她一想起关其思就总不免伤心流泪。那是多好的一个人啊,这个关其思心中到底藏有多少秘密其实孟相棋是不得而知的。由他的一个绝秘组织至今仍按约秘密送来大批的财物,就足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魔力在他死后还有人这样执着地上贡?又是谁一直在管理这个组织呢?
    虽说武姜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金库,但从递减的金额可以看出纳贡人对武姜的赤诚是大打折扣的。而且当武姜被打入冷宫的那段时间又不再纳贡也足以看出这帮人的势利,倒是这段时间因武姜又开始抬头,那些人才又想到按月纳贡的。
    关其思的财务来源不是指地方上的租金赋税,相比之下那只是杯水车薪而已。那么又是哪种渠道使得上贡的财物如此源源不断呢?
   
    祭仲因为军饷毫不费事地到手,扩军计划也就很顺利。他在更多的时候喜欢到官宦人家走动。因为军务在身,过多娶妾又怕引起朝野的注目,便常过那种露水生活。在少女的怀中,他除却朝廷的各种纷争,只是在猎获少女的身体时才显出胜利的狂欢。而官宦人家的女子不是每个都那么容易得逞的,这便动手借助军饷开始摆平。贪欲的开始,也就是野心的萌芽。
    郑武公的权威一直很令祭仲佩服,关其思的忠诚又始终地激励祭仲上进。现在的国君那年少的大脑深处到底在构思什么?会不会潜藏着永远都不能企及的深境呢?臣子不能了解君主那是一种莫大的悲哀。所以更要小心才是,在财务支出上也不敢太离谱。
    身为大将军的祭仲不是不明白,扩军也是不能盲目的。以郑国赋税的80%用于军事扩建,顶多只能维持正规军三万兵马而已,而且这已是严重地超过了大周朝天子的直隶兵马的总数。大国秦、晋、齐、鲁、楚等的正规军想必实数也不超这个标准。现在郑国的兵马总数已不下十万,那么这巨大的军饷开支又凭什么来补充?就是凭郑庄公在大周的卿士身份把大周能周转的资金全部挪用,那也是不够这庞大的经费开支的。所以,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谋略上,为了长远计划,祭仲并没有急于扩军,而是在精兵强将上狠下工夫。他把领来的军饷用在激励将帅的布阵带兵的谋略。这点祭将军是非常明智的。
    公子任在胡国故地发动的全民皆兵的谋略算是不公开的秘密。他把郑庄公发给他用于秘密建军的军饷全部投入到开垦拓荒上了。他不经意地要求民众在工休时段加强对斗和拼杀防身等功夫,激励全民自觉为国家献身的斗志。公子任继续发扬关其思辅佐郑武公的“武公之略”,开发滩田荒地,加固扩建城池,普及兴办乡村学校,教育百姓,尊重人民,调动建家护国的热情。
    颍考叔的军费相对是稳定的。他没有接到关于扩军建设的任何指示。而武姜拨给他的军费也都用于国防建设上。他当然不清楚自己的侄子颍丙成已接受了武姜的命令,为姬段图谋不轨而到处招兵买马。他更不敢相信一直占山为王的黄干早已投靠武姜帐下。
    公子封在建军上丝毫不懂开源节流,花钱如流水。有一个年轻士兵入伍不久要求拜见公子封将军,公子封对副手说:
    “让他进来吧!”
    “报告大将军,新兵子都求见。”只见一位眉目俊秀的年轻士兵跪在公子封面前。公子封不敢确认这就是胡国母的那位失散的儿子,又怕攻胡的秘密迟早会被泄露出去所以没有深究。
    “是你要求参见本将军吗?”公子封说。
    “是。”子都抬头作抱拳状回告。
    “既然这样,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公子封鼓励子都。
    “新兵子都自小略读诗书,也曾学过一点兵法。所以对大将军就建军练兵这个方略上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恳请大将军采纳。”
    “那先说来听听吧。”公子封苦于没有良策,这时有人提议当然高兴。
    “军队是个敢于挑战的特殊组织。它的存在意义就是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而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应该从入伍的那一刻就要树立和培养,因此,我们这批能被应征的新兵就要从刻苦开始。士大夫死不足惜又怕苦不成?所以,军饷的来源要自己动手创造才行。国君拨来的军饷应该用于枪箭的制造上。在没有战争的时候,我们军人要用大好光阴开荒自食其力,这样才不会成为国家的负担,也能从自我做到为国出力。”子都说。
    “这真是一个特别有创意的想法。你们这些老将军都听到没有!从今后,我再也不向国君要钱了。我们要自己种粮食自己挣钱才行。”公子封总算有一种解救的办法。
    公子封一心要报答国家也一心要保护郑庄公,他身为将军,一生跟着先君打过不少仗也立过大功。郑国兼并子男诸国时,他也参与过战斗,但都打得不很过瘾。所以他总是期望着国家拓疆开土杀个痛快。没有战争就意味着庞大的军队白白地由国家财政养着。这对公子封来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子都这一提案,使他猛然有了一种新的报国希望。对啊,不能打仗那就少向国君伸手要钱。
   
    公子封将子都还活着的消息及时禀告给郑庄公。郑庄公异常高兴的心顿时又静了下来:
    “公子封将军,这个叫子都的尽可能不要让他与陌生人接触。他是不是我的亲哥哥也不要予以追究。因为一旦确认他的真实身份,那肯定会引起朝野的争议。我从心里把他当成哥哥敬重就是了。”
    “国君。要不要让子都换个名字?”公子封建议。
    “好端端的要别人换名字,这不更引起怀疑吗?目前如果这个子都真要是胡国母所生的,那他显然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才对,因为他一旦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就一定会隐姓埋名的。所以就当是一种重名的巧合,千万不要太过于在意才行。”郑庄公叮嘱公子封。
    “是。微臣遵照国君交待的去做就是了。”公子封便告退太子殿。
    一定要避免!郑庄公想,现在子都出现了,那么国君的位子该由子都来坐才对。而先君却曾强调只有寤生才具有当国君的能力。为了回避这场暴风雨,郑庄公一定要有一个万全之策才可以。
    给他封地与官爵?可又要有个什么名目?国君总不能莫名地从士兵营里提拔一位将军吧!这样一来有失体统和公正性不说,那不就很快传开了这一消息吗?不能这么做,就是子都立了奇功也不能太过于张扬才行。因为各诸侯没有不知道胡国母的惨死及子都失踪的事。这件小事一直令郑庄公烦心,他又怕宫廷上下都知道,那该怎么办呢?而武姜知道那一定会要了子都的命,然后她一定会颁发一道缄口令的。所以这事不能让宫廷知道,更不能让武姜知道。
    在朝拜陈嫔娘时,郑庄公终于向她谈起了这件事:
    “孩儿对这件事感到的确有些不好处理,所以恳求娘娘给我一个方法吧!”
    “国君怎么会被这件小事而为难呢?肯定是听到子都的消息太过于激动了的原故。我又哪里会想得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呢?是国君过于看得起我所以才这么说啊。先君曾跟我聊起过这么件事。就是说国君一下子没能想到的问题,而文武百官则早有了办法可以禀告国君呢。如果真的是这样,国君哪有没办法的事来呢?”陈嫔娘对郑庄公说。
    “谢娘娘指点,孩儿已经听懂了娘娘的意思。娘娘您实际上已交给了孩儿一把钥匙,对今后所遇到的任何问题都能解开,真是太好啦。”郑庄公说。

    子都是卫国太宰安排亲信接走了,而没有让他改名是卫国人远谋的一种策略,当然也没有告诉子都的身世及胡国的一连串的不幸。
    子都也只知道自己在乡下长大,是随着郑国的新征入伍。自己懂事以来,只有奶奶陪着自己。
    公子封将军面对子都还真成了问题,他只好求助于自己的哥哥公子任:
    “兄长是知书达理的朝廷文臣,近来小弟有一件事可一直压在心头怎么也搬不开。”
    “那么弟弟不妨说出来,也许为兄的可以帮上什么忙的。”公子任在与家人团聚时有了更多的亲和力。
    “是这样的,有位刚入伍的新兵向我提出为节省国家开支,要求全军自动种田地。我觉得这种方法很有创意。”公子封很得意。
    “我说弟弟,这种作风是祖先炎黄就一直承传的,哪里有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啊。使用军费养活军人这种办法是从商周才开始的,是和平年代以防万一的保国卫家的办法。国家富有而培养专门的军人这是国家走向强盛之路后才有的事。我们郑国地少人多,虽然国家有能力来承担这笔巨大的开支,但身为将军就要处处为国家出谋献策而尽自己的能力为国君分忧才是。所以要不断地为国库增饷,哪里能心安理得地伸手要钱呢?如果臣子不能为国君着想,就是再富庶的国家迟早会坐吃山空的。这个新入伍的士兵所提的虽说不上是什么新创见,但敢于向大将军提议的勇气可嘉,所以也要奏请国君才是。”公子任说。
    “兄长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正是这么做的,而且已经把这件事报告了国君。”公子封说。
    “弟弟做得真是太好了。能在军营中把那些大胆提建议的将士推举给国君,哪怕就是刚入伍的下等兵也不能例外。惟贤是任凭能力升迁,这样我们国家才会有飞速发展的希望。先君在改革用人制度上,其中最伟大的一项就是不论出身低微,只要有贡献就可以取消奴隶身份,并且可以获得爵位和厚禄。这样,天下许多的雄才和商贾才云集到我们郑国来的。我们自己能力有限,但决不能压抑身边的任何一位有才华的人。哪怕所推举的人到时未必有多大的作用,如果让人才永远地埋没掉,就可能使我们国家蒙受巨大的损失的。弟弟应该看到出身低微的关其思大夫和孟相棋总管,他俩在我们郑国所做出的贡献,是哪个王子将相所比得了的呢?”公子任很有感触。
    “兄长的话愚弟会铭记在心的。刚才我不是说把那新兵的事禀告给国君了吗?只是这个人却给国君带来困惑。所以弟弟才觉得很有罪责感的。”公子封又补充说。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国君未必立即会给这个新兵什么赏赐,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提议的也不是很有创见的东西。今后就要多留下一个心眼,看看这个新兵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才能。我们要相信国君,只要是人才,国君一定会启用他的。这又会有什么困难而让弟弟感到罪责呢?更不会给国君带去困惑的。”公子任劝慰公子封。
    “是啊,兄长分析的和弟弟证实的是一样的。不过,国君听到这位新兵的名字后才显得为难的。”公子封还在绕。
    “我说弟弟,今天你是怎么啦?你可是从不在我这个做哥的面前绕弯子的,今天好像是很特别的。是谁又能令国君感到为难的呢?”公子任没有想起谁来。
    “这也就是我要请教哥哥的原因。正是这个名字的出现才有了重大的改变的。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很有可能就是国君失散的亲哥哥。”公子封这才说清楚。
    “你是说就是胡国母的儿子子都吗?”公子任问。
    “虽然没有查明,但年龄相当,又也叫子都。”公子封回答。
    “那么他是哪里人知道吗?”公子任问。
    “是卫国乡下来的。却又读了不少书。这该怎么办?”公子封说。
    “这事我自有办法,你就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公子任说完便离开了。

 

14

    新郑的扩建一直在进行。郑武公执政期间因怕“武公之略”过于强盛而压倒大周王室,接受臣子建议收回了虎牢以东的地区,从而迫使先君不得不到郐国故地,也就是今新密另建新都。新都兴建未成,先君积劳成疾而不幸身亡。那是公元前744年的事。郑庄公虽然这时年少且自身的势力根基也未稳定,但先君的建都计划也一直未停。新郑大酒楼即是在先君建新都宫廷不久的事,而各商厦也随着新郑的经济发展而林立,几年之间使原规划的京都面积扩建了三倍。
    颍考叔是督察整个城建的总指挥。城市规划图非常明确地划分了商贸区和作坊区。排水道、绿化带也非常地讲究。应该是当时最具有整体布局的国际化大都市。为了便于与工程建设单位及商行的组织交流,颍考叔特选定了新郑大酒楼作为总指挥办公室,也经常在此与国际商人签订各种协议。
    宋国当时有位巨富叫雍搴的,因为经营铜铁业而发了大财。当时对商人的社会地位毫无保障可言且又是世代为奴的命运,是郑国重商奖商的政策使他不再流离失所而决定永扎郑国致力发展的。雍氏家族历代官臣辈出,在宋国深受宋国君的恩宠。惟有这个雍搴对政治没有任何的兴趣,却是经商的好手。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珠宝店,看准了铜铁业的高利润才兼营的。经他磨制的铜镜远销各国城镇,竟由兼营业改成主营产业。铁器是后来应颍考叔的建议才开始的。那时对铁器的需求达到了空前,开垦农耕所需的铁器多是散乱的手艺人主要生存的饭碗,有良知的雍搴没有投入这一竞争的原因是不忍同行们挨饿受冻。他把主要的精力投入到兵器制造上。虽说兵营都有自己专门的武器制造部门,但拥有雍搴的家财实力及罗致众多工匠能人的的确不多。应郑庄公的要求,他所制造的兵器的韧性和锐利规格特别高。雍搴家族的兵器工厂成为首选就不足为怪。
    在宋国任太宰的雍氏派来一位家兄雍丙,特来拜访雍搴。于是便约到新郑大酒楼热情款待。雍丙说:
    “天下人都说郑国是人间天堂,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弟弟立足这富庶的郑国,为兄的总算是了解其中的原因了。”
    “家兄见笑了。我喜欢经商,也不是追求天下财富的愿望驱动。只是连年的战争,很难令人接受。每当看到那些无辜者死于非命,就觉得很难过。以商谋生远离权力的中心,这才是我离开宋国而经商的真正原因。”雍搴说。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管是干什么,只要尽享荣华富贵那就是令人开心又很幸福的事。能不违背自己的心愿那就是人生的极至境界啊。”雍丙对弟弟说。
    “兄长说的对极了。我也正是抱着这种人生的信念而谋生的。”雍搴说。
    “不过,我却不太明白,一个不愿看到流血战争的人,竟要为战争制造武器,这不是违背道义又是什么呢?”雍丙问。
    “这事与战争没有什么关系的。郑国制造兵器纯属是出于防卫的。哪个国家又不是在加急兵器的制造呢?”雍搴理直气壮地说。
    “我要与弟弟讨论的其实不是制造兵器本身的问题,我是要问这兵器背后的矛头将是指向谁的问题。弟弟不关心政治这没有什么不好,但凡事还要三思才是。凭郑国的诸侯位置是没有谁会把郑国怎么样的;而郑国近来加紧扩军建设,这事才是个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武器的试验对象就是我们宋国。郑与宋两国相邻,郑国以各种借口想要吞并我宋国恐怕只是时间问题吧!而世代受宋国君恩宠的雍氏家族却在帮助灭宋而加急制造武器,这又怎能让我们安心呢?”雍丙说。
    “兄长莫要太过于操心,郑伯几代对大周天子的忠诚与效命,我们是很清楚的。郑国三代君主都是仁君,他们对各国的友好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所以我才答应愿与郑伯这样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君主做些令我特别开心的事的。”雍搴说明原委。
    “身为商人可也不能惟利是图啊!而弟弟又是个热爱和平的人。你已离开祖国几十年,所以对祖国所知很少这也难怪。你又是个远离政治的人,也就不很清楚国君们各自到底在盘算什么了。不过有一点,那是再也清楚不过的事,这就是扩军备战那最后的结果只有也只能是一个——这就是流血牺牲,你是不希望发生这等事情的。如果你对咱宋国还有感情和热爱那里的老百姓,而且也的确有愿望远离罪过的话,那么你的选择也只有和只能是一个——这就是不要参与郑国的兵器制造。郑国由于你拒绝制造兵器而发难你,那么你随时回宋国去好了。我君也在实行改革,正希望像你这样的大富商回去投入祖国的建设呢。”雍丙劝说。
    “如果诚如兄长所言,弟弟当然会考虑刚才所说的话的。至于回不回到祖国那是以后的事了。”雍搴向雍丙说。雍丙也放了心,并离席返国了。

    颍考叔从工地回到酒楼时,发现雍搴一个人在喝闷酒,便走近与他并肩坐下,也招呼侍女添几个酒菜来。
    “没有想到的事啊,原来大富翁也有烦恼的时候。如果放心得过,不妨说给我听听,说出来就会舒畅多了的。”颍考叔关切地说。
    “我不说想必也逃不过颍大将军的慧智的眼睛的。刚才我的哥哥来过了,他是得知郑庄公选秀的消息而来。”雍搴真不愿意说假话,他与颍考叔的友谊是非常深厚的,但话一出口却没有说实情,所以内心很不是滋味。
    “这么说来是想通过你来了解选秀进展情况的是吗?这又有什么值得让你为难的呢?关于选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问问我不全清楚了吗?”颍考叔说。
    “什么事讨论得这么开心呢?”正在这时,祭仲将军带着几个随从也上楼来了,“我说谁跟谁呢,原来是两位咱郑国的头面人物。如果不嫌弃那祭某也要借个光而参与两位的讨论啊。”
    雍搴虽对祭仲将军早有耳闻,但总不能有谋面的机会,只是经颍考叔引荐,才在这酒楼有过几次接触。见祭仲走近,也就站起来躬身作揖迎候:
    “有幸又能拜见祭将军,雍某真是高兴得快要手舞足蹈啦。”
    三位都坐下来后,祭仲接过刚才的话问:
    “我是不是打扰了两位大人的雅兴了?刚才两位的讨论能否让祭某也享受一下其中的快乐?”
    “是这样的,刚才我进来发现雍大人独自一人在喝酒,好像不是很开心,所以我就坐下问他。这才得知他是为了咱国君选秀的事而犯愁呢。”颍考叔回祭仲说。
    “是不是雍大人想要把自己的千金送入宫中?这事颍将军就可帮助雍大人,所以您就尽情地享受这迷人的月色和这醉人的歌舞吧!”祭仲觉得这对颍考叔来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难事。
    “谢谢两位大人的关心。雍某的确是为此事而左右矛盾着呢。雍某哪敢奢求高攀国君的崇高威严呢?就雍某这卑贱的身份是万不敢有那非分之想的。只是刚才我哥哥雍丙来过,他想通过我托个信赖之人,欲把在宋国士大夫雍氏家族的千金献给国君,所以不知该如何是好呢。”雍搴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谎言来得如此的随意,好像是事先背诵好的。而拒绝制造兵器的实情是什么原因竟说出把侄女嫁进宫廷的呢?
    “您是说在宋国当司宪的雍丙吗?那他怎么不直接去拜见国君呢?又是两国联姻的大事,我们为臣子的又怎么能失礼啊。”祭仲对两位大人说。
    “谁说不是呢?这要是让国君知道,那肯定会责怪我们这臣子办事不力的。雍大人,那雍司宪现在在哪个酒店入住呢?”颍考叔问。
    “现在怕是走远了。他主要是以家人名义先来探个信,因为诸侯各国千金谁不想与郑国联姻啊,宋国怕名额早满也就不敢唐突的。”雍搴说。
    “都说雍大人不关心政治,这话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两国联姻这是多正常的事呀。而郑宋两国联姻哪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令人高兴的事啊。国君这次选秀是没有名额限制的,雍大夫又怎么会有什么唐突呢?”祭将军说完竟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明天雍某就回宋国把这事定下来?”雍搴觉得这棘手的事也只能假戏真演了。
    “这事我俩还是有信心的。祭某这就去禀告国君,太后那就有劳颍将军您了。”祭仲与颍考叔商量。
    “没问题。那我们行动吧!”说完就离席各自忙去了。
   
    武姜听说宋国有联姻的意思,很高兴,与颍考叔说:
    “这可是件大好事啊,郑国能与宋国和睦,那我就不用担心宋国进攻我们的事啦。到时我们再拥护宋国公主登上国母宝座,那我们就与宋国是一家人了。”
    “太后,臣听不明白。宋国虽然是许配公主给我们的国君,可也不能希望两国之间的和平永久。据下臣所知,宋国意欲进攻我们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所以,太后您也更要处处提防才是。”颍考叔说。
    “这一点我哪能不知道呢?为了回避与宋国的冲突,最好的办法是要联姻。现在宋国已经伸出友谊之手,我们就要友善地把握。这是化敌为友的绝好时机。我们郑国目前是不可以引发诸侯战争的,绝对不可以。颍将军今天带来的这一消息真是太令我高兴啦。”武姜沉醉在自己的规划中。
    “这么说,太后您已经答应这门婚事啦!”颍考叔没想到事情竟如此的顺利。
    “这么好的事,我哪有不答应的理由呢?”武姜一脸的兴奋。
   
    郑庄公对宋国似有不联姻而出乎所料,凭目前宋国还不到与郑国抗衡的实力,难道宋国早料到郑国将是首要进军他们而不屑?祭仲把话说完也终于觉得这才是自己所要的答案。能将就则将就维持,这是当时诸侯普遍存在的心态。宋国再有多大的实力,失去大周天子的宠幸也就失去了主动攻打别国的名分。这就使宋国处于被动挨打。郑庄公没有明确是在期待宋国的正式公函。
    宋国君与满朝百官被大商人把原来压住的焰火给点燃并引爆了。宋国高参对年少的郑庄公根本没当回事,只是不能让郑国整天吃饱饭就摩拳擦掌,那样势必就会引起冲动,并随时表现出好战的禀性。乱拳挥打,宋国肯定是猛受打击的对象。
    “没有想到的事而且也是根本不去想的事竟然又要应对,今天请各位爱卿来就是要商量该怎么办才好?”宋国君问。
    “郑国这分明是欺人太甚!既然是联姻,那就得有正式的行文或者来使才符合大周律法。怎么会发生想娶哪国公主就娶哪国公主的荒唐行为呢?就是大周天子选秀也是要派臣子到诸侯行大聘礼才是!这个郑国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却可以任意践踏君主应有的礼节呢?”大司马姚久严气愤地说。
    “姚司马有所不知。事实情况不是你刚才所说的那样。郑国选秀已经是正式由大周天子行文到各地了。我们也不是没有接到这份公函。只是我们因觉得郑国急于扩军的氛围不对,而且完全会威胁到我宋国安危,所以对这次选秀才不愿响应的。反正两国迟早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厮杀,那么我们送去公主也是毫无意义的事。倒不如趁早让其侵略的野心暴露出来,以免他们发展到兵强马壮时对我们的威胁更大,也就特意不理睬他们郑国的。”雍太宰对司马姚久严解释。
    “既然都这么明确的态度,我们又何必自我伤神了呢?”姚久严接着问。
    “问题是出在雍搴身上,他莫名其妙地向郑伯提起说我们宋国愿献出秀女,这才是麻烦的事。所以国君才急着要商量对策的。”太宰说。
    “那个大商人雍搴也开始关心政治来了?这不是件好事吗?”姚久严对雍搴的学术和为人特别地了解,真愿他能够弃商从政,那样,宋国就多了一股生气。
    “真要是关心政治那当然是好事。为了怕他卷入战争的凶帮,国君昨天特派雍丙司宪前去劝阻。身为雍氏家门可万不能答应为郑国人制造武器而来残害宋国,好不容易算是劝住了,却滋生了这个联姻的事来。这种荒唐至极的做法,哪是关心政治的人所为呢?”太宰越想越有气。
    “禀告国君。那这么一来,我们不妨将计就计。与郑国联姻虽说不上有什么好处,可也绝对没有什么坏处。既然是选秀女,我们自己也别太过于认真,随便找个秀女送过去不就行了吗?这样一来也满足了郑伯的虚荣,又能给雍搴一个台阶。而且,我们宋国也会因此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安排应对策略。”姚久严献计道。
    “姚爱卿说得有道理。那太宰你看该选哪个姑娘去合适呢?”宋国君问。
    “国君既已下旨,臣遵旨圆满完成就是。请国君放心吧!”太宰跪下奉旨而退。

 

15

    武姜被自己创造的奇怪梦境而惊醒。两个儿子在自己心中位置这般的悬殊,自觉也不敢追究根源。感情这种神奇的力量的确无法抗拒,寤生虽已既成事实当了国君,但武姜却一天也没有接受这种事实。那本应安分守己的道德却强烈地冲击着母爱的心海。翻腾的全然是对姬段的欣喜与狂热,最终把寤生冲得无踪无影……
    在那个长幼有序的世袭社会,武姜太熟悉要使自己畅快起来,只有违反自然的规律才可以。姬段与寤生他们从自己肚中没有办法再重新调整先后出生的顺序了,但历代叛乱或弑君的先例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身为母亲的认定儿子该是什么那就得以自己意愿发展才可以,既然都是自己的骨肉那稍做改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先生下可爱的姬段君呢?她恨丈夫郑武公,为什么给自己制造麻烦,偏要立位给自己厌恶的寤生君呢?她甚至恨老天爷,为什么寤生君不能早点暴病身亡?她又时刻在期望:希望周天子突然顿怒之下砍了寤生的人头,或者被哪个强盗对准寤生的胸口砍得稀烂,或者是阎王爷把寤生打入十八层地狱……
    复杂的各种想法真是太令她失望了。因为没有一件已是达成了心愿的。国君这个位置当丈夫坐在上面时那种亲切与敬畏油然而生。可连寤生都可以坐而且也敢去坐的时候,那这个位置才真切地令武姜感到毫无尊严可言了。为了权威真正的确立,她要改变这一现状才行。对大儿子寤生就身为母亲的武姜来说,显然不存在别的深仇大恨,只是这寤生丝毫不理喻她这为娘的内心愤怒。既然连母亲的心都得不到,那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国君的位子上呢?要是他乖乖地从国君的位上离开,让姬段稳稳地坐上去,那也就不会使为娘的这般痛苦了。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而武姜则心急如焚。她不能眼睁睁地看到郑庄公屁股坐热,也不能使姬段无期的等待。

  姬段自哥哥当了国君后,自己才明白虽然都是同一个父母所生,当国君的权力确立后,所有的亲情便远离了,再也不能与哥哥一起玩耍,更不能与哥哥平起平坐。正是这一夜之间的变化,他也懂得君臣之间的心理历程是永远无法平行前进的。华盖下的君威,臣子只能远远地低头恭迎。君主的每一句话,臣子都要敬若神明。原来所谓的权力,竟是距离的阻隔,而这堵墙则又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年仅12岁的姬段君,从书上读过千遍的君臣父子纲常,一夜间才算完全地理解了其中的真正涵义。母后那傲慢的头以高贵粉饰不了那内心的恐慌,此刻姬段也开始思考和判断。他不愿做个为别人圆梦的牺牲品了。帝王家的环境造就的只有两种人才,要不就是君,要不就是臣。君已确立,剩下的只能也只该是臣了。
    武姜为了打捞政治资本,而忍痛割爱远离姬段君,她希望姬段能理解为娘的这种深谋远虑。
    姬段离开都城到颍谷接受野风的洗礼也使宫廷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自然的轻风和溪水的流淌,使他感到格外的舒畅。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来到荷塘边,看水中鱼儿追戏,常常又望着双双飞蝶起舞痴迷。
    颍谷在当时是个商业很发达的城市,又是郑国的边境港口。各界人士在这里都能看到。奴隶主高院飘出的酒肉香味,和满街流窜的车马交相成趣。自由贸易的场面,耍杂卖艺的人群都令姬段感到新鲜。
    “公子段,这里不适合您来玩。”是管家黄阿喜跟踪找来了。
    “我说过不用担心我,到时候我自己会回去的。”姬段很讨厌被人盯着,并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颍大将军知道了,小人我的性命就难保了。”黄阿喜说。
    “我又没有犯什么事,怎么还要严加看守呢?”姬段觉得不可理解。
    “公子段您怎么说出令小人听来惶恐不安的话呢?颍大将军是怕您走散迷路而担心的。”黄阿喜解释。
    “我都这么大了,还能不认识路吗?你就回去告诉颍将军,我就不用他操心挂牵了。我想随便走走,不会有事的。”姬段客气地对黄阿喜说。
    这时有几个乡绅走近来,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花轿走过,而且还吹吹打打的。姬段没见过这种场面,便问路人:
    “请问这是干什么的啊?”
    “这是被选上的秀女,说不定那轿中的人将来会成为我们的国母呢,这么大的事你会不知道吗?”有一位儒生模样的人说。
    自离开都城后,姬段还真的对宫内的大小事没有关心过。他好像天生就是山野村夫中的一员。虽然宫内那隐藏的险恶没有公开化,而母后对自己说的话,现在想想真的令人不寒而栗。
   
    宫廷的月夜,平添几分独寂和寒意。云儿坐在烛光下开始沉思,身为宫女能被纳为秀女,这总算是一种身份的提高。接连的几个月静静地过去也就不感到丝毫有什么不适的,她身为宫女时也清楚秀女一辈子见不到国君也是有的事。但既然摆脱了奴隶的身份那就应该享受贵族妇女该有的一切,云儿可是标致聪慧的女孩,她没有理由要输给谁。既为人妇就理应享受做女人的滋味,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她都更为迫切的要得到。但国君口口声声说喜欢云儿,而云儿已是他的人的时候为什么又忘得一干二净呢?
    她从12岁进宫到现在算来也整整五年了。在孟相棋的教导下,她学会了宫中的一切礼数,对宫中各种人的面具也懂得洞察潜在的一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深受武姜的信任,这对宫女来说已经是辉煌的顶点了。是国君给了她人生的又一次奋斗目标,秀女成了云儿人生的新支点。她要借此到达人生另一个顶点才可以。而不能受到国君的宠爱那永远都没有动力可言。
    深锁宫中是真正没有自由可言的。秀女是后宫嫔妃中最低级别的。好在国君只在后宫开设秀女平台,那么大家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但被动地得到国君大驾光临的几率的确是少的。而以秀女的名义制造什么事端引起国君注意又是很危险的。因为搞不好就只能乖乖地退回到奴隶的位置并被赶出宫外,一辈子也只能受奴隶主的使唤了。
    后宫因秀女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在争宠的历程中,各自展开所有的才智,一个又一个满怀信心地向郑庄公政治中心挺进。

    郑庄公放心地参与大周天子的朝拜和议政。他的后宫生活也只是在文起和文双之间进出。太子殿不再是郑庄公谈论政事的办公地了。武姜布置的耳目随时呈报纳秀后郑庄公的一切变化。她才更大胆地放手去施行计划了。
    “来人请通报姓名吧!”武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回禀太后,小的是胡国故地北境老林中以狩猎为生的黄干。黄某在此叩见太后。”黄干把抢劫说成是狩猎。
    “狩猎的人为什么有事要来见我呢?”武姜故意拉长声调。
    “小的得知国家到处启用文武人才所以才来的。小的虽说不才,但愿将在下的全部人马投靠太后,誓死报效国家。”黄干说。
    “来人啦,还不快快把罪人拿下!”武姜突然命令。
    “回禀太后,我自迈进宫廷那一刻起,就把我们几千条性命交由您任意处置,要杀要剐无可足惜。只是黄某的确不是罪人,恳请娘娘明鉴!”黄干平静地说。
    武姜望着这个长满络腮胡子的黄干,见他这么沉稳,又视死如归,并对自己这么忠诚,才感到留住他比杀了他强。她不忍心把灭胡之罪转嫁到对自己未来有帮助的人。虽破了灭胡一案能给天下人交口夸赞,但相对为姬段培养一支生死军只有亲手培养的才可靠。这才示意卫士退后。
    “这么说,你们与灭胡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吗?我又凭什么可以相信你们这群山贼呢?”武姜威严地问。
    “回禀娘娘,诚如娘娘所言,身为山贼不会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目标,只要占山为王,兄弟们有吃有喝就够了,而要保持这种生活,必须是处在饥荒或战乱的年代才可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胡国的无能正是我等存活的大好环境与巨大的保护伞。那么,我们又怎么会想要使自己的屏障瓦解和破坏呢?再说别说我们几千弟兄没有那种能力去攻打主权国,就是真有那种实力又怎么能不去直接登上胡国君宝座的道理呢?我们现在因郑国治国有方,又推行‘武公之略’,百姓生活安定,国家治安有序,我们才择路可走啊!假如能为我们郑国建设有所作用的话,我们就是肝脑涂地,也会万死不辞!所以恳请太后明察。我们既为山贼,那罪责难免,但与灭胡的大罪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关联啊!”黄干的师爷刁炎回太后。
    “这位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那么,我就相信你们这一回。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派人与你们联系的。”武姜说。
   
    祭仲自武姜摄政那天起就一直很担心。对国君的能力也从没有半点怀疑。只是这几年来武姜的动机是越来越明确,又让颍考叔文武兼备地教导姬段,并有矛头公开化的可能。所以才忍不住觐见国君:
    “臣诚惶诚恐。臣也愿以献出项上人头担保,恳请国君亲政吧?太后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实现一个目标而已。她虽然也是国君您的母亲,可她心中一直只有姬段君。遵循国家律法也罢,遵循先君遗嘱也罢,还是直接考察国君的胸襟与谋略好了,您才是我们郑国的主宰。也只有您才是我们这个国家发号施令的主人!虽然在我们这个国度里,君亦从孝没有错,可又有更高的铁律不是更应尊重吗?——这就是孝不越君。可太后的行为,显然超出了儿子对母亲遵守的孝道,而以辅佐的名义却又架空一切这的确是君臣大违!那么,长此以往,我们国家的体统将会受到严重破坏的。到时会酿成无可避免的反叛行为来的。所以,臣今冒必死的心斗胆禀告,是臣子应尽的责任;而身为国君的您也要采取果敢的行动尽早铲除武姜和姬段这两大隐患才可以。”
    郑庄公听到祭仲这番话也的确出乎所料。满朝大臣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敢于直言的呢?看着武姜脸色行事的大臣几乎都不敢过于密切地与自己交往,他们的苦衷也是可以理解的。祭仲赤裸裸地把事情挑破,突然之间郑庄公反而有点不知如何去回答。郑庄公紧锁着双眉,没有立即回话。
    “臣甘愿当千古罪人好了,恳求国君对微臣刚才所说的就当做是什么也没发生吧?也恳请国君相信微臣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两个叛贼,然后再献上罪臣的头来谢罪就是。”祭仲说完就泪流满面地离开了。
    “祭爱卿先请别走。话既然说出来了就没有办法做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身为朝廷命官,理应是清楚君臣无戏言的。身为臣子胆敢对国君说出要谋杀太后及国君的亲弟弟,你实际上已经做了大逆不道的行为来了。那么此罪责当然是不可饶恕的!念你对国家和国君的一片赤诚,我又怎么忍心要加罪于爱卿你呢?刚才祭将军的那番话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而你竟然冒着生命危险说了出来,我又怎能不理解你的一片苦心呢?先君临终前的话,我至今一直铭记在心,就是千万要注意国家内部的安定才可以。母后她在计划什么也许是我们不很清楚,但不至于要谋杀她的亲生骨肉。以前发生过的不愉快我们要彻底地洗刷干净才行。姬段君是我的弟弟,他要什么我这个当哥哥的怎能不去满足他的需要?国君的权威不是要去杀死谁而能保证的,应该是自我树立从而真正服众才可以。君主这个位置,本就是要适应政治急流才越显示其存在价值。真要是一帆风顺那国君的座位与平民的板凳又有什么两样呢?宫廷公室的残杀,又有多少例子能佐证公室的权威的?这种暴行只能留下无能的把柄。你可以猜想,假如母后与弟弟真要是谋杀了我,那他们的罪状就是弑君;他们没有犯罪我又凭什么治罪于他们呢?莫名地加罪于他们,我只能落下个胆小怕死的懦夫的骂名,那又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国家的国君呢?而且连亲生骨肉都敢残害,天下又有谁来尊重我们这个目无纲纪的国家呢?”郑庄公说。
    “国君所言极是。请把罪臣杀了吧。”祭仲实在没有这么周全地考虑。
    “看看祭将军,你要更好地辅佐我才对,这也是先君嘱托于你的。别老是要我杀这个杀那个的。我要是真的把敢说实话的臣子杀掉,我不是暴君那又能是什么呢?”郑庄公开玩笑说。
    “谢国君不究之罪。可微臣还有一事相报。俗话说得好,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而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虽然事情还没有浮出水面,但您也千万不可过于放心。勤政殿应该安排国君的亲信才可以。否则,当太后的势力真的完全发展到非常强盛的时候,微臣真的怕遇到一场厮杀。为了避免流血牺牲,或不要让我们国家遭到损伤,国君您要处处提防才可以。”祭仲仍是不放心太后。
    “这又有什么好去担心的呢?朝廷的哪件事和哪句话又不是被坐在厢房角落的左右司马记录在案呢?太后又怎么可能在司马记录的史书中要提出杀死亲生儿子或敢冒弑君大罪的事来呢?”郑庄公很认真地说。
    “可昨天太后下令宰杀了负责言论的右司马。而且公然烧毁了那本言论史书,这样才严重呢。任何一代君主也没有发生过杀司马的怪事。”祭仲认为这是一种阴谋。
    “这件事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可那司马是与宫女有染而被太后处罪的。这也是太后的特权。”郑庄公不可能不清楚这是母后意欲篡改历史的罪恶行径。
    “国君这事背后的实情恐怕真是糟糕啊,司马都是太监,他们怎么可能与宫女有染呢?这一定是谋害。即使那司马理应死罪好了,那为何非要烧毁言论官的史书呢?”祭仲仍在质疑。
    “这件事也就让他过去吧!不是说任何游戏也不可能老玩吗?宫中的事也许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罢了。但要认真去揣摩,那就会复杂的。所以,祭将军你只要抓好扩军建设计划,宫廷内的事特别是后宫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这叫眼不见为净。”郑庄公语意深长地说。
   
    眼不见心不烦是吗?祭仲坐在马车上一路仍在回味国君的话。在这位年轻的国君身上,他似乎是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这位君主那非凡的气魄和胸襟。他那深谋远虑和处世哲学还真有深不可测的感觉。他威严而不刻板,亲切而又庄重,真是难得的一位气吞山河的帝王。在他身上复杂地兼容了郑武公的谋略、关其思的严谨和祭仲的威猛。先君和两位老师的优点完全巧妙地结合在郑庄公身上,而且他还具有胡婉的仁爱及陈嫔娘的善感。这都是14年宫廷潜移默化的奇妙结合。
    祭仲因为担心国君会遭到武姜布置的罗网,自己与颍考叔进行过歃血之盟,要维护郑庄公的权威并确保郑国的发展。所以宫中的消息还是没有停止过。他所获得的是郑庄公除了朝拜陈嫔娘、楚美人等,就是每天坚持向先君和胡国母敬香,几年来一直未有间断过。如此贤孝之人又怎么会对亲生母亲和弟弟下手呢?而武姜的暗箭一直拉紧的弦从未离开郑庄公的靶心是事实。今天被国君那番高论听出了弦外音,这一切都在国君的视野范围。
    这又怎么可能呢?
    在雍氏与邓氏越发深受郑庄公宠爱的日子,也先后迎来了公子忽、于突、子、子仪。这些公子后来都为郑国发展做了巨大的贡献。但此刻国母的位置一直空着,所以宫中争宠的游戏越演越烈。祭仲也曾明确地建议郑庄公该确立国母之位了,否则内宫就没有宁日。可郑庄公更关心大周天子的王室安定,更多的时间竟忙得不回新郑,为大周天子诸侯之间的纷争而劳碌奔波。

 

16

    权力控制的网络形成了,也深知这张网的庞大。但这个网的核心只是以辅佐郑庄公的名义,而存在的是太后听政的产物。如何让姬段名正言顺地进入这个核心取而代之?虽然武姜想向全国颁发一道懿旨,干脆开诚布公地宣告这个国君应该是让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姬段君来担任才最适合。当然,深受封建思想教育的武姜始终没能采取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不完全是因为怕引起国际舆论。那时候国君的生命如果不能自保,那么他随时就有掉脑袋的危险。武姜当然也不愿再浪费时间去观察,对寤生的无名怒火早就要这个冤家对头从自己的眼前永远地消失才解恨。
    郑庄公是逃过无数劫难而平步青云的。这也是武姜感到命运对自己的作弄。他既然能逃过由襁褓走向成年,这一定与那潜藏的母爱有关。否则早下狠心,身为国母的武姜制造一件命案还不是一个眼色就摆平的事吗?这一路上的由怨转恨也让武姜越发焦虑。她知道,姬段的君主之路只有一个障碍。如何搬去障碍首先要清除自己思想上的障碍。当着有能力又有主见的文武臣子的面,要自己清楚地说出弑君的图谋这显然是一种失策的行为;满朝百官可又没有任何一个臣子敢于提出弹劾郑庄公的折子。这真是令她坐卧不安。
    “太后娘娘,国君和邓嫔娘两位求见。”孟总管向勤政殿内的武姜禀告。
    “请国君和邓嫔娘进来吧!”武姜说。
    “母后身体康泰。”郑庄公夫妇向武姜请完安后,又关心地问。
    “有国君的无时关爱,又因祖先的庇佑,我所以才健康的。国君请上坐。我还有事要向国君您禀告呢。”武姜说。
    “母后您尽管吩咐孩儿就是了。您当然是要坐在上座的。在母后大人面前哪有孩儿上坐的理由呢?我和邓嫔娘是来向您请安的,请安后孩儿还要上朝去呢。”郑庄公也不愿这时候亲政,所以勤政殿正位还是母后坐这是当然的事。
    “国君您能这样尊重为娘,这已是非常令我感动。不过,今天我向国君说的事不是母亲和儿子之间的私事,而是要商议国家的政事。所以,国君坐在国君应该的位置,我才好禀告的。”武姜今天的态度很诚恳。
    “在我们郑国,有母后主持国家的大小事务,孩儿才能真正做到身为卿士应有的职责和诚心报效大周天子。也是母后的付出才使孩儿受到天子的宠爱。孩儿继承父君的遗愿,一心一意尽到卿士职责,这是臣子对君主应尽的义务和天职。而受到天子恩泽所赐的封地,又能有母后操劳,这样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吗?所以孩儿一直把封地当成是家,这样,母后是这家的主人哪会有错呢?在家中的大小事务理应服从母后的安排。”郑庄公说。
    “国君您的宽仁真是感动天地。可我们大周律法是非常严明的。国是国,家是家,它们是不能混为一谈的。这点国君应比我更清楚才是。”武姜为了突出自己,特别提出国的独立性。她不愿只是担当一个家的主人而已。
    “国是国,家是家,当然不能混为一谈,这一点是绝对的事。孩儿谢母后教诲,孩儿也会铭记在心的。刚才母后说与孩儿有要商量的事又是什么,那请母后说出来听听吧。”郑庄公说。
    “是的。国君。我觉得为娘的能力有限,也早晚帮不上国君什么忙。姬段君今年也不小了,早就完成他的学业了。在他成家立业前,我想求国君把制地让给姬段君去管治怎么样?”制是古地名,即是今河南荥阳上街村。
    “母后说的一点也没错。孩儿也很想这样去帮助弟弟呢。至于母后提到把制给姬段,这一点的确让孩儿为难噢。”郑庄公回答。
    “这一点国君就请放心。我知道制地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虎牢之险。俗话说,打虎全靠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姬段是您的亲弟弟,把这种地方交由自己的亲弟弟管治,这才让我放心啊。”武姜看出了郑庄公的心思。
    “母后您可能是错怪孩儿了。制地的险要孩儿哪会不知道呢?孩儿又何尝不想把制地全盘列入我们郑国版土呢?能把这虎牢之地交由自己的亲弟弟去管理,那是件多么让我放心的事啊。但如果真要是派姬段去治理制地,那么大周天子会立刻发兵围剿的,到时不是白白送上了弟弟的性命吗?”郑庄公说。
    “怎么会这样呢?凭国君您对大周的效忠,凭我们世代对周天子的赤诚,又怎么会有这等事发生呢?”武姜的脸色特别地难看。
    “母后请息怒。制地的事您就不要为难孩儿了。我身为大周卿士理应保守大周天子的秘密。我可以答应把故都京城让给姬段。京城离新郑很近,可以形成卫护。弟弟看望您也很方便。您看这样可以吗?”郑庄公诚恳地说。
    武姜虽然没有为姬段争取到制,但能要到京城这也不错。她很高兴地答应了。待国君和邓嫔娘离开后,武姜让孟相棋叫来了颍考叔:
    “颍将军我问你,请将实情如实禀告,制地为什么会让周天子派兵?”
    “回禀太后。大周在先君执政时就下令收回制地以西的几十里土地。从而也迫使我们郑国迁到新郑来的。那制地的军事险要,大周天子一直要收回,是先君做出迁都的让步才保持现状的。只要我们不派兵到制地,那大周也不会派兵的。这是先君与天子有过的承诺啊。太后娘娘难道是听说大周已派兵驻守制地了吗?这么大的事国君应该清楚才对。以防万一,大周天子一直把负责制地绝对安全的特权交给了国君。所以,只要郑国不派兵制地,那是绝对安全的。所以太后您也不要太过于操心才是。”颍考叔说。
    “这么说,国君他不是在威胁我,而是实情。”武姜自言自语,“寤生好像对我一点戒备都没有,竟那么爽快地答应把京城交给姬段。这真是天助我也。”
    “颍将军,你能答应我今后能保证姬段的安全吗?”颍考叔见太后没有回复又提出回题,也不清楚太后到底要干什么。
    “臣听从太后的吩咐。保证宗亲们的安全是臣的职责。”颍考叔回答。
    “我想听到明确的答复。什么宗亲们,我是要你保证姬段的绝对安全才可以!”武姜显然不高兴。
    “太后,请恕微臣愚昧,请明示吧,臣又怎敢违抗太后的旨意呢?”颍考叔问。
    “我知道你是一个贤孝之人,又是推举党的核心人物。而且又是姬段的指导老师,所以这话不与你说又能和谁商量呢?我也清楚你是不会发起公论的,凭你的为人却又是非常值得我信赖。关于传位给姬段这是迟早的事,听后你也不要惊慌。这种决定我已埋藏得太久了。何况寤生也不过是大周的一个臣子而已。他是无法胜任我郑国的宏图大业的。对姬段的能力和品行,谁又有你颍考叔对他的认识呢?姬段被立为我们的国君才会是万民敬仰和爱戴的。现在我不是在与你商讨,而是正式下达我的命令,你即刻派兵五千护送姬段到京城去正式管治。将那里的护城兵士统一安排到我这里来。这事要越快越好。”武姜很矛盾地下达了这道奇怪的命令,并交给颍考叔一份任命地方行政官员名册就退朝了。这也使颍考叔非常的矛盾。
   
    祭仲按时赶到新郑大酒楼时,颍考叔已在奴女的怀中醉得不行了。
    “颍将军真够浪漫的,大白天竟在风花雪月中陶醉了。要不要先送你休息一下?”祭仲问。
    “祭将军这么晚才来,是不是又被哪家千金搂着睡过了头?”颍考叔知道祭仲的那些业余爱好。
    “看你当着大伙说些什么话啊,难道说你是真的醉了?我是得知将军你的信息就赶过来的。一点也没敢耽误,哪里会晚来呢?颖将军这么火急的样了,我也不多废话了,你就快说吧。”祭仲猜想,今天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便吩咐杂人都退下去。
    “我马上就要走了,又觉得事情紧急,所以才要与祭将军见面的。”颍考叔喷着浓浓的酒气说。
    “军人往返都城与驻地这是很正常的事,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军务,又为何这样急着见面又急着离开呢?”祭仲以为颍考叔一定是酒后失态的原故,才感到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面的。那既来之则安之,欣赏这里的歌舞和领略少女的风情也是件不可或缺的人生趣事,所以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消遣一夜了。
    “可今天的事,特别得很,看来太后是真的已下定决心要展开叛国的阴谋了。我原来一直不愿发生的事,今天这么快地发生了。所以才觉得该找祭将军商量该怎么办呢?”颍考叔说话时脸色惨白。
    “颍将军说这话可有确凿的证据?”祭仲没有丝毫的惊讶,这事是他早料到的。
    “这份名单都是武姜这几年一手提拔的,又要封于京城,这种行为和动机当然是很清楚的。”
    “武姜命令五千人马驻守京城,这反而是件好事,因为统领军队的将领与士兵是国君的力量,那么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危害。而且随时可以预防不测。但国君是否答应封姬段于京城就有待证实。我看还是这样好了,为了不要使太后怀疑你的诚意,绝对不能按兵不动,就遵循太后旨意先派遣五千兵马好了。但守城将军一定要值得信赖的人去才可以。我会马上与国君面见,看国君对这一切是何看法,再决议对策怎么样?”祭仲说。
    “祭将军所言极是。我会等你的消息的。守城将军我会派我的侄子颍丙成,这点就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是顺利的!”颍考叔说。
   
    郑庄公拜见楚太美人的回宫路上,被祭仲将军跪地挡住。宋嫔娘当时在国君后面的轿子中,问宫女:
    “文儿,这位将军可否就是祭将军?”
    “回禀嫔娘,这位正是祭将军。”文儿回答。
    宋嫔娘吩咐文儿向国君禀告自己先回宫休息去,留下时间好让国君与祭将军单独聊。祭仲这才知道,这位宋嫔娘不仅贤慧,而且不简单。为了回避太后的耳目,便应国君之约回到楚太美人的寝殿来了。
    “孩儿又要打扰娘娘了,孩儿与祭将军有事商量,这才回来打搅您的。”郑庄公对楚太美人说。
    “国君哪里说什么打搅呢?我这就先回隔壁去,您慢慢聊就是。”楚太美人回到里房去了。
    “我说祭爱卿,你怎么能进入后宫来呢?有什么事不能明天禀告吗?”郑庄公问祭仲。
    “请国君恕罪。臣也是出于无奈,因为情况十万火急,臣才冒死来向国君禀告的。”祭仲说。
    “是不是为京城被封给姬段的事而来呢?如果是这件事,祭爱卿就不要操心了。这事是我拿的主意。”郑庄公说。
    “这么说来,就连军队调遣也是国君您下的旨意吗?还有要全部撤换京城所有官员的事国君也都清楚吗?国君。”祭仲想探个真究,并释却心中的重虑。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只是考虑到姬段也已成年了,做为宗亲也完全有义务为建设我们郑国而付出劳动。京城的守卫工作那么出色凭什么调动!京城的各级官员又有什么罪要彻底地换掉呢?这些话祭将军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呢?”郑庄公根本就没有要换调任何人,所以很清楚。
    “这也就是微臣斗胆前来向国君禀告的原因。国君只是下旨让姬段去京城管治,却为什么会闹出连国君根本就没有下达命令准许去做的事呢?如果任意调换人事,这不仅是被调离的人心中不服的问题,它势必会造成重大的负面影响。朝野上下肯定会做出相应的反应。这难道是太后需要的结果吗?宗亲受到国君的洪福恩泽,这是国君的仁爱厚德的传播和表达。但又怎么能莫名地制造不安甚至是带来社会的危害来呢?所以,这一定是有人在图谋不轨。如果姬段君不清楚内幕而受到非议,这样做是对姬段的诽谤;但若是姬段明知故为那就更为糟糕,因为这是在郑国设立两个权力中心,是叛国的典型罪状。这种事,身为臣子的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这时候,只要国君一声令下,微臣保证一举拿下所有的叛国罪人来的!”祭仲说。
    “祭爱卿暂且不要冲动。这事的确做过了没有错。但姬段管治京城是得到我的允许了的。这与叛国的定性完全是两码事;传开了还认为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要故意谋害自己的亲弟弟,所以绝对不能这么做。至于军队调度及地方官员任命如果是太后颁布的懿旨,这不但不是叛国而且是施行国令的基本行为。所以贸然动兵势必会遭到疯狂的反扑。祭将军的爱国热情届时就会认定为叛国那是一定的。身为士大夫一定要审时度势才可以;掌握兵马大权的将军更要沉着冷静,千万不要用自己的满腔热血去染红敌人的胜利旗帜,只有以静制动把准时机一举歼灭才是求胜的办法。”郑庄公说。
    “国君的高瞻远瞩是微臣永远仰望而难以企及的。微臣也会永远铭记国君您的敦导。如果国君怕微臣此刻制止会掉入太后布置好的陷阱中,那么微臣就遵从国君意愿按兵不动好了。但微臣以臣子的忠心谏言,此刻我们不能立刻歼灭敌人,但以国君的至高权威去制裁完全是可以的。”祭仲向国君说。
    “祭爱卿不要误会了我刚才例举的歼灭之意。此刻,我们根本就不存在敌人。我是要大家沉稳地对待一切可能发生的假想而已。国君至高的权威,也只能是维护正义和公理的。否则又如何要去行使制裁的特权呢?”郑庄公说。
    “国君您说的一点也没错。根据大周制订的城市管理制度,京城与新郑面积相当,因此京城的建城面积就不符合律法的要求的。仅凭这一条就可以提出削弱姬段的权限。地方城市的势力扩大势必会危害国家的安全。所有城市建设就占地面积都要以国都为参照。国都之下根据行政级别划分为大、中、小三类型城市规划的。大城市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城市则不能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小城镇是以国都的九分之一为宜。”祭仲以制度的方法去约束姬段。
    “祭爱卿的这种提议的确是有道理。不过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把好好的京城摧毁三分之二吗?你应该知道,人的逆心是不因城市大小而改变的。如果姬段真有那种逆心的话,围绕他的势力不会仅限于城墙的内外的。如果真的是以围城的大小成正比就判断敌力,那就没有任何必要担心什么啦。再说,我们郑国的发展是对外扩张,而对内只有团结才是。京城自郑国东迁以来就存在,如果因为是姬段去管治却要找个理由说京城过于大了,那是很好笑的。这样只能是让天下人笑话不是?我又怎么能去扮演这么个荒唐可笑的角色呢?”郑庄公自己倒先笑了。
    郑庄公对姬段没有太在意的样子,祭仲才有种莫名的忧虑。这种事只有先行解决才行。祸患留的时间越长,那危害也是越大的。他不忍看到内部的消耗无意义地损伤发生。可在郑庄公那语言的城堡里没能找到新的突破,才急速地离开了。

 

17

    行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由颍谷向京城进发,沿途的桑姑麻女都翘首注目。姬段跨上战马,神采奕奕气宇不凡。京城是姬段的出生地,在这里也有他愉快的童年。现在自己已成了这里的主人,那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发誓要改变京城的现状,让辉煌的岁月再度回来。京城老百姓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这种迎接的热闹场面,大家这么爱戴自己,让姬段又多了一份责任感,决心要为京城老百姓创造幸福祥和的生活。
    姬段进入京城的内宫,这里已是焕然一新。第一个向他跪的人他不认识,当然所有站立左右的官员他也从未见过,只有随军的颍丙成将军是他惟一认识并熟知的。颍考叔派颍丙成担任京城总都督之职当然也放心。
    姬段刚到任的那天,颍丙成便与黄干等人忙开了。他们满城送去大批的救济粮草,并为全城的老百姓添置了家具和被褥。并强调这是京城太叔姬段君给予大家的恩泽。在城墙各要塞都布满了便衣兵卫,随时为有困难的人们送去温暖。  第二天又张贴了由姬段签署的第一份官方文告,说所有京城老百姓均一应免去三年的赋税。接着就是整顿军纪和城市扩建。凡京城老百姓均尽可能地为他们安排力所能及的工作。京城的巨大变化和显著成效自然美名远播。各国人们便纷纷愿意投奔京城落户。姬段为自己创造的奇迹而兴奋,他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的压力。他实际只是一个浪漫的超现实主义者,一点也没有财物周转不济的困惑。
    姬段是个杰出的骑士,又是一个剽悍的猎人。能骑善射在职业军人的陪同下踏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所到之处人们对他总是充满赞扬与敬仰,他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父君在世也不曾带来京城这空前的繁华,所以对身边的臣子特别的信任。是他们的非凡智慧使自己的美梦成真,也实现了京城的鼎盛太平。
    为姬段的美梦编织的总策划就是武姜安排的核心人物刁炎。他实际上已成了姬段权力的太宰。财权的支配、人事的调度、城市的扩建等一切特权,均由刁炎负责。刁炎的权力制约受配于另外两个掌握重兵的最高首领:一个是京城总都督颍丙成;另一个就是秘密生死军总统帅黄干。刁炎在创建一个权力的怪圈,
    他要让姬段一步一步地深入,直到呼喊而出,发自内心地向郑庄公公然宣战。
    刁炎与黄干轻易不动武姜的政治资金,是意欲向太后表忠也是蓄积自身势力的一种需要。他们深知这种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们也感激太后启用他们,并高度信任而给予重托,这是他们没命表现的最大动力。生死军的特别训练都是实地战斗的残杀,都以便衣形式蹿进有钱人家烧杀抢掠。为了安全,一般是流窜在卫国、宋国、陈国、晋国等各国进行的。功劳以杀人和捞取金钱数额多少为评判标准。以国家的名义重操旧业,这让黄干自然是手到擒来战果累累。
    关于生死军的组建,武姜强调只能是刁炎和黄干两个人负责,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这当然包括姬段和颍丙成在内也不知。而具体兵马数量多多益善。
    竹屋斋的那位儒生似乎是一辈子都在眷恋这里,几年来就这样独斟独饮,许多斋友都已习惯了这尊塑像。公子封出于好奇便忍不住走过去与他聊天。
    "我看这位公子该不是在等什么人?"
    对方抬头望了一眼,好像在笑又没有说话,只是又闭目养神。公子封连问了好几句见没有答理便没趣地离开了。这时在里屋的祭仲将军走了出来:
    "怎么原来是公子封将军,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祭将军是您啊,可不是,都快两个月没有进都城,所以也没有办法与您谋面。祭将军生活得一定是幸福美满,看到您这喜庆的样子就知道。"公子封说。
    "既然都来了,怎么又马上要回去呢?先一起进去喝杯水,晚上我带公子封将军去个地方痛快痛快。"祭仲发出邀请。
    "这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两人进了里屋,公子封悄悄向祭仲说:"将军注意没有,这位公子好像几年都不曾离开这儿,这真叫人纳闷呢,而且也没有个伴。"
    "这都是一些闲人罢。有什么可以值得关注的呢?也许是豪商的失落弟子才有这份清闲的。有时我还真羡慕他呢,一副悠闲的样子,没有任何烦恼。"祭仲对这种人见得多了,在新郑大酒楼也有一厢间被一位长者占着,也是吃饭就没有别的事干的主。
    "谁说不是呢?这几年战争要打不打,我的手都痒痒的呢。"公子封说完又望了一眼前屋那公子。
    "眼看就要打起来。太后趁国君根基还未站稳,便将京城割让给了姬段。这种胆大妄为的做法真是令人担心呢。原计划是送姬段到颍谷去学习,竟不到一个月就带着五千兵马闯进了京城。姬段君虽说年少,可也是个英俊小伙了,但能在几个月内把京城管治得井然有序这真是不可思议。而且听说免掉了京城百姓三年的赋税。新旧两个都城的变化与兄弟才能的表现,这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意
    味着什么?要早日铲除这个隐患才对。"祭仲又喝了口水说。
    "是要铲除掉。太后娘娘与姬段一定要铲除掉其中一个才可以。"公子封很气愤。
    "将军说话小声点,这里都会有后宫的耳目的。国君也强调,这件事一定要冷静处理,这也不是我们军队就能解决的。"祭仲劝说。
    "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又怕什么?身为郑国武官,为了国家的稳定为了国君的安全,那当然要挺身而出。先君过世才多久,太后那阴险可恶的嘴脸就显露了出来。而年少的国君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呢?她以为这个国家是她的后花园?她想种什么就去种什么吗?为了立太子而展开的十多年两党争斗这还不够?现已明确了君主,难道太后真要主持叛国的大逆不道的行为来吗?那么我们身为将军的不站出来又还等什么呢?"公子封越说越起火。
    "国君说了,这场宫廷政治斗争先冷眼旁观好了,我们的练兵计划更要一刻都不能停下来。以我的判断,扩张战争还没打,而平息内乱就要先发生一场大厮杀的。"祭仲说。
    "既然都知道结果,那我们就应该去止阻内乱才对。内战打起是消耗我们郑国的国力。国君有什么值得顾虑的而不惜付出惨重的代价呢?是亲情吗?太后鼓动姬段的叛国行径难道还有亲情的存在?这已是严重地向国君至高权威直接挑衅莫非还要礼让不成?真的是急死人啦!"公子封气得用拳头不住地砸着案桌,弄得杯壶响个不停。
    "看看公子封将军,你老和人家的案桌有什么仇呢?军人就要冲锋陷阵。现在还不到时候。国君是智勇无比的。我们要相信国君。他一定不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的。所以,你我都不要过于担心。"祭仲说。
    文起美人和文双美人接连收集的信息,也让她俩不安。而京城守卫的严密也令她俩惊讶。因为胡国的宫廷布置也不曾有京城这么坚固。她们决定与关永善商量。
    "关大夫,京城的守卫严密,也看得出那种布防之人绝不是等闲之辈。现在该怎么办?"文起说。
    "两位不用担心。我们只是随时掌握京城内部情况就好了,千万别留下任何的疑点。对那里的兵力及布阵情况都要彻底地了解全盘地摸清。姬段的骨干力量及其优劣情况也要查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都有何背景,与武姜又是什么关系等。"关永善安排文起文双。
    "黄干和刁炎的情况还要进一步调查吗?"文起问。
    "这两条狗的尾巴我们已在宫内就死死地咬住了,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颍
    丙成的背叛先不要让颖考叔将军他们知道,否则会引起军队的混乱的。但其部下将领的实际情况要摸准,千万不要看错任何一个人。需要外援就到新郑大酒楼找烛老即可。"关永善交待。
    "如果没有猜错,京城太叔一定还有一支秘密军队。因为不少行动并没有出动正规军。"文双汇报。
    "这是肯定的。五千兵马对武姜说来只是掩护罢了,时刻想要图谋不轨的人一定会暗藏着庞大的军队。这事由文双单一行动。并请少将水过炎尽快与我见面。"关永善说。
    "是,末将告辞了。"文起文双离去了。几分钟后水过炎求见。
    "关大夫找末将吗?"水过炎叩拜。
    "水过炎将军,记住今后不要向我行大礼,这是纪律也是命令懂吗?"关永善虽说20来岁却很稳重。
    "是。末将知道了。"水过炎盘坐后接过关大夫的递来的水。因为他们的身份都是绝密的,所以不可能安排宫女服侍。
    "今天找水将军来,就是要你配合老将军巫宪和都城武都督车布万将军去完成一项特命,你能答应保证完成吗?"关永善问。
    "是!末将愿意前往。请关大夫吩咐。"水过炎坚毅地回答。
    "这是制地的东部的原始森林位置图。你要今晚潜入山去,不允许带任何人。进入山中你就是强盗,并要大肆抢劫,底线是不要伤人。不几天,林中的盗贼一定会找你算账,你要与其周旋。一定要把盗贼首领的首级取下来,这样你就是那里的王。在制地一带活动不是你的目的,你要努力接近京城,并让手下偷偷地进到城里去。也可以放火,动作不要做得太大,也不能太小。黄干会努力争取你入伙的,你可以当他的面杀死他的几员副将。如果他动怒要与你斗,你也毫不客气地砍掉他的马,但不要杀死他。然后就扬长而去。他会布满兵力来搜寻你的兵马的,并先后捉住或杀掉你的部下,你这才站出来说愿以自己的性命换你兄弟的性命,那么黄干和刁炎肯定要收买你,你说什么官也不如抢劫痛快,这样你就已达成初步的计划。
    "他们会问你的来历和姓名,那你只要记熟这份材料就行了。这个人自你进入山林那刻起,他也就见阎王爷了。所以不要有任何的闪失。因为你与他长得太像样了。相信他的父母也认不出真假来的。他的三房姨太的生活习惯,起居方式都要记住。床上的嘻语也不能有半点疏漏。这个替身名叫丁健,也是个舞枪弄棍的人。刁炎一定会派人到江诸国调查的。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姬段的核心力量。
    "你不要与我们主动联系,你的一行一动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的。你只要把
    机密塞进要换洗的脏衣服中即可。"关永善认真地交待。
    "放进脏衣服就可以了吗?那又由谁送出来给您呢?"水过炎不敢确信。
    "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照做就行。三房姨太中有个三姨太叫哑琴,她是我们的内线,她掌握武姜的部分财脉,所以你要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的任务更特殊也就更艰巨,你要随时保护她的安危。但不要引起另外两个姨太的醋意,怕有后院起火。听明白了吗?"关永善接着说。
    "末将都记住了。请问关大夫,这一切得花多少时间?"水过炎问。
    "一旦进入角色,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关永善严肃地说。
    "杀死了姬段及其同党还要扮演下去吗?"水过炎纳闷。
    "要知道丁健因我们而死,那你就要完成丁健一辈子的一切!"关永善说。
    几天来,制地的强盗猖獗行径不翼而飞。大周天子命公子封前往镇压,但由于行踪不定搞得制地百姓日夜不安。子都怕引起周天子的责难,便向公子封献计:
    "禀告大将军,请把受难百姓都接到城内来吧,有我们大军把守,老百姓才会安全的。这时,再动用我们的军饷来安顿受惊的百姓,那城里百姓一定会颂扬将军的恩泽的。将军能将制地管治好,这是对周天子和我们郑国的长治久安的一次立功的绝好机会,也会因此而结束大周与郑国的争议的。所以,将军您一定要独占头功,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插进来,否则就失去了这次绝好的机会。"
    "我说子都,你怎么只能顾及个人的立功表现呢?身为军人服从军令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平息战乱安邦定国这是军人的天职,我们又怎么只想到一己之私去贪图封疆霸地的邪念呢?"公子封训道。
    不过公子封还是采取了子都的合理性建议,打开了国库向城里百姓接连发放七天七夜的粮物,并日夜加强了城市巡逻。制地的治理总算是平定了。人们的生活也出现了新的生机。这使周天子非常的满意,并封公子封为制地总都督。子都也被封为千兵总领。
    武姜对此非常的不甘心,认为这制地该由姬段接管才符合心愿。所以她密召刁炎:
    "看来我对你的认识太过于浅显。强盗只能是强盗,哪里能懂得国家的大统呢?"
    "臣惶恐至极。请太后明示,微臣哪里做错了什么?"刁炎深跪不敢抬头。
    "我问你,那制地的扰民是不是你的主意?你这样做不是小孩子瞎胡闹吗?你知道这样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危害吗?你怎么能把虎牢之险的制地白白拱手送人呢?!"武姜气得把脸转向一边,不愿看刁炎一眼。
    "回禀太后。制地的天险,微臣怎么能不知道呢?又怎么会白白拱手送人呢?太后这话恕臣愚昧,臣真的没有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刁炎说。
    "这也就是说制地的强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在我们这个国家除了你们又有谁还有这么胆大妄为的呢?你要速速查处这批混账王八蛋!既然是正规军了,那就绝对不能再做伤天害理的行径来。否则,你们这群人又如何去完成宏伟大业呢?又叫我怎么敢对你们寄予厚望呢?这就跟我回去,一定要拿到凶手才可以!"太后脏话都骂了出来。刁炎速忙回京城查办去了。
    制地平定不几日,同样的劫难在京城四处出现。几百骑兵分几路人马出没于京城各地。京城的美丽神话被这股横空而来的巨大恐怖笼罩着。颍丙成日夜加强巡逻,却也防患不备,每天都有几颗鲜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旧宫的正门前的旗杆上。弄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从未见过这种状况的姬段整夜秉烛不眠,怕有性命丢掉的危险,便问: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呢?"
    "回禀京君。这只是几个盗贼而已,请让我等前去拿下贼人的首级来向京君请安。"黄干说。
    "都说过无数遍了,贼人没抓住一个,自己人的头却丢了不少,这种话我到底要听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呢?"姬段质问。
    "有臣等在,京君就请安心休息好了,臣已布下天网,谅乱贼插翅难逃。"颍丙成拍着胸脯说。
    "不是我不信任众爱卿,只是这群盗匪身手不凡,又神出鬼没,怕难以匹敌。这样一来,京城的一切秩序都破坏了,听说城外百姓都吓得到新郑去躲避去了。"姬段非常的担心。

 

18

    公元前743年,也即郑庄公元年11月,郑庄公正式行文封其弟姬段于京城,号太叔。这是姬段借助少虎将丁健平息了京城之乱,进而也重新启动了姬段施展政治才华的大门。京城匪乱要平定,对国库充盈的武姜说来,那真算是小菜一碟,因为破坏的只是几段城墙和丢掉几颗脑袋而已。所以只要匪乱平息那太平即刻就可恢复。老百姓是习惯了混乱的,何况太叔及时丰厚的物资供给,老百姓随之便是喜气洋洋。
    刁炎一直想起太后的辱骂,但又不忍砍掉被抓的匪徒。这几个人一直由黄干严加看守。黄干本是个土匪头子,所以一直赤着膊子猛抽着这批令他受尽耻辱的强盗。刁炎由宫人引路来到黄干的地狱天牢,发现为首的都被抽打得血肉模糊了。他见此才感到来晚了:
    "黄统帅手下留情。身为统帅就要知道军法有度。"
    "回太宰的话,这帮匪徒就是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请把这几个王八羔子交由我来处置吧!"黄干气喘吁吁地说。
    "绝对不可以!他们与我们到底有什么两样?谁又不是爹生娘养的呢?既然被抓来那就要听凭京君的发落。黄统帅难道不怕被责为私立公堂的大罪吗?再怎么说这帮兄弟都是丁健将军的手下嘛?难道我们要与丁健为敌而招致京君动怒吗?太后对我们寄予厚望,所以绝不能意气用事啊。"刁炎说。
    "现在那要怎么办啊?"黄干这才觉得事态过于严重了。又发现两名没气了,所以更觉为难。
    "说的如何?这不是闹出了人命了?京君问起来,该如何回答呀?丁健将军一旦动怒又该怎么办呢?你这脾气不改迟早是要坏大事的。我真替您担心呢?"刁炎摇头叹息。
    "一命偿一命!"姬段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脸色铁青。
    "臣叩见京君。臣罪该万死!"黄干立即跪下向姬段说。
    "拖出去,给我砍了!"姬段非常愤怒,众护卫立即把黄干带了出去。
    "京君请息怒。现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微臣恳请京君看在黄统帅对京君
    的一片赤诚上,暂且保留一条性命吧?让他今后将功赎罪!"刁炎赶忙跪下请求。
    "朝廷命官,不懂克制与自重,又如何去统领千军万马?对待俘虏不能仁道与宽厚,那又如何能治国平天下呢?在邑地管治区,莫名地制造命案,这是大周律法不可饶恕的大罪!刁大夫难道也不懂这些道理吗?那么又为什么要为罪人求情呢?出现这样的事,就是砍他千次万次,怕也难平百姓的怨恨。"姬段说完头也不回离去了。
    刁炎无奈,但一定要留下黄干的性命,所以派护卫速忙进都城求太后了。太后亲自写来书信求情,姬段才免予追究。但黄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受到姬段的恩宠。
    刚开始的两年,京城内的官员是双重身份的。公开身份是郑国法定的地方行政官员,而秘密身份是太后密授的懿旨。所以不同场合这里的官衔很乱:姬段本是京城的大夫号太叔,密授为京君意在国君;刁炎也是大夫被密授为太宰;黄干则是千兵总领而密授的是统帅;颍丙成是护城总督;丁健其实什么头衔都没有竟密授为先锋元帅。
    从这官衔的任命上实际也暴露了叛国的罪性。郑庄公本来也是完全可以争取姬段成为郑国建设的一股生机力量的。姬段很清楚自己身为臣子的职责范围,也懂得远离母后的怂恿。对京城的管治能深受百姓的拥护与爱戴,他也感到满足与自豪。他从未感到母后的温柔的双手其实一直在怀抱着他,更不清楚他身边的一切都是母爱的制造。
    当歌颂京城太叔的美德和高尚流传天下时,姬段已俨然成了时代的骄子。各国诸侯也纷纷前来提亲。粉饰太平的一切,自然也使虚荣升华。成天狩猎却能迎来京城的呼风唤雨,便想为郑国更多的地方造福。当然自己深知这心事是不能轻易流露出来的。他明白这是一种野心的表现。
    临近周边的城邑大夫们常常到京城拜望,并有意流露太叔的恩泽愿能赐福更多贫困的大众。京城东鄙的地方小官向太叔陈词:
    "太叔的仁厚恩泽我们久仰慕之。您的名誉诚如郑国的民谣不绝于耳。小人是东鄙小邑的大夫,小人不懂得如何管治百姓,更不清楚如何带动大家过上祥和安康的日子。小人早就仰慕太叔您了,也愿到您身边学习政治。恳请太叔大发慈悲广施浩恩,把小人管治的东鄙纳入京城之列吧?"东鄙这位大夫姓汤名秧,祖先也曾有过令人艳羡的辉煌,到了他这一代就相对落魄了。汤秧大夫想借京城太叔的势力来提高自己的威望,类似这种投靠的方式借势发展,就当时的社会形式是一点也不为过的。只是京城太叔怕受到朝野的非议,所以拒绝了汤秧的请求:
    "谢谢汤大夫的美意和对我的信赖。可汤大夫刚才的请托是我万不敢接受
    的。一来我是宗室王亲,所有的言行都应遵循公室的法则和标准;二来我又是负责京城管治的地方官,而地方官所统治版土大小在大周律法是有明文规定的。这样,不是我要薄您厚意,而的确是法度难违。还请汤大夫多多体谅。"
    "难得京城太叔您这般的推心置腹。难怪天下黎民百姓到处都在颂扬您的且仁且好且武,今天一见,的确是名不虚传啊。正是因为太叔如此重礼法又尊节制的高尚情操,我汤某才更下决心请托的。再说京城太叔像大海一般的情怀,卑鄙之邑又岂会引起闲言呢?况先君‘武公之略‘不是明确指出‘尔有利市宝货,我勿与知‘吗?这样,就更不用担心别的禁忌了。再说,太叔您是当今国君的亲弟弟,您为兄长造福郑国人民,那么又有谁能够这样去做呢?您的魄力与英明岂是一城一池所能独享的呢?您要发挥您更大的仁爱为强国挺身而出啊。"汤秧说。
    "汤大夫过奖了。街头巷尾流行的歌词那只不过是京城百姓过于爱护我的原因,便于吟唱经过文人墨客文过饰非了的词句又怎么能够相信的呢?更不能凭此而对我作出高估的判断。父君的‘武公之略‘那是为了激励商贾桑农的,汤大夫又怎么能曲解先君的意思呢?"姬段回汤秧。
    "回太叔的话。乡村民谣香楼酒肆所传扬的郑风无不是劳动人民的真情流露。郑风之所以敢与大周宫廷雅风相媲美的最大原因就是陈述现实。正是这个原因郑风才有‘民间司马‘的殊荣。这一点想必对于文雅儒士而著称的太叔您来说不会不知道,那么又何必对在下客气呢?先君‘武公之略‘的确是鼓励商贾桑农。但这是‘略‘的一个重点而不是‘略‘的全部。先君提倡‘武公之略‘是要大力发展我国的经济,商贸才在郑国蔚然成风并切实地推动了我国政治、文化、军事的速猛发展的。所以先君才彻底鼓励‘尔有利市宝货,我勿与知‘的,前提是‘你勿我叛,我勿强贾,毋或强夺‘。看似是鼓励商人,其实‘武公之略‘是要以经济建设为基础强我郑国的实力。京城太叔的雄才正是能够实现‘武公之略‘的最佳人选啊。"汤秧算是完全说服了本来就只欠理论依据的姬段。权力的欲望的确使一个人在一念之间发生巨大的质变。武姜和刁炎没能用巨大的财力说服,那不是姬段绝对的遵循守法,而是那样做只是步入叛国的路;姬段破格把汤秧放在自己身边成为实现"武公之略"的最高顾问。为父君的政治理念拼搏,谁又能再说半个不字呢?
    关永善一掌握这一情报也觉得太棘手了。他不怕武姜的任性也不怕刁炎的诡诈,但汤秧大夫的"武公之略"是一道魅力无穷的防火墙。正是这一堵墙,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挡箭牌和尚方宝剑。这无异于握有千军万马。关永善知道自己的劲敌已正式登场了。
    京城太叔得到汤秧犹如获得奇珍异宝,是这个瘦弱的老头子真正引领自己
    到达人生的得意之巅。也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过了二十多年。这才算是迎来了京城的实质性的巨变。城市街道星罗棋布,行人车辆秩序井然。
    太后武姜以巡视的名义看到京城的空前繁荣,从未有过的自豪涌上心头。一种巨大的成就感让她感到无比的欣慰,内心的那根紧绷的弦也悄悄地放松了。这种释然完全是潜藏的,她也不再需要为姬段去担惊受怕了。两个儿子在心中的位置孰重孰轻仍很明显,但愿姬段能以实力和在诸侯国的美誉让寤生深感畏惧,最好是使他自动请退为妙。
    武姜为了保护姬段而摄政九年,趁庄公立冠之后请退。郑庄公从登基到亲政的八年岁月,一直为大周朝稳固而尽卿士之职,也深受周天子的恩宠。武姜请退是公元前736年,即郑庄公八年。在这八年中,能使郑国平安无事,与武姜的特殊背景有着微妙的关系。母亲在孩子均未成年的时候,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极力地保护孩子。既然孩子都已成年,那么未来的路她这做母亲的也怕陷入太深而罪孽深沉。从偏爱的角度出发,她也深知姬段足以挑战寤生了,也怕这个老太太从中反而坏事。又因过于摄政肯定迎来朝野非议,这才做出急流勇退的明智选择。为了心安,便对孟相棋说:
    "孟总管这几十年来对宫廷付出太多了,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也是早该远离朝政而安享晚年了。现在国库的所有资金一并交由国君统一支配。曾花在姬段身上的所有费用就算是先君给他的遗产吧,该如何报告国君都没有关系。从今天起京城的赋税粮草一万石,布匹五千丈依法开始收取吧!无论如何,发展我们国家就必须保证国库充盈。有你孟总管主持国库我也就完全放心了。"
    "是。谢太后宠幸。微臣会遵照太后懿旨行事的。"孟相棋说。
    "都城的天真是晴空万里,微臣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就突然开朗起来似的。能在勤政殿见到威严的国君您,微臣真感到无比的兴奋,像是几年没见到的太阳突然光耀着久雨的大地,真是暖洋洋的。"公子封跪拜觐见国君一开口就一大堆的话。
    "谁说不是呢?国君的龙颜真身一现,我们郑国的太平盛世就绽放出万丈光芒来的。"颍考叔说。
    "风华正茂的国君,继承和发扬武公之略,以国君的睿智和雄才展开圣明之治迫在眼前啦。我们众臣子随时听从国君的一声令下,为了国君的强国大计,臣就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的!"祭仲跪地俯首,顿叩不止:
    "国君八年来,能迎来四疆安泰,国库充盈,加上在国君您的英明决策下正确引导扩军强兵,我们已完全具备了一切实力,随时抵御任何强敌的侵犯。趁国君您在大周天子的宠幸之时,此刻正是一举粉碎内患的最好时机。微臣恳求国君
    鉴纳忠言,请下旨歼灭京城太叔及其党徒。"
    "我说众爱卿,今天是我们正式议政也是君臣开怀畅言的时候。所以今天各位有什么话都请说出来,是好是坏一律不予追究。祭将军刚才提出歼灭京城太叔及其党徒,可是凭什么罪去惩办呢?我们大周自创建以来,素以礼仪之邦、文明之师而著称,凡事要以理服众且出师有名。既然提出粉粹内患,那么京城太叔有何患呢?"郑庄公问。
    "回禀国君。京城太叔以发扬武公之略的名义大肆收买地方行政官员,不断扩张自己的野心势力,并把自己美化包装成天之骄子。使整个诸侯包括天子信以为真,这一切都是存心挑战国君的权威行为。他身为郑国臣子不守君臣之道,身为公室宗亲又不守王法。并且私自培养军人武装力量,大有磨刀霍霍的妄动行为。俗话说得好:一山不藏二虎,一国不容两君。我们这些身为郑国的臣子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到叛国行径而不管呢?国君既已亲政,那么时局全凭您的睿智考察。京城又是新郑的邻邑,各国诸侯使者拜见国君后他们总是又慕京城太叔,这显然是一种不符合使国之间的诸侯节使。如果是慕京城太叔的英名而拜访,那么一定是要先退出郑国的领土然后再以个人的名义前来才可以的。京城太叔只不过是国君您宗亲的身份;对我们郑国也只是一个城邑的地方长官而已。他居然享受着国君您同等的礼遇,这难道仅是使者的一时失误的行为吗?在我们大周有什么比名分更崇高更令人尊重的事呢?那么各国使者一定听信了京城太叔制造的国际舆论。传播各国诸侯间的可怕舆论恐怕国君您也清楚,说什么在我们郑国实行的是君主联议制。扬言说郑国的一切政务是国君您与京城太叔共同执政才生效的。如果国君您不立即采取行动,那后果将更不好收拾的。"祭仲将军分析。
    "臣也有一事要向国君禀告。"公子封也听不下去了,觉得京城太叔的行为的确远远超过了一个臣子的道约:
    "祭将军刚才说得极是。京城太叔的犯上瞒下真是发展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这几年来,京城周边的城邑已公然地并入京城的城邑版土。这是连国家都不敢轻易动摇的封分制度。太叔先是并掉东鄙的大片地区,接着就是北鄙。京城的西部及北部他都以武公之略说‘尔有利市宝货,我勿与知‘而大肆兼并。臣作为边境守臣,他甚至要我把由臣管制的东北及制地统一划给他管辖,并扬言每年的赋税金也一并交给他即可,没必要绕道到都城来烦国君您。我便及时禀告过您,并声明臣的主张,在我们郑国您才是正统。所以也因此而得罪了太叔。现在想来,京城太叔的野心是要把整个郑国纳入他的领土,所以是国家最大的隐患。"
    "这些事我都知道。众爱卿对国家的忠诚我也清楚。既然是按照先君的遗愿强国富民这毕竟是件好事啊。太后也正式颁布了懿旨,从今天起京城也依法纳
    税,公子任大夫到时要派一名精明的税官去进行督察。胡国故都的鄢城公子任大夫就推举一名将军去接替你吧,你要回到都城来辅佐我才行。"郑庄公说。
    "是。微臣遵旨!"公子任奉命。
    尔有利市宝货,我勿与知。郑庄公仔细品味先君的这句话。被姬段诠释得绝妙。只要是有利于市场经济发展的一切交易,我可以不清楚其中的任何细节。其中的动机和目的也都藏而不露。这真是一种聪明的做法。

 

19

    宫中的岁月拖得要死不活,武姜回到后宫那天起,便觉得浑身打不起精神来。原来太后的生活就像一碗隔夜的羹汤,浮上一层令人反胃的泡沫,并沿着生活的杯子污渍着满圈的痕迹。太后成了一种生机与死亡的分界线:喝过的部分味道不再,还没有喝的部分却索然无味了。
    女人的生活随男人的蒸气而沸腾。男人消失了,女性生命便逐渐冷却。宫中的女人沸腾的温度随着夫君的生命长短而升降。武姜怀念郑武公,是郑武公真正激活了自己生命的热血,生儿育女那精心培养的快乐不亚于是一碗爽口香甜的清汤。夫君过早地薨世,像是在香醇的清汤中撒上厚厚的一把盐;摄政的岁月才逐步回温,才使这杯变味的馊汤勉强喝了几口。
    剩下的大半杯无法下肚的馊汤,越发感到内心的空虚。武姜搬进这太后的十多年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盘腿打坐。两鬓悄然爬上了白发,额头也刻上了岁月的条纹。五十不到的宫中女人,她不心甘就这么地老去。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孟相棋看上去依然那般的清秀,这使武姜感到老天不公。昏暗的烛光给武姜一种慰藉,在这个没有月色的深宫中,好像又有了一分安全。利欲犹如抛物线,她除非沿着惯性加速运转;否则就有巨大的反弹,也就掉进了无法接受的被迫遗忘的角落。
    "太后娘娘,请问安息了吗?"孟总管那平缓的语调很符合武姜的心律。
    "请问有什么事吗?"武姜根本就没有睡意。
    "是。国君求见太后娘娘。"孟相棋回话。
    "快请国君进来吧!"武姜显然很高兴。
    "孩儿是来向母亲大人请安的。孩儿怕要连续几天不能来向母亲大人请安,才深夜过来。孩儿打扰母亲休息了吧?"郑庄公说。
    "国君说的哪里话呢?我正独自一人坐着没事呢,正好国君能赶来,这真是太令为娘的高兴了。"武姜打量着这个曾令她讨厌了一辈子的寤生,今天真的长大成人了,有时想起过去,还真有点内疚。
    "是孩儿不孝。孩儿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而让母亲伤心难过吧?"郑庄公已发现母亲那似有悔意的眼神。
    "该赔罪的不是你而是为娘我啊。国君的仁厚天下谁又不知呢?国君对为娘过去的一切从未放在心上,还这么关心为娘,这真是感动天神。孩儿又哪里做出令为娘伤心难过的事呢?"武姜轻轻握住郑庄公伸过来的手,这双手是那么的陌生。她在内心默默地哭泣,深感太对不起自己的这个孩子。
    "母亲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认为。天下父母的心那不都是一样的吗?孩儿现在也有了忽、于突等。身为公室的父母在评判孩子未来的时候,哪能有十全十美的呢?天下孩儿只有尽不了的孝心,可哪有父母的不是呢?为了使孩儿走的这几天在外能够安心,母亲大人一定要自己保重。"郑庄公说。
    "国君既然有事,那当然是要去安心办理。为娘的会自己保重的,这点请不要太操心。国君走得这么急迫,是大周天子那里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了吗?"武姜问。
    "是的。母亲大人。宋国内部出现了内乱,周天子才急于召见我的。也怕情况紧急,才要星夜启程。"郑庄公回答。
    "真是这样,国君可要确保宋国安定。雍嫔娘也一定会担心的。"武姜特别关心。
    "孩儿会谨记母亲的话的。并遵从母亲的意思认真处理好这件事的。"郑庄公说完也告别了武姜。
    武姜当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寤生率兵两千精兵三百乘车直朝京城杀去。京城早有防备。只见冲在前面的寤生马失前蹄。姬段举起长矛朝寤生喉咙刺去。武姜呼喊着奔跑过去,大喊:不可以!
    "太后娘娘,我是孟相棋。娘娘您还好吗?"听到寝宫内武姜的惊叫声,孟总管与几个宫女推门而入,点上了脂烛。
    "哦,是做了个梦。没有什么事了。"武姜仍在惊吓中。当完全醒来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罩上心头。难道这种事真的要发生?这种兄弟残杀的一幕在梦境中是那么的清晰。十多年的孤寂后宫,也让她更冷静地认识到权力的本性,所以她要亲自阻挡。她曾于十多年前那么地希望寤生死去,而让姬段取而代之。但此刻武姜内心充满了矛盾。
    "太后娘娘,您一定是近来几天没有休息好才做梦的。"孟相棋说。
    "也许是吧?这梦也太可怕了。"武姜吐了口气说。
    "太后请恕罪。微臣斗胆,请问太后做了个什么可怕的梦呢?"孟相棋问。
    "不过也怪了,那么健壮的太叔,在梦中病成那副模样?醒来想想还真替他担心呢。"武姜没有说出实情。
    "这也许是太后娘娘太过于挂念京城太叔的原因吧!请问太后,要不要派人去把太叔请进宫来,也许这样娘娘的心情就会好点的。"孟相棋建议。
    "还是不用这么麻烦吧。"武姜想,这十几年来,姬段也许变得自己也不敢认了。如果他到宫里来发现国君不在,也许就会趁机杀进来登上宝座。她要不能亲自阻挡这场厮杀。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要不就请太医开一剂汤药,连夜派人送去,同时也带去太后娘娘的祝福。您看这样行吗?"孟相棋不愿看到武姜这般痛苦。
    "那就送当归二两和花椒四钱好了。"武姜觉得这个办法好。一来这两种药有没有病都可以吃不存在副作用;二来姬段一定会通过汤秧与刁炎解破其中之妙的。
    孟相棋派琴儿连夜坐着太后的四轮马车直奔京城。守城武卫远远地鞠躬迎候。京城太叔在刁炎、汤秧、黄干等的陪同下,也迎出了前门。太后的四轮马车缓缓前行,只见太后的贴身宫女琴儿款款走下车来,众人仍一个劲的低头恭候。
    "京城太叔。您近来身体还好吗?"琴儿走近姬段行了一个大礼,问。
    "感谢您的关心。我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京城太叔回琴儿的话。
    "这次我来是奉太后娘娘懿旨特地送给您这包补品,并转达太后娘娘对京城太叔的问候。我这就要回宫去了。"琴儿递上补品,回礼返宫去了。
    到了内务殿姬段还没有坐下,也自觉有点奇怪。母后今天怎么啦?我身体好好的她竟送来补品,还真有些纳闷。这时一直揣着太后所送补品的刁炎凑近京城太叔:
    "京君。以微臣之见,太后这包补品一定大有文章。太后是一心匡扶国家宗庙社稷的国太母,显然不会是为您送来这包仅补身益体的普通药物才对。"
    "太宰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微臣还是先请京君打开里面的东西,看看是否有深奥的特别的寓意啊。"汤秧建议。
    "母亲送给儿子补品应该是母亲太过于思念孩儿。这样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又会有别的什么用意来呢!"姬段当即还是打开了包,除了当归和花椒外就连片言只语也没有。
    "我说得没错吧?这两件补品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当归是煎汤用的。花椒就是泡汤的。"京城太叔说完便把补品交给了身边的宫女。
    "国君!请受臣子一拜!"汤秧激动得热泪盈眶。众人也都睁着惊讶的眼神,虽然大家心亮肚明,可要推翻掉郑庄公京城太叔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国君宝座才称国君呀。
    "汤爱卿。今天你这是怎么啦?你怎么能在我跟前胡言乱语呢?"姬段也吓了一跳。
    "国君在上!微臣汤秧叩请圣安!国君您二十多年来对我国谋发展,忍辱负重,使我国经济建设跃上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台阶。您的仁厚慈悲广泽京城,在您的英明指引下使京城很快成了全天下向往和瞩目的圣地。国君,微臣以为,在我们郑国有您的管治,那么不用十年,我国四疆之内都能呈现京城一样的发达与繁荣的。您是惟一也是最佳承传和贯彻‘武公之略‘的一代天骄,又一直深受太后的恩宠。现在天下诸侯哪个又不仰慕国君您的英名呢?我国的百姓也时刻在翘首期盼国君您的亲政啊。"汤秧深跪不起。刁炎等这才明白过来似的,也都依次跪在姬段的面前。
    "众爱卿的心情我明白。可是这样做像什么事呢?要知道我们此刻的真实身份,我们仅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下的一个臣子而已。身为臣子就要遵从君臣之道!"姬段像有点不高兴。
    "国君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们身为臣子的遵从君臣之道这是当然的。国君您虽说今天之前还是郑国的臣子身份,可此刻您已经是我们郑国的堂堂国君了。"汤秧说。
    "汤大夫到底在说什么呢?今天之前我是郑国的臣子,那此刻又有什么不同了呢?"姬段倒有几分好奇了。
    "回禀国君。您刚才也已经看到太后送来的补品,这的确不是一剂普通的良药,它是一剂平天下的治国新政的灵丹妙药。太后娘娘深夜派人送来当归,这即是说明太后已经做好了内应的准备,我们这就杀进宫廷去,不能再让郑庄公这么无为地管治了。太后的懿旨还不是非常的明确吗?花椒是要我们分兵几路各个击破寤生的残余势力,也就是要四面开花交战的意思。微臣恳求国君下旨吧!"汤秧说。
    姬段望着大家,也没说一句话。汤秧觉察出了姬段的变化,便赶上前去又说:
    "国君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呢?古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太后娘娘已在宫内做好了内应,赶走这个无能的寤生难道有什么不可以吗?寤生占着国君的位子整整22年,请问他除了成天沉湎酒色巴结周天子,他又为我们郑国付出过什么做过什么呢?国君的位置是何等的崇高和神圣!那他寤生凭什么无视宗庙社稷大业,而又成天无所事事。想要完成先君的大业,想要能使郑国的江山世代相承,国君您一定要拿出勇气。您是我们郑国的绝对权力主宰,要发号施令于千军万马,您就要举行登基仪式。而推翻无能的寤生您就要率领我们杀进宫廷!这是您惟一的选择及崇高的使命啊!"
    "惟一的选择?我兄长寤生这二十二年来的确没有做出什么重大的事来,可也没有任何的过失。而且,这二十二年来我们国家稳定发展,带来了整个社会繁荣这不是业绩又是什么呢?安分是身为臣子的根本,野心是危害国家的天敌。不对吗?"姬段说。
    "国君您的金口玉言微臣又怎么能有半点怀疑和不敬呢?微臣也的确不忍目睹兄弟骨肉相残。微臣对君主的敬仰犹如敬奉的神明一般,又怎敢挑拨是非滋生野心的不敬行为和想法呢?臣汤秧之所以斗胆向国君进言,正是遵守臣规的忠诚表现,在这个诸侯争霸的年代,无为则是过。郑国要自强发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想当初太尊郑桓公选择新郑,是因为地处济、洛、河、颖之间的黄金地理。太尊为开拓郑国基业,曾屈尊寄居在虢、郐两个大国之间,无时无刻在提防虢、郐的阴谋暗害。是先君护送天子周平王东迁,抓住时机而先后灭掉虢、郐两国的。接着没容邻边子、男等小国喘息的机会,又相继把下鄢国、蔽国、补国、丹国、依国、蹂国、历国和华国版土全部纳入我郑国疆土之内来的。整整两代先君创下的根基来得是何等不易啊!国君您的才能与英名气概是完全能够把先君创建的大业推进发展。您不能眼睁睁地看到祖国的大好江山被寤生搞得支离破碎!流血牺牲相比宗庙社稷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国家的大统,为了郑国的千秋伟业,国君您要立即下定决心来。您的雄才大略不能效忠我们这个国家,那我们郑国的未来该往何处去?您不施展您的政治抱负,那么请问,我们郑国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汤秧已是泪流满面。
    姬段听到老大夫汤秧的进言,心潮起伏,一股责任冲动涌上心头。突然端正姿势,并清了清嗓子,正式下令:
    "众将听令!火速向新郑进发!"

 

20

    太后的四轮马车沿原路返回新郑,突然车子停了下来。琴儿忙问车夫出了什么事。车夫走近车身对琴儿说:
    "回内宫官人。太后娘娘吩咐您要在宫外迎接京城太叔,所以在下是遵从太后懿旨在此停下来的。"
    "太后娘娘可并没有对我吩咐这件事啊,你又是怎么知道要在这儿等候京城太叔的呢?再说都快三更天了,太叔又怎么会赶到宫里来呢?"琴儿感到事情有点不对,而太后的车夫显然也不敢胆大胡说。
    "回内宫官人,在下也就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特地要吩咐我了。太后的确是说要我保证一路平安往返,并又要等到顺利回程后就在此等候。而且还特地交待要接汤秧大夫一人进宫觐见太后娘娘才可以。"车夫又说。
    "这么说来,就是说汤秧大夫也会同京城太叔一同来宫?"琴儿问。
    "在下只是遵从太后娘娘的懿旨才这么做,会不会一起来在下也不知道。"车夫回答。
    琴儿也没有办法了。既然是太后这么吩咐的,那也只有等才是。她猜想如果要来的话,那应该待到天亮以后才对,否则又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来呢?但真要等,那起码也得呆在这儿等几个时辰的。她禁不住拉开车帘朝远处看:后面竟有灯笼火把的长龙朝新郑直奔而来了。
    "车夫请看,那是火把吗?"琴儿怕自己看迷了眼。
    "这就怪了,这么多人,像是闹春节似的。是火把没错。"车夫朝着琴儿指引的方向肯定地说。
    "那这是要干什么呢?莫非是国君的军队回来了?"琴儿自问。
    "怎么会是国君的军队呢?国君不是带兵去了成周吗?去成周的方向是西边,而这个队伍分明是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我们的方向是新郑的北方啊。"车夫分析。
    "那,难道是京城太叔他们吗?他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琴儿睁大眼睛。
    长龙的队伍很快就出现在眼前,为首的正是京城太叔。琴儿迎上去叩拜说:
    "京城太叔果然是及时赶到。我奉太后懿旨在此恭候多时了。"
    京城太叔与黄干、刁炎、汤秧交换了一下眼神。汤秧捋着胡子会心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汤大夫所料。看来这次行动是一举成功。"姬段边下马边对汤秧赞许。然后走近琴儿低声问:
    "太后有什么指示?"
    "回禀京城太叔。太后娘娘吩咐,先请汤秧大夫乘太后娘娘的马车去觐见太后娘娘。"琴儿说。
    "汤大夫听令!"京城太叔转过身提高嗓门。
    "微臣在!"汤秧翻身下马,跪在京城太叔面前。
    "请速坐太后马车进宫觐见太后。随时通报信息!"京城太叔下令。
    "微臣遵旨!"汤秧便赶忙上了太后的马车,与琴儿同坐在车厢内,悄悄地进宫了。
    "众将听令!"京城太叔转向身后的大军:
    "按预定作战计划,兵分四路包抄新郑。到达城区就地扎营。随时准备攻进城去!以烟火为号!"
    姬段认为母亲要汤秧密谈一定是还有重要的方案要完善,也就不敢贸然进兵。而且在京城又不明说也许是母亲料到汤秧能破译送药的真正意图,并早有预料才使琴儿等候的。母亲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军事家。虽说兵临城下,那拿下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乘坐太后娘娘的马车那就是确保万无一失地完善军事谋划的。
    刁炎内心其实很焦虑。太后应该懂得出奇制胜。在这个骨节上延误战机这真是让人难解。猜料琴儿不应是回到宫内再奉旨出来的,否则一个晚上反复出入肯定会引起郑庄公的怀疑。难道是在考验我们的军事才能而打哑谜吗?点名要召见汤秧大夫那一定是要以智取胜,尽可能逼退郑庄公让出宝座吗?达成心愿又不被天下人耻笑这也许是太后的良好愿望?应该是这样啊。
    琴儿一路上没再说话。她看出了今天的架式是要逼宫的样子。她也在猜太后送给姬段的难道是密信?那么自己从一出宫开始就参与了叛国行动。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愿这么想。
    武姜焦虑不安地坐在太后殿。她在想,这当归的二两,难道看不出是为娘想两个骨肉都回到自己身边来吗?四钱的花椒应该明白是要郑庄公和京城太叔各自掌握的税赋及黑帐交入国库统一管理。这么浅显的道理应该不会猜不出来吧?真能这样我也好在九泉之下去和夫君见面了。那样就算死了,自己的灵位才
    可以堂正地供在郑氏的宗庙了。只是这琴儿怎么还不回来呢?难道京城的路上会出什么问题吗?
    "孟总管在吗?"武姜朝门外喊。
    "微臣在呢。太后娘娘请吩咐。"孟相棋回答。
    "琴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武姜问。
    "回禀太后娘娘,您请安寝吧,一有消息微臣就会向娘娘禀告的。"孟相棋说。
    "孟总管请进来吧,我真是无法入睡啊。"武姜说。
    "是。微臣这就进去了。"孟总管靠近了武姜。
    "到京城的路往返也不过一个时辰吧?现在都快过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呢?"武姜怕阴差阳错。
    "太后娘娘您就宽心吧,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孟相棋劝说。
    "也不知太叔那儿到底怎么样了。我真是很担心啊。"武姜说。
    "太后娘娘请不要太过于担心。太叔不会有问题的。"孟相棋说。
    "真能这样就太好了。我也就没有好担心的啦。"武姜笑着说。
    "太后娘娘,琴儿回来了。"琴儿在门外禀报。
    "琴儿你终于回来了。一切都还好吧?快请进来说。"武姜很高兴的样子。
    "是。太后娘娘,您要见的大人我已带来了。"琴儿进门后就说。
    "带人?什么人?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武姜问,又怕是自己老糊涂了。
    "就是汤秧大人啦。是娘娘特别吩咐的。"琴儿强调。
    "哦。原来是这样啊。"武姜听到是京城太叔的顾问,也怕是有什么急事肯定是受姬段之托才来的,所以说,"那快请进吧?"
    "臣叩拜至高无上的国太后。臣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汤秧步入殿内远远地跪地向武姜请安。
    "汤大人请坐。琴儿,快给汤大人上水。"武姜吩咐。
    "谢太后恩典。"汤秧盘腿坐了下来。
    "汤大人协助京城太叔真是功不可没。国君还经常夸赞你呢。"武姜很诚恳地说。
    "感谢太后恩宠。感谢国君的美誉。微臣只不过是个卑贱小人,这一切都是京城太叔的政治才华展示的结果。所以,微臣不敢当。"汤秧低头作谢。
    "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汤大人又何必谦虚呢?"武姜呷了一口水,又说,"汤大人请用水吧,我也是因为睡不好,往往是以闲聊消磨时光的。近来还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刚才还是从梦中醒来的呢。"
    "这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微臣知道,太后娘娘这一切都是由于太过于为
    京城太叔操心的原故。微臣特此向娘娘带来京城太叔对您的祝福和问候。"汤秧激动得都流出了眼泪。
    "真是太感谢你了。京城那边现在都还好吗?"武姜关心地问。
    "请太后娘娘放心。有京城太叔在那儿管治。所有的一切都就变得微臣都不敢认了。微臣从小就生活在京城东邑的鄙城,所以对那里的感触真是太深了。先君提倡的‘武公之略‘,又有德性仁厚的京城太叔管治,真是一天一个新变化呢。"汤秧说。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武姜越听越爱听。又问:
    "刚才琴儿送去的补品,京城太叔看了没有?"
    "回禀太后。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的。一切都会遵循太后您的懿旨去执行的。这一点,太后您就不要太过于操心。"汤秧说。
    "有汤大人在,我还有什么好去操心的呢?这一切就全拜托汤大人您啦!"武姜心情异常的畅快。
    "太后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微臣这就告退了。"汤秧说完退出了太后殿。
    太后的马车停在太后殿,送走汤秧与琴儿进屋后,车夫停靠好车子、喂好马便离开了。此人径直来到东宫殿。郑庄公二十多年的政治生涯,娶妃纳妾成了一种风尚,对大周天子的忠诚有增无减,很少顾及自己郑国的事务,甚至连立国母和立太子这么重大的有关宗庙社稷千秋大业的事都没有腾出时间来做。东宫殿一直是悬在这儿,十一个公子也都远远地回避这个是非之地,就连嫡长子姬忽也不例外。后宫反倒感到安静,权力的分配与争斗在这宁静的湖底不曾突显。
    "关大人让您久等了。小人瑕叔盈顺利地接到汤秧大夫。"太后的车夫说。
    "这不过是开始。真正的顺利必须马上回去守候汤秧大夫出殿。趁人不备取下他的首级送到京城太叔的帐内。"关永善想来个最后的警告。也愿这场厮杀能借汤秧的人头来避免,尽最大的可能不要使太后卷入其中。
    虽然欲取自己劲敌汤秧的脑袋的念头滋生了很久,但又没有动手,这是因为这个老头对郑国的发展的确有着重大的贡献,是国宝级人物,关永善才迟迟按兵不动的。今晚汤秧居然挑起逼宫,又敢单独觐见太后,这已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如果姬段还深明大义,又能守臣规,此刻退兵还来得及。郑庄公去处理国际纠纷此刻还不知道宫廷的紧张气氛。车布万将军的铁甲卫队早已对整个宫廷布置了安全防御,看似毫无动静的都城内外布满了战前先锋步兵。这张网实际上已内外形成包围把姬段的五千铁骑困在新郑的城郊。
    祭仲是国家军队的总指挥。他与文武百官都坐在议会殿随时听候关永善掌握的确切情报。
    "报告祭大将军,城外已经拼杀起来了。此刻都城郊外狼烟四起呢!"战探前来报告。
    这场搏斗是难免的。祭仲将军也早就盼到这一天的到来。今天你终于是送上门来了,也就休想有逃活命的念头。他猛一挥拳,狠狠地说:
    "各就各位。痛宰叛贼!"说罢便披甲走了出来,并跨上白色的战马。
    两军对立,先是来一番舌战的,这是一种仁至义尽的表现。可今晚姬段不是来表现仁义的,他要把无为则是过的昏君拉下来,那当然就不可能跑上来说我要你让开的客气话。二十多年前他曾兴高采烈地向姐姐姬说"我是太子了。母后说过我和父亲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不过那时候他不懂主人的真正含义,认为母后那么说肯定是不会错的。而眼下则是雄赳赳地杀进宫去,要把该死的礼让摧毁。这二十多年的无意义消耗,说白了是充担了寤生无为的臣子。这一切我要尽快地夺回来。要让我的才智与抱负彻底地展现出来。我要加倍地努力来挽回这二十多年因礼让而使郑国基业受到严重损失。
    姬段终于又见到了母亲那安详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当近了那车夫对他敬礼禀告:
    "太后托我带来口信:后厢里有她要说的一切。并要我借用京城太叔部下的马回去,怕太后车马频繁出入宫廷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国君。车夫说得没错。还是把臣的马让给他速回宫去吧!"于是刁炎把自己的马牵给车夫,车夫跃身上马返回宫去了。
    刁炎喜滋滋地从后厢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放满了绸缎蚕丝。终于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打开一看竟是汤秧的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刁炎第一反应:
    "国君。大事不妙!太后那里一定是出现了危险。所以情况紧急。微臣提议,先辙兵回京城吧!"
    "刁太宰。你是怎么啦?这么皎洁的月色,这么迷人的都城,难道是要我错失美景良辰吗?太后这一定是用了苦肉计。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是汤秧大夫自愿献上这颗人头的。这一定是要我不要再有任何的犹豫了。汤秧大夫建议我承传和发扬先君的‘武公之略‘,也使我平安地度过了这二十多年。眼看就差这一步,如果放弃,我对得起先辈的沙场浴血吗?又对得起阵前激励我将士的汤秧大夫吗?众将听令!立即攻打都城!不要放过任何一个顽抗分子!"姬段手握长矛直杀进城去了。
    刁炎望着冲进死亡阵线的姬段,怕这五千兵甲难以拿下都城,为防万一,自己坐上了太后的四轮马车去京城搬救兵。守城护卫拦住了去路,刁炎掀开车帘大声吆喝:
    "大胆!没有看到这是太后的车子吗?还不快闪开!"
    "车上原来坐的是刁大宰。误会误会。"丁健吩咐护卫让开。
    "丁将军怎么没有得到命令就回到京城了呢?你知道制地对我们有多重要吗?"刁炎说。
    "我是接到国君的密令回来的。微臣难道做错了什么吗?"丁健问。
    "丁将军指的是哪个国君的命令啦?"刁炎问。
    "这一辈子只有两个人让我丁某佩服。一个是我们的国君,另一个就是太宰您。所以,您拥戴的国君,在下哪里又会有不服从的道理呢?"丁健拍了拍胸脯说。
    "有你这样的铁虎猛将,也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国君那儿情况紧急,现在你要把所有的兄弟都集中起来。你临危受命担任后援总指挥,立即杀进都城去速速护驾。"刁炎说。
    "可是太宰。我只不过是个千兵总领,哪有什么权力去指挥黄干大将军的部下呢?再说颍丙成武都督的士兵那么傲慢,末将怕难受此重托。"丁健很没把握。
    "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国君一直在关注你的为人及品性,觉得你是个真正的郑国英雄。所以,军机大权早就托付给你了。你只要挥动这面旗子,那么,两万兵马就全听将军你的指挥了。"说完太宰从密室拿出一面黄旗,上面绣着"郑丁护霸"四个大字。

 

21

    都城顿时杀声四起。宫内似乎很平静。正欲躺下来睡个安稳觉的武姜已听到了厮杀声。她猛地坐了起来,并忙朝门外喊道:
    "孟总管还在外面吗?"
    "是。太后娘娘请吩咐。"孟相棋回答。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武姜预感到情况不妙。
    "请太后娘娘安寝吧!微臣虽然不能确切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孟相棋安慰。
    "会是这样吗?我好像听到有厮杀声。该不是我听错了吧?请派人到宫外去打听详细,否则我是没有办法休息的啊。"武姜说。
    武姜没有料到这场厮杀跟她有密切的关系。更没有料到这是由于自己一手酿成的逼宫行为。今天深夜若没有给姬段送药,那也许都城的任何异静她都要自觉地警觉的;又刚与汤秧分手,在交谈中确信姬段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而放弃了君主之争,郑国要团结才可以。夫君郑武公传位给寤生,自己因偏爱姬段,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是到了平静也应该平静的时候了。
    丁健接受了兵权,京城四野狼烟翻滚,从各地隐藏的士兵纷纷赶来集合。丁健清点人数约二万兵马。一律穿上与郑军不同的新制服。这支庞大的队伍也是首次登上姬段的历史舞台,丁健料想这也许就是生死军的全部数量。从布阵到列队完全可以看出这是一支训练精良的正规军,又凝聚在"郑丁护霸"的帅旗下,显得格外威武。
    在出发前,刁炎代表新君姬段发表了阵前总动员:
    "今天是撰写我们郑国历史新篇章的关键时刻,你们是我们国家的坚强壁垒。国家不惜一切代价培养你们,就是希望在关键时刻发挥你们应有的作用。我们国君已攻进了都城,马上就会向全天下宣告我们国家称霸的时代正式来临。即日起各路兵马就要统一服从丁健大将军。记住了吗?"
    "记住了!"所有将士高声回答,震得京城地动山摇。生死军以步兵排前,骑兵居中,战车压后方式席卷都城而去。丁健被这支队伍平添了许多压力。所有兵马由统管自己这一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千多兵马显然是控制不了这二万多兵马的。但一旦失控,后果就不堪设想。现在身上的特权是建立在这群亡命之徒之上,那么短兵相接一定会伤亡惨重的。随着队伍的压境,焦虑和担忧就越发的凝重。
    "报告丁将军。都城已经平静下来,国君的军队被打得逃散。"丁健的探子回报。
    "传我命令,停止前进!"丁健立即下令,"速传各路将军进帐商议!"
    "现在军情发生突然变化,所以不得不作出新的作战计划,刚才探得情报,我们的军队没有顺利拿下都城,国君至今还不知去向,大家速速拿出新的作战方案。"丁健对各路将领说。
    "末将认为趁天没有亮先攻下都城,然后再分头寻找国君。"先锋兵总陆汉将军说。
    "微臣觉得这样有欠妥之处。国君不知去向,这有两种可能,一是混在乱军之中;另一种也许是混进了都城。这样,我们的任何举动,就难免有伤国君龙体的可能。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国君的下落后再作决定。"军师公子洪说。
    "公子洪军师分析得有道理。传令下去,凡是遇到逃跑的人一律放过,先把大军隐蔽起来,随时听候我命令。"丁健果敢地说。
    刁炎目送郑丁护霸大军离开京城后,对守城的三千兵总下了一道死令:誓死坚守京城的安危。这里毕竟是姬段的机密阵地,不能有任何的疏漏。他与姬段能把攻打郑庄公的重托交付丁健,是二十多年的秘密考核后的决定。颍丙成虽然武猛但过于好斗逞强,又因怕与颍考叔对阵时存有私念。这与曾劫家抢舍无顾无虑的丁健更没有彻底性。再说丁健是江诸国的人,与郑国素无往来,又是个智勇双全的军事奇才。要不是他的三姨太被江诸国君看上而遭遇不幸外,凭他世代贵族身份也不会逃亡更不会沦为强盗的。
    黄干是个杀人成性的暴徒。担任前锋那是没有问题的。真要统领千军万马凭的不是打斗。刁炎非常清楚郑国未来该如何发展,也分析了周边国家的复杂关系。姬段没有得到大周天子的宠幸,所以要用几年时间去争取天子的高度信任。而同时一刻也不能放弃扩张的计划。统帅部队攻打邻国只有文明之师才能取得双重的效果。这也是黄干只能担任练兵总领而不能受命大军统帅的原因。
    姬段在黄干的掩护下逃回京城,护城卫士认出了是自己的国君和黄统帅。安全逃回的兵马只剩三五百人了。而战车全部被祭仲的军队缴获。未被逃回的则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待姬段换上服装坐下的时候,刁炎对姬段说:
    "我们的护霸大军已压往都城境地了,国君回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大军么?"
    "刁太宰您是怎么回事嘛?兵临城下您怎么可能当逃兵呢?现在倒好,几千士兵白白地牺牲了,几百乘战车也成了敌人的武器,您却安然地呆在京城保全性命!"黄干很气愤。
    "黄统帅请冷静。我刁某虽不才,但铁胆忠骨是不用怀疑的。在威严的国君面前,为了国君的创霸大业,刁某绝对是遵从国君指引的方向而赴汤蹈火的。是汤秧大夫以自己的人头点亮了我们国君创霸的明灯。为了确保国君尽早执政,刁某才返回京城搬救兵的。"刁炎说。
    "两位爱卿不要争论这些了。现在是该冷静地思考对策才是。刁太宰刚才是说我们的大军已全部压往都城的境地是吗?那我们一路上怎么没有看到呢?"姬段终于说话了。
    "也许是国君您没有留意罢,两万大军依步兵、骑兵、战车三大纵队开发的。"刁炎回答。
    "这么说,我们就有了绝对胜算的把握了。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坐着干什么呢?赶快启程,再次杀进宫廷去!"姬段脸上露出了必胜的神情。
    "报!报告国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城内老百姓也都起来反对国君,现在京城的守卫正在全力拼杀呢。"士兵突然向姬段等报告。
    "这怎么可能呢?都城此刻已经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人马怎么可能杀出重围?更不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困京城来的。京城百姓就更不会背叛我们的国君,这一定是有个别心存异念的叛徒所为。"刁炎分析。
    公子封接到巫宪将军命令攻打京城的军事情报特别激动,又探得虎视制地的丁健人马已离开了驻地,这才深知姬段的末日来临了。他留下子都驻守制地,自己依照命令带三百辆战车直奔京城杀来。文起文双在京城内已向老百姓挑明了姬段的叛国行径。京城老百姓听后都义愤填膺,纷纷加入到讨伐姬段的队列。顿时京城内外杀声一片,守城将士硬着头皮顶住,很快整个京城陷入混战状态。
    姬段见势不妙,在黄干几百残兵的掩护下准备南下与都城境内的大军会合,却被公子封的战车堵住了去路,仓惶之中杀开一条血道慌不择路竟沿着东南方向逃遁,与自己的大军擦肩而过。
    这时天已大亮。京城在文起文双的率领下忙着收拾战场。很快,京城便趋于平静了,满城百姓欢呼庆祝胜利,呈现出一片昔日的喜气洋洋。郑庄公的部队已缓缓地走进京城,军民沿着故宫下街欢呼迎接。
    郑庄公没有走进姬段的办公殿,他站在宫殿的台阶上开始训话:
    "事到如今,姬段的叛国行径证据确凿,他居然动用国库私自培养着几万兵
    马。姬段身为郑国的地方长官不能遵守我郑国的律法,其罪行当千刀万剐!由于他个人的野心,给我们国家带来了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为了匡扶正义,为了还天下一个公道,姬段逃到哪里都不能免于死罪。但是,我知道,参与这次暴动的所有军人,都是无辜的,既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从军令又有什么错呢?所以所有被抓起的将士马上释放,并以爱国将士给予奖赏。所有官员官复原位。我们只是惩恶扬善。但从现在起,对那些保护叛国罪人姬段的任何顽固分子一律按叛国大罪严处,决不轻饶!"
    护霸大军听到使者传报姬段是叛国罪人正在逃亡,士气已大泄。各路将领也都改变了姿态,正在等待丁健统帅的明确回话。丁健踱着沉稳的步伐,巡视着这个由自己主宰的大军,流下了热泪,深情地对众将士说:
    "我与众兄弟的缘分,过于的短促。身为军人理应为国效劳。报效国家,首先就要保家卫国这才是我们身为军人的天职!我们的真正国君已明确表示只追捕叛国罪人姬段,如此宽仁大度地对待我们,我们理应悬崖勒马,不能充当叛国的角色,更不能被郑国罪人所利用。我身为你们的统帅而自豪,因为你们是我们郑国的精英力量,是国君的忠诚士卫。我又因姬段蒙蔽了眼睛,险些把大家推上叛国罪人的行列,我感到无比的羞愧。诚如国君所言,你们都是无辜的,你们根本没有参与这次暴动。是军人就要服从命令,这一点我非常地欣慰。你们高度的爱国激情和赤诚卫国的情操,我丁某永志不忘。愿大家的护霸忠诚为了我们至高无上的寤生君效忠。大家能答应我吗?"
    "誓死保卫寤生君,宁死不当叛国贼!"众将士的呼喊声地动山摇。
    "这样我就放心了。应该这样做才不愧身为军人,只有这样做才无愧于护霸大旗。放走叛国罪人姬段,这是我身为郑国将军的失职和失责,我所犯下的罪孽已无可挽回。现在,我当着众人的面以我的首级谢罪。"说罢,丁健拔出锐剑,头颅滚落在地。
    "丁将军!您不能走!"全军跪下恸哭。
    国君的车马沉重地压在遍地鲜血的返宫路上。随从的兵车缓缓移动。祭仲将军与车布万武都督一左一右护驾。
    远远看到都城郊区俯地恸哭的大军,郑庄公便问是什么原因。祭仲回答:
    "禀告国君,这就是刚才探子报告的护霸大军。他们的统领丁健认罪自杀了。"
    郑庄公为这位大将军的死而惋惜。当国君的车马驶近时,这支队伍远远地跪地让出一条大道,一路高声呼喊:"国君英明。国君万岁!"
    这支军队的纪律很出祭仲将军意料,车布万也满脸惊讶。车队缓缓驶过,这支大军纹丝不动。双膝跪地,两手反背,抬头直腰,目不斜视。郑庄公心里对这支铁纪军队很有好感。这才对死去的统领有了几份敬意,能统领这支大军,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宫廷没有放松任何警戒。全副武装的兵甲骑士严阵以待。
    武姜后来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也才确信是自己听错了。孟总管也禀告说外面很平静,太后这才安然地入睡了。
    国君的部队一回来,文武百官已经在议政大殿恭敬地迎候了。
    郑庄公神情非常庄重。文武百官都屏住呼吸。祭仲跪地说:
    "国君洪福。二十多年的内乱总算是一夕之间平息下来了。微臣惶恐。叛贼要一举歼灭掉才可以。现在姬段在逃,我们要乘胜追杀让其没有任何的退路才是上策。微臣二十多年来一直就觉得姬段和武姜是我们郑国的祸根,微臣也多次斗胆进言劝国君趁早拔除。国君的仁厚没能使他们的行为有所收敛,才有今天这场残酷的厮杀。如果国君曾经是顾全大局,以和平为己任;可对于这些心存逆心的叛国罪人,国君不能再给予慈悲的心。姬段如果这次被逃,那说不定哪一天又卷土重来的。我们郑国不能再遭此内讧的劫难。这次我们无辜死去的将士也损伤三千兵马,都城邻邑的百姓也有不少死于非命。这惨重的教训,我们要以此为诫。这一次一定要处死姬段和武姜。恳请国君下旨吧!"
    "恳请国君下旨。严惩叛国罪人姬段及其匪徒!"众将领纷纷跪下恳求郑庄公。
    "既是叛国罪性,要彻底斩除这是当然。姬段这种蓄谋已久的行为因没能及早发现,也才酿成这次惨重的损失。太后武姜离开权力中心十多年了,如果要加罪于她未免不当也不妥。再说,太后深锁在后宫,又怎么可能参与这次叛国的行为呢?"郑庄公说。
    "事情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国君。昨晚您刚离开都城,太后便派人送给姬段密信。这一定是告诉京城那边来逼宫的。姬段一直觊觎君主之位已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只是一直未能行事罢了。太后肯定是得知您这次奉天子之命要离开都城,所以才去告密的。国君刚才您不是也在京城发现了太后的马车停在姬段的寝宫前不是?"祭仲分析。
    "可恶!"郑庄公记得的确是和母后谈过要离开几天,可不料竟被利用为逼宫。他是听到探子急报后,才向周天子请示返国的。否则这场大灾难就无法收场了。郑庄公几十年来已对武姜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了。他愤然地站起,急步来到太后殿,对孟总管说:
    "给我通报吧!"
    "是。"孟相棋向里间正在梳洗的武姜说:
    "太后娘娘,国君求见。"
    "快请进。"武姜赶忙叫宫女停止梳头,自己动手盘住便坐在太后的位上。见到郑庄公说:
    "国君能这么快回来真是太好了。"
    "太后娘娘!您为什么非得要这么做呢?再怎么说您也是这个国家的太后啊。身为太后就要维护这个国家的正统大业,就要处处注重自己的谨言慎行。身为母后又怎么能挑拨兄弟的是非制造互相残害的事情来呢?太后刚才不是说我能这么快回来,这您难道要否认您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吗?是的,我再不回来,那我就永远也回不来了!这一切都是您这个母后的大手笔!您曾经那么宠爱姬段,作为母亲的这当然没有错。但您居然密谋逼宫,那么您认为自己还有资格坐在匡正国家纲领主持后宫法道的太后的位置吗?"郑庄公气得两腿发抖,一直站着连坐下来的样子都没有。武姜平静地盯着寤生的脸,她完全明白已经发生的一切了。她也不打算作任何解释,默默地站起身,移动着步子向门外走。郑庄公居然没有听到武姜的一句驳词,哪怕是责骂。便对身边的众臣喊:
    "颍将军在吗!"
    "是,臣在。"颍考叔说。
    "把太后送到边邑颍城去!她所制造的一切罪责愿她在那里一个人慢慢反省。我从此也不再有这样的母亲。母子的缘分今世算是彻底地完了。如果身为儿子对母亲还应尽孝的话,那也只有等到黄泉相见的那一天了!"郑庄公说。
    武姜脸色那般的平静,平静得让所有大臣恐慌。待武姜上车缓缓地离宫后,两行热泪爬在了郑庄公的脸颊,他走出太后殿对着母后远去的身影深深地跪了下去......

 

22

    武姜出宫,成了朝野的热门话题那是姬段自杀后的事。郑庄公回到议政殿后,对着满朝百官说:
    "车布万武都督负责京城的安全。都城守卫工作全权由巫宪将军负责。井彦将军和子都千兵总合成一个大军,由公子封总统,井彦任副统帅,严格控守制地、封疆西北及北部的边境。颍考叔回颍地坚守西部。祭仲以食邑为中心封锁整个东部边境。南部栎邑瑕叔盈开军五千立即起程。现在是要商量如何处置城外的两万护霸大军。对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点也不能轻敌才对。也万不可再闹出别的乱子来。"
    "国君就请不要太过于操心。这两万护霸大军虽然组建时成份很复杂,但刚才从他们对国君的敬畏看来,完全是可以归附我郑国正式编制的。老臣愿前往打探虚实,然后报请国君定夺不迟。"巫宪将军说。
    "万万不可。这些都曾是四处为非作歹的亡命之徒,万不能保全其性命;特别是叛国罪人姬段仍在逃,那么这批被民间广为流传的生死军随时会危及到我郑国的安危的。所以,微臣恳请国君马上下旨处以极刑才是。"祭仲说。
    "祭将军您的这些话听来真令人惶恐。他们到底是触犯了哪一条律法而要处以极刑呢?在这次暴乱中他们可是没有沾上一滴血的。更何况国君已向天下人颁发了旨谕,只追究叛国罪人姬段的大罪,而其他人则一律不予追究,除非是仍在奋力顽抗的才同样以叛国罪定性的。现在他们都已放下了武器,而且一直自愿地站在那儿听凭发落,这种以国局为重顾全大统的队伍也正是我们郑国求之不得的。他们的首领认罪自杀,他们并没有显出过激的行为来,这一切已经是体现出了难能的爱国情操的。如果这样的队伍不能为我郑国效忠,那他们为何又不忙于逃亡呢?如果他们不是对国君的高度信任,那他们又为什么自动放下手上的兵刃呢?我们郑国二十多年来因姬段的存在及其野心的滋生,已经导致我们国库资源的极大浪费。建国持家是力求把损失减少到最低,这批军人如果能被我们收复,那就是等于挽回了一笔巨大损失。请国君三思。"巫宪将军陈述。
    "巫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这批生死军因为具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才更具有危险性。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逃了,他们并不慌乱;看到自己的统帅自刎,他们并不骚动;看到国君的部队,他们并无半点畏惧。这已足够看出这号称天下的暗杀魔鬼队的确是名不虚传。若不趁早灭掉这支军队,后患是可想而知的。就算是我们不公开处决他们,也要想方设法让他们永远消失!"祭仲坚持。
    "两位也就不要再给国君添烦了。两位将军的意见代表了对这两万多军人的审判。事实上,这支神秘部队他们是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为姬段卖命的私人打手,却又接受了正统的军纪教育。当他们浮上水面认清了自己的行为已是在为叛国罪人效命时,他们才有宁死也不参与这次暴动行动的。正是这样,他们的统帅才负罪自刎。并相信其死前一定是留下了遗嘱的,这就是祭将军认为他可怕的地方。但是不要忘记,如果不是受过正统教育而是什么目无法纪的亡命之徒,那么昨天深夜到现在他们为什么仍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呢?主子逃亡他们不慌乱,那是他们认识到那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统帅自刎没有骚动,那一定是统帅临终前有过身为军人的天职应是为保家卫国效命的遗嘱才对;看到国君部队没有半点畏惧,这是当然的事了。因为都是这个国家的精英将士,又不是面临什么敌兵。凭他们那装备精良的盔甲,看他们那视死如归的气概,不无呈现出我郑军的最好教养和忠仁不贰的军风。我完全可以确信,他们绝对是我们郑国的忠诚卫士,而不是流氓大亨的家奴打手。"公子任激动地说。
    "三位爱卿的讨论很好。对这两万大军我早就喜欢上了。先把他们编入护驾先锋,分排成20个纵队。左先锋元帅由车布万武都督统管;右先锋元帅由巫宪将军统管。孟总管马上安排接待大军进宫,关大夫马上奉旨前去迎候大军。"郑庄公吩咐。
    姬忽和许多公子一样每天都要去向奶奶们和娘娘们请安,但得知奶奶武姜被赶出宫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站在太后殿许久没有说一句话,自个推开门朝着奶奶武姜的空位子深深地跪拜。他不是很清楚昨晚宫外的逼宫原因,也不清楚怎么又连累到奶奶。
    叔父姬段与父亲的争斗是他自懂事以来就听到的。他也一直在心里默默叩问:这么慈祥的奶奶怎么会参与逼宫的事呢?自小听说奶奶不喜欢父亲,但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啊?宫廷的恩怨真的就像民间传说的那样封存万年不变的吗?他是奶奶一手抱大的。她在自己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已到成年的姬忽心中有数。奶奶武姜那绝对不是在演戏。看到奶奶遭受的一切,即使是国君的一位公子也是无可奈何的。
    宫廷党争往往会严格地对后宫和公子们保密,这是怕嫔妃们担惊受怕,也又避免公子们深受影响。所以,这是昨晚祭仲和车布万速战速决的原因。面对姬段那疯狂的冲杀,早有防范的抗战部队几乎是同一时间万箭齐飞。黄干是得知中有埋伏才仓惶掩护姬段逃出包围圈的。能够如此神速镇压叛乱,可仍不能消除祭仲心头怒火。他还有五万大军所布下的罗网一直要伺机歼灭掉护霸的两万大军。现在这批恨得咬牙的匪徒摇身一变已成了国君的护驾亲兵,这才没有任何话可说了。他挥动着自己的军旗,撤回到自己的封地食邑去了。
    文双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宫中,仿佛发生的一切均与自己无关。郑庄公过来时,文双躬身迎候:
    "国君您来了,臣妾在此向您请安。"
    "哦,不用客气了。今天我们就以夫妻名分相见即可,不用行君臣大礼了。"郑庄公开心地说。
    "那哪行呢?国君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我们的至高无上的君主。所以还请接受臣妾的一拜。"文双说完便恭敬地行跪礼。
    "真是太辛苦你们啦。昨晚一定是受累了。先躺下休息吧。"郑庄公说。
    "国家的安危本来就是身为臣子的职责。哪里又有什么受累的呢?只是让姬段那叛国罪人逃跑了,臣妾才深感不安。"文双说。
    "难得有这么美好的夜晚,我们要好好地珍惜。何苦还要提起那个令人头疼的叛国罪人呢?他就是长有一百个脑袋,这一次是非死不可的。"郑庄公说。
    新郑大酒楼被巫宪的官兵围得里外三层,引来了都城许多围观的百姓。
    巫宪带着随从来到酒楼大老板的办公室,只见那胖胖的老板慢慢地抬起眼皮眨了一下问:
    "这位兵老总是要吃饭还是听歌?怎么不通报一声找到我这儿来了呢?"
    "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吗?别以为我国鼓励商贩您就目无法纪。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巫宪说。
    "都说郑国是天下商人最得意的天堂。今天一见才真有别具一格的感受。"老板支开身边的侍女,慢慢地直起身来,轻轻地拉了拉衣袖,闭着双眼等待捆绑。
    "巫将军且慢。村夫能占用您一刻钟宝贵的时间吗?"这时有位老者走近来,并谦恭地向巫宪致意。
    "有什么事请快说吧,我正在执行公务。"巫宪口吻很坚硬。
    "谢巫将军的准允。那么请这边走。"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带着巫宪来到一个雅座。
    "什么事这么神秘?你可说过只占用一刻钟时间的。"巫宪坚持不能坐,所以站着说。
    "是的。村夫我有一点没有明白,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老者是指抓人的事。
    "因为这店老板为叛国者提供政治资金,这已是叛国大罪。所以才抓他的。"巫宪说。
    "这就有待明察。国库是来自全国各界的赋税,国库被非法动用本不是纳税人什么过错。如果这样做势必引起强烈的骚动来的。望大将军顾全大局,快快收兵吧。"老者诚恳地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干涉国政?要知道这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的知道吗?这个老板与全国纳税人可不一样,他已有许多的罪证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他除了正常纳税,可又有大量的不明资产流向太后殿,这助长了叛国罪人的威风。所以你就不要再为这件事嗦什么了。"巫宪说完就要转身走。
    "巫将军请稍候,我知道一刻钟时间是到了,再不便打搅您。但请看一样东西后您再作决定好了。"老者从胸前掏出一块金牌。
    巫宪接过一看,立即跪在老者的跟前,连声说:"国尊大人在上。请恕在下冒犯大尊。小人知罪。这就立即撤兵。"巫宪说完就走向店老板,并说了许多道歉的话。
    店老板安然脱险,也才知道是那个长期包厢房的长者救了自己。他很惊讶,在郑国布衣村夫的意见能受到权贵人士的尊重,今天一见果然不假。他便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国家来。刚才巫宪说的情况一点都不假,为武姜提供的资金自己也没敢去统计。现在武姜从太后位置上被赶了出去,自己也知道到了寿终的时候了。刚才也是彻底做好了被审判的阶下囚的打算,却因为这位普通长者的几句话就挽回了整个局面。郑国的神奇对他这个国际商人来说已是越来越感到既迷茫又迷人。
    待巫宪的官兵全部撤离后,所有的客人都开始注目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他把帘布拉上了,独自躺下休息。那时的厢房,是标准的三方放置着各一长方形的案桌。上方为一人坐的,左右则可以坐两位客人。在三方的案桌后躺下即可休息。中间的空地,是容舞女歌女演出用的。根据客人数量,有三人厢房,五人厢房,八人厢房,十八人厢房不等。超过五十人则在演出大厅就坐。演出大厅设在一楼,是供百姓自由观赏的。没有门票的说法,也不讲究等级,随你意愿。
    国君看到巫宪走近勤政殿,便问:
    "抓到那店老板了吗?"
    "回禀国君。微臣惶恐。微臣本来已经是抓来了的。但微臣没敢这样做。"巫宪回答。
    "在我们郑国竟有巫宪大将军都不敢捉拿的罪犯吗?那到底又是什么原因
    呢?"郑庄公问。
    "抓往罪犯那是当然不成问题的事。只是微臣今天被国尊阻挡住了。"巫宪说。
    "巫将军你说什么?你刚才是说你见到了国尊?"郑庄公很吃惊。这是二十多年前就听说过先君为了推行"武公之略"而创建的一个民间特别机构。主持人是关其思老师,但他都死去二十多年了,这个机构从此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今天听来,郑庄公是又激动又惊讶。
    "这么说来,这个组织在我们郑国至今还存在?而且一定还在运作?那这么多年又是由谁来负责管理呢?"
    "微臣也不知道。我也是很早以前听说过有这么个机构。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他们的行踪,所以也就无法相信他们还会存在。但今天我的确见到了国尊。他的年龄看上去已经超过七十岁了,精神却非常硬朗,说话很少,但却很有分量。与传说中的一样,他也是只要跟我说一刻钟的话。事实上也的确不超过一刻钟的话。当他拿出一块金牌,我当时几乎是要喊出声来,因为我太过于激动了。是他那双锐利的眼神制止了我。"巫宪说。
    "你看清楚那块金牌了吗?那金牌上刻的是什么呢?我真想亲自目睹一番。"郑庄公说。
    "微臣仔细认了。是‘尊国强略‘四个字,还有郑武公的玉印章没错。"巫宪说。
    "完全的正确。这么说这个国尊依然活跃在我郑国的每个角落,这真是太令人兴奋了。"郑庄公说,"要知道,我们国家之所以能够富强,并经久不衰,就是关其思大夫创建了这支‘尊国强略‘的神秘组织。是他们用自己的热血在默默地督察着各地豪绅及政府官僚。这支特殊的队伍从不正面与人交锋,也不向上反映情报,他们是由五个人组成一个核心,随时作出各种决定。最后由一个总领批示直接执行任务的。这个组织纪律严格,行动独特,无私无欲,是国家的核心组织。关其思大夫对郑国的贡献真的是太伟大了,而他竟以叛国罪人的名义屈死在九泉。他的英魂却依然活着。这些能不叫人百感交集吗?"
    "微臣也知道。我就是关大夫一手培养的,我很敬佩他的气节高尚。关大夫的死,真是我国的莫大损失。如今,他若灵魂有知,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含笑九泉的。"巫宪说。
    国尊是郑武公密授的一种至高荣誉,也是具有与国君同等特权的执行者。培养与发现国尊人物必须经过非人的考验,并由最高审评会严格审核精选。国尊创建时并不是组织名称,它最初的名称是通天司宪。由于他们所作出的贡献特殊,又都在铁的纪律面前严守誓约,从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全心全意为国家福利、人民康泰作出奉献。所以被郑武公美誉为"千尊国宝"。又因他们都身佩刻有郑武公玉印章的"尊国强略"的牌子,后来就被称为国尊了。牌子分为金、银、铜三类。金牌执管独立行使权,共有25块;银牌执管合议行使权,一般是三个人以上才能行使裁决权的;铜牌执管监察和通联,没有特权。更为具体的郑庄公就不得而知。他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谁在直接为这个千尊国宝管治,是孟总管还是关永善呢?抑或另有其人?这个组织现在到底还有多少人?他们都如何分布又如何分工的呢?巨大的好奇向郑庄公袭了过来。
    既然发现了一块金牌,那也许从这里可以了解更多的情况。
    "孟总管请进来一下。"郑庄公说。
    "是,国君找微臣吗?"孟相棋问。
    "您能告诉我有关国尊的事吗?"郑庄公问。
    "微臣听说这件事已有相当时日了,所以也回忆不起来了。"孟相棋说。
    "如果这个问题让您为难了,那就是我的不对。莫非这件事我身为国君的不能知道,是这样吗?我也是太过于好奇,因为刚才有人看到国尊了,所以才想起来问您的。"郑庄公好像看出孟相棋面有难色。
    "国君能这么高度重视国尊,这是国尊们的荣耀。微臣只不过是个内宫宫女,对国尊的情况哪敢随便打探的!微臣的确不清楚有关国尊的事才不能回禀国君的。国君能不追责微臣之罪已是洪恩厚德了,又怎么说是国君您的不对呢?国君既已发问,微臣尽可能把微臣听到的讲述出来就是。但怕是于国尊的情况的确没有帮助的。"孟相棋回答。
    "孟总管你就不必拘礼。您说什么都行。哪怕是一句也没有关系啊。"郑庄公期待着。
    "是,记得先前先君在勤政殿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国尊高于一切。所以先君从不过问国尊的任何事情的。关其思大夫也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先君的许多重大事务有多半是国尊处理的,也从未有出现过半点差错。听说有的地方官员曾有过贪污与亏损的现象,但不几日都被追回,而且这批官员们都成了廉政的代表。无私无欲是一种灵魂的历险与升华。克勤克俭是点点滴滴形成的。人的贪欲是无穷尽的。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听说国尊不仅要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心中更要有国计民生。在人生的大舞台,各种角色多如牛毛,但国尊这类的人异常罕见,所以先君便赞誉为国宝的。"孟相棋说。
    "我已经明白了,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郑庄公激动地抓住孟相棋的手连声说。

 

23

    颍谷是春秋时期郑国境内的边境城邑,即今天登封市西部的颍阳。在当时这里是非常繁华的边境城镇。武姜来到颍考叔的管辖区心情也舒展开了。一路上的颠簸让她也领略了自己国家的秀丽山川。这就是自己眷恋的国家么?是自己几十年付出心血关爱的疆土么?历史遗留的伤痕,曾尽力地让这份伤痕愈合,然而最终没能够。孩子长大已早就由不了自己,但真的又与自己无关吗?如果不曾那么激烈地主张推举制,如果母爱的天平没有失衡,如果摄政时不提供姬段的政治资金,那么这后宫十五年来的孤独岁月哪又不能相信它早改变了自己的心态呢?是太过于深刻的印记才有了今天的这种母子翻脸的事情的。
    武姜记得寤生闯进太后殿的那一刻。那双愤怒眼睛只有深仇才有的。她其实很想申辩,也想表明这几十年自己内心的风暴与狂澜。然而最终她选择了沉默。掌握过权力的自己也懂得权力的特殊性。
    "太后娘娘,请问您想吃点什么吗?"颍考叔问武姜。
    "要不先请上些饮料吧!"武姜好像还没有胃口。
    "颍考叔,真的是太麻烦你们。我这条命早该于十多年前离去,今天想想活着还真是个大错。"武姜说。
    "微臣惶恐。请太后娘娘莫要去想过去了的事情。您在这里就请安静地保养您的玉体。"颍考叔说。
    武姜打量着仍朝自己跪拜的颍考叔,仿佛人生如梦一幕幕地在大脑深处流动。过去的事情是想忘掉,可又做不到。现实就是现实,她很残酷地摆在自己的面前,也逼仄着自己毫无退路。不去想就真的逃避得了吗?她非常有修养地笑了,捏起碗杯,用嘴吹拂了几下,然后轻轻地抿了几口。现实的味道在这边远的封城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请问奶奶在里面吗?"姬忽对武姜的屋内问。
    武姜突然一怔:"这不是孙儿忽吗?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听出是公子忽没错。太后娘娘,我这就开门去。"颍考叔说着就把姬忽请了进来。
    "奶奶您受苦了。请奶奶宽恕孙儿的不孝。"姬忽朝着武姜做了深深跪拜的大礼后说。
    "忽儿过来,让奶奶好好地看看,奶奶真是太对不住你父亲了。"武姜望着这个酷似寤生的孙子,不禁又勾起了伤心的往事。
    姬段的残兵共有五百余人被公子封穷追不舍。公子封的战车和骑兵口袋状一直堵杀着,把姬段、黄干、刁炎等一直于第二天早上追到鄢城。
    姬段突然预感到不祥,这是葬身姐姐之地,莫非哥哥是要在此地歼灭自己,从而让自己去跟随姐姐那孤零游荡的幽灵?便驻足停下来,问刁炎:
    "刁太宰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我们前无援后无救,将士们且战且退已经是非常地劳累了,再这么疲于应战肯定会抵挡不住的。"
    "国君说得一点也没错。当务之急我看还是先占领城邑,同时养精蓄锐招兵买马,一定要先重振旗鼓然后图谋大业。胡国故地正是我们立足的最好选择。这里素有骁勇善战的士卒可以给我们扩军壮威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这里老百姓善良质朴,土地肥沃,只要切断敌人追兵,我们就可完全控制住胡国故地的原有版土,所以,不用几年吞并寤生创建的新霸业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刁炎说。
    "鄢城守城将军是公子任的亲信,他也许早有提防。我们几百兵马能有把握拿下来吗?"姬段想到也许四面遇敌,所以很担心。
    "回禀国君。鄢城离都城这么远,昨晚的事情这里应该根本不知道才对。现在我们跑在最前面,他们那穷追的原因想必是怕我们入城。别的地方已来不及选择了。所以我们要装成是互访的样子,然后用计就可轻易地拿下。"刁炎说。
    "那快去通报吧,现在也只能是这样了。"姬段说。
    刁炎分析得没错。守城副官黄度没有得到有关姬段叛国的信息,所以打开了城门迎接。
    郑庄公仍没有离开勤政殿。他一直在千尊国宝和姬段之间徘徊。从孟总管话中听得出有关千尊国宝的事与国君之间难道也是这样不能了解其中的内幕吗?这又是为什么呢?没错,国尊高于一切,但自己总该对这群默默付出巨大牺牲的特殊组织多少有些了解。诚如关大夫所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现在又是谁在替代关其思管理这一切呢?身为国君的应该有这个知情权。可为什么又迟迟没有人与自己通报呢?刚才听了孟总管的回话,显然不是她在管理。难道是关永善?他如果真的是,就该向我汇报工作,可为什么时刻在身边却又只字不提呢?那么,也不是他?
    真是越想就越发地想要探个究竟。
    "微臣有事想禀告国君。"关永善推门向郑庄公说。
    "刚才怎么没见到你呢?你来得正好,我还有许多事要想通过你知道呢!刚才关爱卿说有事想要禀告,那你先说吧?"郑庄公很高兴。
    "叛国罪人姬段要尽快铲除才是。姬段留在这个世上多一天,就会多造成一分危害。对姬段逼宫的事还要让他别向诸侯国扩散,否则,由此引起的庞大军队的暴露就会使各诸侯国对我们的警惕,并火速做出相应的敌视动作来的;而天子也会对您及我们郑国引起怀疑,恐惧我国势力的强盛。只有尽快处决掉姬段及其党徒,那么一切才会平息。这是需要国君立即决断的大事。微臣才特此禀告的。"关永善说。
    "公子封三百辆战车一直在追杀之中。这一次还能往哪里逃呢?说不定现在已拿下了叛国罪人的首级了呢!所以,这还有什么不可以放心的呀?"郑庄公说。
    "国君有令!杀死叛国罪人姬段!"公子封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冲杀了过来。黄度将军这才明白,便立即杀出城来。姬段等没有顺利进得鄢城又被迫逃离。鄢城北上进入宋国的版土,沿无人之处一直逃窜。公子封谨记国君教导尽量不得引起诸侯国的注意,所以也没有与宋国取得联系。黄干是最熟悉这片荒芜土地的,所以一直巧妙地回避了宋国士兵把守的关卡。他们不敢逃亡宋国,是因为宋雍娘的关系。姬段问:
    "刁太宰,如此北逃,又要逃往哪里去呢?"
    "前面有共国和卫国两个国家,我们先在这两个国家中躲避一段时间再谋发展。共国素来与寤生不和,也曾一直对寤生怀有仇恨,无奈国力单薄才一直忍着没有发作的。卫国是个大国,倒是比较可靠的强大势力,可卫太嫔一直疼爱寤生,所以也难料卫侯会作出什么决定。共国君又是国君您的岳丈,看在夫人及家小的份上,共国君一定会全力保护我们的。这是最好的去处,而且很快就要进入共国境地了。有了共国君的保护再加上共国的屏障,谅公子封的几千人马也只能乖乖地守在疆地不敢贸然进军了。"刁炎说。
    "刁太宰分析得有道理。现在也只能这么决定了。黄统帅,请传我命令,火速开往共国!"姬段命令。
    公子封的大军赶到共国边境时,早被共国的大军挡住了去路。公子封对着共国军大喊:"我们是奉郑伯之令前来缉拿叛国罪人姬段的,请交出姬段,免得有伤我郑国与共国两国的和气。"
    "公子封大将军,刚才您说什么叛国罪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叛国罪人的事。而身为周天子的卿士怎么能任意发动大军压我国境呢?这到底是要对
    我共国做出什么不测的举动?公子封大将军身为封疆大臣,难道兴无名之师还有脸面与我军大谈什么道理吗?欲进军侵略我共国的版土,昔故找什么叛国罪人的名分这居心何在?既然是贵国的叛国罪人,那为什么不在贵国境内处决他呢?如果想要制造什么挑衅我共国的不纯动机,那我身为封疆大臣的也只能执行我的职责。这一点公子封大将军想必该明白也理解的。"共国南邑守疆大将军严和说。
    "久闻严大将军的威名。我公子封当然是理解守疆职责和使命的。叛国罪人姬段车马刚刚是严大将军护送进城的,难道又要否定这一事实吗?只要严将军能把姬段一个人交出来,我们也就完成了使命,自然也就撤兵的,这与大军压境共国的不轨和不敬是根本的两回事。正如严将军所言,我们两国历来和睦,所以我公子封在此才扎寨立营的。"公子封说。
    "公子封将军所说的叛国罪人,那请拿出叛国的罪证来好了。大周天子对叛国罪人的罪性是有明文规定的。他是砍掉了贵国君的脑袋还是攻破了贵国的都城呢?如果没有,那么还是发动了大军施行了疯狂的逼宫行为是吗?再说,任何叛国罪人必须手持周天子的诏书才能到别的诸侯国搜查或缉拿罪犯的吧?可贵国为什么不拿出周天子的诏书更不是派出使者前来我共国的呢?今贵国大军压我共国边境除了赤裸的发动侵略战争外,难道真的还有我这老朽所不知道的深刻寓意吗?假如贵国还是大周天子的受封诸侯,贵国国君还是大周天子的奉命卿士,那么还是请公子封大将军速速撤军为上策。千万别让贵国的友好邻邦怀疑有恶意扩张的野心。我们这里没有您要的什么叛国罪人。我们只是接待了我们国君的女婿共叔段及其家人。"严和将军严厉地说。
    "严大将军刚才说的共叔段就是刚接进去的人吗?"公子封问。
    "这个你们就无权过问了。反正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叛国罪人。"说完,严和便吩咐战车及弓箭手列阵以对。
    "可恶!"郑庄公得知共国严词指责并列阵以对的情报后大声说。
    "国君请息怒。共国这是一种蓄势行为。封叛国罪人姬段为共叔段,是想利用姬段的残余势力和姬段在各诸侯间的影响力来钳制我郑国。姬段也是暂借喘息之机寻求发展。这种臭味相投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为了巧妙地铲除这两股恶势力,并完全歼灭掉共国,现在是正式启用护霸大军的时候了。"关永善献计说。
    "这样做是否太过于冒险!再说又如何启用呢?"郑庄公问。
    "护霸大军一定要声势浩大地追杀公子封战车。这样伤亡是难免的,并要擒住公子封大将军,才可以使伤亡减到最小。当姬段见到自己的部队来了。就一定会迎接的。"关永善说。
    "这个办法当然是好。但这护霸大军见到他们的主子及训练官黄干,能没有新的变化吗?真那样该如何是好?届时,姬段岂不是如虎添翼了?所以不能这么冒失行事。"郑庄公说。
    "国君说的微臣明白。可这支护霸大军已不是保护姬段的力量了。自他们的统帅丁健自刎的那一刻起,都完全地归属了我们郑国的正统势力。而国君您这么大胆地委任他们为您的护驾先锋,他们都心怀感佩,也随时准备为国君效命。这时候由这支护霸大军进入共国是万全之策,也一定会彻底摧毁共国和姬段的。"关永善说。
    "刚才关爱卿说的护霸大军完全归属我郑国的正统军,是与他们的统帅丁健有关吗?那这是怎么回事呢?"郑庄公很纳闷。
    "国君恳请恕罪。微臣也实不敢再相瞒了。那丁健原来是我国攻胡前锋总统帅水过炎将军。为了防备而打入敌军内部的水过炎,近二十多年他一直为培养这支精英力量付出了毕生精力和心血,那批中层将领有八成都是水过炎一手栽培的,所以深受姬段的宠幸。这样才被委任‘郑丁护霸‘总统帅的最高军事首领的。当姬段逼宫失败时,这支庞大的队伍已围困了整个都城,可丁健明为帮助姬段,暗地里按兵不动才有了这两万精兵没有陷入这场可怕的厮杀的。但这支队伍成份过于复杂,且丁健临危受命为护霸总统帅,与部下各级没有任何的沟通时间,才感到问题的棘手的。当国君颁布口谕说只追究叛国罪人时,丁健才找到了扭转的绝好机会,他在阵前向全军传达了国君您的旨意,并强调身为军人的护国卫家的天职,全军才当着丁健高声呼喊‘誓死保卫国君,宁死不当叛国贼‘的誓言的。为了激起全军的爱国情操和表达出错投姬段的悔恨之愤,水过炎才视死如归拔剑自刎的。"关永善说。
    "水过炎将军乃真英雄!不除掉姬段也太对不起这些忠义之士。"郑庄公说。
    "国君您千万不要为了自己的部下而动情。护霸这面大旗您要让它在我们郑国全军高高扬起。多少将士为护霸大旗抛弃头颅都是应该的。"关永善说。
    "这都是国尊的崇高使命对吗?"郑庄公转开话题欲探出国尊的蛛丝马迹。
    "国君您刚才说到国尊是吗?国尊的主要使命是为咱郑国强盛求发展。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暗中协助国君励精图治。但没有听说过国尊参与军事行动的。"关永善说。

 

24

    共国君正在大宴共叔段及众随从。满朝百官都在为共国新添的力量而庆贺。
    "严将军真是智勇双全的天下奇人。几句话就吓得号称威猛小虎将的公子封无言以对,且乖乖地远离我国边境。现在又有天下敬慕的共叔段壮我国威,这真是天助我也。"共国君兴奋地说。
    刁炎也陪着笑,可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共国是我们暂时寄身的地方,还要依仗这个人的力量阻挡寤生的追杀,所以自己一定要稳住共国并使共国完全没有警惕。姬段有了这次的逃亡深感立足之地的重要性。也与刁炎想到了一块,并已有先君那寄居虢、郐之间的独特感受。只要有机会先推翻眼前的一切。他更清楚不能表现出有任何所图,也计划放眼长远,故举杯敬了共国君一杯说:
    "共国在国君您的雄才大略下施展圣明之治,在下早就仰慕不已。受国君您的错爱,又将贵国公主下嫁给我这个没出息的人。我现又到了走投无路,您还如此的器重,真是令在下羞愧啊。一个逃亡的人,自然不敢受国君您的厚宠,在下先把夫人和公子们托您洪福让他们躲过这次风头,届时我自会回来接他们回郑国去的。国君您再生之恩,段来日一定厚报的。"
    "共叔段您这就是见外了不是?您的夫人就是我的女儿,女儿回娘家这有什么麻烦的事呢?照看您的公主公子们也是我这当外公该尽的职责,这还能谈什么厚报呢?郑伯的管治无方,我们也都看得很明白的,而共叔段的雄略才是最终能够管治郑国的。我的女儿能够嫁给共叔段,这也是我看出您是非凡的君主。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失利便有放弃的念头。听共叔段刚才话的意思,像是要离开的样子,那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吗?不是我夸什么海口,我虽不能为您登上郑国国君之位帮什么忙,但能够以我国的力量保证您在此安然无恙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共国君说。
    此时雷雨交加,共国宫殿到处弥漫在雨雾中。姬段其实在很吃力地聆听共国君的谈话,却又没法听得很明白。这时刁炎回话了:
    "共国君的一番美意,我们主公当然是领了的。可郑伯现在欲发动无名之师,以抓我主公的名义大军压境的。我们主公昨晚为此深感不安才要先到卫国去的,后来我劝说,共国君如此地厚待您,要走无论如何也得先当面向您辞谢才是。我们主人才没有昨晚启程的,现在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并不是国君您做错什么的原故,是我们主人的确不愿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带给贵国无辜的损伤的。"
    "共叔段这么的贤德宽厚,我又有什么可被牵连的呢?郑伯一直欲加害您,天下谁又看不出来呢?我们共国就是看不惯这种蓄意谋害的可恶行为,才要站出来主持公道的。郑伯如果一定要挑衅,那让他来好了。我们共国的几万大军会随时恭候他们的侵略战争的。"共国君说完一仰脖子干了一杯。
    这句话倒是让黄干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昨晚准备偷袭共国宫廷的。现在想想,还是刁炎太宰说得对,不能太过于急迫。
    刁炎和姬段各自都有想法。几万大军的共国,的确是令人惊讶的。可既然面对郑庄公的军队毫无惧色,料必早有军事防备的。姬段便俯身说:
    "国君既然这么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就把这条贱命托付给国君您了。"
    "看共叔段说哪里话呢?您是郑国未来的主宰,到时我们共国的安危还要仰仗您啦。所以在这里就不要太客气。能为您顺利登上国君的宝座,我们共国会尽绵薄之力的。"共国君认真地说。
    当两万护霸大军开往共国的时候,武姜全然不知她的两个儿子此刻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孙儿姬忽一步也不曾离开奶奶。
    "公室宗亲就是宗庙社稷雄厚的台基。这个台基的牢靠就要内部团结。我这个当奶奶的却没有搞好这个坚实的台基,而且直接影响了台基内部结构。这种罪责是我死后都没法去见列祖列宗的。国君是高高站在这台基上发号施令的绝对主宰,而我却又去横加干涉,这才又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虽然奶奶已离开权力中心快十五年了,但出现过裂缝的台基是经不住狂风与暴雨的,它随时都有冲垮的一天。你的爷爷是站在孤零零的台阶上的,他的才略便受到阻挡,不能更自由地发挥;你的父亲是站在叔父的台基上的,由于奶奶的曾有过错误的分析也就从根本上造成了他们彼此的不信任。奶奶是多么希望他们根基稳固。真能那样,奶奶的罪过也就可以多少减轻些的。但事到如今这裂缝终于决裂开来,导致谁也无法阻挡。现在,奶奶就寄托于孙儿你了,一定要让你的台基扎实。你具有你父亲一样的雄略,又兼有你爷爷的宽仁和谦逊。你的台基现有十个弟弟为你铺垫,这为你将来的地位是个有力的帮助,但团结是关键。奶奶只要能够看到孙儿你登上太子宝座,并又亲睹你的兄弟们对你的忠心拥戴,那奶奶死也瞑目了。"武姜对姬忽说。
    "奶奶您快别过于操心。孙儿只是盼望奶奶健康长寿,也盼望父亲能尽早地把奶奶您接回宫里好与家人团聚。"姬忽不禁流出了眼泪。
    "奶奶怎么不能懂孙儿此刻的心情呢?身为郑国未来的君主,一定不能轻易地掉下泪水!奶奶生活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那在哪还不是一样的吗?奶奶今天说了太多的话,但归根结底就是要孙儿你从今以后一定要振作起来,一定要时刻有郑国的大业。我不过是个已埋进了土地大半截的无用之人,的确不能因我而太过于让你去分心。否则又怎么能让我安心呢?难道你真的愿意让奶奶带着太多的罪责和遗憾进入坟墓去吗?"武姜摸着姬忽的头说。
    "奶奶,孙儿铭记,奶奶请多保重。"说罢便起身告辞了。
    公子于突从琴儿那儿得知哥哥姬忽去颍谷探望奶奶,他并没有像别的弟弟们那样有要前去探望的意思。他很清楚这样做是有违君令的,所以也就深藏宫中埋头读书和练武。
    孝悌到底装模作样给谁看呢?世代承传的君主也不惟独长子才是。京城太叔如果不是孝悌所制约,也许郑国的确早就改变大模样了。奶奶是开明的,懂得惟贤举任;但奶奶又不是彻底的,也许女人都习惯左顾右盼吧?所以经过这漫长的二十二年暗中较量与提防,也造成了郑国不可避免的宫廷大厮杀。
    父君此刻到底会在想什么呢?叔父姬段这次难逃劫难吗?这事发生在父辈,公子于突还真矛盾。所以也特别地小心,他怕在父亲心中留下坏印象。想要施展抱负就必须进入这场太子的角逐游戏;太子之争是很为温柔也很文明的斗智谋略。一旦被淘汰出局,那么所有的雄才大略都会被视为野心,也就会遭受流血的洗礼。宫廷就是在这样险恶的激流中前进的。
    第一位被纳为嫔妃的是邓曼娘娘,而不是封给第一位娶进后宫的云儿娘娘。这是因为邓曼娘娘第一个生下了儿子姬忽的原故。都二十年了,邓曼也没能爬上国母的位子,姬忽也一直没有封为太子。那么郑庄公心中是否有公子于突呢?这成了朝野很关注的事实。
    新郑大酒楼那间极普通的厢房,是大家已有过印象的那个长者长年待的地方。因为上次让自己摆脱了困境而更觉神秘的客户,店老板姜旦便更加留意起来。姜老板没能与自己的这位恩人搭上任何有意义的话,他便要离开。这时进来一位老农,便问:
    "请问客官要点什么吗?"
    "想要个单间可以吗?"那老农说。
    "这有什么问题呢?只是不知客官需要什么样的标准间呢?"老板姜旦料定这
    老农一定是很有来历的,便显得更殷勤。那长者朝外一望正好与老农打了个照面。老农顺便问姜老板:
    "这位大哥是一个人在这个包厢吗?那我就跟这位老哥挤一挤吧!也不麻烦老板您啦。"老农说。可姜老板面有难色,他太清楚这个长者轻易不见客人,这该如何是好呢?
    "姜老板不要为难。就按照这位贤者的吩咐吧!"长者已迎出了厢房门外,并把老农接了进去。转身又对姜旦说:
    "到了吃饭的时候按照往常的标准上两份就可以了。现在我要与这位贤者聊天,也不要让人打扰了。"
    "是的。姜某听从吩咐即是。"姜老板立即吩咐侍女退下。
    "这位老兄对我这农夫也就不要这么客气,否则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了。"老农说。
    "贤者也就不用过于谦虚了。二十多年来才能又相见,真是很不容易。请接受微臣一拜。"老者关严厢房窗帘后,毕恭毕敬地朝老农下跪。并口称:
    "国君万岁。请恕微臣不敬之罪。"这老农内心一怔,怎么会被老者发现的呢?自己只身前往的,难道国尊们是通神的么?便爽朗大笑:
    "国尊真是神了。您怎么会认得出我来呢?"
    "回禀国君。能言善辩,超常记忆是微臣等的基本技能,凡国尊都要深刻印记国君的尊容这是起码的事。所以国君也就不要感到有什么可以好奇的。国君这次是让您龙体受惊了,而叛国罪人又受到了共国的保护。不过这一次都能安全平息的。国君您就安心地休养吧!"老者说。
    "这一切国尊已经知道,而且又都在您等的计划之中。我很好奇,又怕贸然地违反我应遵守的条规,所以出于下策才要乔妆改扮的。如果有冒犯之处恳请国尊宽恕。"郑庄公说。
    "国君您怎么会说出这么令人深感不安的话呢?是微臣办事不力,才造成我们国家巨大损失的。现如今又要国君微服私访,这已是说明我们的工作环节有了严重问题。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惟国君您的指令服从的;没有您的指令也会是把我国整体利益高于一切为准则。国君所要了解的事,微臣尽自己所知定当全部奉告的,又哪里会有什么冒犯的呢?真要恳请宽恕的应该说是微臣们的不力和失敬。国君。您请发问是了。"老者很诚恳地说。
    "国尊您请不要自责,今天我能亲眼见到国尊已是很高兴的了,又哪里贪图别的事呢?原以为国君是不能与国尊单独见面的。所以才要改扮。也想通过乔妆来打探某些事的。这样看来我的好奇心太过于冲动了。"郑庄公说。
    "国君有所不知了。如果真是什么人都能从我们嘴里得知什么情况,那是件多么荒唐可怕的事啊,我们只有向国君和国家效力。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又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评判标准。所以我们曾于先君时期就处于高度自觉的独立性没有改变。这是任何国家所不具备的特别维护宪法的生力军和主宰力量。这股秘密特别的组织不可能引起任何探子注意,是他们不可能具有比我们千尊国宝的坚韧的意志和无私的精神的。我们不与任何权贵直接接触是不易被人注目的重要原因。"老者说。
    "这些我也是听说了的。这么伟大的组织甚至我都不知道其行动,别的探子自然也无从所知的。以前是由关其思大夫直接管理这个组织,那么现在又是谁在全面管理呢?"郑庄公很想了解有价值的东西。
    "回禀国君。首先千尊国宝原有一千人组成,现在还有没有这么多人或者更多的那不是我金牌持有者所应该了解的事。关其思大夫创建这个组织是事实,但肯定不是由他管理的。因为国尊自治与行动的独立性也是国尊的特权。‘尊国强略‘牌子分金、银、铜三大类,其中金牌25块,银牌365块,铜牌则610块。但另有一块则是先君玉玺的上截部分雕刻的‘尊国强略‘,只有持玉玺的尊牌者,他才是真正的最高负责人。"老者说。
    "那这玉玺持有者又在哪里呢?"郑庄公问。
    姬段回到寝宫,心里特别的舒畅。共国君这么爽快地答应他长住了下来,并有了绝对的把握而向郑国伺机拼杀。刁炎轻声向姬段说:
    "共国君这只老狐狸,国君您可不要太过于相信。虽然寤生是我们的死敌,可对共国是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的。这一点我们还不清楚吗?他对国君您这么热心,很快又暴露出扩张的野性。他在国君您的面前那么痛恨寤生,内心其实早就在寻求攻击我郑国并欲吞并我郑国版土。共国君在卫、宋、郑、晋之间,一直在图谋扩张这是肯定的事。现在他利用我郑国的内部矛盾想从中牟利这点我们可一定要明白。如果共国君真的是要大力协助国君您成为郑国的主宰,那么又为什么不承认您就是郑国的新君而要授予这个什么共叔段呢?这种凌驾于我郑国之上的野心岂不是赤裸裸的吗?"
    "刁太宰说得没错。我真恨不得把这个共国君立马砍了!"黄干非常气愤。
    "两位爱卿的意思我懂。我的想法也早有借共国为起点,然后南下收回郑国。但要先稳住脚跟,也要以静制动。明白吗?"姬段显然成竹在胸。
    "微臣明白。国君。"刁炎、黄干回答。
    "两位爱卿分析一下,那两万护霸大军会怎么样呢?"姬段问。
    "回禀国君。微臣早就听探子说丁健英雄已在阵前壮烈就义了。"刁炎泪水涟涟,悲痛地说:
    "这么忠义的大统帅离我们而去,真是我们的大不幸啊!"
    "这位丁健真不愧是我护霸铁胆真心的榜样。他的死还真的令我痛惜!"姬段叹了口气。

 

25

    姬段与刁炎主仆两人密商到深夜,屋子里没有亮灯是怕引起共国的怀疑。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也不能立即返回郑国去。流亡的岁月是非常的冒险也备受羞辱的。国君您的夫人能否从中出点力,因为共国君还真的很疼爱自己的公主共娘娘的话。那么通过共娘娘牢牢掌控共国君,争取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取得共国的军政权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刁炎发出阴冷的笑声。
    "这点我不是没有想过,但这样的胜算几率又能有多大呢?别忘了眼下我们兵马不足五百,而共国君已是多达几万大军的国家主宰。他的部下如严和将军都是智勇双全的人。夫人那里就不要过于操心,她这一路早就这样劝我必须要狠下心才能图谋我郑国的霸业的。她甚至也准备把大公主嫁给严和做小妾。我还没有答应这件事,是怕事情一旦引起共国君的怀疑,那我们不是自取灭亡吗?"姬段声音也很沉闷。
    "那么,国君这一切都有救了。我原以为这道难关会卡在共娘娘那儿,既然共娘娘深明大义那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又能把严和将军稳住,这等于大半个共国已实际上全部掌控在我们的手中了。何况,国君您还有一张王牌呢,待国君的王牌一出手,那么微臣敢确信您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了。"刁炎在描绘姬段的宏伟蓝图。
    "刁太宰所说的王牌是指我们的护霸大军吗?你又怎么能确信他们能够完全脱险,而且又继续追随我这个逃亡的君主呢?"姬段不敢相信。
    "国君有所不知,虽说丁健将军毅然地牺牲了,可那里还有军事天才公子洪。他可是为您默默服侍了二十多年的老臣。此刻他一定带大军一路跟来的。不出别的意外的话,也许会在这两天内赶到。所以,国君受委屈也就只有一两天了。您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回郑国去了。这真是天意啊!"刁炎显得很兴奋。
    "刁太宰这是否太过于乐观了呢?能有护霸大军回到身边这已是非常庆幸的事啦。哪里还能兴兵返回郑国去呢?更不可能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啊。"姬段不理解。
    "国君您想想,护霸大军到来,共国会容忍吗?我们这庞大的精兵到达共国,不管共国君的态度怎样,届时国君一定要有先君的气魄。这样结果只有也只能是一个:以迅速的方式歼灭掉共国。接着就大军镇压寤生的所有势力。这一切都会是天遂人愿的。"刁炎说。
    "真的会是这样吗?寤生的军队不会追杀过来吗?"姬段问。
    "就是要他们大军压境才好。这叫坐山观虎斗。寤生的兵士与共国兵士哪家死亡对我们说来都是求之不得的。我们尽量保持中立好了。并让护霸大军就地轮班休息。到最后出面收拾两国残局并一举歼灭所有的敌人。这样共国也就会列入我郑国的版土,而您就是郑国的惟一主宰。这场战争,宋国、晋国和卫国是不好插手的,这也是国君您首战大捷的大好形势和天赐良机。"刁炎分析。
    姬段的确没有料到这次的行动是决定他创霸的伟大转折。虽然母亲的密信使他惨遭失败,能有这样的转机还是令人满意的。要想破获都城也非护霸大军不可。只是丁健总统帅已阵亡,谁又能担当此大任呢?
    "刁太宰不愧是治国国宝。这次真是感谢太宰的护驾,否则也会错失良机的。那么这次又该任命谁担任总统帅呢?"姬段问。
    "黄将军只能随驾护驾,而且只有他才能确保国君安全。微臣知道先锋兵总陆汉完全可以接任丁健大将军的总统帅要职。黄干兼任副总统帅好了。"刁炎说。
    "那就这么定好了。有丁爱卿献计,我还有什么可值得要去担心的呢?"姬段说。
    公子封一直坐在军帐内不知该如何是好,共国边境还真是成了件大伤脑筋的问题。凭武猛杀过去那是简单的事,却碍于大周律法又遭严和的责令不得不退兵三十里地。眼睁睁看到叛国罪人就在边境的城邑逍遥自在,真是进退两难。派出去向国君求助的探子慌张地跑了回来,并急切地传报:
    "前面出现了一支大军,正朝我们逼近。"
    "再探,看清楚到底是哪个军队的!"公子封吩咐。
    "早已探明白,旗子上打着‘郑丁护霸‘几个大字。还不知道是哪个将军率领的。"探子又说。
    "传我命令,准备战斗!"公子封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郑丁护霸",先做好迎战准备,以防万一。当护霸大军出现在公子封面前时,以其逼人威猛一直杀向共国的边境。严和从睡梦中惊醒,突然被这种意外的厮杀搞晕了头。他一面命令全体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另一面火速向共国君报告。公子封浴血奋斗,无奈三百辆战车被这上万大军很快地搞乱了阵脚。公子封边杀边喊:
    "传我命令,朝我靠拢。"于是兵力很快又集中起来,这便又杀离了即将越入的共国边境。接到特急令的共国君与共叔段等骑着战马前来督战。刁炎和黄干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大军正与公子封的大军奋力拼杀。看到公子封的战车人倒车翻,共国君不禁对这支英勇的大军大加赞赏:
    "大家可否知道这支威猛大军是何方军队?若能归属我共国,那天下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禀告国君。来军是一支旗子上绣有‘郑丁护霸‘的大军。"探子前来报告。
    "这么说这就是共叔段的大军了?"共国君笑着对姬段说,"原来您有这样一支大军那还何愁大事不成?"
    "让国君笑话了。这就是那天与我失去联系的大军。原以为他们被围剿了,现在看来总算是老天还没有彻底把我抛弃掉。"姬段伤感地流出眼泪。
    "共叔段可不要这样说。有道是贵人自有天助。今天能有如此强大的军队前来救驾,那重振雄风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吗?我们先回宫殿,待杀光了这批不义之师,我们还要举行盛况空前的欢迎仪式呢。"共国君笑着说。
    "谢国君恩典。在下遵从您的安排。"姬段于是与共国君一同返回了宫殿。
    郑庄公不知道公子封的兵马死得很壮烈,也更不知道公子封孤独奋斗的威猛,大刀挥舞也砍死了许多护霸的将领。先锋兵总陆汉不得不命令弓箭手拉满弓,朝正在团团围杀的所有将士万箭齐飞,顿时人倒马翻。这场厮杀才算结束。
    有关国尊的秘密算是有了眉目,可到哪里去找那持玉玺的国尊呢?
    国尊对郑国初期建设贡献是无可估量的。他们对"武公之略"的推动取得了显著的成效。郑庄公对国尊的兴趣只是还停留在好奇,而不清楚国尊们的特殊意义。孟相棋那天不是已提到过贪欲是无穷无尽的吗?不能克制私欲,那社会才变得复杂而又可怕的。贪欲多是膨胀那些不义及不善的行为,而要逃避舆论的指控,那阴险狡诈便显露出来了。伪装粉饰太平的年代,那每一步都有深陷险恶的沼泽。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是建国强兵的最高准则。诸侯各自为政也是深刻地认识到分封的潜藏危机,而且又假仁假义扮演着尴尬的角色。当时的进步思想都有主持正统和号令天下的愿望,才萌发了称霸的思想。郑武公的"武公之略"就是为适应这种思想而顺应产生的。为了权力的监控才发明了国尊之治的。国尊虽不能掌握实权也不能留下姓名,但又具有至高无上的特权。这样,在秘密之处无形中就到处有国君的耳目。对突发事件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采取果敢的行动使更大的隐患避免发生。那么姬段的行为为什么又不能尽快地处理呢?这并不是姬段是寤生亲弟弟的缘故,也不是太后也偏爱的缘故。是汤秧提出要姬段大打"武公之略"的旗子,才使国尊们感到姬段的行为也无可指责了。况且以行为实施而定性的,京城太叔还真没有值得秘密处决的罪行。
    郑庄公对这些也是多次在心里发问。国尊二十多年既然存在,那又观望什么呢?难道是在自己与姬段之间犹豫不决才深藏不露的吗?但自己对国尊的判断及国尊存在的最大根本就是维护国家大统。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当然主宰,又是受先君遗嘱登上国君之位的,虽说无功却也无过,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不至被国尊弹劾才对。
    国尊终于又浮上水面。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国君。祭仲将军和颍考叔将军求见。"孟相棋对勤政殿的郑庄公说。
    "请他们进来吧!"郑庄公说。
    "国君。微臣惶恐。微臣听说公子封将军的兵马被叛贼的护霸大军全部歼灭了。现在他们都被迎进了共国宫廷,并举杯庆贺胜利呢,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颍考叔先开口说话。祭仲却低头不语。
    "这都是可靠的消息吗?怎么又会是这个样子呢?"郑庄公不敢相信。
    "回禀国君。消息是绝对可靠的。微臣曾经也建议对这群叛国党徒是不能手软的。这群人本来就是姬段培养的家奴杀手,又怎么可能成为我郑国大业的支持力量呢?他们阵前的背叛行径这是当然的事啦。现在我们要集中兵力堵住这残余势力的疯狂反扑。微臣认为,姬段会马上纠集他的旧部联合共国国军朝我郑国杀来的。为了一举歼灭共国和叛国罪人姬段及其同党,恳请国君下令,立即发动总进攻。"祭仲进言。
    "祭爱卿所言,好像很有道理的。追捕叛国罪人姬段我当然是绝对赞成的,但要向共国发起无名之师,这已是很严重的问题。所以我们的行动要再三认真考虑才是。"郑庄公说。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我们的几千兵马惨遭杀害,而且眼看他们的联军又要卷入我郑国版土。国君身为大周天子卿士去平息祸乱,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只要他们一踏上我国领土,那就是侵略行径了。我们郑军奋力抵抗也纯属是自卫还击。所以,又有谁会说我们是出无名之师呢?"祭仲接着说。
    "就算祭爱卿所言好了,但如果他们退回到共国领土,那我军又该如何呢?是乘胜追杀呢还是鸣金收兵?如果追杀,是追到共国边境就停止不前呢还是贸然闯进?"郑庄公反问祭仲。
    "国君这一切考虑得实在是太周详了。但微臣认为,我们派出相当数量的兵力一定要形成包围局势在我郑国境内一举歼灭所有来敌,不能给敌人有半点喘息生存的机会。"祭仲说。
    "相当数量的兵力暂且不说能否形成包围局势,就是派兵六万好了,这难道是要各诸侯看清我郑国的蓄意养兵的公开大检阅吗?而且,共国国君和姬段也未必会跟来送死的。否则杀人再多,就是把共国及姬段其他所有人杀光了,只要姬段没有死,共国公室成员还留一个人,那么所有生命都是无辜的。"郑庄公说。
    祭仲听明白了国君的全部意图。他很高兴国君的这种高明手腕。郑庄公见两位爱卿明白自己的心意,便提高了声音说:
    "两位还是先请回到各自的驻地。我这几天也要去成周朝拜天子。如果事情特别的忙,我也就不会回来。这里也料想没有太要紧的事,就由巫宪将军代为处理好了。"
    陆汉带着大军来到共国的京城,满城的百姓好奇地望着这支威武无比的大军列队沿街前进。当军队全部进城后已到了黄昏时分。共国君率文武百官设盛宴为护霸大军接风洗尘。大将军陆汉脱掉盔甲来到共国君和姬段的案桌前,当着两位分别深深地跪拜。然后向共国君说:
    "郑国护霸先锋陆汉向至高无上的共国君诚请圣安。感谢贵国对郑国国君盛情的接待。所以,臣诚君敬,您也是微臣的国君一样,恳请再次接受郑国护霸先锋一拜!"
    "陆大将军真是文武全才。郑国能有您这样的威武将军,真是郑国君您的洪福!"这时共国君才对姬段以同等国君相待,并立即吩咐为姬段换上国君待遇的案桌。
    "微臣拜我郑国至高无上的君主。微臣护驾不力,特此前来领罪。"陆汉又转向姬段,并深跪不起。
    "陆爱卿免礼。看到你带着大军能安然出现,我真不知该有多高兴啊。"姬段今天才领略什么叫君以臣为贵了。这共国君虽说是岳丈人,可从没有今天这么敬重自己,他才越发地喜欢上眼前这个文武全能的先锋兵总。
    "陆将军一路辛苦了。请问公子洪军师可安好?其他将军可都好吗?"待陆汉将军坐定后,太宰刁炎很关切地问。
    "回太宰的话。除了都到了的全部将士,其余的都已阵亡了。所以微臣才感到罪责重大,也恳请国君对微臣降罪!"陆汉很动情,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陆将军快别再这么说。你在这次护霸行动中战功非常的显赫。我怎么会给你降罪呢?好了,现在共国君为了庆祝我们君臣团聚,特设此盛宴,我们理当感谢共国君的盛情厚意。来,让我们先敬共国君一杯吧!"说完,姬段举杯一饮而尽。

 

26

    共国君的脸上浮现了异常得意之情,他的近卫所布置的大网正在期待酩酊大醉的护霸大军。这种方式只能是百分之百的成功。这支大军的到来,犹如引狼入室,他真怕顷刻之间被他们推翻而取代,所以才决定先下手为强的。另一个原因也怕郑伯兴师问罪,所以不得不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的。
    正当共国君按预定计划摔杯为信号之际,前方探子急报:
    "禀报国君,南疆严和将军被敌人抓起来了。现敌军正杀进宫廷来了。"
    "到底是何路人马?他们的统帅是谁?"共国君见机不妙,也不得不改变原定计划。
    "打的是‘郑丁护霸‘的大旗,统帅未查明是谁。"探子报。
    "怎么又是‘郑丁护霸‘,有没有看错?"共国君这下慌了神,难道自己中了姬段的里应外合的奸计?
    "共国君请准许我陆某带兵前去堵杀,这分明是敌人使用的离间计谋意欲破坏我国与贵国的联军。微臣敢用性命担保。"陆汉跪在共国君面前请示。
    "请陆大将军前往镇压,城中军营各就各位。"共国君发令。
    这一切姬段、刁炎等都没有料到,这是何路兵马横中杀入呢?这一来自己的图谋就全被打破了。是郑庄公追杀赶来的吗?未容多想,全城已是人叫马嘶了。共国的护卫已紧紧保护着自己的国君,陆汉奉旨率兵离宫后只剩下黄干几个近卫保护着姬段。
    共国宫廷紧张的状况已让共国君深感战况告急,但所有信息都被堵住了。他们都对陆汉抱着极大的希望。护霸大军已合成一股,团团包围了整个都城。原来公子洪自己留下了八千兵车留在郑国境内,与陆汉将军约好半夜里外合攻。陆汉问公子洪:
    "公子洪军师,边疆安全攻下了吗?"
    "几乎都歼灭掉了,他们的统帅已抓到新郑去了。现在是歼灭宫廷的最后时刻。"公子洪说。
    "誓死保卫寤生君,宁死不当叛国贼!"顿时,整个宫内喊声震天。共国护卫感
    到国君的生命有了威胁,赶快从后宫出逃;姬段想到这二十多年的风云变化,今天落到众叛亲离便拔剑自杀了。他的家小也在共夫人准备的药酒分别喝下后,随姬段而去。
    黄干搂起姬段的尸首慢慢地走出了宫门,刁炎跟在后面一脸的肃穆。共国宫内的护卫用暗箭先后也把黄干和刁炎杀死了。正企图跃上战马逃跑的共国君,中了陆汉部下的无数冷箭,也从马上跌下。宫廷很快被血洗一空。
    公子封身负重伤,是从尸堆中爬起,被后面驻地的公子洪发现后赶忙包扎伤口并速送都城的。公子封被送到了新郑还昏迷不醒。郑庄公很关心,派了太医精心治疗。
    护霸大军攻占共国和姬段自杀的消息秘密传到郑庄公,他才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他向满朝百官淡淡地说:"叛国罪人姬段天怒人怨,他选择了自杀又能洗清他的过失了吗?他所犯下的罪性,远不是以自杀可以免除得了。他的孤魂永远在他乡游荡,他的尸体我们郑国没有一寸土地可以掩埋。共国的灭亡当然是咎由自取,身为大周天子的堂堂诸侯国,怎么能够违背天道与人伦,并助纣为虐呢?共国的灭亡难道想要逃避入侵我郑国的不道行径吗?一定要从共国战俘身上找出有力的证词,并呈请大周天子还我郑国一个公道!"
    祭仲将军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更没有料到共国已征得周天子的同意已正式列入了郑国的版土。难道那两万生死军还真的有如此的神奇?
    武姜长时间得不到有关宫廷的任何消息心里很着急。简单地说,她是想要听到寤生到底是如何处理姬段的。她当然不再是以关爱之心去乞求国君对叛国罪人予以宽恕,这是不可能的。自逼宫那晚起,自己心中那个永远可爱的姬段就已经死了。这不是因为姬段使自己遭受流放,就是摄政退出后寤生这样做她也不会有什么感到奇怪。相反,那内疚的心也许会更好受一些。
    推举的提案虽然就意味着反叛,可这是封建社会初期比较认可的一种文明制度,也是谨防在长幼有序的机械逻辑中出错。历来公室宗亲的言行就有严格的制约,可寤生对姬段算是再三地宽容。宗亲就应积极地投入郑国建设,身为太后当然会大力支持,可随着时间的变化,这支持的性质也从支持主政向协政转化。
    颍考叔回到颍谷首先向武姜娘娘请安。武姜看到颍考叔今天心情有些异样,也感到最终答案已出来了:
    "颍将军,说出来吧!我能够接受的。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够接受的。"
    "太后娘娘。微臣知罪,这一切都是微臣的过,请您惩办微臣吧!"颍考叔说。
    "叛国罪人的正法,这是匡扶我郑国的根本。颍将军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为叛国罪人流下热泪呢?要求惩罚你,那么,你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武姜问。
    "谢太后恩典。太后教训得没错。微臣曾身为京城太叔的启蒙老师,没能正确辅佐京城太叔创立伟业,使他的聪慧才智没能更好地发挥,竟走上了叛国的道路。这一切微臣当然是罪责难逃的。"颍考叔长跪不起。
    "颍考叔就不要因此而指责。这又哪里是你的错呢?身为师长的只是领其进入求知的大门而已。修养品行都是他自己的事了,哪里会是他人所能左右的呢?"武姜心想,我这当母亲的不也是无可奈何吗?
    "太后娘娘。您的恩德真是令人感动。"颍考叔准备告辞,武姜却又叫住了他:
    "段儿已经处决了是吗?虽然我对他已经不存在任何关系了,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与我的娇宠是有密切关系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这个为娘的一手把他推上断头台的。"
    "回禀太后娘娘。京城太叔是逃到共国后自杀的。"颍考叔说。
    "这样啊。那他的家人现在怎么安置的呢?"武姜问。
    "听说京城太叔夫人用药酒毒死家小了。"颍考叔回答。
    "这都是我一手造的罪孽啊。"武姜自言自语。
    祭仲在食邑驯马强兵,这段时间更加认真了。身为国家重臣哪能一直处于激流的边缘呢?必须冲入激流的中心才可以!否则,身为封疆大臣这样的打发岁月,那是没有任何出息的。袭胡灭共都没能派上他正规军的用场,又不得不佩服两位君主的英明谋略。国君又特别强调养兵蓄锐,想必一定会对诸侯公然发动宣战的。而这一天又要等待多少年呢?
    哪里还会再等待呢?郑庄公铲除了内患便全面铺开了远交近攻的实施计划。这二十年深受周天子宠幸也该到了综合利用和开发的最佳时刻了。周边列强大国是不能过激地对待的,这也有违大周卿士的纲常的。秦、晋、齐、鲁、楚等大国又远离郑国,先要与其建立外交联盟才可以。建交说白了是堵住列强的嘴然后捆绑他们的脚,届时自己动手猛揍他们的心腹时疼不好还手,骂又不能张口。郑国能扩张也势必是卫、宋、郜、陈、蔡、申各国。郜国隔着宋国有鞭长莫及之恨,申国又是天子的外戚也怕激怒其而令诸侯联攻。那么,卫、宋、陈、蔡就成为近攻目标的首选。因灭共已给卫国造成了直接威胁,卫侯多次向周天子呈报郑国野心扩张的不轨行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势利小国,你倒是自告奋勇。"郑庄公心里盘算。
    卫侯因未听从众人的进言,眼睁睁地看到共国一夕之间就走向了亡国命运。也恨自己亲自把强敌迎到了国门,悔恨交加又无可奈何。他万不敢相信郑庄
    公竟然做得天衣无缝。这可是侵犯主权国的赤裸行为,又为什么周天子连过问都免了呢?那二十多年前灭胡之谜也是同遭此灭顶之灾?与郑国为敌这是形势所逼。只有主动争取晋、齐两大国的支持,也许自己的卫国才会免除一死。
    大国热衷于渔翁得利。他们谁也不会相信郑国敢把自己怎么样,更期望兔死狗烹的结局。
    郑庄公的部队以安抚的名义开进了共国故土,他命令公子任全面处理一切善后工作。全城百姓都可以分得每人七尺布和三斗小麦的抚慰物资。各地官员也都召进共国故宫前来朝拜郑国国君,聆听郑庄公的教导:
    "共国遭此劫难,都是滔天罪人姬段带来的不幸。共国君的助纣行径更是触怒天庭。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的。受大周天子的恩宠,全权委托郑国前来接管,我郑国责无旁贷。为了百姓生活安定,为了我郑国的盛世太平,即日起,各位也就是郑国的卿士大夫。我也就是你们当然的君主。你们同样享受郑国人所享受的一切。同时也大力推广‘武公之略‘,使共国故地的人民生活更加繁荣昌盛。"
    "谢国君不杀之恩,国君洪福齐天!"共国原朝野大臣跪在郑庄公面前谢恩。
    陆汉和公子洪向郑庄公行了个谢罪大礼:
    "国君在上,罪臣前来向大周卿士领罪。"
    "两位既然是除霸除奸,那当然会受到大周天子的嘉奖。又哪里会有什么罪性可言呢?快快请起,带我去看看罪人的尸首吧!"郑庄公说。
    郑庄公一脸严肃,对这场罕见的战争场面深感惋惜。自己的弟媳及全家那悲惨的死状,让人有点寒心。几个孩子都歪着脑袋似有不甘离开的样子,这都是其父亲罪孽的无辜连带。
    共国君的近卫和宫女死得千奇百怪。自缢、毒杀、割腕、碰墙等各种死法都是为了尽忠表孝。共国君的尸首与战马的尸体远隔三米,可以判断那身受数箭的战马临终前还试图回到主人身边,只是虚弱无力才双膝跪地朝共国君方向而至今没有闭上眼睛。共国君显然在死前还在挣扎脱离这个荣辱一生的城池,只可惜,流血过多,最终才无奈地放弃的。
    姬段死得很温柔。那锐利的剑刃划破了左侧的脖子,喷涌而出的血液已成褐黑色。黄干临终还紧紧地搂着自己的主子,并艰难地走出国政殿的大门。他们是要走出那窒息的宫殿出来呼吸这异国他乡的新鲜空气么?还是怕自己满身的罪责玷污了共国圣洁的殿堂?而臭味相投也就没有洁净可言。那一定是想到城外去远望他们曾觊觎太久了的郑国都城......
    走上王权的旅途,难道真要这么残酷地踏在亲人的尸体上才可以吗?16岁的姐姐姬,她的善良和美丽无时不牵扯着自己。可她毫无知觉地在自己丈夫的佩剑下横尸两段。一半留下深深的遗憾,一半带走了幽幽的怨愁。鄢城上空那久
    久飘不散的乌云,难道是姐姐姬在向自己哭诉她无限的怨愁吗?现在弟弟姬段,也寻着姐姐的足迹而去。所不同的是一个温顺而善良,一个充满心计和野心。但又绝对共同的是,都为自己拓疆开土迎来了巨大的胜利成果。
    这难道就是王室的命运?王室的命运为了宗庙社稷而殊途同归?
    想到小时候姐弟三人一起嬉耍,那种无忧无虑的岁月真的是太过于令人留恋。亲情的那种温馨在宫中竟是如此的短促,又是这样的使人健忘。姬的惨死曾让自己伤心流泪过,却被楚太美人劝说住了。陈太嫔和卫太嫔也都说为国家流血那是何等令人骄傲的事情。可是,这毕竟是件让人伤感的事。
    郑庄公内心有股深深的歉意。事实上姬段是可以避免这场厮杀的,但自己又没有及时地制止。发生这一切又能没有自己的过错吗?兄弟的仇恨难道又真的是母亲制造得了的吗?郑庄公内心太清楚是一种强烈的恐惧所引起的。他只是不愿去承认也更没有勇气去面对了。记得弟弟与自己议政时,他说的任何话自己就是不愿意接受。当全国到处颂扬京城太叔的美德及才华时,自己那愤怒又有过平息吗?这个尸体已冰冷地躺在自己怀里,他愿用这种方式来减少内疚。这个与自己同等命运的弟弟,在正统的名义下他是畏惧了,也彻底地放弃与自己的抗争。你这样安详的样子,是否在述说你并没有要挑战我的权威呢?你用这种方式长眠是否已彻底地坦然了呢?母亲那样地疼惜你,我又该如何向她陈述这一切呀?
    不对,你养育着几万大军,你亲自带兵逼宫,这又能不是蓄谋行径吗?你逃亡而不畏罪,你竟与共国联军是想置我于死地!这种大逆不道是赤裸的反叛而且是公然的挑衅!我身为郑国的主宰又怎能容你如此的放肆妄为?!
    郑庄公突然感到愤怒了。但他还是把托在怀里的姬段缓缓地放下,然后亲自点燃了柴火。顿时,姬段的尸体在烈火中化成灰烬......

 

27

    卫桓公突然命令主力南调时,州吁却加急了叛乱计划。石厚大夫献计:
    "卫侯想必是惧怕郑伯的势力,也想到了急于应对。公子一定要趁这个大好时机举事。这十多年的苦苦期待,总算是盼到头了。"
    "石大夫所想正合我的心意。可郑国的大军很为狡诈。听说是从不动用正规军却能巧妙地吞并周边的大片土地。就是我们顺利地掌握了卫国的大权,那又能保证不受到郑军的威胁和侵略了吗?我看还是要静观一段时间比较好。"州吁说。他虽然深受先君卫庄公的宠爱,因身为庶子,国母庄姜娘娘又特别支持太子,才没有如愿的,也就窝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恨不得趁桓公内忧外患之际夺取卫国的执政大权。但强敌面前还是先借人力量周旋好,也好在暗处积蓄自己的力量。
    "公子说得一点也没错。但要争取主动就有胜算的更大把握。现在卫侯只是以防范为主,却未必会迎来郑国大军压境的。那么,也许过一阵子卫侯势必会冷下来又要励精图治了。这绝对不能给卫侯喘息之机,否则公子主政的计划就又要不知延后多少年。郑国叛国罪人的儿子公子滑不是出奔我卫国寻求卫侯的保护吗?我们要对郑国放出话说公子滑还活着,而对卫侯则提出主张为公子滑讨回公道。只要这么做了,那一场好戏就为您而开场了。"石厚说。
    "那还不开始行动?这真是妙不可言的重头大戏啊。"州吁便开怀大笑起来。
    卫桓公突然袭击郑国,这是郑庄公没有料到的,也使州吁措手不及。并奇迹般地攻下了郑国东北边境的廪延城。公子滑首次登上军事舞台,他的旗号高高地迎风飘扬。卫桓公料定这次哑巴亏郑庄公是吃定了,也要向骄横的郑军先来个下马威。
    如果郑庄公扩张的野心蓄谋已久,那忍让是没有任何便宜可占的。如果郑庄公仍是大周卿士,那么礼信就要摊上谈判桌。卫桓公也暗中作了防范工作。周边更小的国家则对卫国刮目相看,也开始逐渐对卫国走近了。
    公子滑毫无力量可言。虽然在父亲身边学习政治十多年,但没有雄厚的政治
    资金要施展抱负谈何容易。他知道父亲的叛国所带来的结局是什么,他的母亲终于没有让所有的家人都死去,特意放走自己当然是要子报父仇。羽翼未丰哪里能够展翅翱翔呢?卫桓公这样做又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攻下了廪延又为什么不再乘胜追击?
    在卫桓公的保护下,他开始以郑国的臣子身份再次管治起这个小城。城墙上到处又飘起了"武公之略"强国安邦的大旗。公子滑不是拿爷爷的方略当挡箭牌,他觉得身为郑国的大夫就理应坚持先君的政策。
    半个月后,这个边远城镇的人文风貌有了很大的改观。公子滑不仅是宗亲身份又能惟贤是举,这使廪延城百姓对这位年轻的长官很有好感。他没有为父复仇的念头了,也多次建议卫桓公撤兵。因为他已感到没必要给人造成紧张局势而以为自己谋图不轨。
    廪延,是紧邻卫、宋两界的郑国边疆要塞,也是京城太叔未经郑庄公特批的非法领地,公子滑也就是在汤秧的教育下并曾到过廪延担任过五年的地方行政官。姬段叛国罪人定性可并没有听到郑庄公问罪姬段的一家,再说姬滑也是深知其品行的人,更不可能图大举,所以城内老百姓都很尊敬他。
    最为姬滑放心不下的是奶奶武姜。想留活命一定要隐姓埋名,又怎么能公然地非法侵占郑国的边疆要塞呢?这个根本不懂政治的小家伙,被卫国利用成为挡箭牌,你认为这样还能继续活下去吗?身为郑国公室宗亲,干点什么不好,却要充担别国挑衅我国主权的罪人呢?
    武姜似乎看到,每个阶段性的重大胜利的取得,都与宗亲流血事件相关联,这是郑庄公政治的一个显著特点。踩着姐姐姬的尸体登上国君的宝座,踏着弟弟姬段的鲜血平反叛乱。而这个懵懂的姬滑会不会是成了开启对外扩张野心之门的祭奠?她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也感到了寒气的透骨袭来,一种新的破坏力量正在疯长。姬滑,奶奶只能在内心深处为你的灵魂默默祈祷了。

 

28

    岁月过得静悄悄。几个宫女在雪地上抛雪球,武卫官的眼神则依旧是那么庄严肃立。
    今天是立春。按照惯例所有的公室宗亲都要向天地祈福,向祖宗祈福。郑庄公显然感到空下的位置的重要性。把母后赶出宫后,他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他独自一人当着郑桓公和郑武公的灵位深深地跪了下去:恕晚辈不孝,晚辈无德。
    回到国政殿,郑庄公仍在忏悔。八德孝为先,是什么仇恨让自己做出了如此大不孝的行为呢?国君的言行是天下人的榜样。那我又如何能成为以德治国定邦的圣贤国君呢?太后殿没有女主人,不仅令郑庄公感到不安,整个公室也都很不习惯。母后她会参与姬段的叛国行为吗?这显然自己也不敢相信,那又是为什么当初那样地沉不住气,丧失理智的呢?
    国政殿,是由原来的议政殿更名的。郑国要发展也要加快速度、有计划才行。为了确立大周卿士的位置,扎根大周朝野,又内防姬段,这二十二年来拓疆开土也就没有机会主动去实施。以国政为根本正式确立郑国的创霸大业,郑庄公知道开启全新的历史新篇章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姬滑原来并没有和父母兄妹离去,苟且偷生出奔到卫国。这场决战还真让郑庄公为难,卫太嫔是如同母亲般地关爱自己,真要去攻打她的娘家,而且要杀戮整个家族还真是狠不下这个心。卫太嫔和她的嫂子庄姜一样,一生没有留下子嗣,孤独的后宫那实际就是在冰冷的坟墓一样地生活着。这个冷美人的心却滚烫一般的热,郑庄公不愿让这个美丽的灵魂因自己的血性而创伤。
    卫国袭击廪延,这足以引起郑国朝野的公愤,但郑庄公显得异常的平静。诸侯之间的战争有时跟孩子们打架一样的天真。卫国大军非法压我郑国边境,原来是护送姬滑回国上任的。你卫国自己都管不好,还有闲情逸致来委任我郑国的地方官?郑庄公哑然失笑,笑得满朝百官百思不得其解。
    "国君。一定要斩草除根呀。姬滑的存在,这就是叛国罪人的延续。想必姬段一定是要留下祸患,应该还有大批党徒名单和未动的政治资金。否则姬滑怎么会如此快地返国呢?又怎么可能安然若泰呢?"伤愈的公子封说。
    "公子封将军说的这些也是有道理的。问题是姬滑并没有参与姬段的谋反。而且更不是什么主谋。现在依国君的旨意叛国罪人已畏罪自杀了,他的同党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报应。所以微臣认为,姬滑是没有重大罪性的。他也是因为无罪才回到自己的管治地的。而且听说他很受当地百姓的欢迎和爱戴。先君也曾提出‘罪不隔代,恶不株连‘,正是说没有隔代的罪也不犯株连的过啊。"公子洪跪下说。
    "公子洪大夫的话真是有点让人担心和害怕。我们国君仁厚恩泽是没有错。可隐患就得趁早地铲除。姬滑是什么人?他是叛国罪人姬段的嫡长子,天下哪有作儿子的不为父报仇的道理呢?姬滑到时一定会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的。所以,国君一定要赐死姬滑。"子都说。
    "子都将军你怎么会这样讲话呢?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的话吗?为父报仇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仇,姬滑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犯的是叛国大罪吗?那么他又怎敢再有胆大妄为的想法呢?这一切何况是他的父亲自作自受,又哪里会有什么仇恨可言?"颍考叔觉得赐死姬滑太过于严重。
    "颍大将军请不要过于冲动。我只是向国君陈述微臣的见解。到底要如何裁决,那还是国君的明判才是。刚才颍考叔说我这是混账话,我又哪里说错了什么呢?俗话说忠孝难以两全,姬滑是选择忠于国君呢还是遵循孝道?"子都说。
    "身为国家的臣民,又是公室的宗亲,当然要忠于国家的大统,这难道也要去怀疑吗?这与忠孝难以两全能够牵强吗?何况还有大忠大孝已经就没有界线了。"颍考叔说。
    "颍将军既然已经提到了大忠大孝,那姬滑为什么自己不作去死的决定呢?只有他的死才是最大的忠孝表现。他无罪而死,不再引起朝野的非议谓大忠;他因父亲的罪责而死,并能摆脱一切恩怨和是非谓大孝。可是,他竟违背了这条大忠大孝的纲常,而选择了苟且偷生。仅就是贪生怕死也就罢了,为什么出奔卫国而去?又为什么使卫国派出大兵压境?这一切已是构成了叛国大罪了。那么他凭什么还要充担我郑国的士大夫呢?又有什么资格驻守我国的边疆呢?"子都理直气壮,越说越激烈。
    公子任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因为他已洞察了国君的容颜。祭仲上前对国君说:
    "国君。微臣觉得刚才各位大将军和大夫所言都是有道理的。而微臣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祭爱卿的意思是将计就计?"郑庄公对今天的讨论很满意,而对祭仲这弦外之音也听出了非同寻常的绝响。
    "是的,国君。卫国突袭我国东北边境后却又不再有动静,其用意无非是试探
    我军的反应,如果应战,他也就不再被动挨打,也向我们炫耀卫国可不是胆小怕事的,要来就快来;又以护姬滑回国为由,想掐住我们的喉咙不能说话。同时也不愿让姬滑久留在卫国是怕同样遭到共国的不测遭遇。这卫桓公算是老谋深算的,也很具有心计。卫国采取了以进为退的方式,也能起到敲山震虎之妙。从这里完全可以看出卫国的能贤之士计策的高妙,所以我们才要慎重对待。这便是不要急于处决姬滑,我们同样要把这步棋走活。卫国抓起出奔的姬滑将了我们这一军,我们则不能轻易地被将住,要从别的棋子上动脑筋。杀死姬滑不但不是高妙的,一定还会引起诸侯对国君的负面影响,认为您太过于残忍。这是卫国期待的结果,我们要巧妙地回避这一着险棋。"祭仲说。
    朝野都认同了祭仲的提议,并由公子任以国君卿士的名义为姬滑送去大量的急用物资。也默许了姬滑招兵买马,让其成了郑国的封疆大臣。
    颍谷的武姜从颍考叔口中得知这一消息,高兴得开怀大笑:
    "能见到这种局面真是没有想到的事。人老了也就没有别的所图,只是希望公室能够和睦。公室的兴旺我们国家基业才更加繁荣发达。姬段的罪责我是要负一辈子的,我也为此而常常不安。公室的衰败,往往会是亡国的征兆,现在总算是又点燃起了新的希望火光。我在死前也就只剩下一个愿望未了。"
    "太后娘娘。上苍一定会让您长寿百岁的。您又怎么说出这么令人惶恐的话呢?"颍考叔说。
    "什么长寿百岁啊,我看我是早就该死的人啦。我这人不人的模样,弄得国君背负了不孝的罪名,这是我多次想要去死的原因。只是至今太子之位一直空着,这还真让我放心不下。公室权威的建立,一定要提前为未来的国君确立名分,并使其在朝野中深入扎根。否则,再大的树,不能枝繁叶茂,那样也会被大风刮倒的。这么浅显的道理,国君怎么能不懂呢?东宫殿长期空着,十多个公子难免不产生不端的想法来。如果有了觊觎君位的杂念,那就犹如庄稼地里的杂草,到时就势必影响正果的成长。后宫嫔妃觊觎国母的位置,也会从太子之争寻求帮助的。这两股势力一旦助长,那未来国君之路一定会千辛万苦。身为后宫女主人,我没能做好榜样这已是无可挽回的严重错误,我也没有任何的力量去阻挡了。所以,我要恳请颍考叔,一定要拜托您和众臣子力劝国君早立太子才是。"武姜很动情地说。
    "太后娘娘的话真是金口玉言。微臣一定会这么做的。"颍考叔对武姜说。
    宗庙社稷一定要建立在磐石之上。大周天子王室的虚弱导致诸侯对大周的不敬;胡国、共国公室的衰败已将国家灭亡。国君虽有十一个儿子,但一旦出现了太子之争那一定是要闹翻天的。武姜时刻在担心郑国的未来。由自己一手制造的矛盾已深深感到宫变的巨大破坏性,那这种不幸绝对不能再度发生。可是这些话只能是深埋在心里了,也只能直到带进坟墓。她是一个罪人,罪人的所有言行是不足引起关注更不会引起重视的。
    颖考叔回到自己的寝宫一直在思考太后的话。这个自己效忠了一辈子的后宫主宰的确是以国为重的了不起的人物。由于自己偏爱而造成的过失一直内疚而不安;但仍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国家未来的大业,怎么会做出叛国的行为呢?那晚送信的传言是否可信?如果是逼宫那还非得等国君不在吗?真这样又能达到什么目的?所谓争取政权无非是铲除国君然后再立新君。可别忘了郑庄公是身为大周天子深受宠爱的卿士,只要他还活着那姬段完全是玩火自焚。武姜是与政治打过一辈子交道的人,她远没有这么不理智。这一定是有人误会了武姜。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事引起了京城太叔认为是母亲要支持他做出叛国决定的呢?

 

29

    卫太嫔是15岁那年进宫的,父君卫武公当年与郑武公的友谊非常深厚。出嫁前父君反复叮嘱自己一定要恪守妇道,服侍夫君而不要引起是非。自己也一直是严格遵从内宫法制的,武姜的受宠卫太嫔也知道这是国母应有的地位,所以曾多次劝夫君给武姜更多的时间。嫁到郑国那时起,也就从不知道宫外的一切。一辈子贵为嫔娘的卫太嫔除了自己的寝殿和后宫,其他地方都没到过。但这并不能说明卫太嫔心中就装不下广阔的天地。
    卫太嫔虽说50多岁了,可那俊俏的模样依稀可见。与世无争的心态,使白发和脸纹没能按约爬上,才给人感到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气质高贵,语气冷峻,是著名的冷美人。郑武公自胡婉国母不幸过世后,他的更多时间都是在卫太嫔身边。卫太嫔饱读诗书,善于思辨。她最不适应的就是后宫的温柔滋生贪婪的野心,心静如止水那本应照出每个美丽的灵魂。但人的贪欲和邪念又怎么能够看得出来的呢?
    夫君去世后,生活的大门也随之紧闭。她坐在太嫔的位置听鸟语花香。人生的本真活法,不应是去打破别人的平静,各自沿自己的轨迹前进。可现实总是有那么多的主宰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指手划脚,也要制约别人这样那样。权力的中心一旦形成,欲望就逐步升级。氏族部落团结对外,猛兽已不再是人类的天敌。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地盘之争成了血腥同类的起源。人的胸襟终不能与天地相比,只是无休止地拥有土地;没有造福人类的良方却又要没完没了地统治人们。为了个人福利的享受权贵便创造了等级制度,剥削成了一种合理的借口。衣食住行本是上苍赐给人类同等的礼遇,却以明文的方式捆绑着大批生灵为上层社会创造财富。贵族便安然自得地去挖空心思整人治人。他们要永远地长治久安,要保全自己有尊严地活着。
    思绪繁杂是听到了自己的侄子偷袭了郑国。女人的人生是由娘家到婆家的历程。娘家生其身婆家长其志。而没有子嗣的女人哪怕是贵族也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侄儿这么做是要霸占土地呢还是抢夺人口?卫国版土是不够养活自己的人口呢还是版土太多觉得人口太少?分封的领地是自强自卫,它已不再是原始社会的部落争斗啦。大周权威树立的开始,则是人治的一种理性解放。既然受天子恩赐拥有了卫国的主权领土,那为什么还要凯觎他人的主权,你以为这还是孩子在分抢母亲的零食吗?
    好在侄儿还没有做出霸地抢人的事来,可你又凭什么来安排郑国的人事?既没有郑国的请托又没有天子的诏书,你想必是为了出面主持公道?姬滑出奔卫国你是同情还是维持正义,可派兵压入郑国国境这已是触犯了大周律法,身为国君难道不懂国家应互相遵循的律令么?卫国内务都百无头绪,竟好管他国的国政,这种干涉主权的行为究竟是不知还是佯装不知?那么,还是要探询郑国的实力?你都把拳头举到人家的头上,不还手你以为这种逞能又会有好果子吃吗?人生在世以善为本,侄子你也太过于令人失望了。
    "卫太嫔娘娘,国君求见。"琴儿向卫太嫔禀告。
    "国君来了,那还不快请进来呢?"卫太嫔说。
    "卫娘娘近来身体还好吧?孩儿特地前来向您请安来了。"郑庄公说。
    "托国君的洪福,我近来都非常地好。国君您也都好吧?"卫太嫔说。
    "感谢卫娘娘的挂念。孩儿一切都好。"郑庄公说。
    "这样就好。国君您的龙体可是国家的精神支柱,所以要更珍惜。今天见到国君这容颜,如果没有猜错,有什么心思是吗?"卫太嫔说。
    "不瞒您说,孩儿还真是有心思,正要向娘娘请教呢。"郑庄公说。
    "又让国君见笑了不是?国君能有什么心事又是我能回答得了的呢?"卫太嫔说。
    "是孩儿不孝。孩儿也追悔不已了。太后也离开宫廷快半年了,孩儿越想越感到这样处置母后太过于不公了。所以正在犯愁呢。"郑庄公说。
    "国君的尊严是国君的德性品行所体现出来的。一言九鼎那也是维持国君权威的当然表现。国君能如此地尊重孝道,那么君主的权威就更是名留史册的。母亲与儿子哪里会有隔世深仇呢?儿子对母亲当然也就不存在怀恨终身的。既然是这样,儿子接回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还有比孝敬父母令人更值得尊重的呢?"卫太嫔说。
    "娘娘的意思是孩儿应该去见母亲,是这样的吗?"郑庄公说。
    "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天伦的法则。儿子对自己的言行有了悔意,那是上苍都要感动得流下眼泪的事情。何况是身为国君之尊的您呢?君意则是天意,是天意就一定会有巧妙的安排的,所以国君您也就不用太过于操心,您和太后一定会很快见面的。是这样的,一定会是这样的。"卫太嫔肯定地说。
    公子任怕祭仲将军的将计就计是要以牺牲姬滑为代价,他也早预言过姬段
    的死亡命运。臣子的言行准则是要为君主出策谋划。拓疆开土又是国君的当务之急,那么流血就不可避免。公室宗亲要健康繁衍才能巩固国家的根基。
    "国君。微臣有件事不得不禀告国君。我看卫国的行径是过激了,但此刻我们更要冷静沉着。周天子暂时虽不知道共国灭亡的真正原因,但各诸侯想必是有非议的。卫国这次的冒失也许就是意欲激起公愤,从而达到联军攻郑或是弹劾国君您的大周卿士之位。我们郑国国势强盛,而对于意欲互相吞并与扩张的诸侯大国不但不是真正的威胁,而且正是他们虎视眈眈的原因。之所以他们迟迟不敢对我们下手,这是因为国君您手持着锐利的尚方宝剑。现在各诸侯蓄谋扩张都箭弩待发啊。而拉满的弦弓又长时间地狩猎,只要一有动静那一定是乱箭齐飞的。我们千万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就要懂得忍耐与等待。"公子任是在早朝时就向郑庄公禀告。
    "公子任不愧是良将之帅。这也合我的心意。不要激起公愤,否则就遭到群起攻击是吗?没错,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刚才公子任说我手上握有尚方宝剑,那又是指什么呢?"郑庄公说。
    "诸侯敬畏我郑国,那是国君您深受大周天子恩宠的卿士。虽说东迁后的周王室已显衰弱,但各诸侯还是表现出对天子的敬畏。郑国世代身为大周卿士,但卿士毕竟不是世袭的特权。卿士这个位高权重的职能要牢牢地掌握在郑国,这就使郑国比各诸侯高人一等。太尊的殉国已在大周历史上确立了崇高的地位,先君的才略和德性又有力地推动了大周的团结发展,您的非凡智谋与外交辞令又让各诸侯臣服。这样,大周天子才特别地恩宠我君主的。这无非是天子赐给我郑国的一把锐利的尚方宝剑。诸侯之间的扩张与兼并那是蓄谋已久的事实,现在他们都只能把这股激流暗藏而不爆发,只是在伺机行动。一旦山洪爆发那一定是势不可挡一发不可收拾的。我们沉着冷静,是我们有尚方宝剑在,到时整个混乱的局势只要国君喜欢,就可以力挽狂澜,从中得利的。届时,您依然是大周的忠诚卿士,也将为我郑国赢得广阔无疆的土地的。"公子任说。
    "能够这样那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可我们等了二十多年,还不是安静无闻吗?"郑庄公说。
    "这正是国君您管治有方的非凡政治才华展示的原故,这也是各诸侯无话可说的地方。但共国灭亡,又急于伐卫,那一定会引起负面影响的,那些原支持我们的国际力量也会同情弱者的。卫桓公走了一步险棋,但还不算贸然,他懂得适可而止。正因为这样才感到阴谋的可怕。他的举动显然是冒犯,是狮子头上拔毛发的行为;但又不太过分,他们没有显露出霸地抢人的贪婪动机。而且似有主持公道之意,是要向郑国的公室宗亲讨个说法的仲裁姿态。这是一种有计划有目的的政治谋划。我们派郑国军队去攻打,他们则奋起还击;而以卿士身份派周王军队前往镇压,势必造成仗势欺人小题大作的负面舆论。所以,微臣特此恳请国君对姬滑这步棋我们认输。胜败乃兵家常事,也不以胜败论英雄。我们要看长远,看谁笑到最后。
    "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对于千秋伟业说来它仍是短暂的一瞬。先君和国君都是开明的圣君,都是高瞻远瞩的旷世奇才,政治谋略往往比军事战争更为有利。这也是国君常常提倡的政治主张。硬打硬拼那是武夫行为,损人害己得不偿失。趁这个安静无闻的大好时机,国君您一定要静下心来处理急需要落实的两件大事。"公子任说。
    "听公子任大夫这一席话,我眼前突然地明亮了起来。国家建设是何等的需要远大谋略,真是太感谢你啦。有什么事又值得急需要解决的呢?公子任大夫请说来听听。"郑庄公高兴地说。
    "是的。微臣近来似乎觉察出国君心里装着心思,身为臣子理应为国君分忧才是。且这心思仿佛是从太后离宫后引起的。恕微臣不敬,臣斗胆偷窥至高无上的国君的容颜,但又不得不关心时刻为国操劳的国君的身心健康。国君仁厚德贤,自然又是微臣等孝贤的榜样。太后所犯过错,早已得到了国君的体谅。那么,微臣恳请国君收回成命,尽早把太后接回来。这样,微臣也尽了臣之忠诚,君主则是要感动上苍万灵的。"公子任说。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这么真诚的谏言。"郑庄公说。
    "国君。您对微臣有什么好客气的呢?国君与太后能够朝夕相处,那是万民敬仰的大喜事啊。而国君又能龙颜大悦,往昔的春光又照耀着我们,微臣等得感谢国君体察之盛情才是。确立太子也要宜早不宜迟,这是确立国家未来之根本。只能在圣明的君主亲自感召下,未来君主才有正确判断国家的发展方向,从而也会顺利地沿着君主的指引阔步前进。"公子任说。
    祭仲与颍考叔在酒楼对饮。几个艺人围着轻歌曼舞。敲打的诸多乐器,清脆悦耳。
    "今天请祭将军来,本不是来看这年轻貌美的时髦女郎,也就没有挑选什么特别侍女为将军您消愁解闷。我是想要将军与我一同觐见国君,但愿他们母子团聚。您看如何呢?"颍考叔开门见山。
    "颍大将军把我祭某当成什么人啦?好像我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男人看到年轻貌美的女孩,赏心悦目这是当然的事,还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闲话也不扯了。颍将军刚才说是要国君与太后和好是吗?可这又哪能是我们身为臣子的所决定得了的事呢?"祭仲说。
    "不是说事在人为嘛?我们不妨试试看,不试哪里又知道呢?"颍考叔说。
    "本来这的确是没有什么的,只是国君说一不二颍将军又不是不知道,他既然发了狠誓,怕此刻去说还不到时候。"祭仲说。
    "都过去大半年了,母子之间说了几句过头话又哪能当真的呢?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不是吗?我相信国君一定是想开了的。"颍考叔说。
    这时他俩发现巫宪老将军从楼上走了下来。两位连忙迎了上去,并请入座。
    "真没想到巫老将军也来赏脸,这可是凡夫俗子才光临的地方啊。"祭仲跟巫宪开玩笑。
    "听祭将军的意思完全是要说我巫某还不配与您同伍是吗?两位将军如果也是凡俗之人,那我巫某又哪一点不及了呢?"巫宪接着闲聊。
    "上次听说巫老将军要查封这家酒楼,后又不查了,这里面有什么玄妙吗?"颍考叔说。
    "严格地说是抓这店的姜老板,不是查封酒楼。看来内宪殿的事两位封疆大臣都知道了。"巫宪说。
    "这是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事,哪是我们封疆大臣也要打听的事呢?几百兵马围困了酒店两个多时辰,又突然散开才觉得很让人费解。这样都城百姓才纷纷奔走相告的。我的办公室又常年设在这儿,这叫近水楼台啊。"颍考叔说。
    "商人经商自由是‘武公之略‘的主旨。我们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才觉得不应误会商人的。他们提供资金,这是他们爱国的表现;而国库如何发放他们又无权过问,所以觉得为姬段提供政治资金要加罪于他们,这等于是警告他们今后不要再向国库交纳赋税了,或者少纳赋税。而受广大商人注目的新郑大酒楼因此受到牵连,那势必会严重地影响整个外商和巨商的。他们谁又没有为国库交纳过数不胜数的资金呢?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技能创造的财富无私地捐献给国家,到头来竟落了个与叛国罪人一样的罪性,那么今后我们郑国又有谁还敢来投资做买卖呢?"巫宪说。

 

30

    巫宪将军与祭仲、颍考叔坐谈到深夜,就是只字未提有关国尊的事。自从担任内宪殿的执政官以后,巫宪就频频地与该店那长者往来,刚才正是与长者密晤,下楼才被两位发现的。
    "酒楼打一开始就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这是我颖某和祭将军深有感触的。都说它的背景很深厚,恐怕是确凿无疑的。这一切是有预谋有目的的,叛国定性是铁的事实,怎么会能和国际商贾相提并论呢?内宪殿不是讲究事实且陈述原委的吗?生意人赚钱的确不容易,正常经商互通有无这也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可一开始就从事可恶的阴谋和破坏,这就不再是商人的纯正感情了,他已实际上与政治犯罪划上了等号。而且,更可恶的是,为他们阴谋得逞的避风港--也就是这个酒楼的建设投入,也许就是非法动用国库而建成的。"颖考叔说。
    "颖将军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刚才您也说到讲究事实且陈述原委对吗?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判这姜老板的罪性的。"巫宪说。
    "巫宪老将军您这话在下听得奇了怪了,哦,越是铁证如山的事越视而不见并任其继续胡作非为?那情况都这样了,还要你们内宪殿干嘛?"颍考叔问。
    "内宪殿是保证我国律法严格执行的专门机构。可也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之条规。我们国家的律法建设的确是完善,但执行起来就要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两位想想看,这酒楼是非法动用国库所建,那么谁来证明?那主谋是谁?既没有主谋又没有证明,那说破天也还是定不了姜老板的罪。酒楼的事实存在也就是我们国家已认同了它的合法性,那开门营业就自然是合法的。姜老板不管是什么来头,但他是以合法的名义经营,又从未与叛国团伙有过什么非法的集会。他依法向朝廷纳税而且超任务地大量捐献义举,不但得不到我们国家的嘉奖,却要受到与叛国罪同等定性的株连,这也有违先君的‘恶不株连‘。"巫宪分析。
    "巫将军这么一说,祭某心中也就豁然开朗了。这真是一种明智的决定啊。"祭仲连声说。
    "祭将军怎么也赞成这种有罪不惩的行为呢?真是让我越来越糊涂了。"颍考叔说。
    "颍将军不急,我说出来您听。这姬段是曾受太后娘娘恩宠的。姬段有没有逆心那要看他的举动,在他逼宫前的所有岁月里,就连国君都不知道姬段会是叛国罪人啊。那么一个下等生意人又怎么可能知道的呢?这样姜老板参与叛国罪是不能成立的。而且姜老板的上交赋税及义务捐献的大量财宝又都是交在国库,而且数目巨大又都依法登记,这是典型的爱国行为,哪里能够与叛国挂边的呢?虽说一直是由太后负责国库,可都明账细载,没有任何纰漏,太后的行为也无可厚非的。孟总管入库登记注册,太后管理并清查,也又是符合律法程序的。提供京城太叔的资金数额严重地超标,可都是明账造册也就是依法分配的。所有程序都是合法的,这样我们才放了心。这件事只要不受牵连,我们想进言国君和太后和好的事也就更好办了?这真是太好了,还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呢。"祭仲说。
    "没错。说得真是好极了。我们国家只有叛国罪人姬段,而生意人都是我国的有生力量。"颍考叔终于笑了出来。
    公子封回到制地,同时派子都密切注视着廪延边境的动态。当得知卫国兵马穿梭于廪延如入无人之境,这令子都很气愤,便跃身上马连砍了几员骑兵也把卫国兵吓回到自己的国境内。
    州吁听到姬滑的兵马竟敢公然作出对卫国反目的事来,心里很得意,说道:
    "石大夫的话还真是很有效果。这个姬滑为了表示对郑伯的忠诚还真是忘恩负义,现在卫侯一定会被激怒的。等到他们一场厮杀进入到疲倦时,我们就可以挺进宫廷稳坐卫国的江山了。"
    "公子还不能这么过早地下判断,只有抓住姬滑激怒郑国的军人。否则,郑伯按兵不动是牵制不住卫侯的。那么我们的起兵也就会受到更大的阻拦的。"石厚大夫说。
    "能真的达到这种效果那当然求之不得。可你没有发现吗?这次卫侯和郑伯都表现出反常,这才令我不安。"州吁说。
    "成大事就要有超人的忍耐,万不可操之过急啊。不是常说急于求成反而坏事吗?卫侯和郑伯这次其实一点也不反常,这是心理战术的一种惯用伎俩而已。但就他俩的性格都不会沉住太久的。也许是这个冬季太冷,他们还都眷恋烤炉的温暖热气所以才按兵不动。但我们一刻也不能停止挑起事端,一定要趁热打铁,万不可让这绝好的机会溜跑,否则另起炉灶代价也就更大了。要在这旺起的火苗上不断地加油才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石厚献计。
    "因风煽火,火上浇油。这真是个好计谋。"州吁拍手称赞。
    郑庄公从卫太嫔那里出来也就更觉得是应该与母亲的见面的,又有爱卿公子任力劝收回成命,这才更下定了决心。母后与自己毕竟是骨肉亲情,此刻她一定会伤心透顶的。
    是姬滑被卫国莫名地抓走,才又打乱了郑庄公的思绪的。
    "臣恳请国君下令吧?卫国这种无睹大周律法的可恶行径,不狠狠地教训他们怕是没完没了的。卫侯分明是藐视我郑国无人,才敢这么再三挑衅的。封疆副官子都看不惯卫国士兵任意践踏我郑国的领土,才怒砍了他们几颗人头。可昨天晚上,卫侯就派大军再压我郑国边境,并居然抓走了姬滑。不血洗卫国,臣此恨难解!"公子封禀告郑庄公。
    "万万不可!国君。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我们万不可以轻易出兵。据微臣分析,这肯定不是卫侯的主张。这样做对他没有一点好处,这分明是有人意欲挑起郑卫两国的战争,是他们想从中获利的小人行为。按常理,突袭我郑国又没见到我们被激怒,而且又完全遵从了他们的意愿接受了姬滑加以重用。不管是出于试探还是主持公道这两个目的都已如愿,卫侯是不可能还派兵越我郑国领地的;就是再次派来兵马被子都将军砍了头,那也是完全能接受的。深明大义的卫桓公再昏头,也不会把姬滑抓走从而破坏他美好形象且惹火上身的。所以,这一定是卫国内部的不法分子所为。"公子任分析。
    "公子任大夫的分析,微臣也很赞同。而且为了姬滑而出兵,理由也是不充足的。姬滑是主动出奔卫国又受到卫国的保护才得以回到郑国来的,那么说卫国捆绑姬滑这是很让人发笑的事。就当这一切原本就没有发生过。我们再重新委派一位干将驻守廪延好了,这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又哪里有必要去中计被陷害呢?"颍考叔说。
    "公子任大夫和两位大将军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不过,国君。微臣还是坚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不管卫国内部出现矛盾也罢,还是姬滑对我国可有可无也罢,这一切我们要装作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我们只是坚持领土自主国家自治而不被卫国肆意践踏,国家的主权高于一切这才是重要的。现在国君正是以卿士身份,率领大周天子的王军去镇压卫国才是治国之本也是警示各诸侯国。卫国首次突袭,您以郑国国君的身份给予了宽容;第二次可分明是卫国藐视大周律法的不可饶恕的行径,您是以卿士身份维护大周律法的尊严才要这么做的。那么,就完全达到了最佳惩办效果的。"祭仲出主意说。
    "众爱卿所言,都非常在理。作为国君,公子任大夫和颍考叔的意见我是百分之百的采纳,也完全可以再次宽容卫侯公然挑衅的可恶行径。身为大周卿士,我当然是要替天子讨回尊严,决不容许任何诸侯敢无视大周律法,无视天子的权威。大家放心吧,我会这么做,我也必须这么做的!"郑庄公非常高兴。
    卫太嫔得知国君的决定后,便割腕自尽了。她不忍看到婆家与娘家之间有一场残杀。顿时,整个宫廷弥漫着一股悲戚的气氛。白纱绸缎挂满了整个郑国的宫廷,都为卫太嫔的满腔怨愁而悲伤。
    陈太嫔深为这位才德兼备的妹妹而掉泪。楚太美人陪在陈太嫔身边也泣不成声。好人谁说有好报呢?这个厌恶世俗的灵魂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到了她意欲寻找的净静世界。
    郑庄公不知道卫太嫔的死与自己有关,也想不出卫太嫔自杀的原因。他以亲生母亲的隆重葬礼将卫太嫔厚葬,也把灵位放置在胡婉国母的旁边。
    与此同时,郑庄公令祭仲、原繁、泄驾三军抗击卫国南燕军的正面,令公子忽、公子于突偷袭燕军后背,大败燕军于北制。郑庄公以周卿士的名义,披袍挂帅,带着王军直奔卫国而去。
    卫桓公知道郑庄公来者不善,自己也为姑姑伤心。可弟弟州吁这样的胡为,分明是要加速卫国的灭亡,也猜想到这是姑姑离世的真正原因。所以他亲率大军围剿州吁。可州吁和石厚不知去向,只见州吁的几千个部下挟持姬滑向南狂奔.....

 

31

    武姜近来心情更为烦乱,卫太嫔的死给她的孤独平添了几分寒意。孙儿姬滑又下落不明。郑庄公的大军对卫国怎么样了呢?此刻攻卫是一种失策,称霸就要深藏不露并以大局为重才行。平段灭共的余波还未散尽怎么能急于引起伐卫的可怕举动呢?国君你二十多年的忍耐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呢?
    正本先清源,过于暴露野性那也要确立太子继承人,并更要得到天子的一如既往的宠爱,现在还不是号令诸侯的时候。诸侯的温顺那是君臣制约的一种表现,但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什么难测的行为也都可能做得出来的。卿士的位置是很诱人,凡诱人的东西就有人会抢啊。国君你已受恩宠坐稳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卿士位子,那要永远保持这一姿势就要慎言谨行。官大压人但绝不可流露以权欺人的举动,否则就随时有人会伺机把你拉下来的,那么你的神圣光环和护身符就会被剥脱掉。届时,郑国的一行一动就要受到严格的监控的。
    "国君为什么要做捡了芝麻而丢西瓜的事情呢?卫国又有什么值得这样迫切地要得到的呢?不能稳住大局,不能权衡利弊,那得到了卫国又能保准守得住吗?我真是有点老朽无用了吧?我是越来越看不清目前的状况了。"武姜第一次这么着急上火。这使颍考叔和祭仲很不自在。
    "我是一个罪人,也早就无所牵挂了。但先君用了一辈子创下的大业,及其夯实的基础为什么延续到国君身上又要付出二十多年才见成效呢?这不就是先君过世得早,而国君登基时年幼,现在这种历史教训难道又要再次地发生在下一代君主身上来吗?一个没有强硬的政治背景的新君,他无论如何的仁德,都是难以在短期内施展他的才智与气魄的。太子制其实就是为未来君主创立政治基础的伟大台阶,这一过程不可或缺,也是检验他能否胜任未来位置的过程。现在公子们都在后宫进行着封闭式的教育,不给他们提供经验积累的实践机会,这样的公室宗亲又如何能为强国守住江山呢?公子们也都不小了,却一直空着东宫殿,这不是创造反目和滋生是非那又能是什么呢?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国家的守业首先就应培养出承传大统的未来君主。否则,就只要看看大周天子,制约不好诸侯那不还是一盘散沙吗?创立霸业一定要建立在宗庙社稷的繁荣昌盛的基石上才行,而确立太子则是这基石的核心!"武姜说。
    "太后能时时挂念着我们国家,微臣深深感动。微臣也一定会向国君提议,要求尽快确立太子。微臣叩请太后圣安。"祭仲跪地说。
    "今天我这个老太婆也许是过于多事了,有祭将军和颍将军在辅佐国君,那我还操什么空闲心呢?只是国君一定要把握轻重缓急,更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图谋霸业要有坚强的后盾,否则就四面受敌也一定会疲于应酬的。一个好的农民他一定会把握季节及时播种,按时耕耘除草,然后收割的。否则开荒再多也永远无益的。"武姜说。
    离开太后以后,祭仲对颍考叔说:
    "真没有想到太后如此的有主见,怪不得颍将军这么忠于太后。"
    "臣子忠于君主那是当然的事,而太后的主见那也是很独到的。"颍考叔说。
    "是不是我们对太后太过于不了解的原故,才感到对她有过不少误会呢?"祭仲自言自语。
    "政治有时是身不由己的。"颍考叔说。
    姬于突是最先知道朝廷已向父君提出要确立太子的事情的。他暗地里开始探询朝野会是怎样的决策。
    云儿现在也被国君赐了姓,赐其与胡婉国母同姓,所以也就叫胡美人了。这二十多年的内宫岁月,早已让她放弃了借助国君的宠爱为杠杆,她对两位公子说:
    "在我们国家,一定要记得嫡庶有别。虽然你们都是父君的骨肉,可你们千万不要忘了你们的母亲我没有高贵的血统,你们也不可以去觊觎太子的崇高位子。这是我们的律法,也是宫中的应有的铁规。朝纲不能乱,最有力量的则是你们这些公室宗亲们一定要团结。这次有关太子确立,是早该定下的国家大事。你们不要有任何的杂念,记住,确立太子只是要举行隆重的登基仪式,太子是天生了的。确立不是选举,这是君臣都刻骨铭心的朝规。"
    胡美人一定是听到了公子们大有参与竞选太子的事,所以才要警告自己的儿子的。
    楚太美人对陈太嫔说:
    "娘娘,现在太后殿没有主人还越来越成问题了呢。您看看这个原本平静温馨的后宫,这么目无章法像是快炸锅似的。我看也只有娘娘您才有力量来约束他们了。"
    "难得楚太美人这样的信任我,其实我又有什么力量去约束他们这狂热的心呢?后宫本来就是要自制自克的。为了宗庙社稷,后宫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懂得自己的言行要符合高贵的身份及无上的荣誉。太子本来就是国君的嫡长子一人而已,难道连这个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要提出什么质疑来吗?自古常言道:后宫不安国无宁日。那么这些嫔妃们到底想要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呢?"陈太嫔说。
    "娘娘说的没错。现在可要怎么办呢?"楚太美人很着急。
    "楚太美人不要太过于着急。现在不是我们着急就能解决得了的,当务之急是要国君能把太后接回宫。只有太后才能让后宫真正地平静。只是国君还在卫国没有回来,这也不得不要再静候几天再说。"陈太嫔说。
    "娘娘。不知是怎么啦,我们当初可没有这么闹笑话过。才一代人就变得这么让人都不敢相信了。"楚太美人说。
    邓曼是第一个被晋升为娘娘的,也就是按大周律法称元妃。这是因为她为国君生下了嫡长子的缘故。嫡长子姬忽知书达理,已是文质彬彬的七尺男儿了。邓曼早听说宋嫔娘一直在以君主的教育方式教导姬于突,而且也没有听到国君的反对。姬忽懂得谦让,而姬于突更有霸气。所以邓曼才很担心。身为嫡长子是无权提出放弃太子之争的,除非是权力斗争推翻了才可以。处于被动应战的姬忽只有两种选择:要不是当然的太子,否则被逐放或被谋害。
    "忽儿你有什么样的打算呢?为娘的还真为你操心呢。"邓曼说。
    "这一切请母亲大人不要过于操心。孩儿会听从父君的意愿的。只要为了我郑国世代相传,为了我郑国繁荣昌盛,孩儿就是身为士卒也要为郑国江山而洒热血的。孩儿不会让母亲大人失望的,更不会在意太子之争的。所以孩儿恳请母亲大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为孩儿我太过于担心啦。"姬忽说。
    "应该是这样。能够有忽儿的这番话,为娘的也就当然放下心了。"邓曼说。
    郑庄公怀着对卫太嫔的深切思念和对卫桓公的无比愤怒,亲率王师和虢国军队浩浩荡荡向卫国挺进,不到一天便踏上了卫国的南疆,并很快就攻克了南鄙小城。这时卫桓公派来了使者求和,并自诉了不敬的罪状。伐卫这才被迫停止。随之与邾国的公子豫三个国家在翼城结成联盟,是防卫国这种侵略行为的。
    郑庄公回到国政殿时,祭仲和颍考叔已恭候多时了。
    "国君您做得非常的英明。这样天子也深深感激您的宽仁和气度的。诸侯各国更加钦佩您的圣贤仁德的。卫国的放肆行为仅凭这次的教训是不够的。他们一定还会有更可恶的妄举。国君不是常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吗?这次的警告是不能使卫国乖乖的,他们的野心肯定会更加膨胀。今又与邾国和虢国缔结联盟,是再也好不过的高明之举。诸侯原想看到国君您对卫国将如何处置,那么再次地让他们深切感悟到国君的非凡谋略和不凡的处事方式了。微臣恭贺国君圣明!"
    祭仲说。
    "你个坚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祭爱卿,今天怎么会来了个大转变?只不过是拿下卫国南疆的一个小小城邑,又值得恭贺吗?"郑庄公笑了。
    "攻城则先攻心,治国平天下则要深得民心。微臣原是很幼稚的想法,国君又怎么会与微臣一般见识呢?所以当微臣看到国君的处理结果后猛然省悟,国君原来是以德治天下,有着以理服众的伟大胸襟。这真让微臣感佩之至。"祭仲说。
    "你真的这么认为的吗?祭爱卿不会因为只取了个小小城邑而在埋怨我吧?"郑庄公说。
    "臣诚惶诚恐。臣怎么敢在威严的国君面前说半句谎话呢?您所到之处,又有谁不臣服于您呢?国君率领王师只是要为大周讨个说法及维护大周律法的崇高威严,而不是滥用王权去肆意地没收诸侯的领地。所以国君才以理服人,也是杀鸡儆猴才要拿下一个小城邑的。如果卫国从此还不懂得感激天子洪恩,再敢做出狂妄的行为来,那么卫国就要遭受灭顶之灾的,届时也就无人去同情卫国的。"祭仲说。
    "祭爱卿能这么清醒理智地看问题这真是太好了。政治在国家事务上的确是非常重要的。各位将军都要有这种远大的策略目光,那么创建我们的霸业才有希望。"郑庄公说。
    "国君。这几天听说后宫对太子的确立议论纷纷,这可不是件好事啊。微臣还真是担心这样会影响到朝廷派别之分,也就一定会影响到国君您的国政事务的。"颍考叔说。
    "看来今天我要好好地与两位长谈了。孟总管在吗?"郑庄公心情特别舒畅,对门外的孟相棋说。
    "微臣在。请问国君有什么事吗?"孟相棋说。
    "请吩咐厨子,多上点酒菜,今天我要与两位将军一起共进晚餐。"郑庄公吩咐。
    "是。微臣这就即刻去办。"孟相棋说。
    "太子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呢?他是律法上就明确规定了的。忽是我的嫡长子,也就是太子无疑啦。这后宫又能引起什么争议的呢?"郑庄公说。
    "权力是不能形成真空的。否则本没有那种觊觎的野心也会暗自滋生起来的。微臣也曾多次向国君您提起不能让东宫殿一直地空着。现在后宫如果不能平静,也就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的。忽是当然的太子这没有错,可是国君,既然是太子就要提前确立太子的名分才对。就要给予隆重的太子登基仪式,并要入住到东宫殿才是符合法道的。否则时间长了,就难免有人想要生出非礼的不敬想法来的。"祭仲说。
    "我们还是边吃边聊吧?想必大家也早饿了。我这几天也一直胃口大开,能多吃两碗白米饭呢。"郑庄公见孟相棋吩咐侍女端来了饭菜,便邀请两位大将军。
    "这是天大的好事。国君能有好的胃口,那么国君的龙体才会康泰。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这样国君才更显精力充沛精神焕发。这真是我们为臣的莫大福分啊。"颍考叔说。
    "谢谢颍爱卿这样关心我的起居生活。我也想在有生之年多为郑国创建更稳定的基业。所以各位爱卿从此都要振作起精神,好展开我们空前的政治抱负。否则,仅依赖先君为我们创下的大业,这还是不孝不忠的行为。我更不能成为坐吃山空的罪人。"郑庄公说。
    "微臣惶恐。国君您怎么说出坐吃山空的话呢?国君您高瞻远瞩和深谋远虑,微臣哪里会不懂国君的雄伟大志呢?微臣随时可以献出生命,为国君的坦途而尽忠尽孝的。"祭仲说。
    "二十多年没有为郑国做出实际的事情,这也是我一直有愧的。愧对先君也愧对你们满朝百官的厚望与爱戴啊。不是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吗?我已是三十六岁的人了,却仍在创霸旅途踌躇不前,这种无为就是对先君的大不孝。各诸侯野心扩张,我身为大周卿士又不能号令诸侯为天子创建太平盛世这是大不忠。我现在想起先君曾说过的话,还真是患得患失都因我的身份所困啊。想要郑国强盛,那不是大周权势的逐步衰弱的关系,而是郑国已成了各诸侯饥饿的美食。为了不成为别人的盘中之餐,我们只有主动出击。"郑庄公坚决地说。
    "国君说的真是至理名言。我们郑国有您在指引,又有富甲天下的物产资源,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我们要处处掌控有利形势,毫不犹豫地置敌于死地,才能确保郑国优势如日中天!"祭仲说。
    "我说颍考叔你怎么不吃啊?你把菜夹到盘中都快凉了。难道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这时郑庄公发现颍考叔只喝酒,却夹菜不吃才觉得好奇的。
    "国君在问你话呢?颍将军到底在想什么呢?"祭仲推了一下发愣的颍考叔说。

 

32

    颍考叔一直在想如何把话题引向太后与国君的和好。趁祭仲与国君在聊的时候他在苦苦思索。国君不能落下被世人谴责为不孝的儿子才可以。姬段的叛国行径虽说与太后曾过于宠爱有关,但事隔多年以后,特别是太后摄政到退出政治权力中心之后,前后发生的变化别人也许不很清楚,可深受太后恩宠的颍考叔是最清楚不过的。臣子侍君却也有许多话是难以沟通也不便沟通的。国君赶走太后的那一天,颍考叔心里在滴血,儿子向母亲发下那样的毒誓,今后的事谁也难以料到。现在总算有了个好的开端,国君也表示过要和母亲言归于好。但要抓准话机,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是祭仲推了颍考叔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并立即回郑庄公的话说:
    "臣罪该万死。微臣是太过于担心在家的老母亲才走了神的。国君刚才说的话微臣真是惶恐至极。微臣受国君恩宠赐予这么丰盛的佳肴,岂有不合微臣胃口的呢?微臣多次有幸享受到国君的赏赐而无力回报国君,正在惭愧之中呢。眼下又正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国君的宴请。微臣此时此刻又在想,要是微臣能带上国君恩赐的佳肴美味让家中老母亲品尝,那还真不知她老人家会高兴得如何是好呢!所以,恳请国君宽恕微臣的荒唐行为。"
    "没想到颍将军原来还真是我大周最大的孝子。能处处为母亲着想的儿子又哪能是什么荒唐的呢?我还真为此感到羞愧不已。"郑庄公眼中闪动着泪花。
    "国君快请别这么说。您是我郑国万民敬仰的至高君主,又怎么会有羞愧的话来呢?微臣听后真是惶恐不安。"颍考叔和祭仲同声说。
    "八德孝为先。我身为大周卿士,又是郑国的国君,却做出了对亲生母亲如此不孝的事来,这哪里有资格成为天下人仰慕的圣贤君主呢?真是太过于缺乏思考也太过于冲动,以至说出不到黄泉也不相见的狠话。看到母亲那孤零零的背影离开,我已是追悔莫及了。"郑庄公严肃地说。
    "微臣斗胆。国君对太后的母子亲情是上苍也拆散不了的。国君君临天下,又怎么会因此而过于伤感的呢?微臣恳请国君收回成命,也就解除了所有的障碍。"祭仲说。
    "国君您这又有什么可以为难的呢?微臣早就想好了一个办法,是既可以让国君能与太后相见,又可以不违背您曾下的旨意。"颍考叔突然对郑庄公说。
    "既然有这样的好办法,那颍爱卿快快说出来,也好解我心头的死结了。"郑庄公闻听后脸上又浮现了开心的笑容。
    "是的。国君。微臣会在近日内挖好一条隧道,并直达太后的居所。在深深隧道可以见到泉水之处,构建一座雄伟的宫殿。到时,您要拜见太后随时都可以在那地下宫殿中会见。那么,谁又不说这就是国君所指的黄泉了呢?"颍考叔说。
    "妙!这真是个极好的主意。那就请立即挖通地道,能尽快让我见到母亲。"郑庄公很高兴地认可这一妙策。
    恭喜国君又贺喜国君之后,祭仲还真为颍考叔这个多此一举的地下通道方案能得到郑庄公的高度认可而纳闷。只要国君已回心转意并收回成命也就万事大吉了,但也不好当面呈辞反驳。总算是有了母子团聚和好的良好开端,他也就心里释然了。
    姬于突得知奶奶很快要与父君见面,这也说明父君已原谅了奶奶,便带着侍女大大方方地朝颍谷而去。
    "颍将军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听到你转告这件事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还认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上国君了。你真是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武姜听到颍考叔谈及郑庄公愿在隧道与自己相见,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后,这都是太后娘娘的大慈大悲感动了上苍的缘故。微臣哪有什么力量能够做到呢?"颍考叔说。
    "宫中生活风风雨雨几十年,但最难割舍的仍是骨肉亲情。回想这几十年做过太多的对不起国君的事,所以才要饮恨终身的。没想到国君竟能原谅我的过错,并答应与我见面,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惊喜的事呢?"武姜说。
    "太后忧国忧民,微臣是最清楚的了。您的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我们郑国的千秋大业着想。过去的事也就不要再回忆它了。国君一定是体悟到太后的深明大义,才有了回心转意的。"颍考叔说。
    "太后娘娘,奴婢服侍您来了。"琴儿在门外说。
    "琴儿!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武姜抓住琴儿的手说。
    "娘娘近来还好吗?是陈太嫔叫我回您身边服侍您的。"琴儿乖巧地说。
    "好好好。我在这山清水秀的颍谷,又有颍大将军的无微关照,过的还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呢。陈太嫔她还好吗?宫里人都好吧?"武姜说。
    "回禀太后娘娘。陈太嫔娘娘非常好。宫里也都很好。也请娘娘不要挂念。奴婢还带来了一个娘娘特别想见的人呢。"琴儿连声说。
    "那还不快请他进来。"武姜说。
    颍考叔出门去见到是二公子姬于突,便高兴地说:
    "微臣不知,公子于突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子原谅。"
    "颍大将军请免礼。奶奶在贵府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还要向你致谢才是。"姬于突说。
    "太后娘娘在这边里屋。公子请进。"颍考叔说。
    "孙儿不孝。孙儿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向奶奶请安,真的是罪不可恕。"姬于突向武姜行了深跪大礼后说。
    "孙儿又哪里做错了什么呢?这都是奶奶自己的过错所造成的。孙儿能够大老远来看望奶奶,这真是让我很高兴的事啊。"武姜说。
    "奶奶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孙儿也特地为奶奶带了您最爱吃的黄米和大豆粉。孙儿以后会安排更多的时间来看望您的。"姬于突说。
    "孙儿真是长大了,也懂得孝敬奶奶了。"武姜开心地笑了。
    关永善在接待卫国密探沛燕。
    "朝歌方面我已按关大夫布置的任务全面展开了监视。卫国上下对卫侯的评价很高。倒是公子州吁一直在伺机叛乱,但好像卫侯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州吁还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沛燕报告说。
    "那么,对于周边国家的综合情况朝歌有什么新动态没有呢?石石昔大夫隐退后,又是谁在为卫侯出谋献计的呢?"关永善问。
    "卫侯对我们国君只攻下南鄙而很感激,也发誓要把州吁拿下问罪,只是至今州吁和姬滑下落不明,但暗中已派了许多人查访追捕。郑国、虢国和邾国在翼城缔结联盟的事引起卫侯的高度重视,所以他们也会向宋国、陈国等,特别是齐国、鲁国和晋国寻求帮助。石石昔因受卫国先君--卫庄公的夫人庄姜宠爱,其实也常为卫国谋划。而大主意则是这位美丽贤德的内宫夫人庄姜拿的。"沛燕说。
    "密切监视卫国这位内宫大夫人庄姜的言行,但要保持高度隐秘。"关永善说。
    "是否要把庄姜打入死册?"沛燕说。
    "千万不可以!像这样伟大的女性被害,一定会引起国际哗然的。你只管注视就可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她一丝毫发!并且暗中保护别被州吁这帮恶少对其下毒手。"关永善说。
    颍考叔在紧锣密鼓地加急施工。500壮兵没日没夜地投入隧道建设。
    郑庄公随着工程的进展也更迫切地要见到自己的母亲。所以心情越来越紧张。母亲如此地让自己牵肠挂肚究竟是何种缘由?也许是在立太子上自己也犹豫的同感才重新认识母亲原来的处境。姬忽文静又多愁善感,这是不利于建立霸业的,而刚烈又勤于思考的姬于突却不是嫡子。还有子、子仪也让他难以取舍。这举棋不定便让他一而再地把太子立位的事一拖再拖。他不能在这众多公子中过于表现出宠爱是怕犯同母亲一样的错误。权力的移交是件令父母最伤脑筋的事。但无论如何还不至于要去谋害自己的任何一个骨肉的。
    郑庄公才觉得自己对母亲太过于不了解了。看到孟相棋便说:
    "孟总管。你说母后会原谅我吗?因为我现在越发感觉到太对不起我的母亲了。"
    "国君仁厚。国君能够收回成命,并下旨要与太后和好,这已是感动上苍的大事,国君的圣贤之德已是天下人敬仰和学习的典范了。国君又为什么还要去自责呢?以微臣几十年来对太后的了解,她也是早已化解了一切的前嫌。所以,微臣恳请国君早点安寝吧?国君您日理万机,也就不要为了过去的事平添烦恼了。"孟相棋说。
    "感谢孟总管。我会趁早歇息的。"郑庄公说。见关永善大夫走来,便又坐回到了勤政殿的君主位上。
    "微臣打扰国君了。微臣有一件事特来禀告国君。"关永善说。
    "请关爱卿说吧!"郑庄公说。
    "根据多方调查,卫国的民心是与卫国君主保持高度一致的。这与卫国的内宫第一夫人庄姜的影响力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内宫夫人的人格魅力有时的确是超越君主的权威的。所以卫国当前还是处于国力上升阶段。我们也要暂时转移目标才是。"关永善说。
    "卫夫人庄姜与太后武姜被天下誉为两姜国母贤内助。就是关爱卿不提,我也已放弃了伐卫的打算,而且也是完全出于尊重夫人庄姜才这么做的。我已派公子任出使卫国,并做出了退还南鄙城邑的决定。"郑庄公说。
    "国君圣明。这也正是微臣特来呈辞的。国君意在臣先,那么,微臣这就告退了。"关永善说。
    待隧道竣工后,郑庄公急忙由成周赶到颍谷,他被这个美丽豪华的小天地迷住了,能营造这么温馨别致的行宫,足见花费了颍考叔的一番心血。武姜已安详地坐在太后的位置上,慈祥地望着这个被自己排挤过一辈子的寤生,千头万绪竟使得她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孝孩儿寤生,特向母亲大人请罪。天底下哪有像我这样的忘恩负义之人呢?孩儿这半年来一直因自己的不孝而深深地自责,母亲大人不计前嫌,能宽容
    大度地接纳不孝之子寤生,孩儿非常激动。又能在有生之年尽到儿子对母亲的孝敬而骄傲。母亲大人这一辈子所承受的痛苦,为儿的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但今后,儿子一定要使母亲大人享受到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郑庄公独自叩拜武姜。侍女和随从都远远地在外候着。
    "寤生!"武姜泪流满面,平生第一次这么深情地呼唤着自己的骨肉。
    远处的随从和侍女也都被这动人的场面感染得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祭仲和颍考叔提前走出隧道。隧道内别有洞天,隧道外春光明媚。两位将军散步来到颍考叔的客厅。祭仲对仍在拭泪的颍考叔说:
    "难怪都称颂颍将军是孝贤第一人,今日一见深有感触。"
    "祭将军是在取笑在下吧?记得有人听到祭将军对我有过微词,在新郑大酒楼对公子封说我颍某的提议是多此一举。呵,才几天就改变看法了?"颍考叔说。
    "和公子封将军的几句戏言,他怎么当真了呢?也不是改变什么看法的简单说法,是令祭某惊叹才对。"祭仲说。
    "为国君办事,谁都一样会尽心尽力的。这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又能有什么可值得祭将军感到惊叹的呢?"颍考叔说。
    "挖一个隧道,建一座行宫,这对每个臣子说来那当然是完全办得好的。但真要像颍将军这样,既营造得舒适温馨又充满诗情画意,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建造落成,还有那么多鲜绿的树木花草,可谓是大手笔。所以,说颍考叔是位天才的能工巧匠一点也不为过了。"祭仲说。

 

33

    公子任出使卫国,引得百姓高呼郑庄公是贤德的君主。卫桓公也以最高使节礼遇接待了公子任。
    "郑国君主特派卑职出使贵国,并转达我国君对贵国的崇敬和衷心的问候。贵国素有文明之邦的美誉,今又拥有价值连城的国宝。所以,卫侯上次入我郑国边境,我国君主不但没有介意,同时也特地命本人奉还本是贵国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权领土--南鄙来的。我国君主奉周天子之命率兵前来,原以为一而再地袭郑领土是卫侯的决议,后经贵国向周天子请奏实属误会。而我国君主身为卿士奉王命攻打贵国,是丝毫没有怀着我郑国半点恩怨意识而来的。既然前因后果如此明了,郑、卫世代又交情深厚,于情于理也是不可能有贪图贵国的一寸领土和半个人丁的。"公子任向卫桓公说。
    "感谢天子的宽容,感谢郑伯的仁德。诚如来使公子任大夫所言,郑、卫两国世代的交情深厚。南鄙失守本是我卫国失礼在先又因内政管理不严,才引起天子震怒而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所以我们毫无半点怨言。这又哪里会有半点闲话会说贵国是贪图我国的领土和人丁呢?是贵国君主高抬贵手以德待人,又特派您出使我国陈述原委,此情此景是令我既感动又羞愧。感动的是贵国的宽容,羞愧的是我行为的不端。刚才使者提到我国拥有价值连城的国宝可指的是什么?能否请教一二?"卫桓公说。
    "回禀国君。贵国太后仁厚善良、美丽端庄、善识能贤,其在国人和天下人的心中拥有崇高的威望。您的仁政之路更会展现出万丈光芒的。正是因为这样,北戎才不敢轻易南下,贵国也成了固守我大周的北大门了。所以贵国在大周天子看来是多么的重要。那么,身为大周卿士的郑国国君又怎么可能去破坏这扇神圣的北大门呢?只有贵国的泰然,才能确保我大周的太平啊。"公子任说。
    把庄姜比成国宝是不为过的。这位没有生下子嗣的卫国国母却把公子完当成己出,并认真地辅导其成材。而对于卫庄公非常宠爱的,喜武好斗、骄横奢侈的公子州吁,庄姜便特别地反感。现为太后的庄姜把整个内宫管治得非常的团结,同时又为现在已是卫国君主的公子完辅佐政务。卫国还有一位著名的大夫石石昔,公子任没有再说下去是觉得提起石石昔便会勾起卫桓公的心病,因为很自然要联想起助纣为虐的石厚。这父子俩对选择政治之路的截然不同:父亲石石昔忠于国家大统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儿子石厚走的是鼎力支持州吁的叛国之路。
    庄姜和石(石昔读que)是卫国的灵魂,他们使关永善敬佩,也深知卫国是不可能被征服的,这才修改了进攻目标。同时,郑庄公也认识到了太后的精神的神奇力量,才要奉还卫国南鄙城疆的。
    郑国奉还卫国南鄙之事不胫而走。天子觉得郑庄公不愧为大周的忠诚卿士,而诸侯各国也都对郑庄公作重新的打量。更多的人在赞扬太后武姜的深明大义,认为武姜与儿子一见面就使郑庄公有了重大的改变。
    武姜的确觉得伐卫是捡芝麻之举。她还没有深刻地考虑到与自己同时代的灵魂人物庄姜来,她与寤生的再生之缘给了自己一股新的力量。
    正当朝野都大加赞赏郑国退还南鄙的时候,郑庄公却不是迎来了周天子的赏赐。在周平王身边的近卫急告给郑庄公:
    "小人柴亻次,特来向卿士您禀告成周近况。"
    "柴武士请起。大老远赶来,真是太辛苦你了。不急,先喝杯水,请坐下慢慢说吧。"郑庄公说。
    "谢卿士赐坐。事情是这样的,上次虢公忌父来面拜周天子,他俩密谈了一个上午,后来就有要启用忌父入朝的意思,不过那时您正在天子身边服侍得比较勤。只是这两天不见您的出现,平王就于昨天又单独召见了忌父,说要把周朝您卿士的权限委任给虢公忌父和您两个人共同负责。好像也分明细了各自的职责,您主要是负责对外处理各诸侯的协调,而虢公就是负责内务日常安排。"柴亻次说。
    "你是否知道虢公的反应是怎样的呢?"郑庄公问。
    "当时虢公是顿叩三首。却又委婉推辞说自己老了,也不是有用的栋梁,还是从长计议吧?可周平王却是非常惋惜地摇头叹气。"柴亻次说。
    "这事就当做它没有发生过,也就别再向任何人提起。孟总管,请把准备好的东西请柴武士拿回去吧!"郑庄公说着,孟相棋送给了柴亻次。
    "哪能要卿士赏赐呢?为您效劳是在下的荣幸!"柴亻次跪拜离去。
    莫非是有哪里做过了头?还是扩张的野心露出了马脚?这不可能的事啊。自己的军事实力虽说在平段时列队出阵,但也并没有正面暴露。而秘密训练也都是散开分班进行的,从来不会大规模的演习。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种做法是不可以的。卿士之位来之不易,要拼力保护才可以。于是,郑庄公紧急召开了对策会议。
    "虢公上次与我去伐卫时,曾表示是那么地尊敬我,这次却要争宠于周天子而意欲取代。这不仅是挑战我郑国的可恶行径,而且他背后一定图谋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动机。"郑庄公说。
    "回禀国君。意欲争宠于天子的诸侯哪里只有一个虢公呢?可以不夸张地说,天下每一个诸侯为了天子宠幸而都蠢蠢欲动呢。觊觎大周卿士这个位子,那是当然的事啦。这是称霸诸侯的必然阶梯,所以这种争斗仅是刚刚开幕。为了铲除虢公的可恶行径,一定要把虢公打入死册,否则,也会招惹更多的麻烦来的。"祭仲说。
    "不可以这样。杀人灭口只能是留下我们逞霸的野心。问题是出自天子的旨意,这样才是最大的问题。身为臣子的又不能不服从天子的旨意。虢公只不过是一枚被天子首次捏起的棋子,吃掉这一颗他还会捏起另一颗来的。所以,微臣认为,错的不是将要启动的棋子,而是想要去动棋子的手。"公子任说。
    "这么说来,也就只要砍下那要去动棋子的手,才是万全之策是吗?"公子封接话了。
    "身为朝廷命官,公子封将军怎么当着国君的面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呢?现在天子想起要动手下别的棋,那是他心里一定另有盘算,只要消除了他的心中疑虑,那么一切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的。所以,微臣恳请国君,一定要禀告天子,这时您要彻底地放弃,遵从天子的旨意就行了。"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今天是怎么啦?您怎么能要求国君主动放弃卿士的位置呢?这样,不知天下会有多少诸侯拍手称快的。国君,微臣倒是觉得,应该给周天子来点颜色,让他懂得知难而退,也使他那意欲启动棋子的手犹豫不决。"祭仲说。
    "真是个放肆的想法。祭大将军威名一生,难道是要向至高无上的天子做出大逆不道的行径吗?号称文武双绝的祭将军,怎么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呢?大周天子委任人才那是他身为天子的天职,我们又怎么能以不忠不孝的方式去胁迫天子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么做。国君,您就接受微臣的进言吧?进一步是寸步难行,而退一步则海阔天空。"公子任说。
    "大家所言,我也都记住了。我也该知道要如何去做。刚才公子任大夫说,进一步是寸步难行,而退一步则海阔天空。是吗?"
    "是这样的,国君。如果您接受了天子把卿士之权分给虢公,那么就不会有您贪恋权势来的。您的刚直的个性也会受到非议的影响。所以,只有坚决急流勇退,才能保住权势和挽回您的声誉。而且也更让别的诸侯的贪婪野心得以收敛。"公子任说。
    "能够真的达到这个效果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如果正中了天子的下怀,干脆来个顺水推舟,从此让我们至高无上的国君永远地和卿士告别,那这重大责任又该由谁来担负呢?这可是事关我郑国的生死存亡之举。所以,还请国君一定要稳住现在的位子。"祭仲很担心。
    "由平静的湖面看潮起潮落,望满天的星辰知气候变化。大周天子虽然要启用虢公,可也不是绝对地信赖虢公。而且对各诸侯的野心扩张,周天子也深深明白只有国君才能够让他感到真正的放心。这就是为什么周天子把兵权仍交由国君的真正原因。但国君执意隐退的话,那么天子一经权衡利弊,还会固执地去动手下那步原本不很想走的险棋吗?"公子任说。
    "真是透彻。这下臣等也就终于放下这颗心了。感谢公子任大夫这番的高论。祭某真是惭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祭仲诚恳地说。
    虢公是了解郑庄公的为人性格的。可以同朝为官,同奉一君,但与郑庄公同事一职那是几近不可能的。虢公是个小国的君主,主要是军事力量的单薄。虽然为天子可以献出一切,但与郑庄公时刻相处,怕不是献出一切,而是根本无须去献就有被埋葬一切的可能。知难而退也不失是明智之举。因拒绝了周天子,他也感到深深地不安和自责。贵为天子,却在我这个臣子面前流下了眼泪,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是的,虢公也非常清楚,大诸侯的忠心不够,也就难以令天子放心。我这样的小国君主仅有忠心又没有力量。这普天之下的王土和臣民已被诸侯日益强盛起来的势力给土崩瓦解。这怎么能不叫人伤痛呢?
    与郑庄公同朝佐政的卿士周公黑肩为了王权大统,却要团结郑庄公,企图寻求帮助,这也就使问题复杂化了。虢公总想理出头绪,好让朝纲恢复正常,也试图寻求改革之路,只是势薄力单,又处在这个多事之秋,真是翻来覆去,为这个大周王权的稳定独自伤神。

 

34

    新郑通往成周的主干道笔直平整,是当时国际化的高速公路。两旁的古木参天,村姑在采摘麻桑。郑庄公二十多年来从这儿往返不知多少个来回。今天的马车步伐却异常的沉重,一路轧出深深的痕迹。
    郑氏世代为了大周的安定已付出了赤诚和义胆,但要莫名地被取消爵位这太过于丢人了。郑庄公心头的怒火和怨恨随着马车缓缓压进成周繁华的街道。迎面都是低头问候的城市百姓,他的容颜也就开始绽放出昔日的春光。到了大周宫殿的正门,他按照惯例由宫内侍卫牵过马,自己整了整吊满装饰的衣冠,向王殿正宫健步而去。
    "看到郑爱卿您这样的精神状况,我也就格外的高兴。您为了我大周天下的安定,又做出了伟大的让步,这真是功不可没,永记史册的啊。"周平王一见面就当着满朝文武对郑庄公说。
    "天子陛下。微臣叩拜圣安!微臣强打精神,那是要不失微臣此刻还是陛下卿士身份。能使天子格外高兴,微臣荣幸之至!身为朝廷卿士,安国定邦那是当然的事。为了让更多有真才实学的圣贤加入到天子身边,使他们能够发挥更好的效用,也能使天子您的政治抱负得以更好地展现,微臣已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而这也犯不上记入史册。"郑庄公紧扣天子的话,并故意提高声音。
    "郑爱卿您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退位让贤是什么意思呢?"周平王很纳闷。
    "天子刚才不是一见到微臣开口就说伟大的让步吗?微臣才觉得今天是非隐退不可的了。这才是微臣领悟天子的深刻涵意,难道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郑庄公坚决地说。
    "郑爱卿您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伟大的让步是说郑爱卿深明大义退还给卫国的南鄙边城,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刚才也是说这件事才要使您永记史册的。"周平王随之朗朗大笑,并赢得了大臣们的连连称是。
    "天子当着众大臣能给微臣留下面子,微臣真是感激万分。微臣这就领旨回郑国去。请天子收回赐与微臣的佩带和官印。臣再叩请圣安!"郑庄公深深跪拜后,满脸是泪地准备离去。
    "郑爱卿且慢!"周平王也不知郑庄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急步走下王位,并阔步追出宫殿,拉住了郑庄公劝说:
    "请郑爱卿再给几刻钟的时间,容我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而让郑爱卿做出要退位让贤的事来?我都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又怎么会答应郑爱卿的要求呢?"
    "事情都已到了天子明明下旨了,那一介布衣又有什么资格能与至高无上的天子平等对话呢?微臣肯定是冒犯了天子龙威,才受到今天的惩罚。微臣的郑国国君之位,天子什么时候下旨,微臣也会一律服从的。今天,天子给足了微臣的老面子,我已是非常满足了。既然这样,微臣哪敢去探询天子的真正原委呢?"郑庄公返回宫内扑通跪在天子脚下说。
   周公黑肩也觉得郑庄公今天特别反常又这么苦苦地哀求退位,真没弄懂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特别理解地代天子送上郑庄公的佩带和官印。周平王接过并亲自给郑庄公佩戴上,说:
    "郑爱卿哪里又犯过什么罪,我又哪里要追究?这真是从来没有的事。更没有想过要去取消您郑国封地的特权。这可是我当着满朝文武说的。郑爱卿又有什么可要怀疑的呢?"
    "天子明鉴。微臣惶恐至极。天子怎么能说出微臣是要怀疑至高无上的天子的旨意呢?微臣只是觉得虢公忌父更受天子的恩宠,微臣才会奉旨而隐退的!"
    周公黑肩终于也明白了郑庄公今天是借题发挥而意欲先发制人的,但看到周平王那尴尬的样子,也便出面圆场:
    "郑卿士怎么会听信谣言呢?虢公别说那年纪一大把了,就是正当年也不会因他入朝而取代您的位置的。您侍候天子也二十多年了,天子对您的宠爱有加,刚才大家也看得很清楚。这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传出什么可恶的谣言说天子有意启用别人的呢?"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我们郑家世代的忠义不能因这可恶的谣言而毁在我的身上。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主动请退,这样也对得起先父的遗愿,也是微臣的秉性。天子已给我足够的面子,此刻的确是最好离开的时候。若是再眷恋这个卿士之位,那一定会使天子为难的。"郑庄公说。
    "朝廷惟贤是任这是当然的事。郑爱卿辅佐朝政二十多年,为我大周安邦定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且取得的成果都是有目共睹。这个卿士之位是郑爱卿能力的体现,又哪能是眷恋呢?有郑爱卿在我身边,才迎来我大周这盛世之治。这一切我打内心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还有使我为难的呢?"周平王说。
    "谢天子陛下对不才之臣这般的宠爱,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微臣知道,裂了缝的鸡蛋是很容易腐坏的,又有人言可畏之谓。再说微臣自己的领地的许多事也都照顾不来,所以,微臣还是请退的好。"郑庄公坚持说。
    "郑爱卿对我看来是太过于失望了。但凡事都有待商量呀?为了使郑爱卿彻底地冰释前嫌,也表明我的确不曾对郑爱卿起过二心,那么这样好了,我把王太子送到郑国作为人质,您只要不辞去卿士就行。这样郑爱卿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周平王一时急得没有了主张。
    "恳请天子陛下收回刚才关于送王太子到郑国为人质的话。微臣真是罪不可恕。这个天下是您的天下,这里的黎民苍生无不向天子您低头。天底下哪有敢向至高无上的天子做出扣押人质的大不敬的罪行来呢?真是折杀微臣了。"郑庄公再次深跪不起。
    "看在天子的这片诚意,又当着这满朝的文武,望郑卿士不要再计前嫌了。一切的不愉快,让它付诸一笑吧,您说是不?天子刚才的旨意,如果微臣没有猜错,那一定是想把太子交给郑卿士加以教导,郑国又是政治、文化的中心,所以正好随同您回郑国多多学习政治。郑卿士刚才说过贵国事务繁忙,那么您放心地处理自己国家的事务就是了。假如郑卿士还挂念大周朝廷的政务,那么您委派贵公子过来辅佐天子,这也为他未来的从政打下更扎实的基础。卑职怕是身微言轻,可又怕是想的成分太多,如果有冒失之处,烦请郑卿士务必给予谅解才是。"周公黑肩推心置腹。
    "谢天子恩宠!郑某就是赴汤蹈火,为了大周的繁荣昌盛定会万死不辞!"郑庄公这次的跪下,让周平王长舒了一口气,也使整个宫内的紧张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武姜被自己的儿子这破天荒的行为震惊了。这种严重损伤周天子的权威的方式从结果看来,儿子已挥动了称霸的大旗。这也不知道将对郑国的未来到底是福还是祸。但有一点她已认识到了将会不能有利于郑国的未来君主的,这就是因派姬忽到大周去辅佐天子,太子的确立又被搁浅了。
    公子任并不敢认同这一事实,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王太子和公子忽的彼此启程,也就正式宣告了郑庄公与周平王的君臣名义实际上已荡然无存。这步棋走得太过于冒险。其他臣子还向国君道贺,似是打了一场胜仗凯旋归来。
    关永善收集的情报同公子任的担忧一样,各国史书都以"易质"而记载,大周天子的权威丧失及郑国称霸的野心均隐藏在这两个字眼之中。有的司马在后面还特别注明"非公命,不书"字样,其实这种锋芒都彰显无遗了。
    祭仲和颍考叔、公子封同样惊讶,能保住卿士那就万幸,现在竟升级到交换人质了。他们真是无法想象自己的国君在大周宫中是怎样的一副威严来的。
    公元前720年3月,周平王交完人质后不久也就撒手西归了。这让新天子周桓王迁怒于郑庄公有了很好的依据。周桓王可没有打算要受郑庄公的制约,也深知这样下去一定会坏了朝纲。这才再要正式启用虢公忌父的。
    祭仲觉得这个不守先王诺言的周桓王太过于自不量力,便要急于向国君禀告这一次一定要使点颜色给这个屁股还没坐热的新天子看的。可当他赶到时宫廷,原来满朝百官都在,才知道这事已正在商议,只因自己昨晚去寻欢也就没有收到通知。
    "正好祭将军也赶到了,那么讨论就正式开始吧?我昨天刚赶到成周,是要去向刚登基的周桓王贺喜的,可迎头的却是正式地取消了我卿士职位。还说我是先王的爱卿免得给我气受,才请我自便。这么放肆的行径比起先王来还真是棘手啊。"郑庄公说。
    "国君不要太过于在意。这也完全说明了周桓王不懂得政治。哪有屁股还没有坐热便做出剔除朝廷大臣的傻事来呢?我们要静观事态的发展才可以。"子都说。
    "哎哟!我说英勇无比的子都大将军,今天你说起话来总觉得有股女人味呢?事情已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可你还要静观事态的发展。这时国君应号令诸侯,杀进成周另立新王才对。"颍考叔说。
    "颍将军怎么说出这么令人吃惊的话呢?逼宫的行径也是你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忠孝之人所说的吗?"子都毫不客气地接过话来。
    "两位将军请都冷静。在威严的国君面前又怎么能图各自口舌之快呢?这是庄严的国政殿也就应各自放尊重。国君,事情变化得也太过于突然了。周平王对国君的宠爱是无以复加的,原以为可以在国君辅佐周平王的时代能有更大的发展,却不幸周平王驾崩。而在您身边学习政治的王太子孤,却伤心过度到成周还未来得及登基又随先王而去。现在这个周桓王一登基第一个竟拿我们开刀,而且是这样的迫不及待,那么也就只能是采取断其命脉的不敬行为了。"祭仲说。
    "祭爱卿不妨说出你的计划,何谓断其命脉?"郑庄公说。
    "是的,国君。刚才子都将军说静观事态发展,这样做太过于温顺,而颍将军的动武又太过于偏激。不是说民以食为天吗?这个刚登上天子宝座的周桓王不当家哪知道油米贵呢?所以,我们大军只要尽收成周和温邑两地的王粮,到时他就懂得什么叫饥寒交迫了。王室拿不出所供朝廷的食物,他势必要求助诸侯的。届时,也就懂得只有国君您才能够有力量去征收他所要吃的救命粮草。"
    "这个主意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届时王军前来镇压又将如何呢?"子都问。
    "我们是军人,是保卫大周天下的有生力量。又没偷也没抢,只是饿了肚子才
    只好向王室要吃的,这犯不了哪条律法。真说开去也是怨他这个天子无能,竟连自己的军队都养不饱,这样都还要残忍地向自己的军队动枪,那么也只好拼死拼活。微臣相信,这一计会让周桓王自己打掉牙只得往肚子里咽的!"祭仲说。
    "看来祭爱卿早有通盘的妙策。这件事就全权由祭将军前去完成吧。"郑庄公也认为这样不失为是无计谋之计谋了。

 

35

    周桓王能这样过激地对待郑庄公,是感到王室的应有尊严被郑庄公逼出先王提出的交换人质而一跌千丈。他不能像先王那样要来迁就一个小小的诸侯。当周桓公再次提拔虢公忌父的时候,虢公也看不惯郑庄公那颐指气使的放肆行为,毅然地领命前去成周效劳了。
    那天成周的退位让贤,郑庄公每每想起来也感到事态的突变性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周平王的每一句话都被自己咬死弄得他老人家好没面子。但由天子亲口对自己的臣子说出交换人质的话也令郑庄公莫名惊诧。要不是周公黑肩圆场,那天还真不该要如何的收场呢。
    交换人质的恶性影响一定会在诸侯中流传广播的,这并不是英雄的美誉,是彻底撕掉了我郑庄公忠孝的面具,肯定会给世人留下大不敬的骂名的。就是所有在场的文武百官也要认为我郑庄公心存不轨。我不过是要保住那卿士之位,哪敢还要去破坏大周天子的至高权威吗?
    当时自己的那些话也实在是过于不通人情了,抓住了周平王的话柄扶摇直上也使自己登上了险峻悬崖。别说天子找不出理由来挽留,当时自己也没有台阶可下。天子那忙中出错的交换人质既使大周权威丧尽,也使他这当卿士的也无地自容了。
    "禀告国君。目前的各国形势非常有利于我国的扩张。还没有谁主动地出来指责我们的,这才使我国有了回旋的机会。秦国与西边的戎人连年不断的战争打得是越发不可开交;晋国为了国君之位已是内讧不断;齐、鲁之间互相拼杀得你死我活;楚国意欲称王于南也在一心一意地扩张。几个强大势众的大诸侯又哪里会有精力想到要顾及大周的面子呢?趁周桓王还没有取信各诸侯的时候,也要牢牢抓住这诸多对我国有利的因素,再说众多诸侯还不知道新天子已取消您的卿士之职,赶紧抓住时机展开您的圣明之治吧?臣知道这种计谋不是上策,但错过这种大好的形势,以周桓王的这种态度,肯定会对我郑国不利的。"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这种分析没有错。我也正要加紧我们的发展步伐,可是又要怎么做呢?"郑庄公说。
    "和秦、晋、齐、鲁、楚缔结联盟,取得各大国的支持力量。然后奉旨讨伐宋国、陈国和许国,要乘人不备才能出奇制胜。这样,我郑国才能够雄霸中原。到时周桓王想要不重用您怕也没有办法了。"公子任说。
    "与各大国联盟这是很容易的事。但要讨伐宋、陈、许等国,也得要有合理的名分。可如今天子都抛我而去了,哪里会得到圣旨来呢?"郑庄公说。
    "只要国君狠下心来攻打,那么任何国家都会有理由能找到的。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旨有没有,那还不是国君说了算。"公子任说。
    "这么说是要我假传圣旨。"郑庄公说。
    "为了拯救亿万苍生,为了我中原和平昌盛,国君您一定要这么做!您这么做虽逆人意可却是顺天意的明智之举啊。"公子任说。
    "公子任爱卿。假传圣旨可是要受株连九族的大罪,这也是大不忠的叛逆行为。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可你刚才竟说是虽逆人意但却是顺天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郑庄公严肃地说。
    "回禀国君。星移斗转,潮起潮落这都是天意所决定的,它是不可能遵随人的意愿而改变得了的。国君的行为是遵从天意也就是大忠行为。国君难道不知道那些列强大国只要战乱一平息,那么接下来是要干什么的吗?接下来都会疯狂地扩张与兼并,而天子又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他已把最忠诚的力量也就是国君您给否定了。到时,我们中原就一定会成了强者攻击的屠宰场,也一定会把我中原的政治、文化、经济为中心的一切给彻底毁灭破坏掉的!相对于人类的荒蛮,国君假传圣旨又有何不可的呢?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到这里被血洗一空吗?微臣是抱着必死的念头前来向国君进言的,微臣斗胆走动这步险棋,是因为逼迫得只有这条路才是拯救万民苍生免于大劫的惟一选择了,也只有通过这座独木桥才能通往郑国光明的前途!"公子任说。
    "是因为逼迫得只有这条路才是拯救万民苍生免于大劫的惟一选择是吗?也只有通过这座独木桥才能通往郑国光明的前途是吗?既然是这样,那我又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郑庄公坚决地说。
    四月的温邑,成熟的小麦一片金黄。这里是大周天子军队的粮仓,每当小麦成熟的季节军队便日夜加紧了哨守。
    祭仲的大军今天远远多于温邑的驻军,他共率三万兵马雄赳赳地开往温邑,一刻钟不到便列队包围了整个温邑的小麦基地。守城长官温侯见是祭将军的大军,便出门迎候并躬身说:
    "不知是祭大将军驾到,恳请祭将军府内小憩。"
    "温侯不必这么客气,我是看贵地今年又是大丰收,特地前来借些小麦给我的这些兄弟充饥。"祭仲骑在高头大马上根本就没有下来。
    "祭将军既然是借粮,这还不好说吗?都是自己人。待到了收割期,晒干好后,末将再及时送贵军营地不误。"温侯连忙说。
    "温侯都答应了,那传令下去,遵照温侯指示赶快收割吧!"只见三万大军列成无数的方阵火速收割起小麦来了。温侯心内窝了一肚子的火,但强忍着并陪着笑脸对祭仲说:"卑职不是说待我来收割晒干后再送您将军营地的吗?怎么这就动起手来了呢?"
    "素有良好信誉的温侯今天是怎么啦?这样出尔反尔就令祭某不能理解。既然温侯都愿意把小麦送到我的营地,那又还有必要再劳驾大人您吗?您也说我们是一家人,那我的大军又来了,所以才代您收割的。难道这样还有什么欠妥当的吗?"祭仲语气坚定。
    "是一家人,祭将军说得一点也没错。只是这是王军的封粮没有圣旨是不能随便挪用的,所以恳请祭大将军体察卑职的艰难处境。"温侯说。
    "军人要饭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而温邑又是大周军人的粮仓。我祭某身为大周军人从来没有向温邑要过半粒粮食。今天前来也是出于无奈才要这么做的。关于圣旨那是守城温侯您的事,我只是要急于吃饭,而温侯您有的是时间,方便时再向天子补办圣旨就是了,何必要斤斤计较呢?"祭仲说。
    "传我军令!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收割王军小麦!"温侯发现今天祭将军根本不是要借粮的样子,也觉得这样太过于放肆。温邑军人得到温侯的命令便拉满了弓箭,对准正在弯腰收割的祭军兵士。温侯见祭军兵士也都停止了收割,便又笑着说:"祭大将军请恕卑职的无礼。自古以来臣子都是要遵从天子旨意的。卑职是奉天子之命驻守王军粮仓的,君令难违。将军也是同侍一主的封疆大臣,想必清楚圣旨是何等神圣。恕卑职耳聋,假如将军刚才说的没错,怎么有补办圣旨的大不敬的荒唐说词来呢?这本是君臣应遵从的起码的道德又哪里是什么斤斤计较呢?"
    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居然向祭某大谈什么道理!可眼下处于劣势,祭仲不能让自己的兄弟这么无辜地死去,便鸣金收兵。这时只见一成周宫廷的来使快马赶到,说是来宣读大周天子的圣旨。祭仲和温侯立即跪迎接旨:
    "温邑驻军将领温侯听令:由于食邑今年歉收,祭大将军的大军粮草无有着落。今特批准温邑成熟的小麦赐与祭仲将军。钦此!"来使念完便欲转身回去。
    "来使恳请留步!卑职理应收下圣旨才是。"温侯认为来使一时忙乱,忘了将圣旨留下。
    "那请温侯将军接旨吧!"使者勒马转回身对温侯说。待温侯毕恭毕敬伸出双手低头虔诚地接圣旨时,只见来使抽出利剑砍下了温侯的一只胳膊。

 

36

    成周当天就得到了温邑被郑庄公派兵取王军小麦的事,而且还假传圣旨砍掉了守臣的手臂。周桓王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地响,并要大臣们速拿一个作战的方案。
    "天子陛下。郑伯这不过是一种发泄行为,也是饥不择食的无奈选择。作为先王的宠臣,你一定要发挥您的仁厚爱心,万不可冲动。为了顾全大统,只有装作是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才可以呀。"卿士周公黑肩说。
    "臣闻知郑伯这种十恶不赦的犯上凌下的行径,已是没有耐心再看下去了。他虽追随先王几十年,现在看来那一定是做作出来的假忠假义。否则,先王尸骨未寒哪里能够做出这种戏弄诸侯挑战天子权威的事情来呢?先王驾崩前那交换人质的荒唐举动已是暴露出郑伯的野性。现在又趁天下四方不宁,而天子刚刚登基,却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罪恶勾当。这等叛逆的罪责不追究严惩,那我们大周的朝纲将会被他践踏得不成体统的。刚才卿士周公黑肩为什么要替那该死的郑伯说情呢?郑伯做出了如此胆大妄为的事却还要装作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吗?都到了要使我大周千秋伟业毁于一旦的紧急关头,却任凭他作威作福,难道这还叫维护大统顾全大局吗?"虢公忌父说。
    "请虢公保持冷静。卑职在威严的天子陛下面前又怎么会有半点心思是要替罪臣请托呢?也更不会存心想要为郑伯隐瞒什么罪责。这次的假传圣旨是万不能再对外张扬的。否则,各诸侯也要纷纷效仿,那才是最大根本使我大周天子的威信扫地的。先王派王太子孤到郑国本是去学习政治的,可虢公不仍在坚持说是交换什么人质的可怕传言吗?身为臣子的更要言谨这才是为天子确保权威的事实,又怎么能以讹传讹造成朝野的纷争呢?在收割小麦的过程中,不慎割掉手指也是常有的事,温侯也许是过于的不慎才被割掉手臂的。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堂堂大周天子岂能与自己的军队分派粮草而发动内部战争的事来呢?卑职纯是出于对天子陛下的一片赤诚才秉谏直言的,哪里又是要挑起事端而破坏大周的大统根基呢?"周公黑肩说。
    "两位爱卿的话我已明白。关于郑伯的罪性我记在心里了,这次还是依周公
    黑肩的意思就是了。"周桓王说。
    砍掉温邑守臣的一只胳膊,那来使便消失在茫茫的原野。这一剑砍得祭仲也莫名其妙,他对是否要继续割麦也犹豫不决了。这时候听见被抬进军营的温侯传令鸣金收兵,祭军的大队人马便疯狂地收割了起来。
    关永善一直守在东宫殿静立。忽然一个黑影从高墙上跃下来,并跪下,双手抱拳说:
    "回禀关大夫,在下已按照吩咐,完成了任务。"柴亻次说。
    "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关永善说。
    "是的。不过在下砍掉了温侯的一只胳膊。"柴亻次说。
    "何必多此一举呢?"关永善问。
    "那老东西死活要看圣旨,所以才要砍掉的。"柴亻次说。
    "知道了。速赶回成周,仔细探听天子的动静。"关永善说。
    "是!在下遵命!"柴亻次便消失了。
    怎么老是发生意外呢?这温侯为了这点粮食就要与几万大军火拼不成?幸好自己多了一个心眼,才免遭一场大屠杀。可也不能够砍守臣的胳膊啊。
    关永善有的是对天下诸侯制服的办法,但要与天子较量他也感到过于冒险。而对于这个毫无章法的周桓王,他觉得尤其的棘手。让周桓王重新恢复郑庄公在大周的位置,这是称霸路上必然要迈过的一座山峰。但周桓王一意孤行,那等待他的就是不可想象的厄运。关永善心情越发的沉重了,周平王的死、王太子孤的突然身亡与这个变幻莫测的周桓王进行了系列排组和假设,难道这是王室在施行苦肉计?真是这样,那郑庄公的前途一定会有更多的棘丛和沼泽地,而虢公忌父的登场便是这出悲壮剧的绝对主角。
    "文双美人,请速与哑琴取得联系,我有紧急任务交给她。"关永善说。
    "是!文双立即去办。"文双说。
    几千亩的小麦,三万大军忙了一整天,终于全部收割完了。并打好捆装上了马车,沿着依稀的月色连夜渡过了黄河。这一切被虢公忌父和周桓王看到。周桓王说:
    "这一仇一定要郑伯加倍来偿还的。等着瞧吧。"
    "天子陛下。为了更好地牵制住郑伯,微臣有个主意,只要天子下一道圣旨,那小子就会几面受敌。也就从此得意不起来了。"虢公忌父说。
    "那请爱卿说来听听。有这么个好主意那还等什么呢?"周桓王说。
    "是的。天子陛下。郑伯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他现在的领土过于集中,又处
    在中原的腹地,是真正的人杰地灵物产又富饶。这是他曾深得先王的恩宠才蓄意对外扩张的。北借助黄河的天然屏障,西有成周天子的庇佑,东与宋国联姻,南与许、陈、蔡联姻或结盟。这样他郑伯才会吃饱饭撑的到处惹事生非的。欲攻其身必先弱其志才可以。"虢公忌父献计。
    "这可都是郑国天然的优越条件,我又奈何得了吗?"周桓王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天子陛下。在这个天下哪有您办不到的事呢?您只要把黄河以南的重要城邑邬、刘、蔫、于阝等地收回并入我大周畿内,而再把在黄河以北的温、原、纟希、向、樊、州、怀、隰成阝、木赞茅、盟、陉、阝贵等地还与郑伯即可。"虢公忌父说。
    "要我拿十多个城邑换取郑国四个城邑,这也太便宜他了吧?爱卿怎么想出了这么个失利的主意来呢?"周桓王显然很不高兴。
    "天子陛下。郑伯是个贪图大便宜的人,只有这样天子才会消除远忧。用自己的几个小城邑而换来天子您那大片土地这笔买卖他郑伯一定会喜滋滋地接受的。可是,接下来他就一定会有吃不尽的苦头的。请天子相信微臣。"虢公忌父说。
    "这样一来,我本就不多的地土却要拱手送给我的大仇人,他是高兴了,我却没有办法去要这么做。"周桓王说。
    "微臣这是要置郑伯于死地的一种办法。天子陛下,恳请听微臣向您禀告清楚。您要划给郑国的版图,对陛下您说来是吃亏没错,可对郑伯来说那就是等于拿这片土地歼灭掉了郑国几万的兵马啊!您想想看,对于意欲扩张的各诸侯,与您为邻谁也不敢有半点不敬的行为,可是,与郑国为邻就不是这样了。那十多个城邑是沿着晋国和卫国的边境的。到时,晋、卫会一定和郑国为敌的,就是相互的矛盾与摩擦,也一定会把郑国国力给消耗掉的。那么,郑国届时也断然没有了威风想要向威严的天子做出不敬的事来了。而且届时王军也可以伺机制裁郑国,这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虢公忌父说。
    "好得很!这还真是个借刀杀人的绝好办法。"周桓王说。
    宋国的宋穆公薨世,以贤让位给宋殇公,公子冯便出奔到郑国来了。郑庄公密召公子任、颍考叔、祭仲和巫宪商议。
    "公子冯奔我郑国而来,当然是要热烈欢迎的。可当下是多事之秋,如果卫国与宋国等联合攻我郑国,那事情就糟糕透了。周天子对我们还是这种不友善的态度,也怕因此而作出不利于我郑国的行为的。"颍考叔说。
    "微臣的想法是,凡投我郑国的一切有识之士我们都要真诚地接纳并支持。卫国州吁是弑君之徒,我们惩办他也是主持公理的行为。只是宋公,他是先君宋穆公合法移位的,所以也不愿他卷入这场非正义的讨伐。其实公子冯的出奔也说明了他放弃了君主之争的事实。保护弱者又不是件多么可怕的坏事情,所以,微臣觉得于情于理都要接受公子冯才对。"巫宪说。
    "既然奔我们而来,那就表明是对我郑国莫大的信任,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位对我郑国怀有厚感的有生力量呢?再说我郑国若无情地逐赶一位寻求帮助的人,那又会让诸侯觉得我国是贪生怕死的。有些事该来的它迟早就会要来,不是因为这件事那么另一件事也是一定会来到的。宋、卫联军要来那就等他们来就是了。我们的大军此刻不启用又待何时呢?"祭仲说。
    "有了成周的支持,我们当然要找机会主动出击,但没有成周的支持自然要被动得多。他们真要是送上门来,那我们关起门来还一样打个痛快!所以,国君,微臣还是主张接受公子冯的请托为妙。"巫宪说。
    "那么公子任的意见也是这样吗?"郑庄公问。
    "是的,国君。虽然接受公子冯的请托是肯定的,但颍将军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微臣认为,今后对宋国、卫国还有其他各国也都要密切地注视。这不是仅因为保护公子冯有招是惹非的可能,事到如今,向我郑国挑战的恶势力大有人在。他们企图削弱我力量而雄霸中原,并意欲觊觎大周卿士的补缺。这样,一场恶斗会势必展开,从此我郑国的战争也一定会连绵不断的。祭将军收割温邑的小麦,这次周桓王显得极其的低姿态,足以表明天子一定在寻求别的力量来给予伺机报复。主动与被动只是时间问题,但厮杀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我们的扩军也更要加紧加强,而国库的清算工作也要进行。"公子任说。
    "打仗与国库清算有什么关联呢?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公子任大夫怎么想要怀疑起国君的内务总管来呢?"颍考叔说。祭仲突然听到要清查账目也露出了难色。
    "俗话说有多少米面做多大的粑团。作战最终消耗的都是国家的资产这难道有错吗?又什么叫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呢?打仗和国库清算其关联不亚于我们作战的列阵,它是事关重大的事情。这怎么会是卑职是要怀疑起国君的内务总管呢?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扩军一直在练兵,可到底使用了多少钱财谁又有过数呢?我们一旦卷入了战争,也许就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停止下来的。那么这巨大的消耗到底又要从哪里供补呢?虽说我国商贾云集富庶天下,但必须是和平年代才能保持这种局面的。一旦连年征战,我们就有四面受敌的可能,也就是说我们郑国这锦绣河山会突然间变成各诸侯争霸的战场。如果这样,百业俱废不说,也会使我国成千上万的祥和家庭家破人亡的。"公子任说。
    "那照公子任大夫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打仗。是吗?"祭仲说。
    "身为国家臣民,首要的是肩负国家存亡的使命。当历史的使命压在我们的肩膀上,哪里有逃避的可耻行为呢?不仅是要参战,而且要争取主动并痛狠地出击。要在各个战线上都有出奇的战术与战略,切不可仅兴文明之师,否则会前后受敌几面夹攻的。大家想想,在列强各国,都有比我们更为有利的地理优势,他们高兴了冲过来,不高兴了就可以返回去。而我们郑国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被动挨打。所以,为了郑国的强盛和千秋万代,那就只能是一个目标:对外扩张。实现这个目标也只有两个字:称霸!一定要这样,也只能够这样!"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说得对极了!为了郑国的强盛和千秋万代,那只能对外扩张和称霸!"郑庄公狠狠地捶了一下案桌。

 

37

    哑琴是奉武姜之命前去申国聘请姜大老板来郑接管新郑大酒楼的。哑琴原是被江诸国的贵族丁封人从强盗手上夺回来的。丁封人见哑琴出奇的漂亮又聪明伶俐,便同眠共枕起来。是一场战争把丁封人送上了天堂。丁封人的儿子丁健依仗父亲在地方上的势力,十六岁便经营起麻、桑及铜铁制造业,十八岁已是江诸国的头号商人了。哑琴便受武姜密旨,留在丁健身边操控着整个江诸国及周边国家的经济命脉。
    哑琴随夫君丁健调入京城,又被黄干看上。便意欲支开丁健,计谋不成便陷害哑琴秘密捆绑到地下牢房来的。直到姬段被迫逃离京城,哑琴这才有了人身的自由。
    哑琴原先是关永善安置在武姜身边的贴身侍童,入宫时才八岁。现在三十二岁的年龄却看不出有那么大,给人的感觉不过才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她今又奉关永善之命打入虢公忌父之府,秘密收集周桓王的所有情报。
    巫宪因为外界不是很清楚他的身份,便主持扩军练兵的军务大事。祭仲已身为扩军前锋,随时听候调遣。公子封驻守北疆。颍考叔、子都为防成周的不测驻守西域。南疆由瑕叔盈将军把持。东边是原繁大夫驻守。另有高渠弥大夫、祝聃大夫、曼伯大夫等仍在军营随时听令。公子任成了政治宣讲的特使,宣传战争对于郑国的重要意义和创建霸业的必然,把所有的爱国热情空前地调动起来了。
    郑庄公与孟相棋说:
    "孟总管,这几十年来你侍候先君和我,真的是劳苦功高。你和关其思大夫是我最难忘的内务大总管。眼下我们郑国怕是真正卷入一发不可收拾的连续战争,故请你核查一下我们的国库,支持五十万大军够用多少年?"
    "回禀国君,微臣惶恐。微臣哪里又能和功名盖世的关大夫相提并论呢?国君所要问的国库银饷,微臣会悉数呈报国君的。大军的日务开支微臣不清楚,所以也就预算不出大军够用多少年的。"孟相棋说。
    "孟总管只要看看国库每一年要花费掉多少,那么再看看库存还能够支付几
    年也就全部的清楚了。"郑庄公说。
    "微臣的确是无法预算。因为自关其思大夫进宫以来,我们的国库就几乎只进而不出,现在都把整个太后殿和东宫殿都堆放满了。"孟相棋说。
    "这么说,这么多年来都是军人自保,地方自给是吗?那我们朝廷的俸禄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郑庄公虽然知道物产丰富,可万没有料到原来自己的国库这么充盈。
    "微臣一直是把国库和太后库分开来的。因为太后一直只是把太后库当成国库的全部,所以也就一切必用开支都是从太后库中支出来的。"孟相棋说。
    "原来是这样了,这么说太后库是否够开支的啦?要知道我们朝廷每年的俸禄、宫内宫外的杂费、不断扩建都城和外交费用是非常巨大的数额的,而且叛国罪人姬段的耗资也不可计数啊。"郑庄公说。
    "太后强调国库只能是增补而不能减少的。叛国罪人姬段所耗费的国库金额的确是惊人的,但相比整个太后库每年的开支是严格控制在三成以内的。"
    "孟总管,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说这三、四十年来,我们只动用了太后库的三成不到吗?"郑庄公高兴地说。
    "回禀国君。从关其思大夫入朝算起到今天已是四十八年。"孟相棋说。
    祭仲动用军费的事也知道国君没有要追查的意思,后来也都用于购制兵器与加强国防建设上。但身为军人的高级首领,发誓要为国库多作奉献。又知道扩军计划仍在进行中,那么枪箭粮草是急待供给的。他便又打起成周的稻谷的主意来了。这次行动一定是非常的隐秘,计划也一定要单独行动。这样才会使自己的心有所安顿。
    夜,非常的漆黑。祭仲的六万兵马都集中在师邑边城。他异常坚定而冷峻地对部下说: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你们大部分军龄已超过二十年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大家苦练勤研又都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要有一天报效我们的国家吗?不久我们这六万大军就是驰骋疆场的精英,而大家的实战技能又将到底如何呢?那也只能有待沙场上短兵相见才有分晓的。我们的军队是一支高素质的国家力量,就要时刻经历艰难的磨练。现在,我要布置大家最后一道作业,就是要把成周所有的稻谷在三个小时内收割完毕并安然地回来才算合格。而且一律要脱去军服不得引起成周军人的骚动。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保证完成作业。"大家领命而去。
    关永善更是清楚国家命运的。他也掌握了卫、宋、陈、蔡意欲联军向郑的进攻。哑琴已经征服了虢公老头,并展开了深入的调查。但她要能得到周桓王的宠幸才可以。
    太后好像也在私下里查找哑琴,实际情况怕是不能泄露这是一定要这么做才行的,但如果太后又有别的重要的事交代那又怎么办呢?国君要我赶快查出,这是万万不能拖延而应抓紧办理的,可国君一旦知道又不能如实地告诉自己的母亲那就是大不孝的。
    "禀告国君,哑琴的事仍在查找呢。待一有消息微臣也就会立即把她给您带来的。"关永善说。
    "这一定是让关爱卿有难言之隐,如果是关爱卿认为怎么做好那就遵从你的意思办吧。凭关爱卿的关系网,我还不相信某个人能有藏身之所,这一定是有了特别的任务并正在实施才对。我还没有说错吧?"郑庄公说。
    "国君英明。微臣谢国君不究之恩。"关永善说。
    "一个丫头找不到那能有多大的事?下次母后再提起我也是真的不知道。也许太后已是老了的原故,她倒是越来越怀念起以前的侍从。"郑庄公说道。见关永善没有抬头说话,也更觉得一定是为难他了,便笑了一声,说:
    "关爱卿这又有什么可去多虑的呢?太后那边有我,也一定会不再追究关于哑琴的事。倒是听说现在成周布满了盗谷贼,却没有被周天子发现,这该不会是我们的人所为吧?"
    "应该不是。如果是我们的人所为,那一定会向国君您禀告的。现在既然是发生在成周,我们想也许是有人意欲再次挑起周天子对我们的仇视。"关永善说。
    "可这件事既然知道,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有人敢犯同样的罪而又逃避罪责那也就算了,说不定这是难民所为。我们既有前科,没人挑起周桓王也不会真的能做到对我们既往不咎的。我倒是担心这批盗贼如此妄为会被受到周军的血洗之灾的。虽说盗贼可恶,但也罪不该死。所以无论如何我们要制止这次重大的流血事件才对。"郑庄公说。
    "国君的仁德感天动地。微臣又还真有些担心,如果是大军所为那样后果就一定更为严重。能做到在大周天子的眼皮底下行盗这哪里会是一般的盗贼所敢为的呢?因割温邑小麦在先,这次又割了成周的稻谷,那天子一定会埋怨我们郑国的。"关永善说。
    "上次温邑是祭将军向温侯借粮的,也征得温侯的满口允诺。那也是名正而言顺的。可这一次纯属偷摸的勾当,也就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事实,周天子一定是得罪了别的诸侯。不是说天子又要考虑陈侯到成周参政吗?那一定是失去了宠信的诸侯的报复才是。所以,这对我郑国来说是多个朋友也就多条路。再说,我们郑国这次是真的没有参加,那又怕天子怀疑什么呢?"郑庄公说。
    "国君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可是国君您身为大周卿士,保护大周的粮草不是您应尽的职责吗?所以,这次您一定要冲锋在前,并制服这群劫贼从而树立您的权威呀。"关永善说。
    "我哪里又还是什么卿士呢?再说这样去做得罪了我们的联军不说,而对于周桓王这也是狗抓耗子的行为。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郑庄公说。
    "去掉先王的卿士只能是天子下诏全天下才能成为事实的。可是,您的卿士又是以什么名义给予取消了呢?您只是仍在坚守先王的允诺无特殊情况而不去成周上班而已,又有谁敢说维护大周利益是多管闲事之举呢!有道是危难之处显身手。那么,这一次也要让周桓王懂得战乱之时良将难求的道理。"关永善说。
    "对呀!这么明白的事我怎么给搞糊涂了呢?我身为大周卿士理应肩负卿士的职责。不是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吗?那么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到大周的粮仓被盗呢?"郑庄公恍然大悟。

 

38

    郑庄公亲自率几千人马火速赶到成周时,这儿已是人迹全无。大军的火把却照亮了整个成周沉寂的夜空。在火把的映照下,到处是光秃秃的禾桩。这帮人的动作还真快,能在几小时内抢割掉这上千亩的稻谷,又能迅速地撤离,肯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所为。郑庄公因抓不住人也便只能返回郑国而去。
    成周这时也鸡鸣犬吠,热闹起来的大都市惊动了一切,大周王军也匆忙赶到。
    "郑国怎么偏是看上我王室的粮仓,而且一而再地与我大周作对么?"周桓王心中反复地问自己。王室力量真的也对这郑庄公没有别的有效措施?虢公忌父这几天不知何故也不来上朝。周公黑肩似乎顾虑重重。看来陈侯更有可能帮助自己展示新的政治面貌。周公黑肩虽是大周王室宗亲,在反对郑庄公这一点上表现得不是很积极。当然,就大周天下的确不能由秦、晋、齐、鲁、楚这些大国来辅佐是很合自己的心意,因为这很可能就是把鱼交给猫看管。他在郑庄公身上已经受够了这种凌辱的窝囊气了。
    郑庄公的鬼把戏怎么花样无穷呢?明明是自己的大军割去了稻谷,竟又率大军火把通明地前来抓贼。这种掩人耳目的方式他也完全摆得上堂面来吗?这事要不是自己亲眼所睹,是不会相信这一切的。周桓王这一次是很冷静的,他没有说一声抱怨的话,更没有追上去质问郑庄公,只是很平静地回宫去了。
    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看到郑庄公的队伍时,他们手中可没有任何被盗的稻禾,并且是全副武装。不是说抓贼要抓赃捉奸要捉双吗?或许这一次郑庄公还真是探得情报才赶来抓贼也说不定。
    宫中的灯火一直通明。周桓王开始有了漫长的夜。
    虢公府的烛火早就熄灭了,忌父在黑暗中享受不眠。这个与书香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儒雅君主,对女人的风情领略得像个白痴。以为女人只是件随意的衣服,该穿时才去想起。可自那天在回家路上救了一位姑娘的性命,便当晚就得到了巨大的回报。人生还真有它意味无穷的乐趣。几天几夜,这干枯的岁月有了雨露的滋润,他才决定想要赎回萍盼儿的自由,从此把她当做一件贴身的暖背心要长久地穿戴。
    夫人姨太们在这个虢公府打翻醋瓶也是不敢弄出声响的。而虢公年迈的身体也实际上激荡不起醋劲,只要供吃供住也没有人在意突然多上一张嘴。萍盼儿诚实地承认自己是新郑大酒楼的歌妓,这才更显得可爱。年老人的心多半与童心接近,只要回到温馨的居室,也就更显出人性的本质。心心相印更能沟通,萍盼儿也深深懂得举手投足之间所应有的传情达意。
    使虢公忌父引以为自豪的是,这个见多识广的萍盼儿一点也不俗气。她不向自己提出要什么名分,更不会大吵大闹,是个知书达理的可人儿。她主动劝他去成周上班,不能让人说笑,也心甘情愿这么无名无分地陪他到老。并说这纯是考虑虢公在朝廷的体面和他家小的安宁。
    虢公的精神面貌这才呈现出往昔少有的光彩,上朝后也受到了周桓王的称赞。周桓王没有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虢公,也是给了自己的面子。昨晚赐死了几个值班兵总也下了缄口令不得对任何人声张。虢公可没有做到老年人应注重的体统,竟高兴地向周桓王说出近来遇到了一个貌若天仙的歌妓。周桓王笑了,说:
    "爱情都说不分年纪,在虢爱卿身上总算是证实了这一点。"
    "天子陛下,微臣这大把骨头都埋入土里去了,哪里会有什么爱情可言呢?我只是和家人都特别喜欢她的甜美歌声,也就在家和朋友们喝得开心罢了。"虢公连忙说。
    "既然有这等音乐天赋,虢爱卿不妨哪天将她带到成周来让大家一饱耳福?"周桓王说。
    "微臣这就叩谢圣恩,能受到天子陛下的抬爱,这也是那歌妓的造化。"虢公非常高兴。
    祭仲在全军宣布昨晚作业不是军人应有的骄傲。并声称不得作为军事训练项目在口中流传,要永远地抹去这耻辱的一页。
    "身为郑国的堂堂军人,乔妆成百姓去抢天子的粮食,传开去就是死罪!别以为稻谷是真正的敌人,真正的敌人会奋力反抗的,而稻谷只是任凭宰割的死东西。学会超人的忍耐和守口如瓶是这次训练的真正目的。昨晚大家都干什么去了?"祭仲说。
    "报告祭将军。昨晚全体睡觉!"大家异口同声。
    关永善对目前周边国家的人事开始进行重新分析,认为州吁的政治生涯是不可能长久的。那么所有耳目重点该锁住谁这很重要,因为对大周天子的失误已使自己非常地被动,也只好甩出哑琴这张王牌。人算不如天算也损失巨大。不能让周桓王回心转意,那么长期地受到天子失宠势必是事倍功半。
    虢公只是一个引路人,他也是没有任何危险可言的。但虢公这步棋还要让他继续存在,换了谁那么全盘又要有更大的调整,那动棋的步伐又要改变的。因为虢公过于年迈,当然这步棋注定走不长远的。陈侯会不会提前到任呢?是接替卿士还是一名候选人?周桓王同时有哪几个候选人?对他们又将怎样的分配?
    大国强国周桓王是不敢启用的。可小国弱国肯定不能只寻求一家,太多人参与又难以展开工作。这是还没有公开取消郑庄公的卿士之职的真正原因。无论如何,国君先要与大国联盟,与邻国也要表示友善。陈国君的雄才伟略在大周真正展开最少也得等上十年,十年陈国就会被搞得精疲力竭的,陈国君做好了准备吗?
    武姜再次与郑庄公会见,她神情很冷峻:
    "国君。东宫殿到底要选谁入住,这是身为国君应当机立断的事。太子的确立是未来国君的必经之路。未来国君的标准是什么,国君您也该拿出个章程。公子们也都早已成人,只有确立了太子,他们才会回到自己宗亲的位置去的。否则,就难免有杂念和不敬的想法的。"
    "母后请不用太过于操心。孩儿回去就安排东宫殿的主人去入住的。孩子最放心不下的是母亲的身体健康。"郑庄公说。
    武姜很高兴,但突然有股绞心的疼痛使她冒出了豆大的泪珠。郑庄公已感到了母后的不适,便关切地扶住,并关切地问:
    "母亲大人,您到底是怎么啦?琴儿,快传太医过来。"
    "国君。我没有事,也用不着找太医。可能是太过于激动吧!今天终于听到国君亲言要确立太子,这是国家的一件大事,也让我一直悬挂的心放了下来。"武姜说。
    "母亲大人,真是太难为您了,您真的没有别的问题了吗?"郑庄公眼圈也红了。
    武姜拍打着郑庄公的手背,微笑着点了点头。
    萍盼儿责怪起虢公忌父不应向周桓王提自己善于歌舞之事,她说:
    "一个风尘女子是不敢给万民爱戴的天子献艺的,张扬出去会有笑话流传的。我今已退出只是一心想侍候夫君,您也已心满意足,哪里还敢奢求出人头地呢?明天就请向天子说明原委,就说小女子身体不舒服也就难以从命了。"
    "这又有什么呢?爱妾不过是同夫君我到成周走一趟罢了。也是在天子高兴时凑个雅兴唱首歌跳个舞的,哪里又会引起闲话来呢?若以病托词,迟早就会被天子知道的。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呀。"虢公忌父说。
    "夫君说的自是臣妾懂得的道理。臣妾愚见,这不过是天子想要让夫君开心,哪里会真的在意一个风尘女子的歌舞呢?天子每天欣赏的可是天下无法比美的高雅的国风,又都是八俏舞于庭的盛况,所以一定是顺着话使夫君高兴才要那么说的。明天,天子就不会想起这些来的。请相信臣妾。"萍盼儿说。
    "真的会是这样吗?要是这样,那也该有多好。"虢公忌父说。
    周桓王日理万机,虢公几天的变化却使他很有兴趣。周桓王身边的宫女和后妃怕也没有几个可以使他有提神的奇效。仅听听歌就能使一个老臣焕发光彩,那这个歌妓周桓王还真值得一见。

 

39

    虢公还没有起床,虢宫府的大门便被成周的宫女叫开了。虢公听到消息速整衣冠出庭迎接。大老远他就看到王后的八抬花轿在门口停靠,几个宫女毕恭毕敬地躬身肃立。
    "姜总管这么早起来,又抬来王后的轿子,是要到哪里去啊?"虢公对为首的姜总管说。
    "事情是这样的,天子昨天与虢公约好要来迎接贵府的千金进宫的。"姜总管说。
    "是哪个千金呢?"虢公只说过萍盼儿,可没有提过千金。
    "天子说就是昨天虢公与天子提到的能歌善舞的那位千金。"姜总管说。
    "哦,看我都老糊涂了,臣罪该万死。那请大家稍候片刻,我这就进去通报,也让她梳洗打扮一番。"虢公很慌神,天子竟然这么重视,这下不去还真的不行。
    萍盼儿早就梳洗好了,这是她历来的习惯。看到虢公又折回身,她便问:
    "夫君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外面是谁来了?"
    "天子一大早就派人到这儿来接你来了,这下可来不及说你身体欠佳。而且他们还用了王后的轿子,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天子跟我说是接千金去,这一来,你可得受屈做一天我的女儿了。"虢公说。
    "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夫妻虽没有名分,可也迟早得让天子知道呀。"萍盼儿说。
    "现在都来不及了,我们得赶快走,否则会被天子责怪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虢公便让侍女扶着萍盼儿款款走出后庭,出了正宫。姜总管一行便急步上前拥着萍盼儿上了王后的轿子。
    东宫殿腾出的事,在公子们心中悄悄地激起了狂澜。文起文双只得把目光转向内宫。邓曼只好闭门不出,也吩咐自己的两个公主千万要处处谨慎,对嫔娘们说话一定要做到别涉及与礼无关的任何话题。楚太美人与陈太嫔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看这种形势,太子会不会是已经定下来了?宫里宫外都张灯结彩,也正式开放了东宫殿,近日还听说已增添了不少的宫女和宦官。"楚太美人说。
    "这事我也听说了,我是不明白太后要认同现在立太子,这不是时候。"陈太嫔说。
    "就是啊,这迟不立早不立,偏偏嫡长子忽不在的时候立,这不是明摆的事吗?"楚太美人说。
    "国君应该是有别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的,他不会这样做的,还是相信国君吧。"陈太嫔娘说。
    楚太美人瞪着大眼睛觉得所有东西都陌生了。
    州吁急于要笼络民心,第一个目标便把矛头指向了郑国。他对太宰石厚说:
    "石爱卿的谋略可谓是大手笔,已成功说服了宋公、陈侯、蔡公与我国联盟伐郑,这一次我们就会得到国人的大力支持了。"
    "这一切是国君您的洪福。微臣只是遵循君意跑跑腿而已。郑国历来以忠臣名义掩盖那疯狂扩张的野性,这一点天下人谁又看不出来呢?宋、陈、蔡原都是支持郑国的力量,可是都看不惯郑伯那颐指气使的神态,才纷纷要与之对抗的。宋雍姑嫁到郑国也快二十年了,公子于突又具有统领百万大军的奇才壮志,郑伯迟迟不封国母和太子的背后显然是期待某一天与宋国有一场恶斗。宋公又怎么能不知道呢?现在郑伯公然保护公子冯,这才使宋公火冒三丈。陈侯已是即将被周天子宠幸的卿士,他的上任第一个要铲除的恶势力只能是郑伯,否则,他的仕途是不可能平坦的。蔡国东临吴越荒蛮,南有楚国强敌,西边是郑国的死党邓国,北则受到郑国的虎视眈眈。蔡公早就受够了夹板气也一直在寻求国际力量,所以我们一提议蔡公就高兴得手舞足蹈了。"石厚说。
    "我们的联军要按计急速挺进郑国的心脏,并要彻底打败郑伯的高涨气焰。"州吁说。
    "有道是人心齐泰山移。这四个国家已与郑国不共戴天!所以一定会打得郑伯落花流水的。"石厚说。
    "石爱卿说说看,战争胜利后,我们该如何分配郑国的版土呢?"州吁说。
    "这些微臣已早拟定好了方案,微臣的意思是沿新郑南北一分为二。西边的所有版土奉送天子,东边再分成三部分,分别送宋、陈、蔡三个联盟国。这次我们不是为土地而战,而是为大周体统而出兵讨伐的,也是为了三个盟国的不平而出力的。"石厚说。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们报先君受辱大仇难道就不应有所回报吗?"州吁想不通。
    "君子不图蝇头小利,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国君要创立霸业先就要争取周王的宠幸,这次灭掉郑国也就是为天子除了一块心病。您又送给天子这半个富饶的郑国的版土,那么未来的辅佐大臣当然非您莫属,届时,还愁没有扩张的机会吗?"石厚说。
    "真是棋高一着。只是,这么做宋、陈、蔡他们会接受吗?"州吁担心。
    "如果国君您也参与瓜分胜利果实,那么您的提议当然要征得大家商讨。可现在您是一副大公无私的态度,这又是送给天子,他们有意见谅也说不出来的。"石厚说。
    "我依石爱卿所言就是。"州吁摸了一把山羊胡,飘飘然地点了点头。

 

40

    虢公受到了周桓王的赏赐,却一路上唉声叹气。私下被周桓王以岳丈相拜,他当时内心矛盾得很。爱妾成为干女儿的事,在天子威严之下,只见萍盼儿那双大眼盈满了泪花。
    虢公忌父无法去揣摸天子的心,因为天子并没有欣赏歌舞就吩咐侍女将萍盼儿送往后宫。身为臣子的他只有激动的份,还得三叩首,以感皇恩浩荡。当然,这在天子眼中不是夺人所爱,而是赐臣子以福星高照。
    虢公面对这种成人之美当然是无以抱怨可言,只是孤灯残眠心头还真不是滋味。他掏出萍盼儿趁周桓王不注意塞给自己的一方丝巾,上面有一个朱红口印,这上面的清香成了他打发长夜的思念。
    周桓王被萍盼儿搞得神魂颠倒,他还没有见过这么情感丰富的女子。王后嫔妃们太过于正经也就毫无情调。他干脆把政务交给了虢公忌父和周公黑肩二人去管,自己更愿在萍盼儿的春色中陶醉不倦。
    周公黑肩与虢公商量是否放姬忽回国,说不应该将他留在成周,这也显得天子的仁厚。
    "记得把公子忽留在天子身边,也是代其父效劳的,现在又怎么可以放他回去呢?天子不发话,我们臣子还是不要插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正是天子太过于仁厚,才养虎为患的。我们白白地帮郑伯养着他的儿子,他此刻也该知恩图报,可他竟抢割大周粮草。再说郑伯也没有请托我们,也更不要拿他当事。"虢公说。
    "虢公您这话也就有些不尽人情了,谁家又没有自己的公子呢?姬忽是郑国未来的君主,早点让他回去主政也是对我大周安定有帮助的。千万不要给下一代结下冤仇,那是不利于我大周繁荣昌盛的。"周公黑肩说。
    "周公身为天子的卿士,更要理解天子的真意。拖住姬忽也是要制造郑国未来的种子破坏,这也是郑伯狂妄的报应。大周中央政权被卿士玩弄权术,那只有怀着逆心的乱臣贼子才作得出来。这种恶势力不铲除,一定会威胁天子的权威的。您应该清楚郑伯的本质,而这姬忽也会沿其父之路铤而走险的。天子说过,要让姬忽未来君主之路孤立无援,将来才有可能自身不保,也就没有力量与大周为敌了。"虢公说。
    "虢公这不过是权宜之计,郑伯有些行为是过激了点,可还没有像您说的那样的可怕。您不能只看到郑国的缺点而不考虑郑国对大周的重要性。郑伯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大周的忠诚卿士,而且其祖父和父亲也都是对我大周有着重要贡献的重臣。现在能有这种稳定局势,完全是与郑伯的才智和忠诚分不开的。秦、晋、齐、鲁、楚等一旦平息了内乱或周边的磨擦,又能保证不对大周作出意外的行为吗?到时又能去依托谁来保护天子安全呢?郑国地处中原腹地,又与成周紧密相依,这种生死存亡的同理性,也要比谁都来得更可靠的。可虢公竟要把这一天然的屏障亲手毁掉,这不令人非常的惶恐不安吗?"周公黑肩说。
    "到底是谁的话说出来更令人惶恐不安呢?我们就是再如何地需要帮助,可也不能把性命交付给一个时刻拔剑图谋不轨的人以企求保护!何况天子的权威是何其的崇高,身为臣子的又怎么敢要去挑战的呢?"虢公说。
    新郑都城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今天是郑庄公正式确立太子登基的日子,全城百姓也奔走相告。于突、子、子仪等十位公子按长幼顺序一字排开,他们的母亲也分别站在自己儿子的背后,屏住呼吸等待着国君庄严的宣布。嫡长子缺席,给了众公子莫大希望,他们认为太子一定会在这十位公子中产生。他们的母亲也将随子而贵,并相应登上国母的宝座。所以,这次东宫主人的确立实际上是一锤定下太子和国母两音。
    郑庄公随着华盖的出现而终于来到十位公子的队列前,他深情地注视着每一位公子。约莫十多次来回注目,他便转过身,站在东宫殿的台阶上,对着公子们正要宣布......这时武卫前来急报:
    "报告国君。我们的东门突然被宋、卫、鲁、陈、蔡五国大军围困!"
    "各位将军听令!准备迎战!"郑庄公威严地下令,然后,他微笑地对公子们说:
    "大家也先都请回吧?确立太子的事改日再说。"这真是天意,郑庄公在心里说。
    文武百官便随郑庄公回到勤政殿。郑庄公问大家对送上门的敌人要如何处置。
    "挫伤诸侯锐气,痛打落水狗!这一定要不留情面。"祭仲说。
    "国君上次的战略方针正是要抓住时机,各个击破,微臣也是这么认为的。五国联盟,横冲直撞侵我都城,就是杀他个片甲不留,也不会引起任何非议的。"颍考叔支持。
    "禀告国君,一举击败五国联军,这又有何问题呢?但事后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了。微臣觉得还是要忍让,切不可轻举妄动,才会是最好的保护办法。"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怎么在大敌当前如此地畏缩呢?这也不符合一贯主张穷追猛打的阵前总动员大臣的风范。我怎么就搞不懂说的一套而做的又是一套,这又是为什么呢?"颍考叔说。
    "大敌当前当然不能畏缩,卑职更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在想制强敌于死地之前,先要收起拳头,慢慢积蓄力量,然后出其不意猛力出击,才是最有力的。微臣听说天子近半个月来已不再亲政了,我认为这是国君重回卿士职位的最好时机。因为大周的国政已全部交给了周公黑肩和虢公两位,只要周公黑肩在主持政务,那么国君一定会回朝执政的。这样的好时机,我们怎么会错过呢?"公子任说。
    "国君又能重新回到卿士职位,这不是更好的吗?这与自卫击败五国联军也不会有丝毫的关联,而且可以树立国君更高的威信。"祭仲说。
    "祭将军和颍将军急于报仇的心理卑职何尝不理解呢?但请想想,国君是什么原因受到天子的排斥?正是害怕我国日益强盛的军事力量才要制裁国君的。所以这次还不是证明我国实力的时候。我们只有装作特别的无奈才行。"公子任说。
    "别人都揍到我们的鼻梁上来了。我们有力却不能还手,这真是急死人了。"子都说。
    "大家都放心,打是一定要打的,但不能马上打,也不能出阵太多的兵力。先探清敌人的情况,然后再找机会。"公子任说。
    "那么,请问公子任大夫,不能马上打那要到什么时候打呢?出兵不多,那别忘了他们可是五个国家的联军呢。"子都说。
    "联军作战,他们要的就是速战速决。我们就要先瓦解他们的统一意志。只要坚守不出,几天后,他们内部就会分裂的。粮草供应的后路,由颍将军负责;淆水以南,巫宪将军坚守;黄水以北,祭仲将军严把;西边的郐城只要派一千兵马足矣,请子都将军率领;守城统一由车布万将军负责;井彦将军到水潜伏,届时推翻卫军逃亡的船只。这样,一切也就可以了。"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的用兵在下佩服,可对于蔡、陈、宋、鲁的逃兵为什么不做堵截呢?"祭仲说。
    "是的。一来是表现我郑国并没有各诸侯猜测的那样拥有大军几十万;二来是这次的联军蔡、宋、陈、鲁都是被迫的,我们放他们一马,将来还有团结合作的可能。而卫国州吁是这次伐郑的罪魁祸首,当然要狠狠地教育。"公子任说。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蔡、陈、宋、鲁的大军逃走吗?"颍考叔说。
    "没错。而且,这批残兵败将一定会恼羞成怒,也一定会顺便偷割我们的稻谷的。"公子任说。
    "此刻我们就可以一举歼灭掉这些可恶的敌人,是这样吗?"颍考叔说。
    "绝对不能歼灭,一定要忍耐,给人一种我们郑国已没有自我保护的力量,造成敌人的错觉。"公子任说。
    "众爱卿,公子任大夫说的对极了。就这么办吧!"郑庄公说。
    周桓王没有心思去领会郑国的存亡,能激起五国大兵的讨伐,这也证明天下诸侯对天子忠诚之心是大有人在的。他很感激虢公和周公,认为这次教训郑国一定是两位的安排。
    "这种影响还真是糟糕。卫、鲁、宋、陈、蔡的伐郑,这等于是正式引起了内部战争。为了大周的和平稳定,我们身为大周的臣子可不能无动于衷。"周公黑肩说。
    "身为大周的臣子看到内部引发的战争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可这次联军伐郑是自发的正义之师,也一定要这样做。否则郑国的嚣张气焰也越来越厉害的。这样也叫他郑伯明白天怒人怨的滋味。"虢公忌父说。
    周公黑肩终于明白,大周天子为什么要启用虢公,一定是以压倒郑庄公为快感的。陈、宋、卫、鲁、蔡等联军一定是别有目的的。无论如何,以武力说话就不是件好事。联军进军新郑并围困东门,这也已是严重破坏了诸侯之间的律令。大周的整个和平安定相对于个人恩怨也一定要理智地区分开,天子的冲动只有臣子冷静客观才能使天子做出正确的判断。虢公这种可怕的复仇思想,是要置郑庄公于死地而后快。虢公一定要这么短视又不懂得政治么?
    周公黑肩为大周的未来还是放心不下。陈侯是自己提议的卿士候补人员,意在权力制衡,但通过这次参与讨伐郑国的行为看来,那也不是深明大义的贤德人才。
    郑伯,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忍耐。大周的安定也只有你才有能力来保护,届时你也就一定会破云见日的。周公黑肩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41

周桓王的不理朝政,这让成周宫内宫外特别地关注。陈侯与周公黑肩密商过几次,认为天子与登基时判若两人,这都是妖人萍盼儿的罪孽。
    "幽王死于骊山,这才多久的事呢?烽火戏诸侯这惨重教训难道眼睁睁地又要重演吗?萍盼儿不过是个舞女歌妓,这到底有什么可以珍惜的呢?对于这个乱我大周朝纲的女人,如果不尽快地铲除掉,那一定会把我大周的美好河山毁于一旦的。"陈侯说。
    "这个萍盼儿是个什么人,陈侯也不要乱加评说。她现在也是天子的宠妾了,所以,我们身为臣子的也应给予她必要的尊重。再说这萍盼儿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后宫妃子,怎么可能与千古罪人褒姒相提并论呢?她也不可能有褒姒的狠毒和野心的。陈侯也应听说,萍盼儿到后宫有些时日了,可她又做了哪些失礼的行为呢?听姜总管说,萍盼儿也每每劝天子勤政,不能因她的到来而造成朝野的非议。作为一般后宫妃子,她做到了她该做的一切,但天子执意不从那又有何办法?这就更不能乱加罪行而人为地制造紧张,我们臣子的公议有时候更易引起政治风暴的。"周公黑肩说。
    "就算周公所言都是实情,可萍盼儿的存在也的确是我大周的一个严重问题。如果没有猜错,这也一定是虢公别有用心的行为。"陈侯说。
    "怎么又牵扯上了虢公呢?虢公虽然没有展开更大的政治能力,但卑职对其的忠诚是决不怀疑的。也许是各人的表现方式不一样,我也不是很赞成虢公的某些处事的观点。但天子不理朝政与虢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而且,虢公比我们更着急这件事呢。"周公黑肩说。
    "因为天子不理朝政,他虢公真会更着急吗?可送萍盼儿的主意不也是虢公所为吗?难道这么做就没有虢公的任何责任吗?"陈侯说。
    周公黑肩不愿为此再争辩下去。陈侯怎么不能冷静地处理问题?上次参与伐郑已是很不明智的,可今天的责怪就纯属是猜测多疑。这种人能成大事吗?政治最怕的是无中生有、扩大事端。陈侯一旦成了卿士,那又会把大周搞成什么样子呢?周桓王自己不理朝政,又能迁怒他人的做法,这哪里是贤臣应该想得出的事呢?
    周桓王也不真是不问朝政,他常和虢公私下探讨大周的未来。昨天还自己感叹说王朝的权力必须巩固,只是苦于找不到强有力的支持。为了让下一代有个革新的政治面貌,他想把未来大权移给刚直的王子克而不能移交给多愁善感的王太子沱。这种考虑也足以看出天子的图治决心。他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是无法改变这诸侯日益膨胀的野心了。真是这样的话,与其说萍盼儿施展妖术迷惑天子,不如说天子想借萍盼儿的温情逃避这险恶的政治台风。但周桓王就是不肯向郑庄公作出让步与妥协,态度非常坚决地要与郑庄公作对到底。
    "天子陛下,不说别的,就说未来王权顺利地移交给王子克,若没有郑伯的支持,怕是难以如愿的。因为王太子沱的支持势力肯定会不少的。到时,只有郑伯一个人支持王子克,那么也就没有任何人敢公然地反对了。"周公黑肩说。
    周桓王听后,闭上了眼睛,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五国伐郑以失败告终,卫国州吁整顿残余部队佯装胜利者返回朝歌,自以为全城百姓会欢欣鼓舞。可卫国国人对他这个弑君之人已是恨之入骨,到处都是愤怒的人群。州吁赶回宫中急忙向石厚要计:
    "原以为通过这次讨伐郑国会改变国人对我的态度,也想借此来提高我在诸侯中的地位,竟被小小的郑国打得我们五国大军落荒而逃。此事张扬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坐在国君的位置上呢?我们卫国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有显赫的声望称霸中原呢?"
    "微臣惶恐,国君请息怒,这次是五国联军准备不足,加上联军给郑国过于的仁厚。如果一举歼灭掉新郑,那也就不会有这种惨败的。好了,事情既然都过去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想这没有意义的事了。国君刚才问到我卫国到底要怎样做才会称霸中原?这事我已通过微臣的父亲得到了一条妙方,也只有这样做,那国君一定会在诸侯中树立显赫的威望的。"石厚说。
    "石爱卿的父亲是父君最宠爱的石石昔大夫。既然他老人家能为我献策,那一定是条救国的妙方。还请石爱卿快快说来。"州吁很急迫。
    "是的。微臣父亲说,要使卫国能在诸侯中享有声望,必须到成周去朝拜天子,并争取到天子的宠爱。"石厚说。
    "可是,我又如何能够办得到呢?你我可都没有成周宫中的引线,那要朝拜天子又谈何容易呢?"州吁失望了。
    "国君,您怎么忘了有一位天子的大红人可做您的引路人啊。在我们的盟军中的陈侯,不是马上会成为大周的卿士吗?您请求陈侯将您引荐给周天子,陈侯一定会高兴的。"石厚说。
    "联军伐郑当然是彼此受益的事,但要引荐我给天子,陈侯未必会高兴,他到时会怕我抢了他的饭碗的。"州吁说。
    "国君您当然只强调永远听候陈侯调遣,愿永远做他忠实的后备军就是。陈侯力量还远不够与郑伯抗衡,他也一定要寻求自己的势力的。您态度越诚恳,事情也一定会越顺利的。"石厚说。
    "真的会是这样吗?"州吁高兴了。
    "一定会是这样的!"石厚肯定地说。
    沛燕接受了卫国太后庄姜的一道懿旨,是遵照石石昔大夫的计谋送给陈国国君的一封密信。陈侯于上次参与伐郑很觉欠妥,今又收到庄姜委派来的使者呈上卫国忠诚大夫石石昔的信,觉得州吁大失民心必诛为快。这也是身为卿士应做的大义之举。
    州吁和石厚满怀希望参拜了陈侯,陈侯未等两个人说话,便吩咐左右拿下。州吁因缰绳勒得过紧,痛苦得使鼻子和嘴巴都变了形。
    州吁被卫国右宰丑杀死在濮地,石厚也被父亲派去把家臣懦羊肩在陈国暗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郑庄公的耳中。满朝文武得知州吁已死,而陈侯也做了件大好事,便觉得先对宋国进行报复是最好不过的。
    "宋公这次根本就不给国君面子,也没有把我郑国当成是联姻国。所以,我们要尽快地向宋国有所行动,也让他知道讨伐不义之师的应有下场。"子都说。
    "困我东门之仇是一定要报的,而这五国最不应该的是鲁国!鲁公可是与国君您有过盟约的,他却违背盟誓侵我郑国,此仇不报天理何在!"颍考叔说。
    "正是这样,我们才要先向宋国宣战的,鲁公据说是不支持伐我郑国的,是他的部下私自出兵的,也不追究其责,再说就是鲁公罪有该罚,也要扫荡了宋国才是。否则,我们的大军进入鲁国,那一定会腹背受敌的。"子都说。
    "先讨伐宋国,子都将军的提议是有道理的。不过卑职认为,宋公爵尊国大,周王都对他以礼相待,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去讨伐。国君,近日您一定要去拜见周天子,也要确保大周朝纲,您以卿士名义率王军与齐、鲁联合攻宋,这才是上策。"祭仲说。
    "天子对我已是这般的态度,哪里还会授权给我呢?这种方式怕是行不通的。"郑庄公说。
    "国君。天子虽说脾气古怪,但他也是人,他没有公开取消您的卿士职位,这说明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您尽卿士之职去追究宋国的过失,哪有什么不当的呢?您一定要去朝见天子才行。"祭仲坚持。
    "就算我去朝见天子好了,但宋公又有什么过失呢?更没有理由动用王军去讨伐宋国的。"郑庄公说。
    "宋公近来不去朝见天子,这就是最大的不忠,这不忠的背后也就是心怀叛逆。所以要制止这种不敬的事情发生,才能确保朝纲纪律。国君您只要去朝拜了天子,那么又有谁真正知道天子向您说了什么呢?到时您只要向齐、鲁两国说是奉旨讨伐,这一切就会顺利的。"祭仲说。

 

42

    郑庄公又踏上了久违的成周之行。现在他所看到的是一路风景,却又与宋国的仇视产生了密切的联想。战车每轧过一圆周,也即是向宋国大军迈出了一步。战胜宋国的期望是如此的狂热,以至让他可以放弃尊严去向周桓王那张愤怒的脸赔尽笑容。
    成周的武卫官都认识郑庄公,见到他时都低头弯腰迎接。儿子姬忽也过来打招呼说:
    "父亲大人来了,儿子向父君问好请安。"
    "我说姬内史,你在成周也有五年多了,怎么还是没有学会宫中的规矩呢?在宫中只能有官职相称这一点也不清楚吗?"郑庄公严厉地对姬忽说。
    "恕卑职失礼。卿士大人。"姬忽赶忙改口。
    姬忽是公元前719年入朝的,按理应是卿士承旨之职,可到了周桓王特意降为内史,这也是有意羞辱郑庄公的。因为内史只是宦官之列,已没有自己言论的自由,只是记录别人的谈话而已。
    郑庄公的入朝,很快就使整个成周都知道了。大家议论纷纷,认为一定是周桓王改变了初衷,也一定是天子要亲自接见郑庄公的。
    虢公拜见周桓王说:"是否要召见郑伯?"
    周桓王没好气地说:
    "跟没有礼教的人又有什么可要说的呢?虢公随便发个话让他回去吧!否则,时间一长还不知又要制造什么笑话来。"
    "郑伯的脾气卑职是领教过的。大前年他来成周,天子陛下不是也让我去单独见他吗?他不但赖着不走,反而说是微臣已经答应派王军攻打宋国的。幸好那次也确实是宋公做得不对,宋公讨伐了郑国的联盟国邾国,并夺去了大片土地。否则,宋公一旦动怒责问微臣时,微臣还真不知该要如何地洗刷罪名呢?"虢公想起往事,仍有些后怕。
    "虢爱卿不要多虑,谅他也不可能再为宋国而来。宋公这次又没有犯什么错,他应该还是为了那卿士职位而来的。"周桓王抚着萍盼儿的纤手说。
    "那微臣如何回绝他呢?"虢公问。
    "这个郑伯确实是个大功臣,想想还是要奖励他才对。"周桓王莫名其妙地说。
    "天子陛下,对郑伯一定不能心慈手软。他哪里会是什么功臣呢?假传圣旨,偷我王粮,哪一件又不是死罪呢?天子如今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又哪里还配天子的赏赐呢?"虢公忌父连声说。
    "正是这些罪证,我才想要赏他的。是这些罪状让我终于看穿了他的野性,也才下决心要他永远离开成周的。否则,时间长了,那后果还真不知发展到哪种地步呢?"周桓王说完,转向低头不语的萍盼儿,问她有什么好的主意没有。萍盼儿笑而不语。这个样子周桓王特别的喜欢,他坚持说:
    "没关系的。只要爱妾说的,我都会办到。今天就听凭爱妾一句话。"
    "天子陛下。臣妾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哪里会有什么主意呢?还望天子收回成命。否则就要羞死臣妾了。"萍盼儿用衣袖掩嘴而笑,更是媚态百生。
    "爱妾怎么这么谦虚呢?我怎么不了解你的天姿丽质呢?如何奖励郑伯就听你一句话了。"周桓王特别强调。
    "请娘娘拿个主意吧?微臣也相信娘娘一定能拿出个妙策来的。"虢公在旁边插话说。
    "那么,臣妾就说说看,但不要笑话臣妾啊。"萍盼儿说。
    "当然不会。爱妾说吧!"周桓王摸着胡子说。
    "送给他几车糠好了。"萍盼儿说。
    "是糠吗?为什么是糠呢?"周桓王笑了。
    "郑伯不是吃不饱而来偷我们的粮吗?猪是最爱吃糠的啊。"萍盼儿说。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有爱妾这个妙方,今天我真是要去会会他!"周桓王说着就亲自上殿朝见去了。
    满朝文武叩拜天子后,都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周桓王一看到郑庄公立在那卿士的位子,便突然大笑:
    "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原来是两朝元老郑爱卿来了。咱君臣有多长时间没有相见了呢?今天见到郑爱卿,就像是鱼儿见到水般的兴奋。请郑爱卿坐下,我们俩今天要好好地聊聊。"周桓王说。
    "叩谢天子。谢天子恩宠。"郑庄公想,今天周桓王的变化太不对劲,一定会有别的用意。满朝百官见天子这般对待郑庄公,也很不理解。周公黑肩似看出了和解的希望,所以一个劲地首肯。
    "郑爱卿还是谈谈贵国今年的收成如何吧?"周桓王问。
    "因为天子的洪福恩泽浩荡的关系,今年天下五谷丰登,所以郑国也是粮食
    丰收。"郑庄公告诫自己尽量少说话。周桓王的话外音已出来,无论怎么说也要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来。
    "这样就好。我听到郑爱卿的话心里也踏实多了。只要郑国粮食丰收,我才不用担心自己的小麦和稻谷了。"周桓王说。
    周公黑肩觉得天子是在戏弄郑庄公,也看出郑庄公今天异常的冷静。为了转开天子的话题,他便上前向周桓王禀告:
    "禀告天子陛下。郑卿士今天来朝,肯定是有要紧事面奏的。天子日理万机想必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的。"
    "知君莫如臣。的确是这样。在郑爱卿呈奏之前,先向各位宣布我的一项重大决定,为了表彰郑爱卿的忠诚和贡献,我已准备了十车的礼物要重赏郑爱卿。虢公待会带郑爱卿到国库去取即是。"周桓王十分得意地说。
    文武大臣都瞪大了惊讶的眼睛。郑庄公沉沉地跪地谢恩:
    "臣叩谢圣恩。"
    "郑爱卿平身。你几十年辛苦地效忠我大周,这也是你应有的回报。所以又有什么好客气的呢?郑爱卿今天还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告我的吗?"周桓王说。
    "是的。微臣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天子对微臣的宠幸与厚爱。微臣今天来就是要代王讨伐不敬的宋公的。"郑庄公说。
    "依郑爱卿的意思,即是代我去讨伐宋公。那他又犯了哪一条罪呢?我总不能无罪而要兴师吧?"周桓王压住心中的闷火强作笑脸地问。
    "回禀天子。宋公因上次讨伐问罪后,不但不感激天子对他宋国的仁厚,反而心存怨恨。而且连续两年不来朝拜天子,这是显然的大不敬行为。为了正我朝纲,确保大周天子的至高权威,一定要讨伐宋公才可以。否则,别的诸侯纷纷效仿,那么长此以往我大周的权威就要丧失尽的,也一定会导致我们大周名存实亡的。"郑庄公振振有词。
    "郑爱卿说的精彩极了。看来我没有白奖励你。你也不愧是我大周的一号大功臣。我所要回答的话,都在那十车赏赐上。郑爱卿等会也就全会明白。凡挑战大周权威者,那一定要严惩不贷的!"周桓王说完就退朝了。
    关永善得知哑琴一定是处境很危险,陈侯似乎把目标锁住了她。因为虢公府的几名侍女莫名地失踪了。这一定是在调查萍盼儿的情况。
    那么成周方面一定还会有人在与陈侯联手才对,否则陈侯是万不敢私下调查天子的爱妾的。这一定要制止才行,否则就功亏一篑的。当听到萍盼儿出主意赏给郑庄公十车糠,更证实了哑琴处境的危险。
    祭仲也扮成百姓,在成周宫殿前徘徊。他怕郑庄公会出什么不测,也早布好了兵力。大半天终于见到郑庄公在虢公的陪同下拉着一列马车缓缓出宫,他总算是放下了心。待虢公返身走远,祭仲便迎上去,问:
    "国君。今天拜见天子还顺利吧?"
    郑庄公没说话,苦笑着摇了摇头,并用眼睛示意这十车糠。祭仲猛然感到天子是在羞辱国君,也很气愤,一路也没再说话。
    "想到这些,我就一股无名之火直冒心头。现在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把这十车糠拉回新郑去吗?真要把这耻辱带回我们国家吗?"郑庄公说。
    "国君。这未尝不是件大好事。趁这事情还没有被人识破,我们则完全可以在这十车糠上大做文章的。"祭仲转忧为喜。
    "就凭这十车破糟糠还能做出大文章?要是被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不如趁没人注意抛入河里去来个清静。"郑庄公说。
    "千万不能这样做。国君,您想想,人们都知道天子已赏赐给您十车东西,却突然不见了,那一定会说是您与天子闹了矛盾。只要是天子所赐的,不管多少东西,也不管东西好坏,但毕竟是天宠没错。有了这些东西,那么伐宋就有了莫大的希望。"祭仲说。
    "郑伯请留步。"周公黑肩突然骑上骏马从后边赶来。郑庄公见是自己的老朋友,便笑着迎了上去:
    "周公近来可好。"
    "我一直是老样子。卑职特意前来,是想送您一批绸缎。望郑伯笑纳。"周公黑肩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理应是卑职孝敬周公才符合礼节。"郑庄公说。
    "郑伯说什么见外的话呢?我是觉得这绸缎又不占重量,也不占面积,也想不出要送什么才合适。郑国当然是什么也不缺,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另外,车马我也就不送你了。把绸缎匀放在你的车马上就行了。我也不远送了,一路平安!"周公说完便走远了。
    "这真是难为周公,他这两车绸缎帮了国君的大忙!"祭仲说。
    "此话怎么讲?"郑庄公说。
    "有了这两车绸缎,这么一匀放在车上面,这不就体面了吗?下面到底是什么谁又知道呢?再盖上讨伐字样的小旗,一定会让天下诸侯臣服的。微臣恭喜国君。这真是满载而归。"祭仲说。
    "还真是满载而归。没错!"郑庄公说。
    武姜发现寤生君在悄悄地变化,他现在大不如从前的那般沉稳和干练。卿士的特殊效用在拥有时和失去后的情绪波动已是很明显地体现了。郑国进入多事之秋,而郑庄公展开政治抱负时第一个遭受打击的是周桓王的冷漠和嘲讽。
    "国君。请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近来看到您的身体状况似乎大不如以前,这还真的让为娘的为您担心呢?郑国的发展毕竟是长远之计,她不是一朝一夕急得成的。现如今,天子的心变得越显冷漠,那您就更要静下心来修练国力和静养龙体。否则,就会到处碰钉子的。该用多少年的努力能够重获天子恩宠也是值得的,急于求成反而坏事。在大周天下,如果失去天子的宠爱,就像人失去眼睛一样会是一抹黑的。许多诸侯虽说都在寻求扩张的机会,但也是难以成事的。我们不能再失去这种来之不易的天宠机会,这是您的祖父用他的生命换来的,也是先君付出了一辈子的忠诚换来的,您也用了二十多年辛勤的付出。居高临远才能看清问题的本质,近水楼台才有饱览月色的条件。周桓王身边的卿士多半都是忠于大周为己任的,那么,此刻您要克制才能回到天子恩宠的位置。否则,就有更多的危险设置在您的眼前。"武姜说。
    "母亲大人。这些孩儿也会铭记在心的。先君也告诫孩儿一定要完成他所没有完成的大业。孩儿的确是深深有愧啊。"郑庄公说。
    "这些我哪能不知道呢?这几年的所有不顺,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诸侯看到国君您失宠于天子的原故吗?否则,怎么会有五国联军讨伐我郑国的呢?这些原本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发生了。那么,今后会不会七国联军、十国联军或者更多的联军来攻打我郑国呢?就算是国君您受尽侮辱,也一定要披上天子的虎皮,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的。千万不要光凭我郑国的实力,硬拼硬打是要伤神伤骨的。袭胡灭共的谋略就是我郑国真正发展的成功路子,一定要时刻戒骄戒躁,并要学习保全自己实力才行。"武姜说。
    "母亲的话,真的是非常有道理。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些事情。如果此刻关其思大夫还在身边,那该多好啊。"郑庄公说。
    "一朝君主一朝臣。国君手下的能人还少吗?只是,有一种规则您千万不要轻易去撕碎。一旦破坏掉了,也就很难愈合的。天子的宠幸犹如屏障的保护,只有这样,国君的治国之路才能平坦。"武姜说。
    郑庄公非常后悔那次与周平王最后相见的一面。如果不去成周,那么新登基的周桓王一定会再度寻求自己的保护的。而那次周平王被逼竟提出交换人质,这性质的背后则是自己野心的暴露。这到哪里也洗刷不清如此大不敬和大不忠的罪性。
    许多事难道都遵循天意吗?这一次要不要再假奉王命去讨伐宋国呢?做后又会不会再次的后悔呢?这时,先君的临终嘱托又响在他的耳畔:
    "要使我们郑国不被列强吞并,我们就要主动出击才可以。拓疆强兵不是目的,维护正统才可以服众,团结安定才能促进郑国的发展。国家重臣,千万不可以封地,只要分封就迟早会招来割据的局面。这就是大周朝天子的路,你要以此为鉴。
    "父君虽说戎马一生,却没有为孩儿留下霸业。父君奋斗了一辈子,在朝廷树立的权势必会随父君的死而一夜间轰然倒塌的。所以,你要趁大周朝天子还存在大的势力的时候,加紧强国的步伐才是上策。
    "对郑国有贡献的大臣,你要非常地器重他们,在他们死后要厚葬。对公室宗亲要仁爱,千万别引起流血牺牲。公室的削弱就会引起朝野的分裂,也会引起群臣野心膨胀。这一点,太子你务必要放在心上。说的也够多,太子的聪明才智及远大抱负,我这个当父亲的是非常清楚的。你母亲的推举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在众多的公子中只有你才能完成我所期望的大业。"
    "我会遵循父君的指示去严格执行的。请父君放心好了。"当年的太子寤生是这么回答父君的。此刻的郑庄公仍是这么自言自语。

 

43

    齐僖公与鲁隐公先后知道郑庄公被周桓王召见的事,又赐给郑庄公十车的绸缎。这便确信天子再度宠爱郑庄公的事实。当郑庄公又是奉王命讨伐宋国对天子大不敬时,表现都特别的激烈。片刻,就攻下了宋国的北部两座城池--郜城和防邑。
    宋殇公早就坐立不安,大司马孔父嘉献计:
    "郑伯这次又是借王命讨伐,一定是报围困其东门之仇而来的。齐、鲁两大国一定是误听馋言而参战的。此刻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速派雍氏前往卫、蔡、陈搬救兵,直捣郑国而去,那么,我们宋国才不会受害惨重的。"
    "孔爱卿是要郑伯后院起火,拖住他们的十万大军是吗?"宋殇公说。
    "是的,只有这样,主战军一退,那么齐、鲁大军也自动会退去的。"孔父嘉说。
    "只是,这次联军会不会鼎力相助我们呢?这可在三大强敌面前,他们也许会退却的。"宋殇公想到与卫国建交是州吁的事,这公子晋登基后的卫宣公也许不买账。陈侯拥有卿士之位也会有所顾虑的,蔡公则势力单薄,所以无力可施。
    "国君,大敌当前万不可再犹豫了,现在也只有下这一步棋了。发动联军去攻打郑国,既是逃避与齐、鲁两大国结冤,又可以说服盟军。因为郑伯的东门之仇一定会一一伺机报复的。如果联军有任何的矛盾,那也一定会受到郑军的致命打击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哪能会不明白呢?所以,只要使者前去陈词,就一定会响应救援的。"孔父嘉说。
    卫宣公因州吁弑君后出奔邢国,只知郑庄公带王军攻打先父南疆南鄙城,不是很清楚州吁与宋、陈、蔡等联军的目的和动机,便觉得对无礼不敬的郑庄公讨伐也是有道理的,便第一个带兵响应宋军,直往郑国境内挺进。
    卫国和宋国联军汇合在郑国的北疆廪延,与井彦的大军打得不可开交。双方人马伤亡惨重,是郑庄公亲率的王军赶来时,卫、宋才调转头而逃的。卫宣公极为不解,问宋殇公:
    "郑伯赶到,我们更要团结拼杀才可以,这样搔他几下又放手不管,到时他反
    扑过来我军是要吃大亏的。"
    "卫侯说得有道理。我们这次讨伐郑国,本应是陈、蔡两国也赶来的,可这两位势利小人,上次东门失利后便都当了缩头乌龟。为了激起更多的斗志,趁戴国不备,我们拿下。有了战胜成果,我相信陈、蔡会马上参与联合讨伐的。对郑庄公我是恨之入骨了,咬他个粉碎都难解心头之恨,又怎么会只搔几下而不管呢?"宋殇公说。
    "既然是对讨伐郑国有益的事,那我又犹豫什么?"卫宣公不知道这是宋殇公意欲牵制郑庄公讨伐宋国才拖他下水,又出于无奈才随嘴捏造了这一谎言。于是两人各怀心计加快速度向戴国而去。
    郑庄公追到时,只见戴国国都已被卫、宋军队围得水泄不通。而闻风赶到的蔡军也在攻戴的队列中耀武扬威。
    郑庄公让祭仲布置兵力形成包围圈把三国大军紧紧套住,自己带着王军缓缓从宋、卫两国的阵前走过,来到戴国的城门下。戴国国君见是郑庄公率王军来救援,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吩咐手下把城门打开:
    "有了王军的救援,我们戴国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卫宣公和宋殇公见自己的大仇人这么从容地从自己身边走过,而且目中无人的样子,也怕齐、鲁大军都已埋伏在大军附近,所以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郑庄公悄悄对巫宪大将军说:
    "这使我不由得想起胡国故都的事。这次大将军又可以大显身手了。"
    "微臣明白。"巫宪大将军说。
    戴国君在举行接风仪式,齐、鲁大军也返回到了自己的国家。鲁隐公觉得郑庄公还是一位值得深交的盟友。上次参与讨伐郑国,他以为郑庄公会记仇在心,事实上郑庄公一点也没介意,而且将这次代王讨宋攻下的两座城池,竟也大方地送给我鲁国。真没有想到郑庄公是这么个豁达的人。
    王室的大权是轮不到鲁国这样的大国的,这一点鲁隐公非常的清楚。那么,中等国家而又具有实力的君主势必就受到天子的恩宠,这也符合权力制衡的关系。虢公与陈侯成为卿士对鲁国不会有多大的帮助,这次天子授权郑庄公伐宋,也说明周桓王已是再次重用郑伯了。与郑国保持和睦关系,这是对鲁国大有帮助的事实。
    宋、卫、蔡三国军队一直望着紧闭的戴国城门,各自的心情很是复杂。三国联军攻打戴国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郑庄公进城的几千兵马是不敢敌对的,因为郑庄公所率的是王军。卫宣公觉得还是此刻退兵为妙:
    "宋公和蔡公的意见如何呢?现在是显然不能攻城了。伐戴的事还是下次再
    说吧?"
    "我们绝对不能便宜了郑伯,我们要一直看到郑伯退出戴国才行。否则,我们一退军就让郑伯从中获利的。"宋殇公说。
    "这怎么可能?郑伯亲率的是王军,这只能保护戴国的安危,又有什么便宜可占呢?"卫宣公说。
    "郑伯这种人又有什么事做不出呢?他顺手牵羊拿下戴国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蔡公说。
    "有我们三国联军作证,他郑伯再无法无天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歼灭戴国。"卫宣公说。
    "什么作证?真要是郑伯此刻歼灭了戴国,我们有什么资格出面作证呢?说我们联合伐戴被他抢了先吗?到时我们躲避罪责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世人知此真相呢?而且,更糟糕的是,这次参与代王讨伐的联军齐、鲁大军已将我们包抄了,一块歼灭掉也说不定呢。"宋殇公说。
    "什么齐、鲁大军?他们代王讨伐谁啊?"祭公和卫宣公两个人都觉得纳闷。
    "郑伯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借齐、鲁盟军的力量这也不一定,我虽是猜想,但这也完全是有可能的事。否则,他从我们大军中走过,怎么会如入无人之境呢?"宋殇公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敷衍。
    "那还不是因为他率的是王军,否则,我们三国大军哪里会在乎他两国的区区几千人马吗?"卫宣公说。
    "到底是打还是退,两位可要有个主见啊。否则,他们在城内吃饱喝足,我们会遭到袭击的。"蔡公说。
    "袭击是不可能的事。我倒是担心郑伯进城又没有声响,那一定是在拖延时间而等待救兵。到时我们会被前后夹攻的。"卫宣公说。
    "打是绝对不能打的。因为一打那就是与天子为敌,这大逆不道的罪性,谁也担当不起。还是趁郑伯的援兵未到之先悄悄退下为好。"宋殇公心想,逼退齐、鲁的联军目的也达到了,那么久留此是非之地也不是个好事,所以才要退出的。
    "那就依宋公的话吧。我们以后再说。"卫宣公支持。
    "也只有这样了。只是太便宜郑伯了。"蔡公扬了一下马鞭,第一个调转马头,带着大军撤出。
    "劫匪哪里逃!"突见四边狼烟翻滚,祭仲率领的三万大军威猛地杀了过来。蔡军被杀得招架不住,卫、宋大军也前来助阵,这时祭仲的军马也完全包抄了过来。
    在城内喝得正酣也聊得正欢的郑庄公和戴国君,突然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郑庄公便把脸一拉,吩咐左右把戴公捆绑起来,痛斥:
    "戴公也太不给我面子啦。你也不能爵尊而自大,也太不把我王师放在眼里了。"
    "郑伯请息怒。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哪里有因爵尊而自大呢?戴国势小力单,正因王军的到来而感谢天恩,又哪里会对王军有不尊的道理呢?"戴国君赶忙解释。
    "卫、宋、蔡三国联军攻打你戴国,你若不是自大,那他们凭什么要联合讨伐你呢?现在明明王军在此救援,你却仗着王势先发制人,大开杀戒,这不是自大又是什么?既然王军来了,也应该各自冷静检讨自己才对,却无睹我堂堂王军的存在,竟公然发动战争,你认为这样就可以寻求保护吗?戴国的人马加上王军一共不到一万人,又如何去面对那穷凶恶极的几万敌军呢?你这样做,到底是要把戴国推向灭亡还是要把周天子的权威一起跟着殉葬!"郑庄公非常的愤怒。
    "郑伯请明鉴,戴国区区小国,哪里敢去挑起战斗事端呢?我们老实地呆在自己的国土上从来没有与卫、宋、蔡结下任何的冤孽。当他们的联军突然前来,我们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哪里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呢?外面的厮杀一定不是我戴国的军队,我们是连城门都没有出去啊,又哪里会去参与战斗呢?"戴公说。
    "既然是这样,那也就是错怪你了。给戴公松绑吧?"郑庄公说。同时,戴国军队与王军也没有了紧张的抵抗。
    "郑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戴公边揉被勒痛的臂膀边问。
    "既然他卫、宋、蔡三国无视天子的权威,那郑某也只好拼出老命了。巫将军陪戴公到城墙上督战助威,并要负责戴公的安危。其余的都跟我出门迎敌!"郑庄公说完跨上了战马冲出城来。
    城下杀得人仰马翻,王军所到之处,敌军节节败退,戴公好不得意。早已等不及的巫宪这时抓起戴公举过头,只听戴公的大声呼救仍在回旋,身子却已被摔在城墙下不再动弹。
    卫宣公看到那惊人的一幕便急速杀出一条血路逃跑了。宋、蔡也各带残兵随后撤离。

 

44

    郑庄公讨宋的第二天,宋殇公便带着献礼上成周觐见周桓王了。并表明了因自己的不敬恳请天子谅解,也望天子归还宋国的郜城和防邑。
    "宋爱卿所说的郜城和防邑,是我正式赐与鲁公的劳师报偿又怎么能要回来?郑卿士这次代我讨伐仅是一次教训,也希望宋公今后要多多帮助我大周天下安定出力献策才行。"周桓王今天才真正品味到胜利者的喜悦,也感觉到天子的权威还是要有强权保护才行。所以,郑庄公假王命之事周桓王完全接受了,也问过周公黑肩和虢公两位,这次的讨伐宋国郑庄公有没有哪里失礼之处?
    "禀告天子陛下。郑伯这次假王命虽然罪不可恕,可念在他这次的行动还把握有度。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战胜而不贪恋土地,并能奖励劳师,这也是大得人心的正义之举,又体现了天子的洪福恩泽。宋公的改变也一定会使许多诸侯纷纷乖乖前来朝拜天子的。这真是一件大好事。"周公黑肩说。
    "的确是这样。我原以为这个郑伯一定是要通过假王命而霸土地的,可事实上不是这样。他将土地奖给别的国家也许有点做人情的性质,却是奖给了上次联合围困新郑东门的鲁国。这种大公忘私,论功行赏还真是维护天子威严的作法。"虢公忌父说。
    "没想到虢公也开始为郑伯说好话了。看不出郑伯在朝中还是很有人缘的。"周桓王说。
    "回禀天子陛下。微臣并不是要为郑伯说话。身为臣子的理应向天子秉公办事,又哪里敢夹杂个人恩怨呢?先王也一直想让郑伯负责军务,也是有利于天下诸侯服从天子的管制。郑伯能处处维护大周的利益和权威,而没有贪图个人利益和享受,这样的卿士才是天子您最需要的啊。刚才王军战探不是也报告,被卫、宋、蔡联军破灭的戴国还等待天子的裁决呢。"虢公忌父说。
    "怎么两天功夫,就发生了灭亡戴国的可怕事情呢?"周桓王觉得事态极不正常。
    "事情原委是这样的,宋国得知王军讨伐其不朝拜天子的罪性,又得知北疆被王军先后攻下了郜国故地和防邑,便联合其盟军卫、蔡直杀郑国而去。宋国目的是摆脱王军的惩办,见郑伯率军回国又调转兵力攻打无辜的戴国。一个小小的戴国哪里敌挡得了宋、卫、蔡的联军呢?是郑伯率王军赶跑了宋、卫、蔡联军的。可是,郑伯赶到时已经晚了,戴王室已被全部杀光,而戴公也畏罪跳下城墙自杀了。"虢公说。
    "太可恶了!看来只有郑伯才能确保我大周江山的稳定啦。"周桓王说。
    在事实面前,也足以证实了郑庄公的处事能力,周桓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郑庄公被保留卿士的位置,这对郑国说来也是一次重大的成果。戴国故地也被天子赏赐给了郑国。武姜对这一切看在心里,觉得外面的空气格外的新鲜。国君一定要这样。
    祭仲和公子任像所有大臣一样特地来向郑庄公贺喜。郑庄公也似乎找到了曾失落的感觉,人随心情而变化的重大改观,的确有股神奇的力量。
    公元前715年,虢公忌父正式被任命为大周卿士后,对郑庄公也逐步有了新的认识。他也急需寻求坚强的力量从而确保朝纲,这才接受了周公黑肩的观点,必须向郑庄公妥协,并要携手求和,否则,许多的工作也是难以展开的。这次的代王命讨伐宋国后,原来许多不朝拜天子的诸侯也都纷纷前来,大有深深悔改的表现,这更让虢公和天子感到满意。
    陈侯对周桓王的决定很不满意,未能被重用也觉得自己在诸侯中很没有面子。这次拒绝卫、宋、蔡的要求去讨伐郑国,本是出于将为卿士之职而要做出样子给天子看的,却没有料到反而加快了郑庄公复位卿士的步伐。从虢公府抓来的丫头口中,终于获知了萍盼儿原是郑国的歌妓,这一定是郑庄公布置的引线。否则,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启用郑庄公的。
    关永善探知陈侯以威逼的方式与虢公联手,意欲从萍盼儿口中突破,从而达到彻底铲除郑庄公的目的。此刻是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了,这五六年的风云变幻给郑国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关永善知道,正受天子宠爱的虢公也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会牵连到国君身上的。陈侯大有来势凶猛的样子,只有赶在他们之前,才能稳住这种气势,那要怎么办呢?
    "文双美人,请问哑琴已知道要怎么对付的办法吗?"关永善问。
    "是的,她说一切都会没事的,也特意要我转告关大夫不要为她操心。"文双说。
    "这就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关永善说。
    "可是,哑琴要我把这个交给烛老。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文双说。
    "您是说交给烛老吗?难道哑琴与国尊有关联?"关永善接过文双递上的丝袋,一脸的惊讶。
    公子任抬头望着郑庄公那红光满面的神情,内心也深为激动。等祭仲向国君报告了近来该做的军事筹划后,也说:
    "国君英明。国君您把郜城和防邑送给了鲁公,他更是愿意与您结盟的。齐、鲁两国我们一定要紧密地团结,那么各诸侯是不可能不臣服于您的。今卫国使者要求与我郑国讲和,您要一口回绝,就像宋国求和一样置之不理。您这样才会很快称霸中原的。"
    "希望卫、宋讲和,这不也是公子任大夫的愿望吗?现在他们都提出了要求,可又为什么一一拒绝他们呢?这样做难道又要把郑国推向困苦的深渊吗?"祭仲说。
    "为了缓和大周天子的矛盾,郑国当然是要接受卫、宋的讲和,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是说不到时候吗?"郑庄公问。
    "是啊。国君,你又回到了卿士职位,谅他宋、卫再也不敢放肆了。宋、卫也一再地尝到与我郑国作对的苦头,那一定会再寻求机会讲和的。如果猜得不错,他们会请求齐公和鲁公出面请托的。那么国君就看在齐、鲁联军的面上答应与宋、卫讲和。这一定会取得最佳的效果的。"公子任说。
    "这样既给了齐、鲁两国的面子,也设置了卫、宋的障碍。真的是太好了。"郑庄公说。
    "为了更好地牵制齐、鲁两国的长久合作,国君您还有一个国家必须攻下才行。"公子任说。
    "那么又是哪个国家能够达到这种效果呢?"郑庄公来了精神。
    "只能是成阝国。别的国家是没有办法做得到的。"公子任说。
    "绝对不可以。国君,攻打成阝国对我郑国一点好处也不会有!成阝国远在我郑国的北面,又夹在齐、鲁两大国之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刚才公子任大夫所说,成阝国能使齐、鲁两国做到与我郑国长期保持友好,这哪里是聪明绝顶的公子任大夫的想法呢?国君连近在我郑国的肥沃土地的郜国故地及防邑都要送给鲁国,那么,攻打了齐、鲁之间的成阝国又哪里有不送齐、鲁的道理?麻烦的事这才会接踵而至。我国是要把成阝国送给齐国呢?还是送给鲁国?到时就有一方很快地与我郑国撕破脸皮的,搞得不好就要与两国都发生不愉快的。因为成阝国是齐、鲁必争之地,这一点谁又不清楚呢?所以,我们一定要回避这种可怕的行为发生!"祭仲说。
    "祭将军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那也要看是谁去收拾成阝国。我们郑国当然是不能派去一兵一卒的。国君这次仍是率王师前去讨伐成阝国的不朝天子之罪,这一定是符合民心也遵从天意的。讨宋之后,多少诸侯都认识到不朝拜天子的
    应有罪性,而他成阝国为什么还迟迟不予理会呢?他正是借助齐、鲁两大国的彼此需要而赖以喘息生存。这一次,如果国君放任自流,那迟早又是要引起纷争的。他们也一定会说郑国哪里又是真正在确保朝纲呢?不是见到强大的齐、鲁也要顾全面子吗?否则,成阝国凭什么又不可去讨伐呢?国君是卿士一定要不徇私情,也更要彻底地还大家一个公道。这才是对成阝国非打不可的理由。而且,讨伐成阝国,也是向陈国起到敲山震虎效果。"公子任说。
    "这可不是打不打的问题,是将来如何处置成阝国故地的问题。"祭仲说。
    "一个小小的成阝国,还用得上劳师动众吗?国君只需要王师讨伐足矣。那么,这片土地也自然是大周王室的领土,又要去送给谁呢?到时,周天子一定会听凭国君来处置成阝国的,这样成阝国也当然非我郑国莫属。成阝国归郑,齐、鲁两国会高兴的。因为齐、鲁都迫切需要能使两国长久的互相摩擦有个停止,好各自发展自己的国力,这样,我们处在其间的特别意义就突显出来。也只有这样,齐、鲁两国才会更密切与我郑国往来的。这块寸土之地,等于掌控两大超级强国于我郑国手中。届时,谁又奈何得我郑国呢?"公子任说。
    "这还真是一个绝妙的办法。"郑庄公说。
    郑国北部遭遇北戎大军入侵是去年的十一月,而抗北戎之战真正展示了公子于突的军事才华,这也是郑庄公心里就太子确立而犹豫不决的事。太子到底该确立哪一位?现在也只能再往后推脱了。今后将发生的种种战争,说不定在战争中树立的崇高威信才是郑国未来国君的成长之路。
    郑庄公便觉得宋、卫五国联军围困东门是一种天意。因为那次他是想要宣布在成周的嫡长子忽才是太子无疑。并要另十位在场的公子必须团结在太子的台阶下今后更好地辅佐未来的国君,为郑国的强盛而发挥公室宗亲的所有力量。
    能够以伏击战术击败凶猛善战的北戎大军,这也震惊了大周天子。他似乎也看到了郑国一代又一代的强国奇才。这也是他改变对郑庄公看法的原因。他宁可失去陈国但目前绝不能没有郑国。可今天虢公忌父和陈侯同出一气,说萍盼儿是郑庄公的引线,并强烈要求要赐死自己的爱妾。这怎么会呢?萍盼儿那么忠于自己,也从不关心政治。而且出主意用糟糠侮辱郑庄公,这哪里会是他的引线呢?再说,如果是郑庄公的引线,说自己是哪个国家的歌妓不好,偏要承认是郑国的歌妓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正是这样才更可怕啊。天子陛下。为什么萍盼儿受到您的恩宠后又改变了您永不再用郑伯的初衷呢?您奖给郑伯的要是别的财宝又怎么能比得上十车糠那么有气势呢?您奖赏的实际是什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是您赏赐的那都是天宠啊!外人又怎么会想到那是在侮辱郑伯呢?这才是他屡次得逞的真正原因啊。"陈侯说。
    "陈侯说得没错。恕罪臣眼拙,对郑伯的这种阴谋硬是没有识破。看那郑伯春风得意的样子,这一定会是计谋得逞的熊样。像老谋深算的郑伯故意让萍盼儿说是郑国来的,这一定是麻痹罪臣的。所以,天子陛下一定要狠下心来严惩罪人萍盼儿,这样才会铲除可恶的罪人郑伯安插在至高无上的天子您身边的引线。"虢公说。

 

45

    宫中万家灯火也都渐次熄灭,只有萍盼儿的寝殿还亮着灯。萍盼儿从周桓王那躲闪的目光中,已经清楚自己的退路不再存在。她只是一个劲地自我梳妆。
    周桓王一直在来回地踱步,真不知要如何对萍盼儿开口,更不敢做出要赐死她的决定。萍盼儿虽然事情都再明白不过,可又没有任何的话题引起,便只有长久地保持沉默,她不能做此地无银的傻事来。
    "爱妾今天是怎么啦?"周桓王问话不知所指。
    "我正在理弄自己的头发,我想整出一种能让天子欣赏的发型呢。"萍盼儿说。
    "爱妾什么样的发型我都喜欢。夜这么深了。我们还是先歇息吧?"周桓王说。
    "好的。臣妾这就铺好被褥,天子您先休息吧?"萍盼儿说。
    "你一定也累了吧,我们一起睡吧!有些事还想要与爱妾好好聊呢。"周桓王说。
    "是。"萍盼儿便脱了衣服躺在周桓王的身边。
    "能与爱妾这样安享天年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可是,朝野却是让我心烦。贵为天子,却总是遭到非议,这哪有天子的自由呢?"周桓王望着萍盼儿的灵性大眼,不免有点伤感。这样可人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图谋不轨的罪人呢?
    "臣妾惶恐。天子怎么会遭到非议呢?您是天下的主宰,又怎么没有自由呢?"萍盼儿说。
    "我这一生能够遇到爱妾,真的才觉得人生的快乐和爱情的甜蜜。你我情投意合恩恩爱爱本应是合欢到老吧?但就有人说三道四从中作梗。我真不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周桓王说。
    "天子陛下。臣妾恳请您一定要以大周江山为重,千万别为一个柔弱女子而痛失群臣的赤诚之心。他们既然因为臣妾而产生了疑议,那么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稳住群臣的心至关重要。该如何惩办臣妾天子您照办就是,这有何顾虑又有何足惜的呢?臣妾的存在本应给您带来欢乐,可现在却是让天子您闷闷不乐。那么,臣妾现在也是天子心上的一个包袱,臣妾又哪里还能够配在后宫服侍天子呢?只要大臣对天子忠诚,这比任何东西都更要宝贵。何况,臣妾早已是秋后黄花败絮。"萍盼儿说。
    周桓王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搂着萍盼儿,泪流满面。
    府中侍女失踪后,虢公忌父心中也没有太在意。可被陈侯用萍盼儿与自己的私情为威逼时,才明白了这都是陈侯的勾当。但又能怎么办呢?周桓王一旦知道自己与他的爱妾有过那段岁月,那两人都死定了。
    陈侯的不择手段是要扳倒政治对手郑庄公,相对之下,陈侯更显阴狠毒辣。虢公知道与这种人为伍那是没有光明前途的。该要如何去救萍盼儿和郑庄公呢?
    同时救下两个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保住萍盼儿那郑庄公一定会被牵连,这是陈侯所需要的真正结果。他要一箭双雕,自己与郑庄公无形中被他紧紧地拴住,届时就都要听他陈侯的使唤。身为大周卿士哪能受此侮辱呢?自己为什么一步步沿着陈侯设置好的悬梯越级上升呢?萍盼儿是不是郑庄公的引线,可自己是太清楚的了。陈侯竟敢利用此毒招,而且不顾天子的恩宠。
    只有一个人死去,才能平息这场风波。自己虽已向周桓王密奏过几次,可天子哪里会下此狠心呢?虢公越想越后悔,因为明知周桓王不会这么做的,但时间一长,一定会滋长怨恨和愤怒的。这怨愤的矛头便会自然指向郑庄公,而狡诈的陈侯则会偷偷地抿嘴而笑的。
    "可恶,可恨!"虢公拍着案桌说。
    陈侯一刻也没有停止自己的结盟计划。成阝国与他结成死党,成阝国君秘密访问陈侯,也是要商量该如何对付郑庄公的讨伐。
    "成阝国君这次您就把心放到肚中去吧?郑伯已是自身难保之人,他又能奈何得了谁呢?那些曾被他采用野蛮手段而被迫让步的诸侯,到时也都是我们的力量。有卫、宋、陈三大国阻挡,他郑伯就是插翅也飞不到贵国去了。何况贵国是在齐、鲁两大超级国之间,他又有什么力量与这两大国为敌呢?"陈侯说。
    "可是,郑伯是代王讨伐,而卫、宋不也与郑国讲和了吗?我要再坚持不去朝拜天子,那怪罪下来,我又有什么办法抵抗呢?"成阝国君说。
    "代王讨伐那是在有天子宠幸的前提下才能做到的。现在,不,准确地说是过了今夜,那么,天子就会识破郑伯的一切伎俩的。到时,王师也会严厉讨伐可恶的郑国的,他还有什么力量去攻击别人呢?卫、宋讲和全是一种缓兵之计,当郑国进入水深火热之中,那一定会痛打落水狗的。"陈侯说完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政治的风云变幻这当然是难以预测的,可陈侯竟这么有把握说是过了今晚,我们都会一帆风顺的。即使是这样,天子又哪里会原谅我的不朝见天子的罪性呢?"成阝国君说。
    "我们怎么会做出对天子不敬的事来呢?您再带上大量的贡品去朝拜天子,待过了今晚,届时我一定会帮贵国开脱所有的罪性的。而且您也会是大周最忠诚的臣子。一定会是这样的。"陈侯说。
    "我可是没法听明白。我不去朝拜天子反而是最忠诚的表现,这话又要从何说起呢?"成阝国君说。
    "贵国又哪里是不去朝拜周天子呢?您一定是看不惯郑伯强权当道颐指气使才不去的。当郑伯一下台这不就立马来参拜天子了吗?"陈侯说。
    "说得一点也没错。卑职正是这么想的。"成阝国君非常感激陈侯的好主意。
    "所以我说,您还是连夜赶回去,明天听成周方面的好消息吧!"陈侯说。
    "我这就告辞,并衷心地祝愿陈侯早日登上卿士的位置。"成阝国君如释重负地乘坐自己的战车回成阝国去了。
    当周桓王正欲睡下时,发觉搂在怀中的萍盼儿身体开始变冷变僵。他突然感到不妙,便对门外说:
    "姜总管在吗?"
    "微臣在。请问天子,您有何吩咐?"姜总管说。
    "速传太医。"周桓王说完便茫然地望着爱妾。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太医赶到,并立即开始诊脉,却是一脸的惶恐。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刚才还是好好的,又为什么突然变僵变冷呢?"周桓王问。
    "天子陛下。恕卑职罪该万死,卑职从未发现过这种症状。"太医抖着两手说。
    "太医冷静,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那我的爱妾是死是活该有个说法吧?"周桓王说。
    "萍娘娘已经去世了。天子陛下。"太医实话禀告。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周桓王慌神了。姜总管走近来,对周桓王说:
    "天子陛下。请您节哀。这儿已不适合龙体久留,这一切就留给微臣来处理吧?"
    "姜总管你的手?"太医突然发现姜总管托起萍盼儿脑袋的手上沾满鲜血,便惊讶地说。
    周桓王意欲出门也听到了,便急速返回身。
    太医从萍盼儿脑袋中拔出了一枚长四寸的大针。他对着灯光看了许久,面向周桓王跪下:
    "天子陛下。这是一枚带有剧毒的针,扎入人体一般在两个小时内就会毙命。"
    周桓王知道了,刚才爱妾在梳头时就已经做出了自杀的准备。他痛恨自己对萍盼儿的所有谈话,造成了她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46

    周桓王已经按照大臣们的意愿上朝了。华盖下他的脸非常的肃穆。陈侯一进宫就得知萍盼儿居然选择了死亡。这一事实太出乎他的所料也绝对不是他苦苦期盼的结果。虢公对萍盼儿的死也深觉蹊跷,可这种答案则无疑符合事件几近棘手的需要。
    周桓王长久地沉默。
    群臣不安地等候。
    这个冬季显然异常的寒冷,大卫们只得一个劲地在殿堂的炉中添柴加炭。只有炭火的毕剥声不断地打破宫殿的沉寂。虢公不忍再这么看到天子那过于伤感的表情,又因这一切源于自己,便硬着头皮迈前一步,向周桓王说:
    "天子陛下。臣惶恐至极。臣愿接受天子的惩罚,望天子忘掉您沉痛的悲伤,舒展开您灿烂的容颜吧。臣的所有罪责都是愿意承担起来的。为了我大周的团结稳定,为了周王朝的万年昌盛,天子陛下一定要节哀自重,确保我朝野的勃勃生机啊。"
    "卑职得知萍娘娘遭遇不测,这可是极为震怒的事。一定要抓住凶犯的主谋,才以正我朝纲。成周后宫竟然出现了暗害谋杀,这决不是一般的叛罪者所能为的事。这种罪行全是一种有预谋有计划的可怕政治目的,其手段如此的狡诈,其动作如此快捷和利索,这也只有一个人才能够办得到的。天子陛下,卑职恳请您立即下旨,缉拿大周罪人郑伯吧!"陈侯接过虢公的话,口吻不容置疑,并斜视了一眼故作镇静的郑庄公。
    "戒备森严的后宫,怎么会有暗害谋杀的可能呢?陈侯怎么会说出这么无凭无据的话来呢?萍娘娘的死我们谁又不为她而惋惜?但这又与政治阴谋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硬是要牵强加罪于郑伯,请问陈侯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周公黑肩说。
    "身为大周臣子理应为天子分忧,后宫出现了这么严重的事,难道与我们这些臣子失责无关?有人意欲打探朝廷秘密而施行可怕的阴谋,竟让萍盼儿安插在天子的身边充当叛徒的耳目,这与我们臣子失察是有难以推卸的责任的。现在罪人先行杀人灭口,我们不严惩这种人那又要严惩谁吗?这不是政治阴谋那又是什么?卑职只是出于一个臣子应有的责任和忠诚,才这么直言相谏的。周公您怎么看不出我的一片苦心呢?"陈侯说。
    "看你陈侯这么满有把握地指证郑伯,那么请直接对天子陈述铁证来吧?臣子的忠诚是要负责任地讲话,而不能仅凭个人臆想而捏造是非!萍娘娘是谁安插的引线?又都探听了什么国家的机密了?又是怎么被人杀人灭口的呢?"周公黑肩说。
    "这一切卑职与虢公已多次地面谏天子了,事情的起因、动机和目的也都有过详尽的禀告。这哪里又是周公所要质疑的呢?"陈侯说。
    周桓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陈侯这么激烈地要求严惩郑庄公,也使自己忍无可忍。别的事所发生的真相如何也许被群臣语言左右,可昨晚爱妾正是这批表现忠诚的臣子所逼迫自杀的。现在还意欲明目张胆地嫁祸于郑庄公,多少也看清了陈侯的嘴脸。郑庄公虽然许多事想起来令自己发恨,但决不会做出这么陷害同僚的事来。爱妾是悄悄死在自己的怀中,为了躲避这些臣子的非议,死得是何其的清静,却被利用为是互残政敌的一个荒唐的借口!太可恶了,也太可恨了。
    周桓王把脸转向郑庄公,这个曾使自己愤恨的人此刻面对陈侯的攻击竟沉默不语,也没有显得被冤枉的神情,才感到郑庄公的沉稳的确是惊人。他不禁问道:
    "到底是如何一回事,难道郑爱卿就不想为自己辩护吗?"
    "回禀天子陛下。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刻天子您正处在极度的悲痛之中,臣子无能让天子开心已是死有余辜了,又哪里会为了老臣的这条贱命而平添天子的烦恼呢?是非自有天子的明察,臣只是恳求天子一定要保重,也一定要节哀啊。"郑庄公跪下去,心情非常痛楚,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接着说:
    “这个天下是天子您的天下。微臣只是天子的一个马前卒而已,天子的身心康泰比什么都重要。您要立即地好起来,那么,我们才会焕发着精神。现在,因为微臣的存在而让至高无上的天子不安,那么,微臣也就是大不忠。只要微臣的死能够换来天子的舒心,臣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愿意的。”
    听了这番话,周桓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危难之处见真情,这种大肚能容又死不足惜的英勇感动了周桓王。陈侯听后也大为吃惊。
    虽只有几秒钟的停顿,但现场极其的动荡。郑庄公长久伏地的样子,显得更是虔诚。周桓王想起了周公和郑庄公前天参拜时提出要攻打成阝国,他拒绝了。现在想想该是答应的时候。因为当时拒绝的理由是听信了陈侯,说郑庄公攻打成阝国纯属是个人野心的膨胀,根本不是衷心为大周朝纲与权威着想。今天陈侯与郑庄公的鲜明对比,越发让他觉得郑庄公是不可多得的大卿士。也只有这样做,才在心理上弥补了自己的过失。于是,周桓王一改常态,急步走下王位,扶起郑庄公说:
    "郑爱卿,真的是太委屈您了。现在我正式任命您代王讨伐成阝国。即刻出兵!"
    关永善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内心受到强烈的震撼!为了确定事情的真相,他决定亲自与烛老相见。
    烛老见到关永善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期待着什么。关永善似乎也感悟到正如自己的判断那样,便从内衣中艰难地掏出丝包,郑重地递给烛老,说:
    "这是哑琴要卑职转交给烛老您的。"
    "千太尊在上。罪人不孝。"烛老老泪纵横,轻轻地捧起丝巾包裹,并缓缓地展开。
    "可是烛老,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啊。"关永善发现烛老展开后没有看到什么。
    "有。就是这个!"烛老从中小心地捏起一根发丝说。
    "哑琴她要卑职特意送您的难道就是一根发丝吗?"关永善更为纳闷。
    "这是一种重大的暗示。这发丝是我们传递的危机信号。"烛老说。
    "卑职听先父讲过,外人是无权打探国尊的任何秘密的。所以卑职还是告退的好。"关永善想起小时候父亲多次对他的嘱咐。
    "关大夫先请留步。此刻您是特殊身份的见证人。所以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离开此地,所有一切您也就忘掉了。"烛老挽留关永善说。
    "是的。离开后,卑职自然忘了这一切的。"关永善说。
    "这发丝代表了什么,想必关大夫也猜到了。这就是正式表明我们的上线已经殉国身亡。"烛老说。
    "接到发丝则表示上线已经断了。这就是说持玉玺的国尊已不在人世了是吗?"关永善非常惊讶。
    "没错。所以我们才要速速委任下一个接班人,否则就有断线的危险。"烛老说。
    "这么说您要召开紧急会议推选下一个玉玺持有人?"关永善说。
    "是的。所以说您不能走。此人很特殊,也只有借助您才能有办法脱身。"烛老说。
    "我有什么权力参与国尊的推举大会呢?这不是国尊的最高秘密吗?"关永善说。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千太尊让您转交这丝发,也就是批准您为此事的见证人。"烛老说。
    "我可从未与千太尊谋过面,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呢?又怎么这么信任我呢?"关永善说。
    "怎么不认识呢?你们的交情非常的深厚。要不怎么会请您转交呢?"烛老笑了。
    "难道是说哑琴?"关永善的确深感意外。这个被自己派来派去的一张王牌原是国尊的核心人物。
    "这不要惊讶。下一任是带这丝发给您的那个人。"烛老说。
    "文双美人?!"这下关永善更加惊讶了。
    "这是五六年前就决定好了的。所以,您要设法让文双从后宫完全消失才对。"烛老说。
    "就连国君也不能通告吗?"关永善说。
    "是任何人。该要如何做,你只要把这丝包再送给另一个人就会全部明白了。"烛老说。
    "谁?在哪里?"关永善急切地问。
    "她叫哑妹,在竹屋斋。是个几十年都不挪位的那位。"烛老说完再次跪下又奉还关永善那个丝包。关永善也立即跪下庄重地接过丝包。
    成阝国君连夜赶回国都,天已渐明。陈夫人大老远地迎了上来。左右宫女都弯腰肃立。
    "夫人,这一次是大有收获啊。"成阝国君见到夫人便大声地说。
    "臣妾恭贺国君。"陈夫人说。
    "今天就有好消息了。我们还是到内殿聊吧?我要好好地让夫人分享夫君的快乐。"成阝国君说。
    "禀告国君。事情无论如何发展,也得先去朝见天子。家父陈侯别的我们可以都依,但不去朝见天子是大逆不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敢与大周作对,就是王师不来讨伐我们,到时也会被世人的唾液淹死的。"陈夫人反复强调。
    "我说夫人,到底还是先让夫君把话说完吧。我不是说让夫人您分享我的快乐吗!可您总是这样的为朝不朝拜天子的事而发愁呢?"成阝国君说。
    陈夫人瞪大眼再也不说一句话了,知道国君已越走越远,他将亲手要把这个国家带进灭亡。热泪从她无助的双眼脱眶而出,任何国家都是在生死存亡之时有明智的选择,而夫君盲从自大有恃无恐,这该怎么办呢?
    见夫人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成阝国君也慌神了:
    "夫人这是怎么啦?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起来呢?陈侯已帮我们想出了一条万全之策,到时天子不但不会来责怪我们国家,反而会奖励我们呢。"
    "国君。臣妾惶恐。父君陈侯鞭长莫及,届时又要如何去帮助我们呢?成阝国的千秋大业全靠您一个人作主,太子也又太过于年幼。成阝国的生存实际是危机四伏,又岂能公然挑战天子的权威呢。北部的齐国,南部的鲁国是两块厚厚的夹板,几乎是让我们无法自由地喘息,目前也不过是他们两大国的休止时期,但迟早要被他们所牵累的。陈国哪里又是郑国的对手呢?我的姑母是何等聪明贤慧的人,如果郑伯是个等闲之辈,又怎么可能深受姑母的厚爱呢?现在,不管夫君作出什么样的决策,臣妾有两个请求。望夫君看在臣妾的薄分上,给予其中一条也就此生无憾了。"陈夫人说。
    "夫人对我的一片忠心我哪里又不知道呢?夫人所提,我会满足您的愿望的。"成阝国君说。
    "臣妾恳请夫君立即去拜见天子吧?现在启程也许还来得及。"陈夫人说。
    "臣去朝拜至高至尊的天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夫人着什么急呢?等过了今天,成周方面一定会传来好消息,那么明天我一定启程去成周拜见天子的。这哪里还要夫人请托呢?夫人还是说说第二个要求吧?"成阝国君说。
    "是的。恳请夫君答应臣妾将太子先寄放郑国收养吧?只要姑母陈太嫔在,我敢确信太子会平安无事的。"陈夫人说。
    "绝对不可以!夫人您知道您这是在说什么吗?难道夫人是要断送掉我成阝国未来的大统吗?您贵为一国夫人又怎么能说出如此可怕的话呢?太子森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国家?就是遇到非出奔不可,那么绝不可投奔那个成阝国的冤家对头!要奔也是投向太子的外公陈侯才对。"成阝国君的脸色很难看。
    陈夫人还想说什么,可却被夫君用手势堵住了,并对武卫下令:
    "把夫人送回正寝宫。没有我的发话,不得擅自离开半步!"

 

47

    遭遇软禁的陈夫人深知留给自己的时间已是不太多了,她咬破食指,在丝巾上艰难地书写了一行请托信。
    "太子国难。"
    然后严严实实地包裹好,对自己的曼总管说:
    "辛苦您一趟,请速乔装成难民送太子森到郑国躲避,把这两件东西一定要亲手转交给我的姑母也就是郑国的陈太嫔。她见到这两件东西,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太子的。这可是我成阝国未来的重托,您一定要顺利完成才是。"
    "谢夫人的恩宠。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的。"曼总管说。
    "真的是太谢谢您了。"陈夫人说。她似乎又看到了成阝国的一线希望。自己的父君此刻在如何想,她不敢再去深思了,但意欲以成阝国为据点,从而想达成齐、鲁联盟的愿望已经在父君的计划中紧张地施展了。夫君这么单纯,手下又没有良将,自己再不出此下策怕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火速离开成阝国才行。一路上千万别以主仆关系让人看出破绽,一定要把太子森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有这样,途中才不会遇到什么不测。"陈夫人坚决地说。
    "那么,临别太子也不来拜见夫人您吗?"曼总管说。
    "我也很想见他最后一眼,但是绝对不能这样做,否则一切都会完了!曼总管,您快走!"陈夫人待曼总管离开后,泪水一涌而出。
    成阝国君被夫人的言行搞得烦闷不堪,为人处事怎么一点都不像她的父亲陈侯呢?不能帮助自己建立这个国家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又为什么要出面干涉我的国政呢?要不是陈侯为自己献计开脱,那成阝国一定会遭遇什么不测的。
    "报告国君。太子失踪了!"一宫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向成阝国君报告。
    "你是哪位?把头抬起来。"成阝国君见来者很苗条,便把太子的事先放一边。那宫女只好慢慢抬起头。这是一张极其标致的脸蛋。
    "大家还愣着干啥?还不都出去寻找太子?"左右所有人便立即退出,只剩下那个宫女。
    "你是东宫殿的?"成阝国君问。
    "是的。"那宫女说,并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贸然闯入大殿是什么罪行吗?"成阝国君大声训斥。
    "奴婢该死。奴婢知罪!"宫女被吓得浑身发抖。见到这种可怜的模样,成阝国君便兴奋了起来,便躺下去说:
    "我已是累了,过来给我捏捏腿。"
    "是。"宫女小声得什么也听不见。
    "看你都吓得尿裤子啦。宫女虽然不能闯入大殿,可也没有说妃子不能服侍国君。嘿嘿......"成阝国君托着宫女的脸说。
    陈夫人得知全宫殿都在搜查太子森的下落,也猜想曼总管也应离开了成阝国境内。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了。当成阝国君挽着刚才的宫女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喝下案桌上的凉水让出了夫人的正座,朝着国君三叩首,说:
    "臣妾不敬。我们成阝国的命运到底要如何,这已是逼在眼前的事实了。成周方面又会有什么好消息,臣妾怕也没有那份福气等待。这几年来,臣妾受到夫君的恩宠已是无法报答了。如果有来世,那么臣妾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国君您的。"
    "可恶的东西!太子是我们国家的未来君主,您一个后宫女人有什么权力可以胡作非为呢?什么多年的恩宠!要不是看在陈侯的份上,哪里会轮到你这个卑贱的女人坐在国母的位置?现在你既然亲手毁灭了太子森的前途,那就休怪我没有给陈侯什么面子了。你又做出了违反后宫的纪律,那当然要接受律法的严厉制裁。来人!把这个罪该万死的贱人拉出去,立即跟我砍了!"成阝国君板着脸,连看都不看陈夫人一眼,便笑嘻嘻地对那个宫女说:
    "我说过,这个位子现在就是夫人您的啦!"
    "谢国君恩宠。"那宫女笑得如桃花般的灿烂。
    陈夫人表情冷峻地望着这一切,便随武卫缓缓地走离了正寝宫。她一步一步走出宫殿,嘴角的血开始流个不止。待自己站在断头台上时,艰难的两腿实在是支持不住了,便两膝一软倒了下去。武卫赶忙跑上前去,发觉她已经中毒身亡。
    成阝国君闻报,也跑了出来。但一看到陈夫人那冷冷的目光,便大声地命令:
    "这个可恶的妖婆,至今还这么看着我。给我碎尸万段!"
    只听见武卫那密密匝匝的刀斧砍肉声不绝于耳。
    竹屋斋。关永善打扮成百姓。几天的观察,见到一位常独斟独饮低头不语的男子从未离开过一个位子,便确信这是自己要找的那位。趁周围没人注意时,便
    假装离席,悄悄地往男子手上塞了一件东西。那男子接过东西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关永善也随即跟上。
    他们到了一个荒无人烟之处,那男子突然向着一块小石头跪下,神态非常地虔诚。待他挖开地捧上一个小木盒子时,自己并没有打开,而是恭敬地呈给关永善说:
    "大人。一切都在这里。卑职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
    "您就是哑妹?"关永善接过木盒,忍不住问。
    "不是的。哑妹伐戴时已经死在戴国的故宫。"那男子说。
    "那么您是?"关永善很好奇了。
    "一个完全的局外人。我不过是哑妹的未婚夫,她临死嘱托我只要到竹屋斋坐着不说话,就会有人送来一个包裹的,然后取出东西交付就可以了。别的我也就不知也没敢再问。"那男子说完便走了。突然从关永善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关永善顺着声音走去,发现那男子已倒在血泊之中。他拨开草丛,看到一块小墓碑,上面刻着"哑妹云侠夫妇合葬之墓"。
    关永善怀着无比的敬意,安葬好了这对生死夫妻,便悄悄回宫了。

 

48

茂盛的森林,到处都有飞禽走兽。郑国的北疆布满了驻守官兵。太阳还没有下山,有一个守边士兵发现一对母子饿晕在丛林中,便急忙用随身备带的食物救醒了她们。子都大将军非常关注这对母子,又发现这女子长得特别漂亮,便有了意思。孩子不过才三岁,那母亲只是二十岁左右。
    "颍大将军到!"忽然士兵报告。
    "快快请颍大将军进帐。"子都将军吩咐属下。
    "子都将军近来精神多了。原来一直不愿成家的子都将军,没料到却到了北疆成了家室。看小公子都这么大了。"颍考叔进门发现一对母子也在场,以为是子都的家室。
    "颍大将军真会开玩笑。我哪里会有福气娶上这么个漂亮的夫人?这是刚才下士在边境的丛林中发现的险些被饿死的母子,又哪里会是我的家室。"子都也怕别人笑话,便装做不在乎的样子说。
    "真的是太对不起了。颍某冒犯之处还望子都大将军海涵。"颍考叔边说边斜眼望了望那年轻女子,顿时被这女子的美貌和气质所迷住。这要是换上一身像样的衣服,还真不知是有多迷人的美人坯。又发现子都满不在乎,便打定了娶为妾的主意,便附耳对子都说:
    "将军能成人之美那就太感谢您了。您还是个大处男却要与孤儿寡母在一起,一定会影响将军的名望的。卑职已是老朽了,也没有什么可顾虑。我这就带他们母子走了。谢谢啦!"
    子都被几句话说得也不好当着部下表明自己的心里话,眼睁睁地看着这对母子跟着颍考叔离开。
    "这个假仁假孝的东西!这个夺人所爱的家伙!"子都暗暗地骂。
    郑庄公所率的王师赶到成阝国时,一进入边境就遭到了成阝军的奋力抵抗。周公黑肩与郑庄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感到成阝国君这种顽固态度也太过分。周公黑肩上前喊话:
    "各位将士,我们奉王命前来成阝国,不是要与大家残杀来的。只要你们的国君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么,我们王师就会平静地返回成周。你们怎么敢要与王师抵抗呢?大家都各就各位,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别想用花言巧语欺骗我们。我们国君有令,任何人不得强行迈进我们国土一步,否则有来无回!"守城将军不认识周公黑肩,也不认识郑庄公。他坚决执行国君之令,所以杀气腾腾。
    "放肆!难道你们没有看到这是王师?你又怎么敢对周公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来呢?"王师副统帅说。
    "少跟我嗦,大爷我的飞箭可不长眼睛。想要活命就乖乖地撤退!"成阝国守城将军说。
    "守城将军请冷静。烦请通报一声,请你们国君出来讲话,免得有伤两军的和气。"郑庄公说。
    "他们居然还要我们讲和气。"守城将军对身边的副将军说,然后大声地对城下喊:
    "我们国君在陪夫人下棋,没有时间跟你们闲扯。不想死就请退出我们国境。否则,我们就要放箭了。各位准备!"守城将军吩咐属下准备放箭。
    "你是说你们国君与陈夫人下棋吗?"周公听说过这个陈夫人非常的贤德,希望通过她能和平解决。
    "什么陈夫人,她一个小时前就喂狗了。"守城将士都大笑了起来。
    "这群混账的东西。太可恶了。"周公说。
    "先还是退出吧?和这群没有人性的东西厮杀,我们的伤亡会非常惨重的。"郑庄公对周公黑肩说。
    "我们王师为了讨伐不公,哪有后退的道理!郑伯,请下令攻城!"周公忍不住了。
    "是!"郑庄公冲在前面,对着大军说:
    "跟我杀!"
    王师死伤无数,但很快地攻破了城墙,成阝国君也混在乱军中被砍死。不到半天,整个成阝国军人都被歼灭掉了。
    颍考叔带回家的小妾原来是成阝国的曼总管,她从颍考叔口中也得知成阝国灭亡的事实,这便让她更敬佩陈夫人过人的判断。可现在被困在颍谷,又无法脱身,真的是令她特别着急。
    "爱妾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颍考叔搂着曼总管说。
    "小妾能有什么事呢?只是小宝他听说过都城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他曾一直要求到新郑去玩。小妾逃荒原本也是想要去新郑呢。"曼总管说。
    "这又有什么困难?我又哪天不去新郑呢?如果孩子真的那么喜欢新郑,那干脆在那里买下一幢房子好了。"颍考叔说。他也正需要找个方便的地方,免得家中那母老虎成天吵吵闹闹。
    "真是太麻烦了。要不也就算了。孩子嘛,过一阵也就不会吵的。"曼总管觉得太给夫君添乱,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周公与郑庄公回到成周。周桓王非常的满意,当即宣布要将成阝国故地赐予郑庄公。郑庄公连忙说:
    "谢天子圣恩。成阝国故地理应是大周的版土,为了边远的成阝地能够有个可靠的管治,微臣遵命会把那里的人民带动起来致富的。到时,所有赋税当然会悉数上交朝廷的。"
    "郑爱卿难得有你这份忠心。成阝国有爱卿你去管制,我也就放心了。"周桓王说。
    "天子陛下。成阝国故地的管治,臣以为还是委托陈国为好,因为那是陈国的女婿国。只要陈侯愿意,那这么个国家也一定能够确立新的国君的。这也符合大周的律法。"虢公说。
    "可陈侯自己的国家都没有时间去管理,又怎么去接管成阝国故地呢?天子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啊,郑伯身为卿士,为大周效忠效力,且声明成阝国是大周的版土。虢公又凭什么要提出反驳呢?成阝国不朝拜天子,据说是陈国从中撑腰,这难道还有资格去管治吗?"周公黑肩说。
    "周公所言陈某是不便插言的,可周公说是卑职从中撑腰这就让我不得不打断您的话。成阝国目无法纪又哪里会是我的过错呢?"陈桓公说。
    "陈侯既然提出异议,那卑职也不妨多说几句了。攻打成阝国后,我们审问了几名宫女,说前天成阝国君是拜访你后才态度强硬的。而且贵公主也偷偷放走了太子森,这才免于亡国;可你的公主是怎么死的,又死得何其的悲惨,你能想象得到吗?她是被成阝国君下令碎尸万段,然后喂狗了。这样残暴的国君与你往来甚密,到底在背后都搞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难道真的不清楚?陈侯的算盘完全落空了,还需要卑职当堂陈述吗?"周公说。
    "别说了!真是荒唐!"陈桓公说完气愤地离开了。
    国政殿聚满了百官。郑庄公笑容满面。母后说了千万不要光凭郑国的实力,硬拼硬打是伤神伤骨的。袭胡灭共的谋略就是我郑国真正发展的成功的路子,
    一定要时刻戒骄戒躁,并要学会保全自己的实力。这次能够顺利地攻下成阝国,又能巧妙地接管,这真是妙不可言的大好事。
    "国君。成阝国的胜利不过是暂时的,只有查出了太子森的下落并彻底地做掉才是真正地拥有了成阝国故地。否则将是后患无穷啊。"颍考叔说。
    "微臣也是这么认为的。陈侯对成阝国急欲霸占的目的非常明朗,而公主的惨死也是能够唤起天下人的同情的。一旦找到了太子森,那么成阝国的实权就很快落入到了陈国手里的。这种在自己碗里的东西白白被人抢走的事实,微臣的确是不甘心。为了制止这一行为的发生,惟一的办法就是先要找到太子森,并要秘密地就地处决掉才行。"祭仲说。
    "陈侯得知公子森还活着,一定会四处派人打听的。而且太子森很有可能会被送往陈国寻求躲避的。所以,恳求国君一定要密切注视陈国的行踪,也一定才有收获的。"颍考叔说。
    "公子森生死未卜,公子森也可有可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据说公子森还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又是由一个年轻宫女带出逃亡的。这两个人能躲过那场厮杀不说,就是逃出了成阝国故地,那又要经过漫长的路,才能到达陈国。陈侯就算有意扶持太子森成为成阝国的君主,那么一定就要向天下宣布太子森的存在才对,何苦我们兴师动众呢?最要紧的是国君与齐、鲁要表明我们的鲜明态度。既要使齐、鲁更紧密地与我郑国联手,又要他们彼此对我们接管成阝国表示热烈的欢迎。有了齐、鲁两国的坚强后盾,那么什么事情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的话自有道理。可现在是我们不能把房屋建在浮沙上面。太子森他的力量当然不可待言,但意欲拿太子森来做挡箭牌的话,我们的劳动就会白付的。成阝国还有太子在,那么这个国家就还没有亡。谁又是太子森的最终保护力量呢?只有太子的外公陈侯才是名正言顺。明明知道这个利害关系又要该如何地保护我们的利益呢?那当然是要除掉陈侯的希望的种子。这怎么是可有可无的事呢?现在我们之所以劳师动众,正是要使我们的付出更有成效,决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裳。太子森是死是活,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这就是我们牵制齐、鲁的一大隐患,而且也是防止陈国渔翁得利。"祭仲说。
    "太子森的存在当然是隐患,卑职也不是说放之不管。只是这大海捞针的工作我们没必要去消耗这无用功。现在急欲查找太子森的是陈国,我们参与进去一定会引起疑心的。当陈国查到了太子森,如果还健在,那么就具体了目标,该如何放箭,则是我们要动手做的。这样,又到底是谁在渔翁得利呢?何况,太子森到底长什么模样,我们谁也没见过,只有他陈侯这个当外公的认识,这也是要采取别人赶鱼我们收网的办法。"公子任说。
    "有道理。现在是让陈侯去赶鱼的时候,我们收网越慢,到时收获岂不越多。"郑庄公说。
    出了国政殿,子都挨近颖考叔,悄声地说:
    "上次那母子可千万别是国君要四处查寻的人啊。"
    "我说子都将军,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颍考叔心里也很紧张。他听到公子任分析说太子森是个三岁半的小孩子时,心中当时就怦怦地跳。
    "有道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女子既不是颍将军正娶之妾,又是在逃之身,当你不在时,我也可以帮着照应,这样不就全结了吗?"子都嘻皮笑脸。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下流的话呢?"颍考叔气得脸都白了。
    "颍将军可是誉满天下的孝贤第一子,真不希望一生的美名自毁于这母子身上。我早打听清楚了,现在你们只是偷偷摸摸地躲在新郑,要是真把她当小妾,那么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迎娶回家呢?"子都盯着颍考叔,又扮了一个鬼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颍考叔这才发现子都原来这么无赖撒泼。
    "今晚把钥匙给我吧?那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哈哈......"子都说。
    "你这个混蛋!"颍考叔说着朝子都揍上一拳。
    "打吧!让你打十拳,要是十拳后我还有一口气,那么你也就休想好过。"子都狠狠地说。
    "你想怎样?"颍考叔说。
    "你认为我就不会这么做?只要关大夫一出面,认出公子森那是小儿科!"子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子都将军请留步,咱哥俩谁跟谁呢?不就是一把钥匙吗?这串给你,我已有了。刚才都是开玩笑的,千万别介意。"颍考叔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但又真担心离开爱妾彤仙。
    曼总管虽改名为彤仙,可因太子森牵连,便掉进了两个男人的欲海。她几乎是寸步难行。原以为混进了新郑便有了接近陈太嫔娘的机会。可如今被两个男人轮流守候,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进宫。
    曼总管知道处境非常危险,这两位将军也只是一时私欲才没有交出自己与太子森,他俩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否则无话不谈的颍考叔为什么再也不提起有关宫中的任何事了?而子都除了折腾就是死睡,像个哑巴很少说话。
    曼总管庆幸自己早已藏好了证明太子森的两件信物,但一定要寻找机会完全脱身,太子森虽然特别听自己的话,也似乎懂得除了曼总管对谁也不说出什么。但小孩的嘴没准就守不住要说出什么来,那真是太可怕了。


    49
    关永善毕恭毕敬地呈上一个木盒子,文双深深地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来。文双郑重地从木盒中拿出来的正是关永善特别好奇的玉玺。刻印着"尊国强略"的大印清晰地展在眼前。郑武公的印章显然与烛老的不一样,这枚印章的字迹是依先君郑武公手迹刻印而成的。
    那么这枚印章又为什么一直埋在山中?哑琴是千太尊还是哑妹是千太尊呢?不会两人都是吧?
    "千太尊。卑职还有哪些事没有完成呢?请随时吩咐。"关永善说。
    "按照惯例,自接到玉玺的那一刻,那么文双美人就已经死了。现在去禀告国君,文双美人的尸首躺在后宫。这是关大夫最后的工作。告辞了。"文双说完抱着装有玉玺的盒子就消失了。
    关永善知道这几天文双一直卧床不起的真正原因了。五六年前都物色好了接班,她当然也早寻好了替身。当后宫已哭成一片时,关永善立即进入了角色,慌慌张张地向郑庄公禀告:
    "国君。后宫出现了哭泣之声,微臣也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悲伤的场景还真的令人悲痛。"
    "刚才孟总管都来禀告过了。这怎么可能呢?那么体魄健壮的文双美人,才几天时间,就一病不起!唉!"郑庄公感到非常的痛惜。
    "噩耗传来,微臣也深感不安。可是,国君您一定要节哀啊。"关永善说。
    公元前712年,时来盟师是由受天子周桓王委托的齐僖公禄甫主持的,主要是商讨如何向许国开战。同盟军是郑、齐、鲁三国。郑庄公回国以后立即召开了文武百官大会,说:
    "三国联军讨伐许国,各位有什么看法?这次我们郑国该做何准备才好呢?"
    "微臣认为,讨伐许国理由不是很充足。以前讨伐宋、成阝是因为不朝拜天子,这是极其失礼失敬的行为,我们当然要严加惩办才能确保朝纲。可现在许公只是没有向大周天子及时进贡,这虽然可恶但也情有可原。连年的水涝旱灾又遭
    蝗虫,能及时进贡的国家又有几个呢?既是奉王讨伐那也不过是拿个样子警告罢了,所以,这次攻许还是冷姿态处理为好。"公子封说。
    "既是奉王讨伐,那就要严加惩办。公子封将军怎么以仁慈心怀对待许国的不忠不敬呢?我们不是一直想要对外扩张吗?这等大好的机会又怎么能白白浪费!讨伐就是理由,开战就要彻底!"子都说。
    "子都将军,你说话可要顾全体统!在尊贵的国君面前怎么能说出如此混账的话呢?什么想要对外扩张?我们郑国历来都是文明之师,是大周天下最仁义之军又哪里存心对谁起过扩张的野心呢?"颍考叔大声地训斥子都,弄得子都特别的尴尬。
    "恕卑职措词不慎,可我是对郑国的一片忠诚才要这么说的。这次的伐许只要乘胜歼灭那么许国就会纳入我郑国的版图,那这又哪里不好呢?"子都立即争辩。
    "子都将军,你已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又身为将军之职,怎么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现实的状况呢?这次讨伐许国可不是我郑国的主力军,主战是齐侯你不知道吗?这么潇洒地攻下许国还不是帮别人赶乌鸦进布袋吗?到时又怎么可能会有我郑国的半点便宜呢?成阝国故地的战略意义到时哪里会比得上强大的许国领土被齐、鲁掌控更大?我们武将只要服从国君的指挥就对了,哪里又是你我要在此卖弄谋略逞不该的能呢?"颍考叔可抓住了报复子都的机会了。子都也不再说话,瞪着愤怒的大眼望着颍考叔,颍考叔得意地笑了。
    "两位大将军就不要在国政殿吵闹了,好像两位有什么过节似的。国君既然召我们臣子来,那当然各自可以谈谈心中的看法,怎么能在国君面前图各自的口舌之快呢?话又说回来,卑职也觉得两位刚才说的也不全没有可取之处。子都将军说这是个机会,的确如此,这次还真要打得利索才行;而颍考叔将军的担忧也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不能对许国斩尽杀绝,要留条退路。"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的意思是不能宰尽杀绝,而是要给我郑国留条退路是吗?"郑庄公说。
    "正是这样。完全灭掉许国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许国迟早要列入我郑国的版土,但不能操之过急。许国是太岳的后代,早在中原根深蒂固,我们要取信于许国国民,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但如果彻底灭掉了许国,不但难以令许国朝野诚服,也一定会造成我郑国与齐、鲁长期盟约的关系加速破灭的。而且也一定会引起周天子的怀疑的。"公子任说。
    "那我们到底是打还是退呢?"郑庄公觉得公子任说得很有道理。
    "打!当然是要打!而且我郑国不管是不是主战军,一定要发挥郑国军人的英勇作风,冲锋在前,一马当先。这既是忠于天子又是和于盟军。退是万万不可的。
    因为奉王讨伐,不管是主战军还是参战军这都是军队的最高荣誉和使命。同时也是向齐、鲁盟军表明我郑国精诚合作的胸襟及不分彼此的真诚。"公子任说。
    "那么,战胜以后,许国该如何分配呢?"祭仲说。
    "这就是国君的裁决了。卑职也不必多言。"公子任说。
    颍考叔赶到新郑自己的家时,发现子都早到了。彤仙这才显得非常难堪,她不知这两个男人有过什么交易,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他们彼此都默认了对方的存在,也多半是轮换到来。可今天突然两位一起出现时,真不知要如何开口。幸好孩子已经睡着了,多少心中还算平静些。
    "颍大将军,今天你可出够了风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在下又哪点对不起您呢?"子都躺在床上,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说。
    "颍某虽不才,可从不做自不量力的事。国家的谋略大计本不是你我这封疆武官所能把握的大事,却要逞能出谋献计。子都将军是天下最美的男子,要是到了女儿国一定是抢手货。"颍考叔接过彤仙送来的温水,开始擦脸。
    "在国政殿还没有骂够,又要在家中接着羞辱是吧?我子都可从没有炫耀自己的美丽,不像某些人被鼓吹是多么贤孝之人。夺人所爱还成天不着家,我真是为这样的人深表敬佩。"子都也不相让。
    "今天子都将军还是请回吧?我可要在自己家好好休息了,也没心情与闲人磨嘴皮了。"颍考叔话锋一转。
    "颍将军怎么连先来后到的规矩都不懂了呢?"子都很恼火。
    "到底谁先谁后,你可要弄清楚。这可是我颍某的家,别不识抬举!"颍考叔一把把子都从床上拽下来。子都气嘟嘟地披上大衣走了。临别把门使劲地一关,吓得彤仙打了一个寒颤。
    "爱妾不要害怕,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没有任何过错。"颍考叔看出彤仙很为难,一把拉住她很理解地安慰。然后提高声音对门外说:
    "对于这些无能无智的东西,我又不怕什么。身为武将,你又能敌对得了谁呢?"
    子都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他受国君恩宠被提为大将军,可论文习武还不是颍考叔的对手。他侧着房门听到屋内绵绵的情话特别的刺耳,便赶回了自己的营地。
    虢公对陈桓公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但就限制郑庄公这一点上却有共同语言。
    "虢公,卑职不过是个马前卒,不管失蹄过多少回,只要站起来,可仍要为您冲锋陷阵。为了天子的安全,为了大周江山的和平稳定,我们一定要联手才行。否则您将如何对付郑伯呢?这次他又要与齐、鲁大军去攻打许国,这接二连三创功立业的事全给郑伯揽上了,现在的气势真是如日中天!到时您又如何去扳倒他呢?"陈桓公说。
    "我说陈侯,能不能让我清静地过上几天?萍娘娘死了,伐宋、卫戴、平成阝这一切都是郑伯的大功。你又还想要干什么?既然他郑伯也是天子的忠诚卿士,那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去扳倒他呢?更不用害怕他的威势猛长。再说,大周卿士的威势越强大,那么我大周天下就越巩固。我又是辅佐天子的内府大臣,这样做起事来也就更放心了。又哪里还要与你这个可怕的人联手呢?"虢公说。
    "虢公糊涂!这郑伯真的会死心踏地地为周天子卖命吗?这只是借助天子的神威为自己壮势罢了。这种可耻的行径怎么就蒙住了您的慧眼呢?奉王命讨伐诸侯,为什么被伐国先后都并入了他郑国的版土?他郑伯决不是什么善斋公!如果周天子还坚持郑伯如此发展,那么,不出几年,整个中原就全姓郑了。身为卿士的虢公大人,到时又看您怎样向天下交待?郑伯再度受宠,这才多久呢?为什么他一受宠,这个天下就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发生呢?什么不朝天子,什么不纳贡品,这本是虢公您的职责不对吗?为什么您还未行使应有的法度却非要发动战争?大周的军队是用以抵御戎人和南蛮的,决不是某个人为了称霸中原而任意挥动的棍棒!这么简单的道理,想必不应是卑职提醒的。"陈桓公说。
    "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打算。陈侯该不会还要抓走我的武卫和大夫前去胁迫吧?"虢公说。
    "你!怎么这么没有度量。像个小孩似的。真是。"陈桓公气得胡子都翘起了老高。
    曼总管感到特别的恶心,这两个男人的卑鄙交易让她越发感到太子森的危险。她决定冒死一见陈太嫔。她假装去市场买菜,便转向宫廷的大门,向守卫禀告自己要觐见陈太嫔,武卫立即请她入了宫。
    宫女容儿领着曼总管进了内宫,一直来到陈太嫔的寝宫,站在门口恭敬地禀告:
    "娘娘。容儿有要事想要禀告太嫔娘娘。"
    "容儿,有什么事请进来说吧。"
    "是。"容儿进了陈太嫔的寝宫,又拜过了楚太美人后,说:
    "有一位自称是成阝国的女子求见娘娘。"

 

50

    "成阝国来的女子吗?那么,她有没有说明是来拜见我有什么事呢?"陈太嫔问容儿。
    "我问过来人,可她坚持要向娘娘您面告,所以奴婢也就没敢再详问。"容儿乖乖地站在一边。
    "这该如何是好呢?我是担心这与太子森有关的事才来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要该怎么办才好呢?"陈太嫔对楚太美人说。
    "太嫔娘娘,要不就干脆不见吧?我也听说了国家想要如何处置太子森的传言,到时一定会要怪罪于您的。"楚太美人说。
    "成阝国婢女曼沙沙求见太嫔娘娘。"曼总管说。
    "容儿,快请客人进来。"陈太嫔觉得还是应该接见为好。
    "成阝国婢女拜见陈太嫔娘娘和楚太美人。"曼总管在容儿的介绍下一一拜见。
    "真的是一路辛苦了。请问你有什么事想要与我禀告呢?"陈太嫔娘说。
    "是的。不过......"曼总管很为难地望了一眼容儿和楚太美人,便打住了自己的话头。
    "哦。容儿,你先退到外面,跟我把好门,此刻不让任何人接近。知道吗?"陈太嫔吩咐容儿,然后对曼总管说:
    "这位楚太美人是我的最好姐妹,我们是无话不说的。现在请说吧。"
    "是。谢娘娘恩准。先请看这两样东西。"曼总管说。
    "这是什么?"陈太嫔娘说。
    "具体是什么,婢女也不曾打开过。这是陈夫人临终前托付婢女务必要以死相保送给您的。"曼总管说。
    "是这样啊。"陈太嫔便拆开包裹,首先看到的是那折叠的丝巾,展开一看是"太子国难"。两位娘娘也显得非常的紧张。另一件是陈太嫔孩提时特别爱佩戴的一串项珠,这是她出嫁时送给小侄女的纪念礼物。陈夫人那儿幼时乖巧的笑脸便浮现在陈太嫔眼前。陈太嫔坐在轿上时,这个小精灵硬是甩开母亲的怀抱钻进了她的轿子,凑上来悄声地说:
    "长大了,我也要到姑姑身边。"幼年陈夫人说完又吻了陈太嫔一下,这下才去。
    "太子森他人呢?"陈太嫔问。
    "已到了新郑。是去年年底就来了,苦于没有时间入宫向您禀告。"曼总管说。
    "容儿,你先与曼总管去把太子森接进宫来吧?外面太危险了。"陈太嫔说。
    "是。容儿这就去办。"容儿和曼总管退出了。
    "娘娘是决定收留太子森吗?这要是国君知道了可要如何是好?"楚太美人特别不放心。
    "这么大的事又怎么能够隐瞒国君呢?并要立即向国君禀告才是。"陈太嫔说。
    "那这不是要置太子森于死地吗?太嫔娘娘。"楚太美人说。
    "太子森的生死完全取决于国君,否则,我一个后宫老女人又有什么力量来保护太子森的安危呢?"
    "那就不能让曼沙沙带到村野永远地隐居吗?这样也好歹能保全他的性命啊。"楚太美人说。
    "太子之路与百姓之路哪能是一样的呢?如果曼总管没有踏入过这个宫殿,那么就决定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现在就有所不同了。太子森他就是太子,他理应要走他太子的路,否则就违背了他母后的意愿。我又有什么权力去剥夺陈夫人的愿望呢?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自己侄女临终的嘱托!"

 

51

    郑庄公得知太子森已到新郑的消息,的确是让自己震惊。陈夫人这么信任陈太嫔,那么无论如何是不要让陈太嫔操心,自己也完全有这份责职保护好太子森的安危的。
    "国君,可不能养虎为患啊。我们的国家为了在中原立下基业,这是多么的不易啊。向成阝国开战的远大策略则是为我国称霸中原最关键的跳板。陈国一直意欲抢先,现在留下太子森难道是要把我们的跳板拱手让人吗?"公子封说。
    "谁说不是呢?但又能怎么办呢?现在陈夫人对陈太嫔如此地高度信任,而且又把太子森安全地送进了我们的宫殿。我们又怎么能毁掉信誉而对一个可怜的小生命下毒手呢?"颍考叔说。
    "什么下毒手?斩草要除根!陈夫人对陈太嫔的高度信任,我们当然是不能轻易的毁失信约,但又有谁能够保证这孩子今后的一帆风顺呢?"子都说。
    "子都将军你也太不通人性了。听你这么一说难道是在向太子森背地里下毒手吗?他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成阝国的一切过失也遭到了应有的惩罚,还值得处死这个根本不懂事的孩子吗?"颍考叔说。
    "身为太子,其罪责是与生俱来的。因为他身上流的是成阝国的最高血统。现在太子森是年幼无知,也没有直接犯下滔天大罪。但当他长大成人,那么灭国深仇一定会被唤醒他的责职记忆的,而成阝国故地的老百姓也一定再次拥戴自己的新君。建立国家大业又岂容妇人的仁慈呢?"公子封说。
    "太子森的到来,也许是我郑国的一大好事。我们不但不会加害反而要极力保护才行。这也是更好地来保护控制齐、鲁两国的周边关系,及防止陈国的恶意挑衅的最好挡箭牌。"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历来有出其不意的好谋略,但卑职对您今天这番话的确是有些意外。控制齐、鲁两国的关系当然与掌控成阝国故地有密切的关联,这与太子森的存在是多么不合情理。太子森的存在,那么成阝国就不可能落入我郑国管治。成阝国还有太子森,这个国家就名正言顺地存在。这样也就一定会重新建立他们的朝纲并组成国家完备的机构。真是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名分去管治这个国家的疆土?又何以能达到借成阝国掌控齐、鲁两个超级大国听命于我郑国呢?陈国更是因为太子森的出现才更有充足的理由以保护者的姿态从而堂皇登上成阝国的历史舞台。也一定会伺机一口吞下成阝国的所有版土。公子任大夫也许是太于紧迫才说出这完全与平常您那深邃思想与独到见解所不相称的主意来。太子森一定要设法让他永远的消失才可以呀。"祭仲说。
    "祭大将军对在下的溢美之词令人惭愧。卑职不是心血来潮才要说出保护太子森的,也不是不清楚目前的国际形式。我主张保护太子森的理由是,让天子及天下人民更深刻地认识到我国君的非凡善举及超人的气度。这一事实将能达到彻底粉碎意欲加害我郑国君主的恶劣诽谤和无端的猜测。那么国君在天子心中的卿士位置就会坐得更为牢靠的。太子森从现在到能正式登基最少也还要15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手上有太子森这个挡箭牌可以顺利地掌控整个政治局面最少是15年的有效期限。大家不妨想想,利用这15年我们又还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呢?从谋略上,拥有太子森比掌握成阝国故地更有价值。这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啊。"公子任说。
    "太子森真的能够在我郑国长期待下去,这的确具有特殊的效用。只是,他身为外公的陈侯也一定更清楚这种意义的。而陈侯更有理由接受太子森的培养,到时我郑国怕是空欢喜一场的。"祭仲说。
    "祭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但现在,说明太子森只是寻求我郑国的保护是事实。陈夫人为什么要把太子森请托我郑国,这完全说明她不放心她的父亲。正是这样,我们的举动就一定会惊动天子和全天下的。是国君的人格魅力取得了陈夫人的高度信任,并用成阝国的未来投赌。这一赌早就决定了输赢。如果国君以实际行动实现太子森继承了成阝国的国君,那么天下人谁又还会因郑国征服的国家是单纯地为了领土及人口呢?15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要随时准备有难以预测的事故发生,可太子森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最佳王牌。陈侯届时怕是追悔都没有时间,又哪里会有夺去这张王牌的机会呢?"公子任说。
    "公子任大夫言之有理,太子森的教育也委托爱卿负责吧?一定要以太子的培养方式给予全面授课。"郑庄公说。
    "微臣遵命!"公子任说。
    成周的虢公府是宫殿内右侧的卿士院落。也是为了便于议政商讨的办公场所,同时也有完整的休息起居房间。虢公接连几天没有回自己的国家,正在紧张地布置内务改革措施,也正在四处物色能加入到成周内政建设之中的有用人才。
    陈侯密探早就知道太子森投奔郑国这一情报,感到异常的愤怒,但又有口难言。太子森是冲陈太嫔娘而去,而不投奔陈国,这一定是自己的宝贝千金所作出的决定,这事张扬开去,那一定是非常不好收场的。但他又不容忍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为了制造郑国的内部矛盾,只有铲除这个巧言令色的公子任才行。保护太子森是公子任的主张,而太子森就是死去也比被郑国拥有合适。
    于是,陈侯向密探组织下了一道死命令:最快地让公子任的人头悬挂在新郑的旗杆上。
    这期间,陈侯表现得非常的平静。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显出要纠缠吵闹的样子,只是安分地按照虢公忌父的吩咐去认真地行事。虢公说:
    "陈侯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这我才很好奇。太子森放在郑伯身边接受太子教育,你这做外公的还真放得下心?"
    "太子森是成阝国未来的主宰,这可不能仅凭私人感情谈论是非,这也是受您虢公的教诲才认识的大道理。如果太子森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那哪能不回到外公身边来的道理呢?可是,他是太子,当然要受到建立未来强国的最好教育。而这,恰是郑伯的长处,所以太子森能承蒙郑伯关爱,这是太子森这辈子的福分。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又哪里还要瞎猜疑呢?当然也更不必操那份空头心了。"陈侯说。
    虢公忌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陈侯真的又突然豁达起来了吗?真的是这样,那天下就会太平起来了。所以,捋了捋胡子,不住地点头称是。
    子都回到彤仙的住所没见到任何一个人,便气急地追到颍谷高声质问:
    "颍大将军,吃独食这未免也太自私了吧?转移了目标不与我商量也就罢了,却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地把她母子藏了起来呢?你倒是说话啊。"
    颍考叔因夫人及小妾们都出来了,夫人那双妒嫉的大眼吓得颍考叔背对着自己夫人面朝子都用手势示意子都不要说话。子都这才知道这是颍考叔的家,他也改口说:
    "颍将军跟我打什么哑谜?我子都一点也不明白了。反正您我负责看管的朝廷要犯已经逃跑了,国君一旦追究下来,我俩难逃一死啊。"颍考叔虽然能脱身了,却被子都这放肆的谣言激怒了,一出颍府大门,就对准子都猛地一拳打去,愤怒地说:
    "你真不是个东西!什么朝廷要犯,张扬出去你我可就真要掉脑袋的。你认为这是可以随便开的玩笑吗?"
    "您如何打我这都没有关系。朝廷要犯只有您我相互背叛才会浮出水面,否则又怎么可能出事呢?只要颍将军再私自藏起她母子一天,那您我的死亡就会逼近一步,这又哪里是开玩笑!"子都说。
    "什么私藏?又为什么要私藏?"颍考叔觉得纳闷。
    子都望着颍考叔,看到他倒像是一个局外人似的,心中发出一阵狂笑。装吧?装得多像也难以隐瞒铁的事实。
    "子都将军是不相信我?那么请问,我哪里有时间可以安排彤仙母子转移呢?宫内宫外这么紧张,我又哪里会这么犯傻呢?"颍考叔说。
    "这些只有您颍大人知道。都城遍布了颍大人的耳目这还用怀疑吗?只要您一个眼色,就完全可以把我等无势之人扫地出门!不让我与彤仙相见将军完全可以直来直去,又怎么玩起这一损招来呢?您难道不懂得知道的人越少而秘密才越安全的道理吗?"子都说。
    "你这个混账的东西,我不是因为这个道理,又哪里会要与你为伍呢?待拜见了国君,我一定会追出个水落石出的,子都你也休想与我开玩笑,更别在我面前耍花样!哼!"颍考叔料想到这一定是子都采用的先下手为强,恶人先告状。
    当子都、颍考叔赶到国政殿时,所有的官员已挤满了一堂。郑庄公先后听完了大家的禀告,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威严的目光巡视四周,说:
    "到底是谁救了太子森和曼总管的性命呢?又一直地收留着他们两人呢?请太子森当堂确认出来更公道。"
    公子任便从孟总管手中领出太子森,请他说出哪位是救他的人。太子森指着子都说:
    "这位将军常来看我。也是他救了我们。"
    "子都与成阝国余孽誓不两立!这太子森满嘴胡言,微臣从未见过这个孩子,更不可能会常去看他的。肯定是另有其人,而被误认了。"子都连忙跪地向郑庄公申诉。太子森因子都那副可怕的脸吓得把脸转向公子任的怀中。
    "既然没有这自然就是事实。子都将军不必在意,听刚才你对太子森的处理意见也可以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了。"郑庄公说。
    "国君圣明。微臣感激涕零。"子都赶忙说。
    "请太子森继续指认吧!"郑庄公说。
    "是。"公子任便领着太子森接着认。突然,太子森猛地挣扎出公子任的手朝颍考叔扑过去,口中叫道:
    "叔叔。"
    颍考叔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心中想,太子森这下总算能有幸活下去,这真是太好了。颍考叔为太子森整了整衣袖,说:
    "太子森,以后您可不要再叫我叔叔了。原来卑职的确不知您是高贵的太子,所以有所冒犯了。"
    "太子怎么啦?可太子也是要有爸爸、妈妈、叔叔、奶奶的。"太子森说。
    "没错。太子森说得好极了。"颍考叔说。
    "看来,这营救太子的事一定是爱卿颍将军!"郑庄公说。
    "回禀国君。微臣照管太子森的确是这样。但微臣不敢贪功,因为营救太子森头等大功是子都将军。"颍考叔说。
    "颍大将军不要什么事情都要牵扯上我!我身为守疆大臣,又哪里会参与营救我郑国的死敌呢?和颍大将军在一起,我子都只有吃不尽的苦头,又哪里会有想要分享您的巨大功绩呢?所以,也请不要再在国君面前捏造事实,否则,我子都就会的的确确地要小瞧将军您了。"子都说。
    "这件事肯定与子都无关了。他已当着文武百官连续两次申明。如果他的确救了太子森,那么,身为武官的性格耿直,又怎么会矢口否认呢?微臣请国君圣裁!"祭仲说。
    "孟总管,那就麻烦把原来准备给两位将军的赏赐都赐与颍爱卿吧?今天就讨论到这里,明天就是我郑国的重大阅兵仪式,望各路将军将我郑国的威武文明之师的最佳形象展现给世人吧!"郑庄公说。
    "是!"众将领命。

 

52

    郑庄公听取了巫宪和车布万两位老将军的提议,又有文官公子任和关永善的理论支持,也得到了祭仲、公子封、颍考叔、子都的一致赞成,才觉得郑国理应正式逐步展示自己的军队风貌了。郑国的军人长期被压抑会不利于国军的扬眉吐气,也会被许多诸侯小看郑国的军事实力。经过几十年的风云变幻,郑国正规军因特殊的历史背景始终未能整体堂皇地登上战争的舞台。奉王讨伐的劲风足以鼓舞郑国的正规军人的威猛雄姿。
    各路封疆大臣在副将留守的部署下,分别率领自己的精兵良将从各地汇集在新郑阅兵广场。远远望去,有一面高高竖起的大旗迎风招展。这是齐、鲁、郑三国讨伐许国的前锋指挥的军旗,边长约4米的正方形旗面,上面有黄银边刺绣着"奉天讨罪"四个大字。旗杆高约10米
    郑庄公在侍女的陪同下,稳重地登上了检阅高台。公子任、巫宪一左一右地随伴着郑庄公。陆汉和公子洪维护整个检阅秩序。
    "今天这阵势还真是雄伟壮阔,也第一次发现我军的士气生龙活虎。"郑庄公巡视了一周后不禁说道。
    "国君说的没错。这检阅的虽然仅是三万兵马,但战车、水师、陆兵、伏击兵等兵种齐全。郑国的声望将为之一振的。郑军的威猛昔日只能在战场上见到,但今天国君却让天下人在新郑的广场上目睹了,从列阵变化到阵容严谨,足够令人生畏。微臣贺喜国君。"公子任说。
    "看到这阵容恢宏的威猛之师,这先锋大将该委任谁,我反倒没有主意了。再说许多新的将领由于没有参加过实战,又不能更好地评估他们的能力。公子任大夫帮我出个好主意如何?"郑庄公说。
    "回禀国君。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国君在检阅台上当众宣布谁能挥动这面大旗,那么谁就可以担任讨伐许国的先锋大将军,并且可奖励战车一辆。这样,一定会有人站出来的。"公子任说。
    "真是好主意。又为这次检阅增添了士气,还能公正地选拔贤能。真是太好了。"郑庄公说。并交待陆汉将军上前喊话:
    "各位将士,请大家听国君命令!"
    "是!末将遵命!"大家异口同声。接着,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看到这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大军,郑庄公喜上心头。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并随着华盖又登上了一个台阶,高声地向全体官兵说:
    "今天的检阅,无论是大军的军纪军威,还是阵容风采,非常的令我满意。你们肩负着国家的重托,又肩负着为大周朝纲效忠的使命,应随时报效大周和维护国家安危。通过检阅,我觉得我军不愧是天下无敌的仁义之师,威武之师。大军的风采展现,也令我感慨万千。为了让贤能之将不被埋没,我也决定,这次的讨伐许国的先锋大将军,当着三万大军公开竞选产生。大家说好不好?"
    "国君英明!国君万岁!"众将情绪更为高涨。
    "既然各位都愿意接受这种方式,那我现在就宣布竞选的条件。各位请注意,检阅台的正中央竖立的那杆大旗,是先锋大将军必须身先士卒随时率领大军冲锋陷阵的标志。举起大旗也是身为先锋大将军的首要条件。所以,这次也就以举起这面大旗,并能和平常走路一样手不抖气不喘地沿广场走一周,那么,此人便是先锋大将军。并且赏赐最新式的战车一辆。大家听明白了吗?"郑庄公又巡视了一周沸腾的人群。
    "末将听明白了。"全体将士高声回答。
    "好!这样非常的好。现在,不管是将军、副将军,还是千兵兵总和新入伍的士卒,都有权参与竞选。基本条件刚才已说了,能打破纪录者优先。竞选开始了。"郑庄公说完便回到原来的位置。公子洪也把一辆崭新的战车推到了检阅台下。
    郑庄公刚坐下,有一员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的大将急步上前,跪在郑庄公面前说:
    "末将瑕叔盈愿领命一试。"
    "好。据说瑕将军臂力过人,今天我可定要一饱眼福了。"郑庄公欣然点头。瑕叔盈便来到旗杆下拔起大旗,双手上下错开,高高举过头健步如飞地在检阅台前来回三个回转。远远望去,稳稳当当,大气都不喘一下,这才把大旗插回原处。后面的士兵高声呼喊:
    "瑕将军,好样的!"
    瑕叔盈这便高兴地喊:
    "车夫请过来。战车归我啦。"
    "车夫请慢!"颍考叔身为武将,正欲表现一番。他也一直在寻求报效祖国的机遇,又因武姜的多年恩宠,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昨晚太后还提到这次攻打许国最好能由他亲自率领大军打前锋,这知遇之恩不报,真是枉为将军。于
    是他跳到郑庄公面前跪下说:
    "微臣深受太后恩宠和国君抬爱,受禄封疆几十年,却从未为我郑国做过任何的贡献,这是卑职一直愧疚的地方。若能在这次奉王讨伐的战场上为国立功,那我颍某也死而无憾。今国君既以实力推举贤能。微臣哪里有理由想要退缩的呢?微臣虽不才,但自信臂力还是不减当年的。刚才瑕叔盈将军已表演了稳重的臂力,那么这次微臣就拿大旗当武器,保证到了战场定会横扫千军犹如秋风扫落叶般的痛快淋漓。"
    "颍爱卿的报国忠心我怎么能不理解呢?可这旗子少说也有二百来斤重,颍爱卿非要与年轻人比武,我当然是高兴的啊。"郑庄公捋着长须含笑点头。
    颍考叔征得郑庄公的许可,便三步并作两步朝旗杆冲去。只见他做了一个下蹲动作,一运动,那巨大的旗杆就像一把大刀在颍考叔手中抡舞起来,旗面形成了一把彩刀划破了整个长空,似一环彩带在空中旋转。郑庄公没料到颖考叔如此武功过人,也难怪自己的亲弟弟姬段曾跟他学得了一手硬功夫。顿时整个广场轰动起来,长久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
    子都看得非常眼红。这个一直与自己唱对头戏的颍考叔这次算是达到了被崇拜的最高峰。见再也无人应战,他便跳了出去,径直走近正欲回身的颍考叔不服气地说:
    "这有什么呢?不就是耍几下花拳绣腿吗?你能舞动大旗,我也照样能舞。"
    颍考叔知道子都敌不过自己,又懒得与这个令自己讨厌的家伙理论,便索性挥动大旗跃上了战车,"驾!"便远离了广场,向远方挥洒地奔驰。子都见颍考叔目中无人,便顺手从林立的兵器架上抡起方天画戟骑上一匹骏马奋追而去......
    马溪汶紧咬双唇没有很快说话。他的密探仍在跪地低头禀告:
    "卑职看得一清二楚。那雄壮的场面真是令人望而生畏。他们的将士步伐一致,纪律严明,我陈国的军队怕是无法相比了。当时公子任一直围在郑庄公身边,又有两员猛将一直在保护着,所以也一直难以下手。"
    "陈国君说过多少遍了,谋杀公子任的期限只剩下一天了。你只要在远处放那么一冷箭,射中哪个部位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射中了公子任就行。可你居然只是一味地去赏识那无聊的表演!你知罪吗?"马溪汶说。
    "卑职该死。"那密探仍低头说。
    马溪汶一摔杯子,从腰中抽出佩剑,猛挥一刀,密探的人头便滚翻在地。他对另两位浑身颤栗的密探说:
    "今晚拿不回公子任的人头,刚才的一幕就是你两位及你们全家人的下场!"马溪汶冷冰冰地说。
    公子任陪同郑庄公喝得酩酊大醉,关永善遵照国君旨意派了一名内卫护送公子任回府。文官的府宅前后只有十多名家丁把守,对付一般山盗还可以,但面对国际杀手却不是对手。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公子任的府宅早已熄灭了烛火。陈国的两个杀手突然蹿上屋顶,一前一后悄悄落在院墙根下,很快摸进了公子任的寝室。两个杀手同时对准被褥的两团身影砍去,却没有半点声响。
    这两名杀手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必须确认死者是公子任并提去人头,他们才能侥幸活命,也才能使自己家人免遭屠杀。于是其中一位杀手便点燃烛光,凑上前去辨认,不禁大喊:
    "我们上当了!是两位假人。"
    "奉哥,现在该怎么办?"另一位问。
    "还能怎么办?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只有采用最后一步了。"名叫奉哥的那位说。
    "你们被包围了。还不快丢下武器,以免一死!"所有的家丁都围了上来,沸沸扬扬的。
    "杀!"奉哥下令,两名杀手便奋力拼杀了起来。这时,在下屋的内卫火速把公子任及其家小悄悄地接出了府宅。
    家丁终于力敌不过,都倒在血泊之中。两名杀手便开始四处搜寻公子任的下落。因没见到任何踪影,便放了一把火。顿时,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车布万和祭仲的兵马立刻赶到。两名杀手逃出府宅大门外,见到处都是官兵,便拔剑自刎了。
    祭仲吩咐手下赶紧扑灭大火,并极力抢救院内的人。见抬出的是一具具被砍死的尸首,祭仲气得牙齿滋滋响,并骂道:
    "这帮混账的东西!"
    "现在只有这样了,我们分头去查找吧!相信他们挟持公子任及家小走得不会太远,赶紧下令各关哨注意任何可疑人的行踪。"车布万下令。
    "好的。车将军您就带部分兵力开始在全城展开搜查。我就负责在附近山野搜查。"祭仲将军表示支持,并进行了分工。
    天明时分,祭仲的兵士从荒野中找到了40多个男女老幼的尸首,据邻居确认都是公子任的家小。惟独不见公子任。车布万即令人员在整个新郑搜查,但也无功而返。
    国政殿气氛非常的紧张。郑庄公一脸的庄严。公子任虽然只是一位大夫,但在郑庄公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满朝文武对"七·一四惨案"都怀着极度的悲伤。
    "国君。卑职愚昧。国君刚检阅完我大军就发生这件震惊朝野的大命案,敌人的阴谋破坏一定是要砍掉国君的左右手才对。身为大夫的公子任,如果树立了众敌,那一定是看到我郑国的蓬勃发展而感到恐惧。首选目标盯上公子任,那一定是与太子森又有密切的关系。而且,这帮人对我国国情又是摸得非常清楚的。知道公子任在国君身边是为国家大计献策,又能这么快地下此毒手,那只能是陈国所为。"巫宪老将军猜测地说。
    "如果是这样,那宫内就一定埋藏着他们的密探无疑。我国的发展大计如果均被陈国窃取,那还真是件令人可怕的大事呢。"颍考叔说。
    "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劫持公子任大夫的人到底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此刻公子任大夫到底在哪里?是否有更大的危险?等等。而对遇难者我们又该如何安排?至于宫内是否藏有奸细,这只要关大夫和孟总管去处理即可,千万不能扩大事态,这一定会引起社会动荡不安的。而这事的主谋到底是谁,我们还未握有充分的证据也一定要高度地冷静才行,否则又要卷入莫名的国际纠纷就使事情更为棘手。在伐许之前,争取平静地处理一切,切不可引起天子的任何疑虑。同时也要稳住齐、鲁两国的精诚合作。"祭仲说。
    "国君处理自己的国务,这又怎么会引起天子的任何疑虑呢?失去大臣的悲痛自然应该全力营救,这与齐、鲁两国的精诚合作是没有关系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当然不能妄加评论。但出了如此重大的惨案,那么任何人都难免列入被怀疑的对象。对公子任一家的残忍手段显然是政治阴谋,这不是一般的盗匪所为。那么不仅陈国,就是宋国、卫国、蔡国甚至虢公都可以一并考虑。想要制止一个国家的发展,最简捷的办法是毁灭国家的核心人物。他们的这一动作,也提醒了我们,今后对国家谋智的大夫也要重兵保护。从昨晚的惨案可以发现,敌人是里外接应的,我们的救兵又去得不及时,才遭遇不测的。"瑕叔盈说。
    "孟总管,请吩咐下去,厚葬所有遇难者。各位都不要再提起有关公子任大夫的事。各自回去做该做的事吧!"郑庄公说。
    "是。"大家便默默地离去。
    郑庄公第一次认识公子任是在胡国姐姐的婚宴上,那时他还不过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却以其特有的行为方式处理了一宗很棘手的使命,是公子任用极少的语言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老师关其思献人头的任务。后来他又长达20年治理胡国故地,使那里的民众过上了祥和的生活。直到平段后,他才回到自己身边开始辅佐国政工作。
    在各种特定阶段,公子任总是献上最佳的方案使郑国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险关。这样的重臣功臣到头来竟是这亡家的命运,又怎么能不令人心寒呢?
    公子任落入敌人手心,生还的希望几乎是零。但郑庄公依然在默默地祈祷,愿上苍还他一个完整的公子任,希望公子任辅佐自己度过今后的坎坷与泥泞。

 

53

武姜得知公子任遇难是第二天早上。她也为这种可怕的事件感到不安。能走这步棋的人一定不简单,而且手段相当毒辣。第三天与儿子寤生相见时,她也看出了郑庄公心情特别的沉重,便说:
    "国君的言行是高于一切的。痛失爱卿的心情为娘的哪里会不理解呢?但您是一国之君,那也就是天下臣民的至高主宰。遇到任何伤感也一定不要轻易地表露出来。否则,更为贤能的臣子也都难以再发挥他的聪慧才智。国君的脸就是我们国家的晴雨表,您只有时刻舒展愉快的心情,那么整个朝野才会显露出生机来的。否则乌云密布就会刮风下雨。国君不是某个臣子的国君,再好的臣子一旦离开,那么,您就要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过去了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可未来的建国之路就要依赖存活的臣子继续去走。先君走了,您才有了更好的步伐。关其思走了,可更多的忠臣便围绕在您身边。公子任的失踪,已经就是一个危险信号,这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那么,国君的仁慈是要为健在的亿万苍生谋福利,决不能为死去的生灵而伤神。"
    "谢谢母后的指点。孩儿只是怕今后一时再难遇到像公子任这样的有远见的大臣了。身边的众多臣子多半是能处理和解决现实问题和具体问题的,但深谋远虑这一点还是很欠缺的。"郑庄公说。
    "国君!这不是中原霸主讲得出来的话。您只要多留神就一定会发现有奇才在身边的。国君的谋略本就是高于任何人,又有那么多的能臣忠心辅佐,加上十多个才华出众的公子,这又还欠缺什么呢?特别是国君的深思与善辨,拥有这两者,实际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怎么能够纠缠于个人情感的小圈子而忘了国家大统呢?不是为娘的说话苛刻,这些也只有我才敢说了。现在任何臣子只有敬畏,这就很危险。他们要敢于谏言,国君您也一定要从善如流才会从中找到治国的良方。否则,被阿谀奉承包围,实际就是自己独立思考的大门已被封锁,那么自由的天空也永远看不到。建立霸主绝不是狂妄和轻率所能成就的,霸主是政治谋略、文化内核、军事整治及经济命脉的综合结晶,她永远不是单纯的暴力行动。国君创霸的台阶您更应清楚。太尊君郑桓公死于骊山,先君郑武公忠于大周天子,关其思大夫献人头,孟总管默默地辛劳等等,您只要拾阶而上便顺应攀登到霸业的巅峰!现在,您一定要勇往直前,又怎么能够停滞在公子任的台阶上呢?"武姜激动地说。
    郑庄公被母亲的话深深地震动了。他更清楚地认识到母亲是如此地关注自己及郑国的未来。他默默地流下了热泪,心里不断地说:
    "太谢谢了。母亲。孩儿也太过于疏忽您了。"
    "国君。您怎么能够有泪水流出来呢?您一定要坚强。您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主心骨,不能有丝毫的动摇和犹豫。"武姜说。
    关永善与孟相棋联手秘密调查关于宫中是否有内奸的工作,但进展非常的慢。谁又会背叛郑国而去做使国家受损的事呢?也许敌人的密探是用特殊的打探方式掌握了这一系列的重大情报,也许根本就不用到宫内而就在宫外便能够做得到。
    "国君做得真是太高明了,他采用冷姿态,旨在给敌人制造错觉。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对人,只是杀了一帮无辜。也许敌人暗杀公子任完全是因为检阅那天便让他们深信这是为国君出计献策的关键人物才对。而公子任在胡国故地任职那么多年,谁又不认识他呢?"孟总管说。
    "孟总管说的对极了。国君一定是这样才要这么决定的。我们宫内都是忠于郑国的赤胆忠心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混入敌人的密探呢?而且他们又互不沟通,也就根本无法掌握真正的内幕。为了不要在我们内部制造混乱,我们还是立即停止调查吧?也如实向国君禀告我们的分析。"关永善说。
    "是的。关大夫。"孟相棋非常高兴关永善的这种决定。
    郑庄公正是出于上述考虑,才要让满朝文武装作无所谓的态度。只有这样也许敌人才会有放了公子任的可能。否则,声势越浩大,那么公子任就会越快地遭到不测的。刚才又得知关永善与孟总管两位的禀告,郑庄公便更加高兴。
    "关爱卿,对太子森的教育也只好拜托您了。"郑庄公说。
    "微臣遵旨。"关永善叩谢郑庄公。
    陈侯一直没有马溪汶的消息,真是急死人了。又该要如何办呢?郑国的阅兵气势高涨,几乎快把陈侯的心都给涨裂,不除掉郑庄公他誓不罢休。
    马溪汶两个多月不敢去觐见陈侯,是因为公子任顺利地劫持后郑国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又怀疑可能自己只是抓到一个替身而已,所以砍掉公子任,就地处决了几个心腹后,自己则卷席云游去了。
    公子任当时被关押的地方是个叫鬼阎的小邑,已是陈国的属地。这地方是深山密林,也是群狼频繁出没地带,公子任及马溪汶的几个心腹很快就成了群狼的肚中美餐。
    公子任的失踪便永远成为了秘密。
    齐、鲁、郑三国大军按约定的时间提前汇集在郑国东南边邑鄢城。第二天一大早便把整个许国正门都堵住了。齐、鲁先后派出先锋攻打许国,许军奋力顽抗两天。七月三日,郑庄公向齐侯说:
    "云梯方式是否给敌人有机可乘?最好能有少数几人避开交锋先占领城墙高地,并大呼我们已占领了城池。那么许军的士气一定大泄的,而我盟军的士气则大为高涨。这样,奉王讨罪的目的就达到了。"
    "郑伯果然是谋略过人。那就请依计行事吧?再拿不下许国,这也太给盟军丢面子了。"齐侯说。鲁隐公也一个劲地点头称妙。
    "齐侯说的没错。盟军已两天都毫无进展且损兵折将,想要所有将士都顺利地爬上城墙谈何容易呢?郑伯这种精兵抢占高地,又运用攻心术瓦解许国意志、激我盟军士气,真是个好办法。"鲁隐公说。
    "这也算不了什么计谋。承蒙齐侯和鲁公的抬爱,这就依计而行了。"郑庄公说。
    "都是盟军,郑伯还这般客气。我们在后为郑伯呐喊助威!"齐、鲁国君异口同声。
    郑庄公便率领郑军冲在最前方。公子封说:
    "国君,我们为什么不包抄整个许国都城呢?这样,许公一定会伺机逃亡的。只有彻底地歼灭掉许国,那我郑国才无此后患的。"
    "公子封爱卿的心情我当然理解,但也别忘了公子任大夫的忠告,讨伐许国只是教训一下,可不是要许国彻底灭亡。"郑庄公说。
    身为先锋的颍考叔还未听到国君的命令,已借助"奉王讨罪"的大旗为撑杆跃上了城墙,并随手歼灭了附近的几个敌兵。
    子都早已拉满了弓弦,对准正欲转身朝墙下大喊的颍考叔放了冷箭。只听嗖地一声,箭矢正中颍考叔的后背。颍考叔艰难地转过身,一手拔箭,一手对着高空,口吐鲜血坠入城墙。瑕叔盈稳稳接住斜倒下来的大旗,纵身跃上城头,挥动大旗绕城大喊:
    "主公已经登上城了!"
    许军一听顿时就乱了阵脚,随时准备逃跑的许庄公带了几百心腹随从向卫国寻求躲避去了。
    城门失守,城墙守卫也纷纷丢盔弃甲而逃,三国联军顺利地占领了许国都城。齐、鲁两国国君不住地夸郑庄公用人有方,也发自内心地对郑军的威猛深感敬佩。
    齐侯将许国的土地交由鲁隐公管治,鲁公知道许庄公在逃,自己也不便接管许国。便说:
    "我是听齐侯您说许庄公不向周天子朝贡,才来讨伐许国的。现在许庄公已潜逃,也达到了盟军讨伐的目的。感谢齐侯抬举,但鲁国实在是不能参与许国的管治工作的。您是主战国,当然还是由齐国管治才更合符道理。"
    "齐国是主战国没错,但齐国是看不惯天下诸侯不尽自己本分和天职才发动盟军来讨伐的,主战国就要公正与公平,哪里会有半点的私心杂念呢?把许国土地托付鲁公管治也是向郑伯学习的一种方式。上次联合讨伐宋国郑伯不是将郜城与防邑送给了鲁公吗?"齐侯说。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上次联合伐宋,我是接受了郜城与防邑。那是因为郑伯认为我鲁军奋勇杀敌冲锋在前,才犒劳我军的,那我也当然没有推委。可这次伐许,我鲁军又做了什么呢?如果无功而受赏,那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吗?"鲁隐公说。
    "既然有鲁公的提议,我也觉得应该是论功行赏好了。这次伐许的头功是郑伯,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要不是郑军的英勇和郑伯的良计,我们还不知该在此蒙受何等的羞辱呢?鲁公说的对极了,该如何管治许国,这重担就拜托郑伯肩负起来。这里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我还要千里迢迢地赶回齐国。就这么定吧?"齐侯便率大军北撤了。
    "我的意愿正好和齐侯一样,也只有郑伯才能更好地管治许国。"鲁军也尾随而退。
    郑国的旗帜"蝥弧"在许国城墙上迎风飘扬。郑庄公先后送走了齐、鲁大军,便立即坐在许国的正殿与郑、许两国的文武百官商议许国国策。
    "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这次的奉王讨罪只是因为许公对大周天子不敬,而许国也没有到亡国的那天。许公既然认罪而逃,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许叔理应是这个国家的新君主,我也了解了大夫百里是许国的忠臣。百里大夫请您侍奉许叔驻在许国的东部边境上,以期辅佐许国千秋大业的盛昌。既然上天降祸给许国,就连鬼神也对许国国君不满,这才借齐、鲁、郑的盟军来惩罚的。齐、鲁两国并没有贪图许国的土地,我郑国与许国相依为命,又哪里会生出半点的贪婪之心呢?大家知道,我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能相安,难道还敢把许国当成自己的胜利品拥有吗?一个与亲生兄弟都不能和睦相处的君主,又凭什么能够长久地占有许国的土地呢?百里大夫,您一定要好好侍奉许叔,安抚这里的人民,我将派公孙获来帮助您的。假如我能善终,上苍也许会施恩,一定也后悔加祸于许国的,愿意许公再来治理他的国家好啦。到那个时候,要是我们郑国有所请求的话,希望许国还会像从前一样建立正常的通婚关系,并能屈尊提供我郑国的帮助。不要让别的国家逼近而占据这里,从而造成对我郑国的威胁。我郑国的子孙挽救自己国家的危亡还来不及,又哪里有能力祭祀许国的山川呢?我所以请您驻扎在这里,不只是为了许国的需要,也是为了巩固我郑国的边境。"郑庄公非常诚恳地叙说着,并特别对许国大夫百里交待。
    "郑国君一席话,令卑职茅塞顿开。我一定会遵照郑国君的嘱托好好侍奉许叔的。这一切还要承蒙您对我许国的宽宏大量。也只有开明的郑国君才能给我许国亿万苍生再生之恩。"许大夫百里连忙叩头拜谢郑庄公。

 

54

    郑庄公看着天色已晚了,便起身向许叔告辞。百里大夫一直把郑庄公等一行人送出了许国都城。
    能这么顺利地攻下许城,这也太出郑庄公的意外。而现实情况就是这样,所以郑庄公还是特别的舒畅。
    许国的西部及西北部的广大领土与郑国相邻,郑庄公派公孙获驻守许国西部,实际上就是巩固了郑国东部及东南部的广大疆域。
    到了许国西部的边境,郑庄公吩咐公孙获率五千精兵安营扎寨。并反复交待公孙获说:
    "爱卿公孙获,你身负的使命非常的特殊。名为郑国委派为许叔协管的封疆大臣,实际上是极力防御我郑国领土不被东部各国侵犯。许国是太岳的后代,他们的风俗民情与我郑国是有巨大的差异的,他们的文化背景也比我们大周更早。所以,没准哪一天他们国力强盛了就一定会起来反抗的。在维护许国内部管治上你暂时会被许叔看好,但这也是非常无奈的。哪一个主权国又甘愿听任他国指手划脚呢?最好也别去干涉许国的任何国政,你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许国的动静。周边若有什么人在打许国的主意,则务必毫不客气地严厉惩治。对意欲破坏许国领土完整的任何阴谋,将军你一定要奋起拼杀为许叔洒热血。这表面上是为他国献身,其实不然!只有许国的完整,我郑国才能确保东疆的稳定。你要把许国的土地看成是郑国不可分割的整体。如果我死了,那么将军就要赶快退回到郑国东疆。我的祖先是移民,想让子孙长久地在中原扎根,一定不能冒犯了他们才有生存的理由。周王室已经衰微了,我们这些周朝的子民一天一天失去原来所继承而拥有的祖先功业,如果不团结起来,不想壮大周王室的实力,那么,拥有许国又有何益呢?"
    "微臣一定谨记国君的教导。臣就是抛头颅洒热血也要遵循国君的重托的。"公孙获说。
    公子封对国君今天的谈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觉得国君与许叔说的话还好理解,但与公孙获就犯不上这么客气的交待。这样细致入微的考虑又怎能体现作为霸主的气魄呢?
    子都骑着马一直跟随在载运颍考叔尸身的马车右侧,他始终不敢脸朝颍考叔那双至今仍未闭上的圆睁怒目。原来那么的恨,现在倒变成了一片空白。郑庄公觉得颍考叔那一箭中得很蹊跷,透过车帘借着灯光也看到了子都那躲闪的目光。子都为什么不能顾全大局而发泄私恨呢?这样的人日后又能有多大的建树呢?
    公子任的长时间失踪,颍考叔的遽然被害,这种事对君主的打击是不可回避而非常沉重的。郑庄公对两位臣子的动人回忆,随着这寂静的夜而酸楚地翻腾。
    进入鄢城已是深夜了。郑庄公决定要揪出杀害颍考叔的凶手。他对公子封说:
    "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睡觉,现在我们就地扎寨,赶快设置祭坛。"
    "国君。请问这是要干什么?"公子封问。子都也停止了脚步,立住马细听。
    "一定是有人背地放了冷箭,才使颍考叔死于非命的。如果凶手不主动认罪,那么大家都按照古老的办法来诅咒这个罪该万死的可恨之人吧?"郑庄公说。
    "微臣遵命。"公子封便下令每百人献出一头猪,每二十五人拿出一条狗和一只鸡,并在空地上设了一个很大的祭坛。祭坛的中央停放着载有颍考叔尸体的战车。
    子都看到众卫士把颍考叔从原来的马车上抬到战车上,这个事实让他难以接受。因为这辆战车就是几十天前自己想要抢夺的胜利品。公子封和瑕叔盈把颍考叔的尸身慢慢摆正时,子都再也看不下去了。
    大军举着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附近村舍的鸡犬与军营的鸡犬鸣吠得一片喧哗。郑庄公提着一只大公鸡来到颍考叔跟前,轻声地说:
    "颍爱卿,现在我要查明杀害你的真凶,也愿你的灵魂在九泉之下安息。到底是谁暗害了你呢?请在天之灵帮助我揪出他来吧?一定要让这个可耻的东西得到应有的下场。"说完便把公鸡的头活活拧了下来,并抛向空中。只见一注鲜红的血液从那公鸡的脖子中喷洒出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坠落在地。
    子都不知郑庄公口中念的是什么咒语,只是见那样子很冷峻,又看到被拧的公鸡在空中的惨状,他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
    这时,瑕叔盈走近颍考叔尸身说:
    "颖将军一世英名,今却被小人暗算。末将无能为将军您报仇,但相信暗算您的人就像这头猪一样的下场!"话音刚落,便拔出佩剑朝一头肥猪拦腰砍下。刹那间,那两截猪身便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
    公子封也前进了一步。只见他左手捂住一条狗的嘴,右手执剑三下两下便砍
    掉了狗的四条腿。忽然,他将狗身抛向空中,又挥舞长枪向坠落的狗身刺去,竟直插入狗的喉部!稍顷,他单腿跪在颍考叔的身边说:
    "卑职沉痛悼念颍大将军。那个千刀万剐的小人其下场一定会有如此狗!"
    子都硬着头皮走近颖考叔尸身。他没敢咒骂,只是心里说:
    "颍将军,千万别责怪我子都,我也是一时糊涂。现在我送你一头肥猪,愿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子都挥动大刀,一下砍歪了,只削去猪的半个脑袋。只见那猪疼得四处逃窜,是几个武士乱剑把那头猪砍成肉酱的。
    子都整晚目睹的是屠宰牲畜的各种惨状,也看到了每一张愤怒的脸和一双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他索性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再去看那诅咒的现场。
    待所有的祭品都屠宰一净,郑庄公便亲自用手抚合了颍考叔的双眼,说:
    "颍爱卿一路走好。"随即命令兵士将颍考叔的尸身和战车投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公子封被留下来清理现场,并收集颍考叔的骨灰带着几百兵马直奔颍谷而去。
    武姜得知颍考叔阵前不幸身亡,竟卧床不起了。她对颍考叔的正直人品及忠于自己忠于国君的赤诚深深地怀念。
    公子封没敢向武姜陈述实情,所以武姜也不知道颍考叔是自己人暗箭杀害的真相。
    子都几天几夜都被那晚的诅咒大会的惨状纠缠。梦中又有颍考叔前来索命。
    "子都。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说过无智无勇又怎么可能建功立业呢?怎么?怕我抢了头功,你很不服气是吧?暗中放箭把我射了下来,你为什么不跃上城墙去抢占头功呢?这么无能又还有什么面子活在这个世上呢?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你更合适的地方,那个地方你想干什么都随你便。否则,你活着只能给我郑国人丢脸。"颍考叔满脸血迹,张开双手朝子都猛扑过来。
    "不要过来!我要动手了。"子都拔出佩剑,四处乱舞。
    "子都冷静!"公子洪和陆汉带着武卫走了进来。郑庄公也进来了。
    "颍考叔,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子都几乎是疯了,他挥动利剑就要朝郑庄公刺去。只见陆汉一剑挡住了,并挑掉了子都手中的佩剑。陆汉冲上前在子都脸上左右开弓,并大声喝道:
    "好大的狗胆!你想刺杀至高无上的国君吗?"
    子都定睛一看,傻了。原来是郑庄公威严地站在自己的跟前,后面还有两个
    侍女撑着华盖。子都的精神已彻底崩溃了,他不忍再经受痛苦的折磨,便扑通一声跪在郑庄公的面前,痛哭流涕:
    "国君。子都该死!子都不是人!是我杀害了颍考叔。"说完,他抢过陆汉手中的锐剑,朝自己心窝猛地扎去......
    郑庄公蹲下身来,为子都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尔后,他转过脸,对公子洪说:
    "好好安葬子都吧!"
    成周的夜空,星光闪烁。虢公忌父还没有离开周桓王的寝宫。他跪在门外对周桓王说:
    "天子陛下,微臣深夜禀告,实在是冒昧至极。可臣得知齐、鲁、郑这次奉王命讨伐许国,许国的实际掌控权又落入了郑伯手上。这不是如虎添翼吗?郑伯想方设法地得到天子的宠爱,其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讨宋攻下郜城与防邑却原是巴结讨好鲁公,这次伐许才有了独掌许国的军政大权!美其名曰是帮助许叔协管许国,这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花招又能蒙骗谁呢?居然让许国大夫百里侍奉许叔去治理许国的东疆,这哪里是要想让许国继续生存的方法呢?分明是变相的封疆大臣出使其封人的职责。更可气的是在许国和郑国的国界还多了一层保护,这就是郑伯独出心裁的西疆防守!委任自己的大臣公孙获驻扎在许国的西域这到底是防御谁呢?"
    "凭此我也没有办法。既然授权给齐、鲁、郑三国去讨伐许国,且使许公逃奔卫国去躲避了。郑国又是由齐、鲁两国协商交付接管的,我们大周也不便去横加干涉。这又怎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周桓王说。
    "天子陛下。卑职当然不是要求天子去横加干涉许国的如何管治事宜,但一定要拿准机会削弱郑国的势力才行啊。"虢公忌父说。
    "郑国发展有其发展的谋略与方向,我们又怎么能去削弱限制的了呢?天子理应公正对待每个国家并尊重各国的自由发展。怎么能够想到要去横加阻止呢?这要是张扬开去,也一定会令天下人笑话我这个天子的任性和不守信誉的。郑伯毕竟还是大周的大功臣,所以不能再去制造君臣的矛盾。"周桓王说。
    "中央集权首先就要做好各诸侯的权力制衡。如今郑国发展也太过于强大了,不及时制止,那一定会使郑伯的欲望更加膨胀的。当一个人的私欲无法控制时,也一定滋生出野心来的。所以,微臣斗胆建议,还是调换黄河两岸的城邑吧?如果郑伯甘愿接受,那么足以证明郑伯没有异心,并的确是对天子的忠诚无疑。如果是反抗,那就趁早借诸侯的力量把郑伯的卿士去掉。"虢公忌父说。
    "这话好像虢公几年前也提到过。只要这么做真的就可以了吗?而且现在就可以这么做了吗?"周桓王笑了。
    "是的。天子陛下。"虢公忌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二天,郑庄公接到天子的圣旨。圣旨是明文规定用黄河北岸成周的温、原、纟希、樊、隰成阝、木赞茅、向、盟、州、陉、阝贵、怀地调换郑国黄河南岸邬、刘、蔫、于阝地。
    郑庄公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已感到周桓王正式对自己进行了制裁。这是几年前公子任也预言到了的事,这接连的打击已不是祸不单行的说法。这风雨欲来,而又痛失良将与宠臣,并有失去卿士的危险......该如何是好呢?

 

55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周王朝真是处于上升发展阶段,那么调换哪里的土地身为臣子的又有什么不可呢?可如今,各诸侯的气势越发的上升,或不朝周或不纳贡,也显然丧失了"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神圣权威,从而急速呈现出大国争霸的时期。
    郑庄公被周桓王强硬的态度感到莫名。这一定是虢公从中作梗。名义上郑国扩大了许多的领土,若不能处理好晋、卫两国的关系那完全是得不偿失的结果。跨越黄河管治,这对郑国来说没有什么不好,但不能给周桓王感觉太过于顺心,也要让虢公感到这种调换恰中了他的诡计。只要能够保住卿士之职,做此让步又有什么不好呢?晋、卫两国边境的摩擦那也是迟早的事,不妨来得早些的好。说不定郑国能借此而与晋国建立深厚的盟友关系。那么郑国就有齐、鲁、晋三大国的强劲支持,这样又还有什么好要去顾虑的呢?
    "国君,恕微臣愚昧。您这么忠于大周忠于天子,却为什么老是得不到大周天子的理解呢?这次伐许也是奉王命的。作为盟军的齐、鲁既已授权我郑国接管,且国君对许国的仁慈抬举都是处处维护大周体统大局而从善如流,这又哪点做得不妥呢?王命不敢违,可温、原、纟希、樊、隰成阝、木赞茅、向、盟、州、陉、阝贵、怀地的归我郑国,名义上是受到天子的恩宠,但实际是借晋、卫之手来束缚国君的自由。这步棋下得还真是棘手呢?"祭仲说。
    "祭将军的分析自然是非常的有道理。周桓王调整我郑国疆域,看上去是给我们制造了难题,但事情也应一分为二来看。借助天子之手合法合理地朝黄河北岸去管治这不是更好吗?那么名分就不要太过于计较。我郑国拓疆之路从此不是更加多了一线希望吗?只要顺遂天子之意,他高兴怎么我们则将计行事就是。也只有这样才一定会越发深受天宠的。大家也都非常的清楚,假如失去天宠,别说与晋、卫两国的磨擦,就是宋、陈也够我郑国难受的。更何况卫国本就与我郑国势不两立呢?高手遇到任何棘手的棋,也一定会走出其高妙的步伐来的,这又不是死棋,哪有不反败为胜的道理呢?我们就尽管相信至高无上的国君好了。"傅瑕说。
    "真要是这样,那当然是我郑国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可就怕这是周桓王的一种制裁手段,也是借此来向天下诸侯表明已对国君失去了信任。"瑕叔盈说。
    "从政之路哪里会是一帆风顺的呢?国君又哪里没经历狂风暴雨?我们都懂得顺则昌逆则亡的道理。天子正因为其高高在上,我们臣子也当然只能沿着天子的意愿顺竿而上。周桓王今天已向我们国君竖起了这根光秃的竹竿,国君也只好爬上去。至于天子什么时候撒手,我们随时做好保护国君的准备工作。但如果国君不爬,这就是违抗君令,那才是一步真正的险棋。国君。您正处在进退维谷的地步,这也只有以退为进了。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而进一步则难上加难呀。"傅瑕说。
    傅瑕是几年前就被国尊推荐进宫的,那时因大小事只与公子任商量,郑庄公也很少去关注这个面容憔悴身骨瘦弱的小书生。公子任与他的交情非常的深厚,算是政治的核心人物之一,只是郑庄公太过于疏忽傅瑕的存在了。也是郑庄公心事太多,很少注意到这个一直坐在侧殿下方角落默不作声的小青年。今天突然谈论起政治,郑庄公这才感觉到傅瑕那双深邃的眼睛放射出的光芒。
    "我说傅瑕大夫,别以为能坐在国政殿就可以口吐狂言。你知道自己刚才都说些什么大不敬的话吗?你又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吗?什么沿着天子的意愿顺竿而上,我们国君的秉性又哪里会要屈服这毫不公平的礼遇呢?"祭仲说。
    "卑职位鄙言微,这一点我又哪里会不自知呢?可是既受国君错爱,又得到公子任大夫的多年栽培,身为郑国大夫,那当然就要直言相谏。在天子眼中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要绝对服从天子的旨意,否则,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的。那么,请问祭将军,此刻我们国君到底又要如何办才是最好的呢?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国君此刻沿着天子的意愿顺竿而上,那才有时间去做更周密的应对办法,也只有争取时间上的主动,才一定会找到脱逃的道路。国君与天子,遵从的是君臣之道,那么国君一定要在君臣之道上迂回并探寻求存之路。不管天子此刻是何用意,我们则有义务向国君提出若干的可能发生的情况,以不变应万变的神通这也是我们身为臣子必须恪守的责职。卑职话虽不敬,但诚意是不用置疑的。"傅瑕说。
    "祭爱卿就不要责难傅大夫了。刚才听到傅瑕大夫的话,我似乎又看到了公子任的影子,这真是太令我兴奋了。我一定会顺着天子的竿子爬上去的。大家也一定要齐心协力,使我郑国度过这个特殊的险滩。傅瑕大夫说得好,你的话这么真诚实在,又哪里有什么不敬呢?特别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实乃至理名言!"郑庄公与傅瑕的目光对视,心灵便高度达成默契。
    虢公忌父原以为这下一定会激怒郑庄公的,那也一定会有好戏看了。他事实上特别想要得到的是郑庄公拒绝周桓王的调换城邑土地的要求,那么他则可以奏上一本他郑庄公违抗王命。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彻底揭露出郑庄公那疯狂发展假忠假义的本来面目。一个敢于向天子提出交换人质的荒唐之人,虢公敢担保此人一定不会诚心实意为大周天子效忠的。
    周公也得知天子索要邬、刘等地并把黄河北岸的温、原等地置换。这也一定是虢公所为。身为朝廷命官为什么总是要制造内部矛盾呢?这种行为搞不好就是要大周天子失去一位真正有力量的贤能的卿士。大周的势弱当然要强国支持才可以,急于得罪郑庄公,那又由谁来保护大周的统一呢?别以为诸侯发展并欲称霸的只有郑国,那秦、晋、齐、鲁、楚都是在暗中积蓄力量,难道虢公你真的一无所知吗?在这五大超级大国中又能寻求谁的保护呢?中原具有实力的强国也不独是郑国,卫、宋、陈、申、蔡一旦拥有天子的宠幸也会很快地发展起来的。王朝物色忠诚不能像小国那样随心所欲,一动百摇的简单道理虢公就看不出来吗?郑国世代忠于大周,这才有了东周的稳定大局,而郑庄公处事还是注重王朝的大统。楚国意欲称王这难道还不够?非要把整个朝纲毁灭干净才可以吗?
    周桓王也做好了郑庄公耍性子的准备,并通知宋、卫、陈、蔡各国做好迎战的工作。可郑庄公竟这么爽快地接受圣旨,并津津有味地去温、原等地展开了武公之略的治国谋略。这反倒使自己觉得无趣。
    "虢公所言可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现在郑国倒是实实在在地捡了个大便宜。你看这几年,郑国把我赐给的温、原等地管治得那么好,并又招兵买马把疆土延伸到黄河北岸的大片土地。爱卿是真的不知这不但没能起到削弱郑国的势力,反而使郑国在各国诸侯中的地位更巩固。郑伯更是势强国盛,现在可更是拿他没有法子了。"周桓王气愤地说。
    "天子陛下。在这个天下,任何人的权势都仰仗您的恩泽才能发挥真正的效用。这五年来,他郑伯气焰其实早已消亡了。想要一个蓄谋已久的强国即刻消失,最有力的办法是要使他疲于应战才是时候。五年前的郑国其实力到底有多雄厚,卑职的确评估不出来,但这几年想必为改善温、原等地,其国库也耗费得所剩无几了。现在他又到处招兵买马,其疯狂自私的欲望竟到了不顾郑国的生死危亡了。"虢公忌父说。
    "虢公说的是哪里的话呢?郑国该如何扩建,该如何发展,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身为天子又哪里会要一个国家去消失呢?"周桓王以为虢公忌父领悟错了自己的意思。
    "天子陛下。想要确立铁纪的朝纲,一定要让全天下人看到:凡对天子不敬的臣子,天子是决不留情也决不手软。郑伯是凭什么强国的呢?如果没有您的天宠,武公之略充其量只能够是有几个闲钱而已,又哪里会真正掌控整个天下呢?五年前换地他郑伯自以为捡了便宜,那么,此刻是天子釜底抽薪的时候到了。"虢公忌父说。
    "我何尝不想确立绝对的权威呢?但这十多年的天子生涯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维护绝对的权威,强硬的军事实力才是最有力的保障。没有郑伯这样的卿士,那又让谁来帮助我呢?刚才爱卿说到了釜底抽薪,那么这又是指什么呢?"周桓王说。
    "微臣惶恐。微臣刚才说的釜底抽薪是要天子陛下即刻取消郑伯的卿士职位,不能让这头疲倦的狮子再次站立起来!天子怎么要担心没有能臣来鼎力辅佐您呢?天下的贤能之士多的是,只要天子开恩,那么就一定会有真正为大周出力献计的大臣的。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没有人能够马上接替郑伯的位置,但也不能再养虎为患了。"虢公忌父说。
    "这么做也太不近人情了吧?郑伯这几年来可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大周的事情。我不能毫无根据地取消一个卿士的职位。否则传播开去,那天下人岂不说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吗?不可以这么做!"周桓王说。
    "天子惟贤是任,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郑伯在大周也辅佐了这几十年,早该让贤才是。取消他卿士权责就只凭天子的一句话,这又有哪个人敢向至高无上的天子提出疑议呢?"虢公忌父说。
    "可要是郑伯这次不依那又该怎么办呢?"周桓王动摇了。
    "君要臣死臣又岂敢求生?至高无上的天子下旨取消他臣子的职位,这哪里有敢不依从的道理?郑伯一定会乖乖地服从的。否则,就是违抗君令,仅此一条就可以诛灭九族。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郑伯当然是明白的。"虢公忌父说。
    "真这么去做,不会捅出什么麻烦来吧?"周桓王担心。
    "天子陛下,这能有什么可麻烦的?他郑伯再无法无天又能敢要怎么做?他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憋在心中。只要铲除了郑伯的恶势,那么大周就会立即呈现崭新的政治面貌的。"虢公忌父说。
    "真的会是这样吗?"周桓王大喜。
    "当然会是这样的!"虢公忌父肯定地说。

 

56

    取消了郑庄公卿士的决定正式下达给了郑庄公,这已是傅瑕第一天与郑庄公深谈的时候就预测到了的事,所以也就非常的平静。这五年来傅瑕辅佐国君深入开展武公之略强国方针,并使黄河北岸的国民经济迅速发展,这样,温、原、纟希、樊、隰成阝、木赞茅、向、盟、州、陉、阝贵、怀地也就长治久安。到时任何诸侯也都难以征服这里的人们。
    郑庄公也正是采纳了傅瑕的建议,把主要精力投放在国内的强盛建设上,做到专注自己的国家管治,同时抓住一切机会与各友好国结盟,发展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因为凭郑国的影响和实力,各诸侯实际上更是愿意寻求郑国的帮助的。卿士职位是一张王牌,但天子既已起疑心那么迟早是要绕开这张牌而出奇制胜的。这也是郑庄公连续五年不再朝拜周天子的原因。不能放松自身的强国强军的步伐,更不必用自己的热脸去碰周桓王的冷屁股。
    郑国的外交也日益扩展。鲁隐公过世即赶忙与鲁桓公建交。也因太子森又主动与陈侯亲善。宋华父督弑殇公之乱,恰又借齐、鲁、陈、郑之力召回奔郑的公子冯立为宋庄公。郑国与宋国的关系这才进入健康的友谊之路。陈桓公死后,陈国新君鲍更是急于寻求郑庄公的支持,可惜他的政治生涯过于的短促(公元前707年春去世)。这才有了陈国内乱,文公子佗杀太子免取而代之,陈国也没有谁正式与其建交。
    任何敌对势力,郑庄公决不轻易放过。公元前712年息侯伐郑,两国在竟地展开决战,打得息军落花流水。
    也正是这系列的强硬手腕,郑庄公在国际的声望实际上是与日俱增。只是虢公忌父无法准确地做出判断。傅瑕向郑庄公提议的是扎实发展伺机行动。
    "接下来,周桓王一定会兴师问罪我国的。虢公也一定会作出错误的判断,认为国君您一定是盘清了所有家底,所以才无可奈何的。"傅瑕说。
    "那么,天子又要问我什么罪性呢?他们总不会把我们的臣服当成是势弱可欺吧。"郑庄公说。
    "既然先后射出的两支冷箭都被国君躲过,那么这次一定会亮明身份并欲杀鸡吓猴来的。虢公一定是想借确立王朝朝纲这才拿您开刀的。一来是料定国君已没有了任何的抵抗力量才对天子百依百顺的;二来则是向天下正式宣告我国君已不再受天子恩宠是事实。以虢公的个性是完全会这么做的。天子问我国的罪状,但如果要加罪一定会有不少的说词。这场交战是一定要发生的,所以我们也要随时做好准备。"傅瑕说。
    "那要如何回避这场交锋呢?我们又该如何逃此一劫呢?"郑庄公想到交换人质至今都后悔,真的要与王军交战影响也一定会更坏的。
    "古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周桓王已认定您是他的最大障碍,所以便要彻底铲除而后快的。周公的话他已听不进去,而愿意被采纳的臣子都持虢公之词。大周的气数算是尽了,因为其善恶不分,一意孤行且奸臣当道。国君越是回避锋芒,天子便越是虚张声势的。"傅瑕说。
    "那么我缚手就擒任凭宰割吗?"郑庄公笑了,笑那帮以忠护王的臣子至今还搞不清现实状况,却忙于邀功请赏。
    "天道才是最不可违的!此刻国君一定要振作起来,为天下人树立忠良的榜样。不能让这群奸臣胡作非为了。我国君完全服从了天子旨意:要置换土地您依了,取消卿士您从了。因为这都是天子的天职,我们当然不持任何异议。但身为天子被馋言蛊惑,而要兴不义之师,那么,先王遗嘱及大周王朝的纲常之根本就会动摇,届时也一定会彻底摧毁掉我堂堂大周的文明邦治和正义之师的治国根本。就算天子率兵围困我都城三天三夜好了,但如天子不能及时反省自己,那么国君就以老卿士的身份也有义务对昏君暴政给予沉痛的教训。"傅瑕说。
    "当然是这样!"郑庄公默默点头。
    "一定要这样!"傅瑕严肃地说。
    虢公很想知道郑庄公近日有何动向,却没有声响。难道今天的郑庄公已不再是那个为保卿士而交换人质的郑庄公吗?怎么突然变得什么也不在乎了呢?他更喜欢那个喜形于色的郑庄公,这样没有任何的反应,倒使他很为难。该要如何去应对,他也显得没有头绪。
    许桓公觐见周天子时,虢公忌父才确信了郑庄公奉王伐许后已经流露出了郑国无能为力管治许国的河山,这一定也是周桓王能够接二连三顺利推行逐步限制郑庄公的计划。公子任大夫的失踪、颍考叔中箭身亡、子都又被咒死等损兵折将,这也使郑国军队元气大伤了。
    "天子陛下。微臣恭喜天子贺喜天子。"虢公忌父参拜周桓王说。
    "有何事值得爱卿这么恭贺呢?"周桓王感到非常的纳闷。
    "臣以为现在是讨伐大不敬的郑伯的时候了。"虢公说。
    "虢公你怎么对天子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呢?郑伯哪一件事又不是遵从天子的旨意办的呢?置换温、原等地,取消卿士职位,郑伯都没有提出过任何的异议,这难道还不够吗?却还要做出对我大周有过巨大贡献的忠良贤臣讨伐,那张扬出去,天下又要如何评价我大周及天子呢?!"周公黑肩说。
    "我说周公,事情都还没弄明,您干吗这样激动呢?你的声音也过于高了,有什么理由不能等卑职说完后再请向天子慢慢陈述。我只是在尽一个臣子该尽的职责,又哪里要去为罪人请托开罪呢?对郑氏世代的忠诚,天子所给的难道还不够吗?郑伯的卿士生涯与他的先君是不能够在忠义两个字上同日而语的。郑伯窃取天子的信誉,而疯狂发展自己国家的势力,这又哪里是纯洁的思想感情呢?为了保住自己卿士的位置,竟做出与先王交换人质的举动,这才是十足的荒唐行径!奉王讨罪时,他郑国向世人检阅他的军队,这狂妄的野心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天子仁慈,对这一切也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是看在郑国世代忠良的份上。但这连续五年,郑国已经把自己看成是忠于大周的国家吗?为什么不纳贡?!郑伯又还把自己当成是天子的忠臣吗?为什么不朝周?!他已用铁的事实在抗议大周,又还要怎样做才算是提出了异议呢?一个真正忠于天子并奉王命讨伐的老臣,又哪里不清楚他这种大不敬是要受到大周律法严厉制裁的呢?对有过功绩的人不予追究,那么请问,创立大周,又有哪个国家不是因为战功显赫而受封呢?每个国家都目无法纪,那大周朝纲又是为谁而制订的呢?周公也是大周卿士又是天子的宗亲,难道真的是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虢公忌父说。
    "虢公说得太好了。请拟定方案,即刻讨伐罪人郑伯!"郑桓王终于激动了起来。
    周公已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他不禁流下了眼泪,又摇了摇头默默地离开了大周的正殿宫。
    武姜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她没能见到太子正式登基,更没有目睹儿子与天子之间的那场恶战。忠臣颍考叔战死疆场时,她卧床过几天。这位郑国的女主人给世人留下许多的疑团就这么悄悄地离开了。
    郑庄公带着文武百官来到颍谷,亲手为母亲盖上白纱布,随着哀鸣乐器把母亲接回到宫内郑氏宗庙。

 

57

    秋高气爽,景色迷人。成周又迎来了一个丰收年。能够号令天下,确立天子权威是周桓王梦寐以求的。趁各诸侯称霸的气焰还没有抬头,先要压住不可一世的郑庄公已列入了周桓王的军事议程。
    周桓王十三年亦即公元前707年,是东周迁都成周做出重大决策的一年。精通《易经》的虢公志在创建东周的太平盛世。君臣不谋而合便决定讨伐郑庄公从而达到震慑天下的效果。
    "虢公对讨伐郑国罪人的工作安排得如何了?"周桓王问。
    "回禀天子陛下,微臣自上月接到您的旨意便紧急作好了部署。并联合了卫、蔡、陈三国大军,这样加上王师的三万五千兵马共七万大军,战车400余辆。蔡国和卫国勤王军编排为右军,卑职亲自统帅;陈国的勤王军编在左军,由卿士周公黑肩指挥;中军则是王师的全部兵马,微臣恳请天子亲自挂帅。"虢公说。
    "万万不可!天子陛下。王师讨伐罪人这当然是臣子应尽的职责,哪里还要有劳天子屈尊驾临呢?天子只要在王宫静候佳音,又何苦要去前线督战呢?"周公黑肩说。他知道想要制止这场恶斗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只求周桓王保全体统。
    "既然是为确保我大周的体统,又是树立天子的至高权威,我身为天子当然要亲自讨伐诸侯不敬之罪。只要郑伯一天不服罪,我就有十二个时辰的不安宁。身为天子也有权力和力量向强臣弄权之辈给以严惩,又哪里安图享受干坐在王宫静候呢?"周桓王说。
    "天子英明。惩办郑伯是我大周确立朝纲朝纪的里程碑。强权奸臣一日不除则不知要发展成什么样的隐患。现在郑伯虽已被职消了卿士之职,却仍在扩展自己的势力,致使众多诸侯至今还搞不清实际状况一直与郑国建立着盟友关系。但凡不忠于大周的任何力量一定要彻底地铲除掉才无后患啊。天子之所以要亲征,并不是我们朝中臣子不力,而是想要让天下人都认清郑伯的罪大恶极。只有这样,我们大周才能够换来真正的太平。"虢公说。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以礼教使臣子服从这是天子的有利武器,天子有什么旨意就明白地下达就是。天子亲征自己的臣子到头来又到底能够说明什么呢?天子的权威是要建立君臣之道的纲常,真是要发动战争则到时候一定会君不为君臣不为臣来的。所以,微臣斗胆恳请天子三思,最好是不要发动这次讨伐才行。"周公深深地跪了下去,泪流满面。
    "周公您也是辅佐天子几十年的卿士,怎么为罪人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呢?天子本就是个善良仁慈的君主,又哪里会不因此而受到感染呢?可是,大周已被郑伯这几十年辅佐得像个什么样子?有他的存在,这才会让大周王朝礼节丧尽!为了大周朝纪朝纲,天子这才狠下心来并欲向奸臣郑伯讨伐其欺上瞒下的滔天大罪。周公您也一定要铁下心来真诚地辅佐天子,绝不能被郑伯的假仁假义所迷惑。这次讨伐一定要彻底,并砍掉郑伯的人头来,用他那肮脏的心来祭祀被他任意践踏的土地。否则,多少因他私欲的膨胀而惨死的冤魂将如何得到安宁呢?"虢公说。
    "虢公说得一点也没错。三路人马即刻向新郑进发!"周桓王大手一挥,很是潇洒。
    新郑的城郊宁静悠远。蓝天高旷,万里无云。
    大臣们紧张地坐在国政殿。郑庄公正在母亲的灵前深深地忏悔。他没有将母亲的棺木入土安葬,是因为他知道母亲因太子迟迟未立的心愿未了。沉痛的思念不禁使他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国君。微臣惶恐。您一定要节哀。傅瑕大夫已恭候大驾多时了。"孟相棋对灵堂内的郑庄公说。
    "我这就过去。请您转告傅大夫。"郑庄公回答。
    "是。微臣这就去回复。"孟相棋还没走出长廊,只见傅瑕急步赶来,并朝郑庄公下跪,说:
    "国君。微臣得知天子亲率人马早已向我新郑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现在大臣们正在等您下令。"
    "这是大夫你早预料到了的。我们又何苦害怕呢?请你这就回去告诉大臣们,各就各位。我们只要闭门不出也就是了。该要怎么做就听凭傅大夫的安排好了。"郑庄公一边烧香一边说。"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告退。"傅瑕便匆匆地回到国政殿。大臣们忙问国君是如何应对的。
    "国君沉湎在对太后的思念之中,现在不是我们臣子去打搅国君的时候。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任何敌人入侵我神圣的郑国,那么,我们身为郑国的臣子当然应尽责任抵抗一切外来的敌人。眼看大军就要兵临城下,大家先谈一下来军的兵马数及布兵情况吧?"傅瑕说。
    "傅大夫说的就是有道理。我们国家出现了来历不明的大军,这当然是臣子
    应该采取抵抗的办法,未战胜来敌又何劳驾国君亲临呢?"祭仲已听出了傅瑕的话外音。
    "卑职早已探明来军的总数为七万多人马,战车四百乘。天子率王师为中军;虢公率蔡、卫师为右军;左军是陈国的勤王兵,统帅是卿士周公黑肩。"公子封说。
    "这么一来,我军的第一方案只能是按兵不动。原因是来军既已探知是王军,那么这一定是大周天子向太后吊丧来的。"傅瑕说。
    "我们可不能轻敌啊。大周天子怎么会来郑国为太后吊丧呢?他们是来讨伐我郑国的,望傅大夫一定要慎重用兵,否则一切都晚了。"瑕叔盈说。
    "傅大夫一定是有缓兵之妙计,所以瑕叔盈将军先不要冲动。我们还是听傅大夫把话说完吧?"高渠弥大夫说。
    "素有礼仪之邦之称的大周的堂堂天子,怎么会不下战书而讨伐我郑国呢?说王师讨伐我郑国这不合礼法。而太后刚过世,太后又是天子的姨奶奶,所以,周桓王得知姨奶奶过世一定是率军经过郑国才顺道前来吊丧的。既然这样,我们就要大开城门,并派宦官出门恭迎圣驾才是。"傅瑕说。
    "大开城门?"公子封说。
    "对。是要大开城门,并要全军穿上丧服。"傅瑕说。
    "另要驻兵在太后的灵堂布防。这是最需要保护的地方。其余的守城将领车布万和巫宪两位大将军早已严密布控,所以也就请大家放心。"傅瑕说。
    "那么,其余的军队要不要紧急调令呢?"祭仲说。
    "国君有旨:各就各位。所以无须劳师动众。"傅瑕说。
    当周桓王大军浩浩荡荡进发到新郑郊外时,竟然看不到郑国的蝥弧旗帜,莫非是郑庄公闻风丧胆拍屁股开溜了?
    "天子陛下。这一定是郑伯的鬼把戏。他是个狡诈阴险的人,可不是胆小怕事之流。新郑一定有重兵把守。我们还是先探听虚实,免得中了罪人的圈套。"虢公说。
    "笑话!我堂堂七万大军又岂怕区区三万兵马?这是在平原的新郑,又不是易守难攻的险要制地,哪里还有什么圈套呢?"周桓王说。
    郑国到底拥有多少兵力,虢公心中的确没数。他向周桓王汇报的三万大军是根据五年前新郑大检阅时的数额推算的。虽然黄河北岸郑庄公在公开招兵买马,但评估郑国国库是难以养活三万大军的。又怕王军二万五千兵马在这次讨伐中伤亡太大,才搬来累受郑军讨征之苦的卫、蔡、陈三国军队前来助威。
    "报!郑国毫无防范,只听得城里城外一片哀鸣。"前探回报周桓王。
    "禀告天子。这真是天赐良机。我们趁此杀进城去,就轻而易举地铲除了心头之患!"虢公下马向周桓王跪下奏报。
    "万万不可!天子陛下。我大周是礼仪之邦,今天子亲自讨伐那又怎么能破坏我大周先王立下的制度呢?乘人之危而侥幸取胜那又将如何去维护大周的体统呢?虢公您身为卿士,怎么能向天子奏请这严重损害我大周朝纲的行为来呢?难道你是要彻底让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至高权威一落千丈吗?"周公在旁实在不忍,便翻身下马也跪在周桓王面前说。
    "周公考虑得周全。我险些做出了鲁莽的决定。"周桓王听了周公黑肩的话,心中很为感动。作为天子,维护大周制度比什么都重要。否则,天子亲自打破了朝规,那后果还真的不堪设想。
    "请战探再前去细查,看新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公黑肩说。
    "那么,我们的大军也要向新郑靠近,直到城墙根下再做决定也不迟。"虢公求成心切。
    "那就这么办吧。"周桓王下令大军向新郑都城逼近。

58

 

尾声

    宫廷的悲寂与痛楚一直触及着我的敏感神经。我被二千多年前的这一幕深深地震撼。
    秦始皇的烈火燃尽了郑庄公完整的记忆。
    残留的一堆坟墓早已风化了那皑皑白骨,片字只言也淹没在《左传》和《春秋》之中。
    不能因成败论英雄,郑庄公也无须扣着一顶春秋初霸的帽子。感谢您给了我近一个月的打搅,也耐心地接受我的无知拼凑。
    后人评说的宽容与大度,给予我极大的鼓励和安慰。这几十天的挖掘所发出的噪音一定惊扰了您那熟睡的梦。无论是大周的后代还是太岳的遗民,我中华炎黄子孙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仍没有走出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宫廷。
    您的足迹遍及了世界,您的声音至今还深远悠扬......
    现在我终于爬出您的墓穴,但我的人生却透着您的精髓。没有谁曾对您有如此的大不敬,更没有谁胆敢剖开您的深厚坟堆。我把抓出的一扌不黄土,依然掩盖,愿您的灵魂长久地安息。
    别了,我的郑庄公。
    别了,您的霸主梦!
    夏子华
    定稿于2005.6.20·北京
    修订于2006.3.1